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該怎麽說?

說你是繼後的親兒子,你和元後所出的太子天然敵對,和宮裏的其他妃嫔兄弟姐妹哪個都天然不合?

說你的瑪麽和烏庫瑪麽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忌諱你的身份,說太子一出生就失去母親,而你不光有母親,還有一個本身就底氣和身份高于太子母家的母家……

說你剛出生三天,朝上的滿洲大臣就提議廢太子冊封你為太子?

新縣令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的心裏放着所有的糾葛和無奈,卻什麽也不能說,他,面對無憂無慮的胖娃娃,面對這麽一雙幹淨的眼睛,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即使沒有太子殿下出天花這件事情的刺激,當時的情況下他也不一定能同時保住兩個嫡子多久。

新縣令陷入自己的魔障,神魂出竅一般。保康瞧着新縣令恍恍惚惚的模樣,以為他這個皇帝的小爪牙果然心虛地說不出來話了,瞬間眉眼飛揚。

小幅度地動動身體,動動胳膊,示意對方,你抱得我不舒服了。

新縣令:“……”愣愣地,按照小胖娃娃的指示,輕輕地放下他,彎腰看着他。

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因為瞧着他這幅跟鬥勝的小公雞一樣神氣活現的小樣兒,一瞬間什麽感慨嘆息都飛了。

一抹臉。

彎腰給他整理整理小袈裟,給抱到小椅子上,語氣那個妥協:“快樂大師,你真還就得和我學習。”

“你不想知道準格爾的人為何對你感興趣嗎?你不想知道三藩殘餘勢力為何要綁架你嗎?你不想知道還有哪些勢力進來五臺山?

我這裏的消息,保證比你師祖那裏多,也比你身邊的人能告訴你的多。”

窗外的木蘭花開得正好,或白或紅的小花朵兒随風搖曳,送進來陣陣花香。保康聽着花兒們的笑聲聞一口花香心思浮動,随口回答:“師祖只說保康學習‘三百千千’、‘三蒼’等等書本兒。”

看圖聽故事多好,聽這些打打殺殺的陰謀算計,那多沒意思?

接着補刀:“師祖還說:保康的開蒙老師一定很會說睡前故事,還會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才名遠播大江南北。”

“師祖說……”“師祖還說……”新縣令喉頭一哽,一口老血湧上心頭又咽下去,那個憋屈。

“行。我去給你找來納蘭容若做詩詞老師,給你找來王原祁和石溪道人學畫畫。顧炎武……他都七八十歲了,當今皇上幾次請他都不出來做官,不過可以将你的文章送給他看,可以?”

“阿彌陀佛。如此甚好。”保康舉起右手念着小佛珠歡樂地打個佛號,真心覺得,這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甚好”

小胖娃娃轉眼間從一只小公雞變成一只偷雞的小狐貍,大眼睛眯眯着,嘴角上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兒,新縣令念頭一轉就明白原因何在。

等下面人去彙報皇上,皇上去請來這些老師,再等這些老師來到五臺山,那至少小半年——師祖啊,不是保康不學習啊。

新縣令覺得自己就是熊孩子肚子裏的蛔蟲,新縣令直接氣笑了。

“快樂大師,我還沒說完。這些都是教導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老師。你要跟我開蒙打基礎,這是不變的。”

保康:“……”

“縣令不應該處理縣裏的事務?”就算你奉皇帝命令來看着他,那也不可能這麽清閑。

新縣令面色一板,聲音那個“冷淡”:“快樂大師真不想知道?真不想學學如何掌控你身邊這些,各方勢力派來的人?”

新縣令說完就盯着“快樂大師”不錯眼地看,他還就不相信了。就見快樂大師果然露出一個糾結的小表情,一副想知道又不想妥協的小樣兒……

新縣令臉上剛剛露出一半的“得意”,就見快樂大師神色一收,特驕傲地擺出來一副姿态。

“不想。”

整個一驕傲的小孔雀!新縣令臉上肌肉抽動,不停地告訴自己我不生氣,我不生氣,不和熊孩子計較。

新縣令即使知道熊孩子就是故意氣他,可還是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氣到不行。

自個兒坐下來,自個兒倒茶,一杯半溫的茶湯下肚,語氣還是沖沖的。

“準格爾的噶爾丹,都說他是西藏的溫薩活佛轉世,一出生就定為佛子。

他被家人送到西藏學佛,先是四世ban禪的弟子,四世ban禪圓寂之後,他到了拉薩和西藏黃教另一個領袖,五世DA賴學習佛法,在西藏和西部蒙古的地位非常高。”

“他本一心虔誠向佛,本應在西藏和西部蒙古發揚佛法。在他二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康熙九年,親兄長僧格洪臺吉被車臣臺吉暗殺,他經母親的奉勸,五世DA賴的允準,趕回準格爾繼承汗位……”

