第16章 親人謊連篇】
紀老爺走了,當然臨走前少不了站在大門謾罵一頓,但根本沒人甩他,反倒有不少路人都停下來對他指指點點。
住附近的人都知道這位紀老爺是沛城裴家女財神娘家的父親,明明一堆兒子,老往這個嫁出去的女兒家裏跑,伸手要銀子花用,這幾年靠這個女兒簡直是吃香喝辣,沒有一天不是過着極盡奢侈又荒淫的生活。
還有不少人知道紀老爺在那怡紅院裏包養了一名豔姊,經常就會宿在那花街柳巷裏,而且聽說這人還是個秀才,做過主簿的官兒呢,簡直就是個斯文敗類。
因此,在愈來愈多路人的圍觀與竊竊私語的批評下,紀老爺愈罵愈心虛,愈罵愈小聲,最後灰溜溜的走了。
送走了這麽一個不速之客後,紀芙柔以為自己可以過上幾天高枕無憂,舒舒服服的日子,沒想到隔天卻又迎來另一批不速之容。
慶州裴家來人了,而且一來就是一群人。
紀芙柔讓裴晟睿暫時別出面,由她先去會一會那些人,看他們來此有何目的。
想當然耳,他們絕不可能是為了慶賀裴晟睿這個兒子、這個兄弟“死而複生”而來的。
因為距離她在飯館裏對着一個男人淚如雨下,以及裴晟睿的身份被證實并且公開的事都過了好些天了,慶州裴家絕不可能在這兩日才得知此消息,但他們拖拖拉拉直到今日這才成群結隊的前來,那麽他們來此的用意就不禁要令人深思了。
來到正廳,面對一群因她姍姍來遲而面色不悅的衆人,紀芙柔完全是視若無睹,如往日一般的模樣。
“爹、娘、大哥、大嫂、五弟、五弟妹。”她淡然冷漠的喊人,然後忍不住嘲諷的加了一句,“你們這是合家出游嗎?”大房竟然一個不落的全來了。
經過過去三年的針鋒相對,慶州裴家衆人都已經習慣了她桀骜不馴的态度,因而也懶得再與她計較此事,開門見山的便直奔他們今日的來意。
“我聽說晟睿回來了,他人呢?快點叫他出來見見爹娘。”汪氏淚眼汪汪,迫不及待的開口對她說道。
“二弟妹,二弟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我聽說他失去了記憶,這是真的嗎?”她的大伯子裴晟楠神色凝重的問道。
“二嫂,我二哥人呢?”裴家五爺、裴晟睿的庶弟裴晟浩轉頭朝門的方向望去。“你快叫他出來,說不定二哥見到爹娘和我們大家,馬上就能想起什麽也說不一定,還有,我們帶了大夫過來,那大夫曾替宮中貴人看過診,醫術了得,肯定能治好二哥的。”
她的公爹裴大老爺則是冷着一張臉直接朝她命令道:“你還不去叫晟睿過來,愣在那裏做什麽?”
紀芙柔始終沒有響應他們任何一個人說的話,反倒不疾不徐的挑了個座位,走上前去坐下之後,這才好整以暇的看向衆人。
“聽說沛城女財神已死三年的夫婿奇跡似的平安歸來了,這消息近日來大概快要傳遍整個慶州了吧?慶州城距離這沛城快馬不過一日便可到達,諸位卻花了近十日的時間才出現,你們還真是想念兒子,關心兄弟啊。”她皮笑肉不笑的挖苦道。
衆人臉色登時都僵住了。
“二弟妹,你這話這麽說就錯了。”她的大嫂崔氏傲然開口,“二叔子可是晚輩,哪有讓長輩前來看晚輩的道理?二叔子回來之後就應該要主動到慶州去向爹娘請安,向家中長輩們報平安才是。
“爹娘是遲遲等不到二叔子回家,又思子心切,這才會不惜舟車勞頓親自前來,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可是字字誅心,句句傷人,對爹娘實在是大不敬也大不孝。”
竟然還教訓起她來了?
紀芙柔對這位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大嫂始終沒半點好感,想也不想便諷刺回去,“爹娘是思子心切才來,那麽大嫂呢?難道也是思二叔子心切才來?”
