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情
一晃月餘,皇城裏進了暮春。
滿城的飛花柳絮,風一吹就洋洋灑灑四處飄落,像場沒完沒了的雨。
雲行之和泓歷遍皇城九門,收獲頗豐。不僅熟悉了城防要務,也順路結識了無數世家子弟。泓聰明靈慧,不多時就跟着雲行之學會了八面玲珑的應酬功夫,他本人又沉穩清隽,話不多說,句句都在點上。手段使出來只見誠懇而無絲毫圓滑之氣,背後的風評反比雲行之要高些。
這一日他們結了差事,又有衆人特來送宴辭別,到了晚上回府,都尉府已将兩人籍本送了過來。這籍本由隸察司簽發,記的是兩人這趟歷練的始末。泓就随便翻了翻,見從正陽門開始,到最後的奉勇門,一路下來都得了個甲,不由暗自感嘆。以前想評個甲,非得全力以赴不出差錯才行,現下只是和衆人喝喝酒,拉點關系就拿了頭籌,真正是輕松好做。
不過他不能退宮,這籍本不記檔,拿着也是無用。泓掃了一眼就放在桌子上,轉頭見雲行之正笑嘻嘻的叫下人回家裏去報喜得了全甲。兩人已經熟絡,雲行之偶爾就在泓面前顯出了嬌生慣養,孩子氣的一面。泓在一旁忍不住微笑,道:“着什麽急?明日你自己拿回家去請功不好嗎?”
雲行之随口抱怨道:“哪有時間!明天就放本去雁北大營,我連行李都來不及收!”
泓滿懷詫異,驚問:“要去雁北?”
這回輪到雲行之詫異了,把籍本拿給他看,說:“這不清楚寫着呢嘛。你自己不知道?”
泓連忙翻過自己的籍本,只見下一頁果然蓋了大印,清楚寫着叫兩人赴城郊雁南雁北,翼東翼西四座大營歷練,合計将近半年。這四座大營有兵馬二十餘萬,紮營在五日路程外,四方拱衛着皇城。軍權由帝王親掌,也屬于都尉府的一部分。
這一去,就是半年了。
泓滿心茫然,怔怔的發了一會兒呆,才說:“怎麽要去這麽遠?”
雲行之笑了一聲道:“這還遠?等城郊走完分到北疆去,那才叫遠呢。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全靠小哥你罩着了。”
泓一驚,忙問:“還要去北疆嗎?”
雲行之這才看出來泓什麽都不知道,便答:“從軍歷練啊,當然要從軍!北疆之後還有西域和沿海,沒個幾年回不來。你不知道?”
泓怔怔的答:“我不知道。沒人和我說過要這麽久。”
雲行之呆了呆,扶額道:“大哥!你将來是要當将軍的人物,自己前程的事情都不上心嗎?”
泓低聲道:“我不當将軍。我是要回宮的。”
雲行之笑道:“你不當将軍跟着我幹嘛?聖上借我手親自栽培,小哥前途無量。”
泓一陣怔忪,說:“我只是奉旨行事,保護你歷練。”
雲行之目瞪口呆,這才發現俏媚眼全做給了瞎子看,搞了半天眼前這位主什麽都不懂。他一陣氣結,怒道:“我怎麽會用你保護!”
他長吸一口氣,拿出了平生最大的耐心,幹脆把首尾攤到了桌面上,直接道:“雲氏勢大,我祖父應召都得聖上親赴輔都,為的就是彼此忌憚。我是家裏嫡長,你是聖上刀兵,你說我敢不敢叫你保護?就算我敢,聖上也得避嫌,怕雲氏生疑。”
“朝廷要入郡治水,我家裏漫天要價,要我掌軍,又要我姐姐入主中宮。聖上就地還錢,提的條件就是要傾雲氏之力提攜你。要不我為什麽這麽費勁替你各處引薦?你經我手出去,将來出了差錯就得我擔着,得了好處還得分你一半,我哪有這麽閑!”
