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45
一陣疾風忽然闖過半敞的窗戶,淡藍的簾布被卷起,發出一種簌簌的聲響,驚擾了一室的寧靜,也吵醒了睡在床上的人。
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白,單調而冰冷,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氣味,讓意識還有些迷蒙的少年倏然清醒了。
沒有繼續躺着,藍發少年掀開被子坐起,微偏着頭,目光平靜地注視着随風微曳的窗簾,神色淡淡。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是一封新郵件。
閱讀了信息又快速回複後,幸村精市剛把手機放回櫃子上,又想起什麽,重新拿起手機,再度點開郵件……
屏幕上出現一張圖片,是夕陽下的山谷與村落。最底下有一句十分簡潔的文字描述:“抵達索村時,已是日暮,納斯克河谷風景很美,夕陽之下猶如一幅油畫。”
拍照人的攝影技術相當不錯,藍發少年欣賞了片刻後才點擊了下一封。
依然是照片加文字的組合。
藍天似鏡,碧空如洗,長焦鏡頭拍攝的畫卷如夢如幻,紫色氤氲是一片花的海洋:“來的時機不對,錯過了薰衣草節,花田裏的草也都收割了。這是最後一片花田。”
往後一張圖片,畫面裏是一家古樸的小店,有不少人在排隊:“第一次嘗試薰衣草冰淇淋,口感略微奇特。也許丸井君會喜歡,可惜無法郵回日本。”
又見一盆栽,枝葉之間怒放着金橙二色的花:“好像是孔雀草。與薰衣草不一樣的感覺。”
然後是遠景照,囊括了部分建築群:“中世紀風格的村莊。”
最新的相片為一只蜜蜂的特寫——
“被蟄了一下。”
幸村精市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随後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封郵件的時間上……
已是前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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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那個遠在法國的京都少年會在每晚八點都會發送一封這樣的郵件。
在全國大會結束,大家折返前夕,日暮夕霧的父母突然宣布了全家出國旅游——大賽結束了,離秋季開學只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勞逸結合,在接下來的假期裏網球部不會再召集社團活動,衆人盡可自由行動——便沒有跟同伴們一起回神奈川。
至于日暮夕霧之所以會像寫日記一般,每天向他的部長發一封郵件……最初不過是一句說笑罷了。
待人處事十分認真的京都少年便當真日日“彙報”一遍他的行蹤。
每天準時送達的郵件并沒有讓幸村精市感到厭煩或困擾——盡管那些照片裏的風景人情,他遠比游客之身的日暮夕霧要熟悉得多,通過另一個人的視角卻又多了一些與衆不同的感觸……
至少,那些美麗的圖片,與言簡意赅的文字,神奇地平複了他重回醫院後那深藏心底的一絲絲浮躁——即便到如今,他還是無法喜歡在醫院裏的感覺。
藍發少年放下手機——出門在外,諸多不便,幾天沒有郵件也是正常——起身拉開門,比起待在冷冰冰的病房,他更喜歡去天臺上照看花草……當然,得避着點護士小姐。
關好病房的門,幸村精市本要離開的腳步猛然頓住。
七八米外的等候椅上,少年單手撐着椅把,雙目緊閉,坐姿不如清醒時端正,身體微斜,靠在椅背上。
幸村精市站在原地,注視着本不該出現在此的京都少年,稍刻的出神後放輕腳步,走到等候椅邊。
日暮夕霧似是困極了,在這不時有人往來的走廊,依然睡得有些沉,竟是絲毫沒感覺到藍發少年坐到了他的身邊。
幸村精市也沒吵醒他,打量了一下熟睡中人。
不過一周沒見,對方好像有了點變化——
頭發長長了些,鉛灰色發絲遮過耳朵,有幾縷還調皮地卷翹起來;偏白的膚色,可能是近日曝曬過多,添了些許健康的麥色;上衣古板的黑襯衫,外搭着英倫風的暗紅格子馬甲,看起來又規矩又有些活潑,讓這個氣質溫柔平和的京都少年一下子多了一點明豔的意味,同時因着臉頰消瘦了些,那五官出衆的容貌隐約增添了些許侵略性……
可惜,這張本該具有欺騙性的面孔,在其主人清醒時,因着過于溫柔、體貼而包容的性子,平白給人一種“不欺負一把總好像吃虧了”的錯覺。
幸村精市靜靜地端詳着日暮夕霧,嘴角不自覺地含笑。
“幸……”經過的護士小姐一眼看到坐在等候椅上的病人。
幸村精市微笑着比劃了一個手勢,指了指還沒醒過來的人。
護士小姐立刻意會,連忙合上嘴。
藍發少年起身走遠了幾步,才壓低聲,與護士小姐交流:“不好意思,手島桑……”
護士小姐不在意地搖頭,看了一眼等候椅上的京都少年,也放輕聲調:“他是幸村君的朋友吧?真是體貼呢,等了這麽久。”
“手島桑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嗎?”