“放肆!”裴大老爺倏然用力的拍下桌子,怒不可遏的朝她喝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那是你大嫂,你怎敢胡說八道!”
裴晟楠也朝她怒目相向。
紀芙柔不以為然的輕撇了下唇角,道:“你們愛胡思亂想關我什麽事?我只是想搞清你們的目的罷了。這般勞師動衆、傾巢而出的前來,要我相信你們真是因為關心晟睿或是想念他而來,除非明日的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這個毒婦!”裴大老爺氣得連“毒婦”兩字都罵了出來。“你是不是已經在我兒子面前搬弄是非,胡言亂語過了?”
紀芙柔忍不住輕佻了下眉頭,只覺得可笑,“恕兒媳婦驽鈍,不知我有什麽是非好搬弄的?還請爹舉例說一下。”
裴大老爺表情微僵了僵,轉頭哼聲道:“我不和你這毒婦說話,你去把晟睿叫世來,我和他說!”
“晟睿如今失去過往記憶,過去的人事物他全都不記得了,不知爹要與他說什麽?”紀芙柔問道。裴晟睿恢複記憶的事至今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并未對外公開,因而外頭依舊傳說着他失去記憶的事。
“我要與我兒子說什麽,用不着你管!”裴大老爺怒氣沖沖的瞪眼道。
紀芙柔看着眼前一張張或怒視、或逼迫、或等着看好戲的臉,終于緩緩的點了點頭,“你們要見他也行,但是醜話我先說在前頭,你們若因他失去記憶就與他說些不符事實的事,我可不會與你們客氣。”她決定先禮後兵。
“二弟妹想怎麽個不客氣法?”裴晟楠忍不住冷笑出聲。
紀芙柔看向他,直言道:“把你們當年分家時如何脅迫他去臨州,以及他在臨州出事後,你們又是怎樣絕情絕義、自私自利的所作所為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說完,她從眼角餘光看見她的公公和婆婆兩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心下頓時起了懷疑,卻不動聲色。
裴晟楠嗤笑一聲,譏諷的問她,“二弟妹就這麽有把握二弟他會相信你,而不相信我們這一大群至親們所說的話?”
紀芙柔輕愣了一下,瞬間恍然大悟了。
“所以,”她看着在場衆人,目光在公公和婆婆的臉上略停得久了一點,然後緩聲道:“你們今日傾巢而出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要三人成虎、衆口铄金、颠倒是非了?”
裴大老爺與汪氏的臉色都不由自主的變了變。
“不要再和她廢話了,讓她叫晟睿出來。”裴大老爺不耐煩的對長子說,一頓後幹脆直接轉頭吩咐小兒子,“晟浩,你去外找個下人,讓下人去把你二哥叫過來。”
裴晟浩迅速的看了紀芙柔一眼,見她好像沒有要阻止自己的模樣,立即就點頭轉身出了大廳。
紀芙柔根本沒想阻止,反正她都已經知道他們是來歪曲事實的,她也懶得再和他們唇槍舌劍。
她現在就等着看他們有多能說,又有多能掰,要怎樣把黑的說成白的。
裴晟睿失去記憶的事他們肯定是經過多方打聽确認過後,這才會放心前來,可惜的是……呵呵,只怕要讓他們事與願違了。
裴晟睿其實人就在大廳隔璧的小茶房內,他是和紀芙柔一起過來的,只是他們兩人一個進入大廳,一個邁入下人走的邊門,繞了個圈來到大廳隔壁的小茶房內。
茶房與大廳之間沒有門,就一座屏風隔着,因而大廳內衆人所說的話他可以說一字不漏的從頭聽到尾,愈聽心底愈寒涼。
對于妻子對待他爹娘與兄弟的冷漠,甚至可以說是不敬的态度,他難免有些難過,但知悉過去三年來他的家人是如何對待他們母子的之後,他完全能夠體會與理解她,因而并不怪她。
相反的,對于家人明顯對芙柔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語氣與措詞,是令他愈聽愈生氣,尤其在爹用“毒婦”兩字喝斥她時,他真的差點就要忍不住沖出去。
他實在想不透他們怎麽會如容不下他的妻子,如此輕視、如此不屑,卻又觊觎着她所擁有的一切,厚着臉皮與她旗下的商行攀扯關系,進而從中得利,他們難道都不覺得這樣很矛盾、很無恥嗎?