泓心中冰涼,束手無措,茫然道:“陛下沒有和我說過……”
雲行之無語至極,道:“聰明人辦事還用說嗎?聖上什麽手段?你看看他哪一步不替你安排在了前頭?你又不笨!聖眷都扣腦袋上了怎麽不想一想?光聽表面話,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泓攥緊了籍本,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一直都是……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
陛下說過要他保護雲行之,他就來保護。說要他熟悉防務,他就高高興興來學了。說路途遙遠不必回宮,他就真的很久沒有回去。
泓悚然一驚,發現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陛下了。
久到那些甜蜜的擁吻和親昵,都消散成雲煙。不知不覺,就被陛下疏遠。
是了,陛下是什麽手段?施展到自己身上,他無知無覺,只有受着的份。
泓半天沒說話,雲行之便當他頓悟,低聲點撥道:“你揣摩上意,不能單聽言語,得分析後頭的利益。他一個意思出來,誰得利誰吃虧,怎麽反應對你有利,怎麽奏對才能不得罪人又捧了場,都得過腦子想。”
泓低聲說:“我沒想過。”
他只會癡心妄想。
到現在仍然在想……實在是沒辦法,這樣不清不楚的,就……失去了他。
泓猛地起身,一言不發就往外走。聽見雲行之在後面喊他也沒有理會。他到後院牽了馬出來,縱身上馬,一個飛躍就出了大門。
他抄了近路,直奔禁宮。
一邊策馬疾行,一邊騰出手來,從領口扯出陛下給他的玉佩咬在嘴裏。惶恐無助的內心,借着溫涼的玉佩得到了一點點憑依。
陛下……陛下……即使是厭棄,也請……親口告訴我。
他趕到宮裏時已是夜深。宮門下鑰,憑着他禦前影衛的身份,輕輕松松直進暖寧殿。他心中激蕩,不管不顧的就要往裏走,衆上值的禦前影衛慌忙攔下,領頭那位是熟人,照他肩上輕拍了一掌,怒道:“大半夜的,你瘋了?”
泓沉聲道:“我有事要面聖。”
領頭影衛道:“聖駕已歇,天大的事也不能進,別為難兄弟了。”
泓也是當差熟了的,知道這個時候禦前影衛絕對不會放他進。他把心一橫就打算硬闖,勁氣鼓蕩,一個流轉就被衆影衛看了出來,立時把他團團圍住。衆人配合默契,架勢一擺開來,泓就知道自己過不去了。這裏離寝殿還遠,弄出聲響陛下也聽不見。他不知不覺就松了氣,怔怔的看向遠處的暖寧殿。
龐大的宮殿已經燈火盡熄,靜靜的伏藏在黑暗中,如同盤踞的巨龍在深淵中暫歇。
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他們曾經同榻而眠,做了無數親熱的事情。可是一朝恩典俱收,他就……再也走不到陛下身邊去了。
明日發往雁北,再然後轉戰邊疆。幾年後回來,不知道又要發到哪裏去。
本來想的是陛下遣退後,他就和以前一樣,從此暗中守護,一輩子看着陛下也很好。
他沒做錯過什麽事情……也許做錯了,陛下沒有說。可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剝奪他的權利。
他越想越氣憤,鐵了心非見皇帝一面不可,就扯下了頸間的玉佩攥在手裏,把領頭影衛拉到旁邊給他看了一看,加重了語氣道:“我要面聖。”
這是帝王禮器,寓意君主上承天命。此玉一現,便如帝王親臨。領頭影衛吓了一跳,失聲道:“你怎麽有這個!”
泓面罩寒霜,冷冷道:“小聲點。”
領頭影衛當即噤聲不語,連忙吩咐人先進殿裏探探。他和泓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此時替他擔憂,忍不住埋怨:“不知輕重,連這個都敢拿!”
泓說:“我要不拿,今日就進不去。”
領頭影衛低聲勸解道:“侍君難免委屈,等一等又能怎麽樣?聖駕已歇,從未聽說過誰敢驚動的。你這樣反而失了恩寵。”
泓低聲道:“我不需要恩寵。我只想要一句明白話。”
領頭影衛連連搖頭嘆氣。等裏頭都打過招呼,便有上夜的宮人來引泓進去。他們進得寝殿外廳,宮人瞄見裏頭似乎燭火未熄,便松了一口氣低聲通報:“陛下,一等禦前影衛泓大人求見。”
容胤正在燈下閑翻書,聽見通報吓了一跳,忙道:“快進來。”
這麽晚過來自然是不尋常,容胤連忙迎出去,當頭撞上泓就問:“出什麽事了?”