保康:“……”

“噶爾丹頗具有治國的勇氣智慧和軍事才華,不光建立統一的準格爾汗國,還對藏傳佛教的教義實行成功改良,将藏傳佛教中削弱國力和子民凝聚力的內容大幅度消減,現在準格爾的凝聚力和戰鬥力非常強大。”

保康:“……”

“五臺山上固若金湯,任何人都抓不走快樂大師。可是危險總是有的,牽扯到快樂大師是必然的。”

…………

“快樂大師不是活佛轉世。快樂大師沒有主持過佛事活動替滿蒙王公大臣超度,沒有噶爾丹活佛的影響力。”

快樂大師的小眼神特純良,他和噶爾丹那真不是一樣的人生。然而新縣令看懂了,聽懂了,卻是回答的更為吓人。

“快樂大師說得都對。但是,快樂大師作為皇子出家,是事實。”

保康瞅着他眨巴眼睛。

他能當噶爾丹大汗就是派人來和他研讨佛法嗎?

能,一切都是因為“皇帝”太坑。保康擡起右手氣定神閑地打一個佛號,新縣令懵——既然說開了,那就幹脆一起說了吧。

“戰争打不到五臺山;當今皇上積極備戰,從法蘭西和意大利引進了先進的火器技藝全部代替大刀長矛;三藩平定基本沒有內亂……但是兩國交兵變故太多。”

“最新消息,噶爾丹通過羅剎國的外交渠道,引進當前世界上最先進的瑞典火器制造技藝,并專門設立成片的兵工廠區專門負責火器制造。”

頓了頓,“比法蘭西和意大利的火器好很多。”

新縣令說到最後一句話面色凝重,保康兩眼發直。

新縣令:“快樂大師若要問為何當今皇上不通過俄羅斯和瑞典聯系,其實很簡單。”

“噶爾丹先一步和俄羅斯聯合,如今他領着兵馬在西部蠢蠢欲動,俄羅斯的騎兵正在侵犯我們的黑龍江流域,大清正準備先和俄羅斯大規模開戰分化他們的聯合。”

…………

保康的嘴巴張得老大,擡手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沒睡醒。

這個大清是他知道的那個大清?

大清不是一直到八國聯軍進來才開始滅亡?為何他聽着這位新縣令的話,有一種分分鐘山西省淪陷,五臺山不保,小命不保的感覺?

錯覺,錯覺。

“縣令接着說三藩殘餘勢力。”

保康面上還是一派自在。縣令:“……”這下子,輪到縣令楞眼了。

“咳咳,這個問題,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要不你去問你師祖,你師祖,你身邊的人都知道。”

新縣令明顯的表情不自在,身上那股子讨人厭的“官味兒”也少了很多,保康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試圖看出來一絲絲貓膩。奈何新縣令輕輕咳嗽一聲,就是不說。

再倒一杯茶一飲而盡,掩飾地說道:“最近來五臺山的勢力,還有東南沿海的鄭家勢力,他們的目的,估計和三藩殘餘的目的一樣,很可能會聯合出手。”

新縣令細細地分析沿海鄭家勢力的來歷和現狀,保康真的傻眼了。

就算他對歷史再怎麽一知半解,鄭成功這個人物他好歹還是記得的。康熙皇帝、鄭成功,臺灣戰争……好像還有那個誰,荷蘭人……

保康瞬間感覺,這個大清朝,那就是內外交困、風雨飄搖。說不定哪天一場大風就飄走了。

而他,馬上要成為亡國小和尚了……

保康心裏頭琢磨自己到底是不是投胎在歷史上的大清,琢磨這個大清的整體實力,師祖和大喇嘛,以及縣令的言行,放下心來。等他琢磨明白縣令在故意吓唬他,更是“非常不待見”。

“不拜師,快樂大師大度,允許你平輩論交。”

“允許你平輩論交”“允許你平輩論交”“允許你平輩論交”……新縣令傻了一會兒定定地看着“大度的快樂大師”,當場一口茶噴出來。

他捧着茶盞身體半傾,就這樣呆呆愣愣地看着端身正坐的小胖娃娃——小胖娃娃那是真的“矜持且謙虛”的大度姿态。

“知子莫若父”。

新縣令接收到小胖娃娃的腦電波,讀懂小胖娃娃的眼神兒:“你這個‘皇帝’的小爪牙,和快樂大師平輩論交也是莫大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  康熙小日記:今天被熊兒子氣到懷疑人生,吐血三升。

保康小日記:鳥兒叫,花兒笑,欺負欺負皇帝派來五臺山的小爪牙,格外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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