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酒店包廂裏,戴漠桐一言不發地看着溫殊很久,說道:“我一直很想你。”

溫殊看着這張他曾經最熟悉的臉,這是在回憶裏的無數個清晨,溫殊醒來就會看到的一張臉。然而這張記憶裏的臉,在這一刻看來卻又如此陌生。

戴漠桐知道這是溫殊最抗拒不了的一句開場白。

這是他們每一次鬧別扭,吵架了,冷戰了,屢試不爽的開場白。

對于心軟的溫殊來說,效果好到絲毫不亞于《春光乍洩》裏,張國榮所飾演的何寶榮每一次分手後又回來時說的那句“從頭來過”。

戴漠桐:“我回國之後就一直在找你,但是找到了,也不敢真的去找你,也不敢給你打電話。”

“哦。”和對方的熱烈言辭比起來,溫殊的語氣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好像他剛剛是在聽一個和自己無關的別人的故事。

片刻之後,溫殊開口問了一句:“找我幹什麽?難道你還沒有改好?”

戴漠桐疑惑道:“改什麽?”

溫殊:“你老婆說我離開你,你就會改好,”溫殊不帶絲毫情緒看了他一眼,眼神波瀾不驚,接着說道:“改好大概指的是你會變成喜歡女人的那種改好吧?”

戴漠桐苦笑,說道:“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和她早離婚了,我和她一離婚就回國了……”

溫殊打斷他問道:“孩子呢?”

“什麽孩子?她告訴你的?”戴漠桐驚訝的神色,說明他對于前妻,曾經在維持他們關系上所做的一系列努力并不知情,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嗯,孩子,流産了。”

溫殊眉頭一擰,接着問道:“那你媽媽還好嗎?”

戴漠桐神色一黯,沉聲道:“去年乳腺癌病發了,十月份去世的。”

“哦,很遺憾。”溫殊一面點頭以示同情,一面在心裏算是明白了,孩子沒有了,所以也不需要維持一個虛假的形婚。媽媽也走了,所以就可以徹底放飛自我了是嗎?

所以這是回頭尋求真愛來了嗎?

不不不,也不是,人家的真愛僅僅是要放在心裏懷念的。

畢竟要不是這樣機緣巧合地遇見,溫殊是不會知道這些的。畢竟他分手後并沒有收到一條挽回的短信。甚至于節假日一個問候的電話也沒有收到過。

眼前這個人還說自己真的愛過,未免來得太假了。

一直在觀察着溫殊面部表情的戴漠桐,忽然問道:“你是想問我在分開的這段時間裏為什麽沒有找你嗎?”

溫殊看着戴漠桐,心裏暗忖,果然不愧是舊情人,就跟會讀心術似的知道此刻自己心裏在想什麽。

戴漠桐垂下了眼眸,說道:“那是我實在沒臉。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的,但是我也是人,我知道我們之所以走到今天,都怪我。”

“嗯。知道就好。”對于他的這一句,溫殊點了點頭,欣然同意。

從溫殊雲淡風輕的口氣裏,戴漠桐終于意識到了什麽,他的眼睛裏瞬間閃過一絲驚恐。

戴漠桐問道:“小殊你怎麽變得這麽冷漠了?”

溫殊見他用發現新大陸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反問道:“我一向不就這樣嗎?”

剎那間,戴漠桐明白了,過去的溫殊雖然性格清冷,可是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是帶着溫柔和愛意的。

過去的溫殊也不是真蠢,而是人的心思一旦和愛情沾邊,再伶俐的人都變得愚笨起來。

他不是真傻,而是在裝傻而已。

“你是不是身邊有人了?”戴漠桐咬咬牙,終于還是聲音顫抖着問出了那個心底裏最想問的問題。

“對。”溫殊毫不忌諱地點了點頭。

看着對方如臨大敵般的神情,溫殊想,難道你是覺着我這一輩子都應該等你嗎?二十多歲就特麽的準備守着回憶過嗎?

