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大騙子!可惡的大騙子!
他食言,總有一天一定會肥死。
何止肥死,說不定他這半年來在美國已經胖了十公斤、二十公斤……哼,以他這種說到做不到的态度,再加上國外都是高熱量的食物,她詛咒他最好胖三十公斤。
下課時間,無聊的坐在座位上,方童恩的神情冷淡,心底卻充滿不滿與怒氣。
拿着筆,她在筆記本上胡亂塗鴉。
那個可惡的家夥,被她真心真意當成最重要的麻吉,竟然到美國整整半年沒有任何音訊。
沒有寫信,沒有視訊,連只字片語都沒有,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是好你個隸茗傑,竟然這麽殘忍,都不和她聯絡。
“童恩!”
教室門口傳來數名男女同學的急聲呼喚。
從低落的情緒中勉強回過神來,方童恩突然發現眼前的筆記本上滿滿都是隸茗傑的名字,與一堆連她自己都看不懂的鬼畫符。心情煩躁的甩甩頭,合上筆記本,她緩緩擡起頭,面帶笑容的面對一臉興奮、急急忙忙朝她沖過來的男男女女。
“怎麽了?你們怎麽這麽興奮?”升上大學後,方童恩少了過往的熱情和活潑,整個人變得冷靜平淡。
也許是受到隸茗傑離去的沖擊與影響,也許是認知到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過往個性中的沖動與幼稚已不複見,現在的方童恩不再毛毛躁躁,變得理性、冷靜又成熟。
“你一定不會相信我們剛才發現什麽事。”一名女同學既興奮又激動。
“什麽事?”方童恩摸不着頭緒,極有耐心的等待答案。
“教授他們選擇你了。”同學們有志一同的大聲說道。
“嗯?”方童恩疑惑的偏着頭。
“我就說嘛!以童恩的那份設計圖來看,本來就是最有資格參加這次國際設計大賽,誰說一年級就沒有權利?看看我們童恩,她可是這所大學十年來第一位才大一就被教授們認可、推崇的天才。”同學激動的大聲說話。
一時之間,有更多的男女同學聚集過來。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方童恩的眼中充滿疑問。
“哎喲!剛開學的時候,教授不是要我們交出一份設計圖嗎?教授他們經過征選後,決定推舉你的那份設計圖參加國際設計大賽。你知道嗎?能參加比賽的名額只有兩個,一個是四年級的學長,另一個就是你。”同學好心的解釋。
“我?”方童恩受寵若驚,睜大雙眼。
“是啊!聽說教授将你的設計圖拿給其他設計師評論,大家都對你的設計理念和新穎程度給予極高的評價。真有你的,童恩,不愧是以第三名的成績考進學校的資優生。”
同學們神情喜悅,熱烈的讨論。
資……資優生嗎?她……是資優生?
呵,好像變得有點諷刺了,她只不過是喜歡設計,所以特別鑽研,同學們的贊美讓她不禁苦笑。
如果當時考試的題目不是她喜愛的設計類,而是一般的課程,說不定她連一題都不會做,更遑論考得這麽好。
誰想得到曾經被認定是功課差的孩子,長大後竟然有了這些轉變?
老實說,最高興、得意的人莫過于她家的老爹吧!想當初得知她以優異的成績進入這所學校時,他臉上的神情是多麽的驕傲。
令人惋惜的是,她最想分享這份喜悅的那個人,當時并不在身邊,而他大概也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如同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做些什麽、過得好不好……
如果不是茗傑毫無預警的離開,留下她獨自一人,為了排解那份思念的寂寞與心靈的空虛,她也不會發奮圖強,命令自己将所有的心思擺放在考試上頭,藉以分散對他的想念。
無情的家夥……
方童恩又開始覺得生氣了,因為好久沒有看到他、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該死的想念他。
“所以下個月童恩将到美國參加比賽嗎?哇!真好,我也好想去喔!主辦單位還提供機票和飯店,好好喔!”同學一臉羨慕的說。
心思再次被拉回,方童恩淡淡的笑了。
她并沒有特別覺得興奮或高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這種機會,更別說能因此到國外參加比賽。
“美國啊……”她能到美國去了呢!