護士小姐肯定道:“他過來時正好被我遇到了,我告訴他你平常這個時間都在午休……”微頓,擡手看了一下手表,“有一個半小時了,沒想到幸村君的朋友一直在等着。”
幸村精市對護士小姐道了一聲謝。
護士小姐還有事要忙,自是不好繼續滞留,走前不忘囑咐病人安分待在病房地休息。
幸村精市微笑着目送護士小姐離開,又坐回了等候椅上,下一刻想起了護士小姐的說法,轉而凝視着日暮夕霧,然後擡起手……
日暮夕霧迷迷蒙蒙地覺得耳朵癢癢的,不是很明顯,若有若無的,讓人十分煩惱,便是眉頭輕蹙,下意識地動了動脖子……
一縷頭發被扯動的感覺,很輕,卻足以讓他無法一直沉溺于睡意中。
耳畔是一聲低沉的好聽的輕笑聲。
日暮夕霧驀然睜開眼,意識卻慢了一拍沒完全清醒,有點茫然,看着十分貼近的一張美得“慘絕人寰”的臉,對上那雙鳶尾藍的眼睛,不自覺地輕語:“真美……”
幸村精市沒有錯過這一聲低嘆,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卻詭異地給人一種危險的氣息:“嗯?小夕剛才說什麽了?”
“抱歉……”日暮夕霧也只是一時懵忡,在對方說話時就徹底醒了,“是我失禮了。”
幸村精市仍舊是面色帶笑:“哦?”
日暮夕霧是知道這個人一直不喜如“美麗”這類的詞彙來形容其相貌,越發覺得歉意,自己太失禮了,知道對方可能還在不高興,不由得又說了一句:“對不起,幸村君……我,”頓了頓,柔聲細語,“幸村君你,你別生氣了。”
幸村精市笑吟吟地表示:“我沒有生氣。”
日暮夕霧遲疑。就聽對方又道:“難道在小夕心目中我是很小氣的人嗎?”
“怎麽會?”
幸村精市站起來:“去病房吧。”走廊上人來人往的,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日暮夕霧拿好自己的背包,跟随着他的部長進了房間。
“小夕這時候回來,是旅行結束了?”
日暮夕霧坐在病房內的陪護椅上,聽到幸村精市的問題,沒有直接回答:“前天收到柳君的郵件,才知道幸村君住院了。”
“所以你就專程趕回來探望病號?”
日暮夕霧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雖然有些唐突……”頓了頓,“幸村君可不可以說一說,為什麽要刻意隐瞞住院的消息呢?”
幸村精市淡淡地回:“只是小毛病,沒必要興師動衆。”
日暮夕霧沉默了下,歉意道:“抱歉。這樣冒昧探問,實在失禮了”
幸村精市笑了笑:“不需要道歉哦,小夕……其實,我很感動呢!雖然說不想大家擔心,但好像又任性了。”
日暮夕霧搖頭:“幸村君不管怎樣做,別人無權置喙。只是……只是幸村君一個人在醫院,大家都沒察覺,還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無法不慚愧。”
幸村精市不語,片刻後輕嘆了聲:“是我想差了。”對着京都少年微微一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讓大家擔心了。”
日暮夕霧語氣認真:“幸村君向來說話算話,所以……很快會康複的。”
幸村精市失笑,随後點頭:“會的。只是一次手術而已……這一次會治愈的,不用擔心留下後遺症。”
總覺得對方的說法有些奇怪,日暮夕霧面上還是露出放松的表情:“那就好。”
藍發少年繼續說明:“Dr.威爾遜是這個領域的權威,也是幸運,趕上他來東京作顧問。到時候他會親自為我做手術。”
日暮夕霧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他相信幸村君說的是真的……
“所以,小夕可以安心了?”
幸村精市笑問。
京都少年輕應:“嗯。”盡管不可能完全安心,但至少心裏有了底氣。
——自始至終他沒問對方具體的病情,就算想知道,還是問一問柳君。
幸村精市已經轉移了話題:“小夕看起來很累,要麽先回家休息,或者,在我床上睡一會兒?”
日暮夕霧微微搖頭:“謝謝幸村君的好意,現在已經不困了……”語氣一頓,突然想到某件事,便翻起背包,從裏面拿出一大型本畫冊 ,“這是在法國一家書店看到的,記得幸村君說過喜歡雷阿諾……送給你。”
幸村精市目光落在書封上,笑意微斂:“太貴重了。”
“其實還好,并不算貴……”說着,日暮夕霧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懂法語,也不了解雷阿諾,不知道買的對不對……不過導購說,這本畫集在別處很難買到。”
幸村精市點頭:“目前在日本境內可能确實不容易買到。”
日暮夕霧抿唇淺笑,見對方不接,幹脆走過去放到了床邊的櫃子上。
“小夕……”
“只是一點心意,還請幸村君不要介意,”日暮夕霧緩聲道,“我也不僅是給你一個人帶了禮物,網球部的大家每個人都有。”
幸村精市淡聲道:“沒必要,太破費了。”畢竟還只是國中生,放在幾年後這點花費不值一提,但現在……
京都少年耐心解釋:“難得去一趟遠門,總覺得不帶點紀念品也是遺憾。花的是我自己的零花錢,這些零花錢平常也沒什麽用處,算不得破費。”
幸村精市難得有些無奈——這人東西都買了,錢也花了,他怎麽說都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
“零花錢你可以留着,除了學習網球,你還練習大提琴和弓道,算起來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日暮夕霧溫笑:“這些都還好……”
幸村精市看着他,忽是心裏一動:“不介意的話,小夕可否透露一下你大概有多少零花錢?”
日暮夕霧自然不介意,略是思考:“這回去法國花了一些,我還沒來得及細算,餘下的應該……不少于八位數?”
幸村精市:“……”
萬萬沒想到!八位數的零花錢……在整個立海大都找不到幾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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