泓滿腔的激憤一見了容胤,登時化為烏有,反翻騰出無窮無盡的委屈和膽小。他低垂着眼睛,小聲道:“沒有什麽事情。”
容胤一看神色就知道他害怕了,便柔聲順着他說:“沒事情就好。”
一邊說,一邊拉他進內殿上床,緊握着他的手,循序漸進的先問:“這麽晚了,你怎麽進來的?”
泓頓時緊張,在床邊跪下,把玉佩拿了出來,垂頭道:“臣用了這個。”
他以此物脅迫,已經是僭越,又讓人知道這個“天命所授”的東西居然不在陛下身上,實在是大大的不妥當。剛才一時沖動不顧後果,現在冷靜下來難免畏懼,就縮起了身子,不敢看皇帝。
容胤見泓為這個害怕,便笑了一笑,摟過泓的肩膀來重新把玉佩戴好,在他耳邊吹了口熱氣,道:“還好有這個。不然得在外頭凍着。”
泓重得了陛下懷抱,猛然間情難自抑,緊緊抓住了皇帝的衣角,使勁往他懷裏鑽。容胤順勢就要把他抱上床,泓卻突然又掙脫了,顫動着睫毛,低聲道:“臣……明日要赴雁北大營了。”
容胤微微一怔,道:“這麽快?我還以為還得幾日呢。”
泓不敢看皇帝,低着頭輕聲問:“雲行之說會提攜我入軍。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容胤不由苦笑,一時倒也沒法回答。
這種事情,講究的是君臣之間心領神會。一說出口,泓的名聲就壞了。他空降到衆人頭頂本來就有諸多閑話,自己若是再親口把此事敲定,泓就成了恃寵上位,一輩子都洗不清。他輾轉周折,借雲氏之力就是為避嫌,想不到泓居然當面問了出來。
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反而輕輕責備,道:“跟着雲行之這麽久,沒學來一分半點玲珑心機。”
泓沒有聽懂,擡起頭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容胤心腸驟軟,捏着他手指頭一樣一樣分說,悄聲道:“朝裏已經安排妥當。你出去走一圈,身上就有資本了。等回來分往中軍,從校尉做起。你這樣機敏,上頭自然對你青眼有加,熟悉熟悉就可以給定國将軍打副手。等你根基穩固,盧元廣便退下來讓位,以後雁南雁北,翼南翼北這四座大營歸你掌權,不是很好嗎?”
他滿懷愛憐,把泓的手指一個個揉過,又道:“中軍都是我的人,你自可以高枕無憂。若想要再升一升,就得靠自己了。底下得有過命兄弟,朝中得打通路子。好好經營上十來年,那時我也把陳氏料理幹淨了,自然有人推舉你。八十萬大軍一帶,你就成了真正的實權将軍,等那時候再想見你,我就得去輔都了。”
他慢慢說完,已經想象到了那一天,整個輔都旌旗蔽日,衆臣百裏相迎,紅紅的長毯鋪出去,沿途鮮花似錦。他的泓金铠鐵馬,凱旋而歸,何等的威風凜凜。他一邊想,一邊微笑,好半天不出聲。
泓默默聽着,只覺渾身寒意徹骨。
安排得這樣妥當細致,連十幾年後的事情都想好了,絕對不是一日之功。
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以為兩人情濃的時候……
陛下不動聲色,一邊和自己親熱,一邊就着手把他遠遠遣放。
安排得這樣周密,絲毫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根本就沒想再容他。
很想大聲質問,問問到底哪裏做得不好,可是說出口的卻只是軟弱無力的争取。泓低着頭,輕聲說:“臣籍歷已封,不能退宮……”
容胤說:“我會處理。”
他見泓還稀裏糊塗的不明白,忍不住又微笑。嘴角還沒扯開,又是滿心的不舍得。他凝望着泓無比美好的側臉,輕聲道:“一定讓你好好的。”
轉念就想到一事必須得叮囑,斟酌了半天措辭,緩緩道:“有件事你得記着。你是我的人,一輩子都是。皇家臉面不容冒犯,這上頭要是出了錯,我救不了你。事關重大,連我都不敢觸犯。你将來若是收了義子,記得要大擺筵席,昭告天下,把首尾堂堂正正的宣揚出去,不要給人留議論的餘地。”
泓垂下了頭,道:“是。”
容胤想着害他一輩子孤單,難過得肝腸寸斷,低聲道:“我總是惦記你的。将來去了哪裏,我都會盯着,為你好好籌劃安排。想做什麽,就放手去做。”
他心裏有無窮無盡的歉意和愛惜無法表達,就抓着泓的手送到嘴邊親了親。抓住了手,順勢就往床上拉,輕聲道:“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早。”
他拉了幾回,泓心中起了反意,較勁不肯上床。小時候父親安排他做将軍,後來靜怡太妃安排他留宮,現在陛下又來安排他出宮。他恨透了被安排,偏偏所有人都來安排他,沒人問過他自己的意思。他往床上一掃,發現蓋慣的長毛毯子不見了,頓時無比憤怒,大聲質問:“我的毯子呢?”