到底是他對自己的家人了解得不夠,還是過去三年的時間變化太多,他真的都快要不認識自己的爹娘和兄弟了。
尤其當大哥用着嘲笑的語氣說着“二弟妹就這麽有把握二弟他會相信你”那段話時,他是徹底的怒了。
從大哥的語氣他可以聽出來大哥并不是在開玩笑,換句話也就是說,大哥真打算要對他這個失去過去記憶的弟弟混淆視聽,用親情、用人多勢衆來取信于他,污蔑他的妻子,他們倒到底想做什麽?
芙柔說他們就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的人,來此肯定有什麽目的,當時他還要她別把他的親人想得這麽不堪,結果呢?
真的是他太傻了,歷經三年前分家的事之後,他怎會還對他們存有希望?歷經當年臨州那場明顯背後有着裴家影子的殺身之禍後,他怎會認為他們還會關心他?他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傻呢?
聽見爹喚五弟到廳外找下人尋他過來,卻沒聽見芙柔阻攔的聲音,他便知道是他該現身的時候了。
他深吸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之後,順着來路離開這個小茶房,朝大廳走去。
守在大廳門外的白雪見到他出現,先朝他福了福身,這才揚聲朝屋內禀報他的到來。
“二爺來了。”
裴晟睿面無表情的步走進大廳裏。
“晟睿!”汪氏立即淚如雨下的從座位站起來叫道。
“二弟!”裴晟楠激動的喊道。
“二哥!”裴晟浩欣喜的喚道。
裴大老爺将他從頭看到腳,紅着眼眶欣慰的點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崔氏和裴晟睿第一次見面的五弟妹則是安靜的站在一旁,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抹着淚,氣氛簡直可說是感人肺腑。
如果裴晟睿尚未恢複記憶的話,他肯定會被這些人親情流露的表現所感動,進而很快就接受他們,然後因着父子、母子與兄弟的情分上,以他的個性來說,他的确會選擇信任他們多過于懷疑他們。
他們确實是非常的了解他,卻也是因此才叫他更加心寒。
“對不起,我對于過去的事全都不記得了,你們……”他露出面有難色的神情,轉頭看向紀芙柔,一副想向她求救的模樣。
紀芙柔自然而然的起身走到他身邊,開口為他做介紹,“夫君,這是爹,這是娘,這是大哥、大嫂,還有五弟和五弟妹。慶州裴家的大房就這些人,咱們夫妻已經與他們分家了,早就各過各的。”
“二弟妹別亂說,咱們何時分家了?爹娘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的,咱們兄弟仨又怎麽可能分家呢?”裴晟睿楠嚴肅的斥責道。
“晟睿,因為你當年出事的關系,你媳婦兒對咱們家有些怨怼之情,爹娘也不怪她。如今你平安歸來,她的氣也該消了吧?你幫我們勸勸她。”汪氏輕拭着眼眶中的淚水,看似明理大度,其實暗含滿腹委屈的說道
“勸什麽?”裴大老爺一臉肅然的開口。“過去咱們以為兒子不在了,對這女人年紀輕輕就守寡感到很愧疚,這才對她多有容忍,如今咱們的兒子都平安歸來了,她再這麽目無尊長、惹是生非、忤逆不孝的話,咱們也不需要繼續忍耐,看她到底是要走要留,讓她自己做個決定。”
紀芙柔聽得都快要氣笑了。根據他們的說法,好像過去他們對她這媳婦有多寬容善待,而她這個媳婦又有多麽不守婦道、忤逆不孝、多口舌又恣意妄為、目中無人似的。
但這還沒完,輪到慶州裴家中最知書達禮、秀外慧中、賢良淑德的未來宗婦大嫂崔氏說話了。
她柔聲的開口說:“爹娘,二弟妹這也是情有可原,你們就看在二叔子剛平安歸來的分上原諒她這回吧,只要她知錯能改,以後能守為人妻、為人媳的本分,尊長愛幼,事必躬親的做個賢妻良母就行了。”