哼,這樣看來你還真不愧是把自私寫在臉上的人呢。

“那,那挺好的。”看着面前那個一向冷靜又理性的人第一次說話打結,面露着明明不開心卻又要強裝鎮定的表情,溫殊的心裏卻并沒有一絲報複的快感,反而在內心深處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同情和憐憫來。

兩個人都坐在那裏不再說話了,空氣的安靜讓氣氛越發的尴尬。

此時,包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溫殊想應該是元安着急了。

于是便起身要走,戴漠桐伸手阻攔,問道:“能再留一會兒嗎?你們又沒有急事。”

溫殊搖了搖頭,沒有看他,然而卻又想起了某些過往,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見阻攔沒用,戴漠桐繼續試探道:“那——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給我?我保證不會騷擾你。”

言語之間處處都透露出一種感情處于弱勢的人小心翼翼的自卑來。

溫殊強忍着眼淚,有點哽咽卻又聲音清晰地說道:“學長,我們都明白當年雖然是我提出的分手,但是是你先不要我的。對于這一點,我們都心知肚明。所以——”

溫殊示意他讓開。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戴漠桐最終痛苦地讓開了,靠向一邊的牆站着。

是你不要我的,我能怎麽辦呢?

離開你之後,我反而安心了,我終于可以不用擔心你什麽時候會忽然離開了。

我現在過得不錯,請別再打擾我現在寧靜的生活。

溫殊最後看向他的那一眼,似乎在無聲地對他說着這些沒有出口的話。

戴漠桐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最後還是把那句“我覺得我和你之間可能是有誤會”放在了心裏。

也許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過去戴漠桐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錯過了溫殊卻讓他始終不甘心。

一出門,元安急匆匆地就拉溫殊上了車,溫殊一臉疑惑問道:“什麽情況,不是婚禮還沒完嗎?”

“不參加了!”元安拉着他就往車庫走。

溫殊:“你女神的婚禮哦,你不準備上演什麽搶婚的戲碼嗎?”

元安:“廣東的警察今天收到線人的重大線索,組織上臨時決定收網了!”

……

這次警察收網行動抓到的是倒賣信息的嫌疑人沈雲和竊取網絡信息的黑客王健。

其實現在的這些網絡犯罪,嫌疑人上家和下家之間的聯系,也大部分采用的虛拟交易。但是整個案子比較特殊,這兩人是朋友。

而且這個網絡黑客還不到二十歲,溫殊一下子就想到了顧彥棠。

王健問元安:“警官,你說我這種應該算犯罪情節較輕的吧,我要真判了刑,能判緩刑嗎?”

元安冷笑一聲,說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王健趕緊說道:“好好,我交代。去年2月的時候,我有次看完病之後,就想去查下那家醫院的一些資料,後來無意間就進了廣東省醫療服務信息系統。”

“哼,你還真夠無意的。”元安嘲諷道。

“警官,我當時還真是無意的。但是有一次和我姐聊天,我姐說讓我把嬰幼兒和産婦的信息拿出來,因為她正好是做嬰幼兒産品的,需要這些資料。從這事兒以後,我忽然意識到我的黑客技能能賺錢了。”

元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去年9月的時候我入侵了廣東省扶貧網站,把很多殘疾人的信息下載了,給了沈某。”

元安替他說道:“然後沈某又把這些信息多次販賣,甚至賣給了東南亞的詐騙團夥。你們還真厲害啊,詐騙也能走出國門!你可真給國家争光啊!”

王健被元安怼得心服口服,無力反駁,咽了口口水,繼續說道:“再後來,負責打電話的人回饋說,最近新聞報道的不是多了嘛,上當的人越來越少,有時打電話講得口都幹了,都沒一個人上當。”

元安:“喲,合着還挺委屈的啊!”

這句話說得溫殊也有點想笑。但是他腦海中忽然想到顧彥棠如果一直和林昊那種人混在一起,沒有改邪歸正去考大學讀書的話,大概率也會變成王健這個樣子。他就笑不出來了。

王健點點頭,說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別看我們是做這個的,也得想法子更新換代,動腦筋。沈雲腦子聰明,最近流行的‘殺豬盤’也是他最先弄起來的。”

元安:“什麽叫‘殺豬盤’?給我交代詳細點。

王健:“就是放長線‘養豬’詐騙,養得越久,詐騙得越狠。”

元安問道:“那去哪兒找那麽多‘豬’呢?”