他第一次展現這樣強硬的态度和怒火,把容胤吓了一跳,忙道:“應該收在櫃子裏。”
容胤說着就下床去拿。開了櫃子剛摸上裏頭毯子的長毛,手突然一頓,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泓不願意走。
已經明示暗示,旁敲側擊過好多回,泓每次都沒給個明确态度,他就以為泓心有顧慮,不敢說走。
可眼下……表示得夠明确了。
容胤心中狂跳,慢慢的把那條毯子抽了出來。他定了定神,走過去輕輕把毯子堆放到泓面前,道:“這幾天你不在,我嫌悶就收了。要是你常留,我就叫宮人不要收。”
泓說:“不要收。”
容胤就貼着床邊慢慢坐下來,一時間羞答答的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待嫁的新娘,低着頭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泓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說:“是。”
容胤忙道:“我也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
他很緊張,揪着毯子上的長毛低聲說:“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帶兵了。只能留宮裏……會很委屈。”
泓說:“可以。”
容胤心中怦然而動,伸手拉泓坐到自己身邊。他們并肩而坐,默默無言的發了一會兒呆,還是容胤先忍不住了,轉頭去咬泓的耳朵。
泓沒有迎合,也沒拒絕,只是坐着讓他咬。容胤摟着他親了又親,滿腹疑慮,忍不住又問:“以後只能在宮裏陪我,不能帶兵也不能離皇城了,這樣也可以嗎?”
他問了又怕泓反悔,忙道:“可以從政。就是起步艱難一些。”
泓說:“可以。”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不惦記帝王的權勢。容胤很是茫然,又問:“要是以後只能在我身邊作影衛呢?”
泓說:“可以。”
容胤問:“你不是想帶兵掌将印嗎?”
泓說:“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是父親想讓我從軍。”
容胤問:“你想做什麽?我可以安排。”
泓擡起了眼睛,靜靜地和容胤四目相對。
陛下說喜歡他。
可那情意掏出來,還是離不開權勢和利益。拿他一點真心,換一個顯赫高官,就是陛下的妥善安排了。
泓平靜而憤怒,冷淡的說:“沒法安排。我做武者是想要守護心愛的人。”
容胤聽出了他的棱角,卻仿佛被那一點鋒銳當胸穿心,登時翻起了滔天的情潮。等那一陣熱烈的情感退下去,卻留下了一個巨大又甜美的惶恐,讓他提心吊膽,連聲音都顫了。他伸出手,一點一點在背後偷偷解泓的腰帶,小聲說:“你可別後悔。”