“大嫂,其實二嫂也沒那麽糟……”裴晟浩吶吶的說了一句,卻讓站在身邊的媳婦兒給扯了下衣裳,不由得住了嘴。
紀芙柔如果真要與他們較真的話,早吐血而亡了。
這些人除了裴家老五裴晟浩還懂得說句人話,還算有點良心之外,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啊,她總算是見識到他們無中生有、颠倒是非黑自的手段了,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紀芙柔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什麽話也沒說。
裴晟睿卻是皺起了眉頭,在裴家衆人屏息以待的等候他的反應中緩緩開了口,“雖然我回來不過七天左右的時間,可還是能看得出芙柔的為人,娘子應該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漂亮!紀芙柔差點沒歡呼出聲。她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笑意,等着裴家人接下來會怎麽說,他們肯定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
果然——
“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在你面前總是表現得溫淑賢良,背地裏卻又是另一個樣子。”汪氏出聲說道:“娘不是一個容不下媳婦的婆婆,更不是一個難侍候的婆婆,不信你問問你大嫂和弟媳。”
“娘待媳婦極好,說視如己出也不誇張。”崔氏立即點頭道。
“嗯,娘待我們極好。”裴晟浩的妻子張氏也趕緊附和道,點頭如搗蒜。
“你娘待人一向寬厚和藹,在慶州可是出了名的。”裴大老爺也為妻子背書。
“是啊,二弟,慶州多少人家想将女兒嫁進咱們家給娘當媳婦,只可惜咱們就三兄弟。”大哥裴晟楠笑道,言下之意就是他們沒說謊,是紀芙柔這個媳婦真的做不好。
裴晟睿看向唯一尚未開口的庶弟,其他人也随他的目光看向裴浩。
裴浩面色有些讪讪的,不得不硬着頭皮幹笑道:“娘對我這個庶子也很好,對姨娘也好,真的。”
好了,大家都發言完了,又輪到裴晟睿說話表态了,于是衆人再度将視線轉到他臉上。
裴晟睿看着眼前這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心情真的是複雜得難以言喻,他覺得很難過,覺得很生氣,覺得很失望,又覺得解脫——真的不是他要不孝忤逆,要與這些親人劃清界線,而是他們真的得太過分了。
“其實,”他緩緩的開口,“回來後這些日子裏,為了了解那些被我遺忘的過去,我也打聽了不少關于裴家的事,不過打聽到的事似乎與你們說的不太一樣。”
衆人一呆,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傳言不可信。”裴大老爺立即蹙眉道。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事實為何,是一些捕風捉影、胡亂清測、瞎編的故事。”裴晟楠也皺眉地沉聲說:“二弟,咱們都是你的至親,難道我們還會騙你嗎?”
“剛才大哥似乎說過沒分家那回事,但據我所知,三年前的确有分家一事,還鬧得幾乎整個慶州州城人盡皆知,難道這也是慶州百姓們瞎編的故事?”裴晟睿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問道。
“這事——”
“另外,我還聽說了一件事。”裴晟睿沒讓他有機會說下去:,直接打斷他的話,“聽說當年在我兒子小希望洗三禮那天,曾經發生過一件事,這事還有目擊證人,這也都是人們瞎編的故事嗎?”