王健:“社交網站啊,基本上目标鎖定三十歲左右的男女。因為他們一方面經濟狀況比較好,另一方面也到了急着結婚的年齡了。”

溫殊聽到這裏,忽然覺得自己莫名中槍了。

王健:“鎖定目标之後呢,第二步就是取得信任。頻繁與對象聊天,對他關懷備至,産生一種信任的感覺,甚至戀愛的感覺。”

元安:“靠!真的有人願意和沒見過面的人網戀嗎?”

不知為什麽,溫殊感覺自己膝蓋又中槍了。雖然他和瑞先生并沒有網戀,但是如果瑞先生有困難讓自己借錢給他,自己一定會借的。

王健繼續滔滔不絕道:“取得信任之後,就會勸你去他推薦的平臺購買股票了。剛開始你肯定是賺錢的,但是當你投入大量資金進去,騙子就會消失了。”

溫殊聽着他說這些,神情有點恍惚,然後元安看着他問道:“你手機沒關機啊?”

“啊?”溫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好久了。照理說,這是不符合規定的。

眼看溫殊剛按掉了電話,又有新的電話打進,元安一臉壞笑道:“又是你那個小男友?真粘人啊。”

溫殊此時已經一肚子氣了,這個電話狂魔還在持續發力中,在溫殊要關掉手機前的一霎那間,瑞先生的消息跳了出來。

“你在幹嗎呢?有空嗎?”

溫殊看着這條信息,越看越不對勁兒。此時他終于醍醐灌頂一般地意識到了到底哪不對勁兒!

每次在小顧用手機電話追蹤打不通自己電話的時候,瑞先生的消息就會如期而至!

一次還可以說巧合,好幾次怎麽說?

而且瑞先生的行為不符合邏輯,他既不圖錢,又不貪色,嘴上總說溫殊好看,卻從來沒有想和他見面。最重要的是對于他和顧彥棠的感情問題,他展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心!

想到這裏,溫殊簡直氣炸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走到嫌疑人王健的面前,把之前存的與瑞先生距離多少公裏的幾張圖片展示給他看。

王健立刻心領神會道:“就這圖,我一分鐘可以給你P十張!”

見溫殊的臉色很不好看,王健又問道:“警官,你不會也上當受騙了吧?別以為網上的美女真是美女,做我們這行的大部分都是男的。”

元安問道:“那要是被騙對象想要打電話怎麽辦?”

王建:“不是有變聲器嗎?就是聲音有點怪,有延遲。”

溫殊“呵呵”冷笑一聲,得了,這一點也對上了,怪不得每次聽瑞先生的聲音都覺得怪怪的,而且極少和他語音聊天。

溫殊心裏已經大概猜到瑞先生到底是誰了。而且他真想查,只要給元安一個電話號碼就能查出很多東西。畢竟,現在的社交賬號基本都是實名制了。

可是,當他報了這個電話號碼給元安的時候,元安一臉看好戲的心态問他:“怎麽了,你今天這麽奇怪,是小朋友又犯什麽錯誤了嗎?”

沒想到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溫殊瞬間想到了在麗江機場遇到的林昊。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溫殊皺着眉頭,猶豫了片刻,然後按住了元安面前的電腦鍵盤,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說道:“我不查了。”

下班回酒店的車上,元安看了一眼溫殊,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印象中的溫殊,是個很少把個人情緒帶進工作中的人。

今天他是怎麽了?難道今天的反常,真是遇到了初戀情人,情緒受到了巨大波動影響造成的?

審案過程中問些奇怪的問題,審完案子也是一言不發。任自己不管怎麽引誘他講話,都不理。

回賓館的途中,元安還看到溫殊把好幾個來自“小朋友”的電話都挂了。

溫殊看着手機發呆,心裏五味雜陳。

他平生最讨厭被騙。尤其是在戀愛裏自己總是拿着百分之百的真誠對待對方,這樣還被騙,更不能忍。

作者有話要說:

前男友就是炮灰,大家不用糾結,但是劇情需要他過段時間還會來打個醬油啊。

雖說有個小矛盾吧,但是甜文實質不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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