這句話裏藏了一點點情意,非常小,但是很真。泓被有效的安撫了,心甘情願的就順攏了滿身的倒刺,臉紅紅的說:“不後悔。”
他話音還沒落,就被皇帝吻住了。嘴巴碰着嘴巴,舌頭糾纏着舌頭。一邊親,一邊脫他的衣服,一邊脫衣服,一邊入骨入肉的撫摸。泓毫無防備,兜頭掉進了一個滾燙缭亂的漩渦,稀裏糊塗的就滅了頂,被皇帝困在了身下的方寸之間。他驚慌失措,在皇帝的懷抱裏輾轉騰挪,想要躲閃那雙炙熱的手,卻被摸得更透徹。沒幾下他就被撩起了情欲,腰身顫抖着,下體可恥的腫脹變硬。他滿懷驚懼和羞窘,蜷縮起身體試圖藏起這份恬不知恥,卻被皇帝強硬的按住了,分開了他的雙腿,強迫他赤裸裸的坦露。
泓嗚咽出聲,在皇帝碰到他腿間的時候,突然一哆嗦,過分的掙紮起來,抓着長毛毯子要往裏面藏。容胤微微一松,他立刻就鑽進了毯子裏,在那狹小的黑暗中軟軟的喘成一團。容胤已經神志昏亂,燒灼着滿腔的沸騰激流,一心一意的只顧着霸占,一下子被泓推開,頓時有點懵,扒着毯子左右看了看,像只大爪獅子,對着皮毛完好的獵物沒法下嘴。
他急得團團亂轉,試着把手探進去,可是毯子被泓緊緊按住了。他滿身心都燒灼着滾燙的情欲,只好連人帶毯子一起摟到身下,在外面亂七八糟的撫弄,突然一低頭,隔着毯子狠狠咬住了泓的肩膀。他越咬越用力,咬得泓汗淋淋的一路酥到了腳趾尖,被定住了一樣只剩顫抖和哭叫。容胤就一邊咬着他漂亮的肩背,一邊把手伸進毯子裏肆意搓弄。他摸得很輕柔,可泓卻仿佛被萬針碾刺,下體燙得發麻,情欲的洪流一波波席卷,像場不留餘地的酷刑。他昏亂的搖晃着頭,弓起背來躲閃皇帝的手,哭泣般一遍遍的叫着陛下哀求。可等陛下的手真的離開了他的身體,他又驚慌失措的往皇帝掌心裏貼。
他在皇帝的身下癱軟成一灘水,只有那欲念是勃勃的,堅硬滾燙的,在容胤的掌間挺立戰栗。這會兒他又不覺得害羞了,自己拉開毯子,把容胤往懷裏拽。兩個人氣息缭亂,在毯子裏親成一團,互相蹭着身體,你追我趕的糾纏。容胤熱血沸騰,渾身的骨肉都在叫嚣着饑渴,恨不得就地把泓吃下去。他在泓身上啃噬齧咬,留下了無數的痕跡,又把他翻來覆去的擺弄,一次次逼他進欲望的最中央。這一場歡愛做得纏綿又缱绻,兩個人沒完沒了的癡纏,彼此探盡底線。容胤咬着泓的耳朵,胡言亂語說了無數的荒唐情話,又揉搓着他漂亮的腰臀,甜膩地和他親熱。泓軟綿綿的餘韻未盡,趴在容胤身上茫然失神,任由容胤抓着他的手指,在上面咬了一排又一排的牙印。
容胤滿心餍足,懷抱着泓熱烘烘的身體,像抱着個沉甸甸的蜜罐子,每過一小會兒,就忍不住去嘗裏面的甜。他摟着泓又拱又蹭,毯子被他弄掉了,露出了兩人交纏的長腿。泓突然臉紅,連忙縮了起來,往皇帝的身下藏,容胤就笑了一笑,起身把毯子蓋好,說:“膽子這麽小!”