說完,他直接将目光移到他娘臉上,想看她做何反應?怎知他娘一開始臉上的确有着不自在的表情,但很快的就露出了鎮定自若的神色。
汪氏點了點頭,開口說:“娘也聽說過那些傳聞,不過那全都是誇大其詞,唯恐咱家不亂的流言。那天娘的确來這兒對你媳婦兒說了些重話,可是那些人只知道娘說了重話,卻沒想過娘當時是一個剛失去兒子的母親,傷心過度、情緒過于激動時難免會說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話。”
裴晟睿愣住了,他身旁的紀芙柔卻差點沒拍手叫好。
真是太厲害了!原來裴家這些人裏面,最厲害的不是公公,也不是大伯子,而是婆婆這個內宅婦人啊,聽聽她說的話,合情合理,還打了動人心弦的母子親情牌,真是太會說話、太會強辯了。
“是啊,娘當時說是我害死晟睿的,這氣話媳婦想了三年也想不透。”紀芙柔開口道,覺得這時自己再不說點什麽,有人的心可能就要被親情動搖了。“想當初晟睿也只不過是失蹤生死未蔔罷了,娘就這麽篤定晟睿已死,連一絲他可能仍活着的希望都放棄,還大老遠的從慶州搭馬車到沛城來對我這個媳婦破口大罵,中氣十足的罵人聲音連隔璧街坊鄰居都聽得見,真的是太傷心過度了。”
汪氏瞬間變了臉色。
裴晟睿臉上的怔然與猶豫在聽完這席話後也淡去了,恢複到先前平靜淡然的模樣。
“你聽聽,聽聽她都是怎麽和你娘說話的,這樣冷嘲熱諷,這樣誇大不實,這樣目無尊長、忤逆不孝,你都看見了沒有?”裴大老爺怒不可遏的指着紀芙柔對兒子控訴道。
“二弟妹,你說話要憑良心,娘那段期間為二弟的事都難過到卧病在床大半年的時間,你不知道嗎?”裴晟楠也是滿臉怒容的出聲指責她,一頓後又嘲諷道:“對,你當然不知道了,因為你連一天都未到娘的病床前服侍過娘,也未曾替娘送過一次湯藥,更未盡過一天兒媳婦該盡的責任。”
她的罪過還真是罄竹難書,指證歷歷啊!瞧他們這般忍無可忍、惱羞成怒的模樣,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差不多要圖窮匕見了呢?
紀芙柔忍不住在心裏遲諷的想着,卻開口嘆道:“是啊,那時候我正忙着坐月子,忙着照顧兒子,忙着照顧生意好求自給自足,要不然分家後連一兩銀子都沒拿到,孩子他爹又失蹤下落不明,這種情況下我們母子倆可不就要喝西北風過活了?”
“你裝什麽窮,訴什麽苦?”裴晟楠冷笑道。“誰不知道你這個女財神有點石成金的手段,吃的是珍馐佳肴,穿的是绫羅綢緞,住的是大宅子,過得根本就是富比王侯的富裕生活。”
紀芙柔挑眉,只反問了他一個問題,“所以我所擁有的一切是一夕之間從天下掉下來的,還是裴家所給予的?”
裴晟楠被問住了。
紀芙柔嗤道:“我既不偷也不搶,憑自個兒的本事擁有現今的一切,過着富裕的生活難道也不行?聽大哥的語氣好像我這樣是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的。”
眼見長子敗陣下來,裴大老爺聲援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頭抛頭露面就是不守婦道,丢我裴家的臉!我裴家沒這樣不知羞恥的媳婦!”
“既然如此,”紀芙柔緩聲道:“慶州裴家在與外人談生意時,為何總與人提起我的名字,說我是裴家人是裴家媳婦?爹應該也與人說過這樣的話吧?”
裴大老爺噎了一下,臉色難看,無話可說。
“二弟妹,你怎麽能如此對爹說話,如此的不尊不孝?”這次換崔氏出馬指責她。
“夠了。”裴晟睿倏然出聲,他真的是再也聽不下去,再也不想與這些所謂的家人再多相處一刻了。
他看看眼前一張張因他出聲而看向他的臉,不掩飾他的失望與難過,緩聲道:“我不知道芙柔她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天理難容的事,讓你們一個個這樣針對她、責怪她、怨怒她,我只知道從我走進這大廳開始,你們沒有一個人關心我過去三年是怎麽過的、在哪過的,有沒有哪裏受了傷,身子有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接着才低聲問道:“你們真的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的手足兄弟,和我血濃于水的親人嗎?我真的很懷疑。”
對着他面帶失望與難過的質疑,裴家衆人表情僵凝,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因尴尬與羞愧而沒了聲音。
大廳內陷入詭異的圍中,四周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汪氏沙啞的開口打破了廳裏的沉默,“晟睿……”
只是她似乎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叫了兒子的名字之後就沒了下文,不過臉上表情倒很到位,欲言又止,淚眼汪汪,仿佛有多大的委屈且有口難言。
裴晟睿不想再面對這樣的場面,因為他已經分不清母親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根本就是在作戲。
他攥緊了拳頭,讓自己硬起心腸,漠然的開口,“既然你們真的是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也不會不認,可是除此之外……”他深吸一口氣後搖了搖頭,神情疏離,語氣堅定的說:“以後咱們雙方還是就像現在這樣各過各的生活,不要幹涉對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