他話一出口,心中又湧起了無盡的柔情蜜意,就勢便往泓的小腿上親,掀起毯子,拉起了他一條腿來,要他坦露私處。泓羞恥得咬住了嘴唇,腰身一個勁的哆嗦,可還是順從皇帝的意思,把泛紅戰栗的下體展露出來。容胤就虛攏了上去,輕輕愛撫。一邊摸,一邊看着泓因羞窘而繃緊的肌肉線條,無一不利落優美。
他總是這樣溫順膽小的性子,哪怕過分的欺負他,也沒有怨言。可他骨子裏是個多堅韌剛強的人,激起烈性來,有着一腔孤勇的決絕。
怕被拒絕。又怕他嘴上勉強同意。其實心裏不喜歡。所以才旁敲側擊的暗示,不敢直接問明白泓的心意。明知道他想得簡單,可能根本就沒聽懂,還是安慰自己說盡力了,對方不想留下也沒辦法。
越是想要的東西,人就越畏懼。如果不是泓今天跑過來,他們就錯過了。
泓一直怕他。可是在關鍵時刻,他又異乎尋常的勇敢……還從未有人敢這麽疾言厲色的吼他呢……
容胤忍不住微笑,抓着泓的足踝,低頭在上面親了一親。見泓眼角泛紅,無比緊張又可憐的看着自己,就不舍得再欺負了,連忙拉毯子給他蓋好,又爬過去抱泓。他心裏充滿了美好期待,眯着眼睛,一邊舔泓的肩膀,一邊想将來。
之前在軍中給泓準備的路子,自然是不能用了。朝中水太深,想叫泓順順當當的出頭,還得慢慢謀劃。
容胤緩緩轉着念頭,理性就占了上風。雖然不舍得,思來想去還是和泓商量:“天底下就沒有哪個掌權人不懂防務的。明天,你還是和雲行之去雁北吧,好不好?你将來坐鎮朝中,軍裏的調動,也得心中有數才行。”
泓一聽又要他走,頓時警惕。陛下說的雖然有道理,可他分不出來是實情,還是在哄騙他,只得滿面狐疑的盯着容胤不吭聲。
容胤見他這回不信了,不由苦笑。本想山盟海誓的賭咒發誓一番糊弄過去,一對上泓澄澈的眼睛,空話套話就說不出來了,老老實實說:“你履歷已封,要是沒點歷練的記錄搪塞過去,我很不好辦。留朝必有人查你,紫陽殿和隸察司我都得找人對上口風,這個時候,你人不在最好。”
“要你熟悉防務也是實話,還可以叫雲行之為你上下打點人脈。想再找一個手眼通天,家裏背景深厚的人就難了,我又不能直接出頭。總之,這時候去是最佳時機,丢了可惜。”
泓皺着眉說:“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退宮?”
容胤低聲道:“你現在官職雖高,卻是沒有實權的。若是出事只能靠我,萬一有閃失就不好了。上次在輔都,我其實是很擔心的。”
泓聽皇帝承認擔心自己,心裏很高興,就垂下了眼睛默默聽着。容胤見他有松動的跡象,便繼續游說,道:“立事才能成人。你在宮裏事務雖然繁雜,卻都是些日日重複的常例,做再好也不過這麽點天地。不如到朝裏去幹點實事,做一件,有一寸的進取。将來回想,才不會覺得辜負人生。你這次只去中軍大營,不過半年時光,去熟悉熟悉軍防管理,再好好交幾個朋友,将來必有用到的時候。”
泓聽陛下說得有道理,就乖乖答應了。容胤便輕聲哄他,道:“只去半年,以後再不分開了,好不好?”
泓“嗯”地答應了一聲。他垂着頭,心裏覺得很依戀。就緊貼着皇帝的臉,半天也不放開。
容胤也不舍得,和他情意綿綿的蹭來蹭去。突然想起一事,問:“你以前叫什麽名字?”
泓有些忸怩,說:“父親給起的,叫寶柱。”
容胤本想問他要不要用原來的名字,聽他一說,頓時不吭聲了。糾結半天才違着心意道:“你要是想,就改回原來這個。”
泓搖搖頭道:“不改了。原來的不好聽。”
容胤松了一口氣,誠心實意的道:“我也覺得不是很好聽。”
泓笑了笑,說:“改了名字,父親很生氣呢。”
容胤說:“我日後再想辦法。總不能叫他一想到我就生氣。”
泓忍不住甜蜜的微笑。容胤便湊過去,團團又把他親了一遍。夜色已深,兩個人神思昏昏,不知不覺就一起睡着了。
這一夜的夢境也滿是溫暖旖旎。兩人沉沉一覺睡到天亮,直到外間敲擊雲板才醒來。容胤還犯着困,趴在泓身上半天緩不過神。泓就撫弄着他的眉眼,催他快醒。兩個人耳鬓厮磨的纏了一會兒,容胤便切切叮囑,叫泓萬事小心,對雲行之可交,但不可信。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泓多留意。容胤這日有例朝,早晨沒多少時間耽擱,兩個人依依不舍的起了床,容胤披了朝服,便叫宮人進來服侍他穿戴。
外間宮人早已等候多時。珠簾一分,先進來的卻是一臉嚴峻的司禮官。幾位承恩女官跟着她魚貫而入,宮人便把一個托盤捧到了容胤面前。容胤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是承恩禮,帝王若有臨幸,第二日就要行禮封賞,由皇帝親口冊封位份,分配宮室。
容胤微微皺眉,本要讓人退下,轉念間卻想明白,他已經和泓有了事實,此禮若不行,便是不承認他的身份。禦前影衛承恩已經夠讓人矚目了,若是自己還當個見不得人的事藏着掖着,泓背後不知道得受多少非議。只有堂堂正正認下來,以帝王之尊給泓撐腰,他将來在人前才能理直氣壯。這樣一想,容胤便看向泓,示意他跟司禮官過去,按她的教導行禮。
泓剛穿好了衣服,坐在床邊,見到冷峻的司禮官進來就僵住了,吓得面色蒼白。這位司禮官年事已高,當年他初次承恩後,一應事項,都是這位司禮官料理的。衆目睽睽之下,她嚴厲的指責和教導,曾經給過他無盡的羞辱和恐懼。那種毫無尊嚴,被人唾棄的感覺刻骨銘心,叫他一見了司禮官,就怕得渾身發寒。他又絕望又無助,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容胤的手臂,哀求道:“陛下……”
司禮官向來端肅嚴厲,不茍言笑,宮中無人不怕。容胤見連泓都怕她,不由好笑,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快去。”
泓怕極了,止不住的戰栗着,反用兩手緊緊攀住了容胤,低聲哀求道:“陛下……容臣穿一件衣服……”
容胤怔了怔,說:“行禮而已,不脫衣服的。”
他說完心裏一跳,隐約有些明白了,緊抓着泓問:“第一次行禮的時候你沒穿衣服?”
泓慢慢垂下眼睛,點點頭。
容胤心裏揪成一團,半天說不出話。當時宮裏都是皇後和靜怡太妃的人,見他在皇帝重病的時候承恩,必然惡意刁難羞辱。叫他在外間當衆行禮,竟然連件衣服都不給穿!宮裏頭殺人不見血,挫磨人的手段多得是,泓當時年紀小又單純,身邊也沒個依靠的人,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他總是害羞,一脫了衣服就驚慌失措的到處亂藏,叫人忍不住想欺負。以前只以為是膽子小,還覺得逗起來挺好玩的。
這哪裏是膽子小,明明是被人折磨出了心理陰影。
容胤越想越心疼,疼得心尖發顫,緊摟着泓說:“別怕……你上次沒得冊封,今天還得重來一回。不需要司禮官教導了,就在這裏奉禮。”
他一邊吩咐了宮人,一邊擡起雙手扶在泓的耳後,拉他到身前跪下行禮。他穿着繁複的朝服,寬大的袍袖垂下來,蓋住了泓半個身體。司禮官和宮人們都被皇帝的華麗衣袍遮擋,泓恍恍惚惚的仰着臉,只看得到陛下那一雙滿蘊情意,粼粼波光的眼睛。他傻乎乎的被夢魇了一般,趴在皇帝腿上半天不動彈,容胤又心疼又好笑,摸着他耳朵輕輕催促,說:“快點。”
泓如夢初醒,在皇帝的懷抱裏行了拜禮。最後一拜的時候容胤收了手,讓司禮官和衆人都看到泓行禮已畢。宮人便捧着托盤魚貫而入,請皇帝大施賞賜,冊封位份。依照舊例,皇帝若是寵愛,承恩禮後的賞賜必當貴重。這位禦前影衛大人已經侍寝多日聖眷正濃,加上又是宮裏隔這麽久第一回有人承恩,司禮官唯恐賞賜不夠,帶進來幾十人為皇帝奉賞,她自己則捧着金冊和玉如意,遞到了容胤身前。
容胤接過了玉如意,拿在手裏沉吟了半天。欽賜如意的時候帝王要有訓誡,可他滿腔的情意和心疼,卻無一字能訴諸于口。他和泓大眼對小眼的互看了半天,越看腦袋越空,本應該将往日背熟的辭章随便拿出來敷衍一下,這時候卻半點都想不起來,只把玉如意往泓手裏一送,低聲說:“好好的去。我等你回來。”
他沒有冊封位份,也沒有賞賜厚禮,司禮官便按着舊例,只照承恩記冊。早晨這一陣忙亂過去,容胤就得趕去崇極殿上朝。兩人依依不舍的分別,泓便出宮找雲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