但,那又如何?如果問她有機會到美國,最想做的是什麽事?答案當然只有一個,她想去看茗傑。
該死的是,她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連那無情的家夥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
沒有電話號碼,沒有住址,連他到底讀哪所學校都不清楚,更別說他以前居住的那間房子目前空蕩蕩的,連個仆役都沒有,想問問題都找不到人問。
都怪她當時一得知他要離開,無聊的和他鬧別扭,對他的去處不願過問,導致現在變得沒消沒息。
他不和她聯絡,讓她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全是她的任性所引起的。
如果那時候有問清楚,最後一個月不任性的拒絕與他見面,将他所有的行程和計劃先打探清楚,說不定她現在就不會這麽失落和痛苦了。
他到底在做什麽?一點都沒有想她嗎?還是說……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在思念他,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看待?
“聽說這次比賽只要能進入決賽,獎金可是不少耶!”
“拜托,就算沒有第一名,拿到前三名,回來之後肯定也聲名大噪,畢竟這是國際設計大賽。”
“而且進入決賽的話,代表的人得再待在美國兩、三個月,完成另一項作品……哇,童恩,你一定要加油。”而且是完全免費的。同學比她興奮,不斷的為她打氣。
每個人都在笑,熱鬧的吵吵嚷嚷,方童恩的思緒卻若有似無的飄移,露出淡淡平穩的笑容,緩緩點頭,回應同學們的鼓勵。
可惜那份所謂的喜悅感,無法深入她的心底,她依然惆悵,依然覺得寂寞,依然……孤獨。
“下個星期我要到美國參加比賽,基本上必須待一個月,如果順利進級的話,可能要再待兩個月,甚至更久。”
直到即将出發到美國的前一個星期的晚餐時刻,方童恩才在飯桌旁對家人公布這個訊息。
頓時,熱鬧的氣氛變得靜悄悄,衆人皆瞪大眼,被她突然的宣告吓傻了。
“比……比賽?”方大姐首先回過神來。
“嗯,教授說我的設計圖很不錯,所以推舉我參加比賽。”
“二姐……要出國比賽?”方小弟呆呆的開口,連口中的飯掉到桌上都不自知。
“對,簽證那些東西早在半個月前都準備妥當了,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忘了告訴你們這項消息,所以才會現在公布,真是抱歉。”方童恩十分冷靜,仿佛這件事與自己無關,緩緩的夾菜,慢慢的吃飯。
看到女兒這般事不關己的冷淡态度,方爸爸放下碗筷,從吃驚轉為冷漠,緩緩站起身,離開餐廳。
“童恩啊……”方媽媽也回過神來,一臉的無奈,好像終于忍不住了。
“嗯?”
方媽媽語重心長的嘆口氣。“你這樣子,真的不行啊!”
“什麽樣子?”方童恩擡起頭,看着母親。
“自從茗傑離開後,你整個人都變了,雖然大家都不說,但是其實很擔心你。”方媽媽決定直截了當的說出這個衆人刻意避開的話題。
童恩雖然看似平靜正常,但是在不正常的她身上看到所謂的正常,是多麽可怕的怪異行為。
“是啊!二姐,總覺得茗傑哥一走,你連靈魂都被他帶走了,死氣沉沉的。”
“妹,隸茗傑可能是課業太忙,所以才沒有和你聯絡,你能不能快點清醒過來?我寧可你功課爛,也不想見到你現在這種不會笑、沒溫度的模樣。”快把她的瘋狂妹妹還給她吧!
“對不起。”知道衆人都在擔憂她,方童恩自責的道歉。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半年來變得多麽不正常,一顆心空蕩蕩的,仿佛對什麽事都提不起勁,就算想要壓抑和隐藏,卻怎麽也控制不了,忘了如何快樂、如何放聲大笑。
突然,一語不發的方爸爸走進氣氛冷冽的餐廳,來到方童恩的身旁,将手上的明信片丢到她面前的桌上,又一語不發的坐回座位上,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瞄了瞄明信片,她的身子瞬間顫動,雙眼發亮。
激動的拿起明信片,看着上頭熟悉的筆跡,她忍不住紅了眼眶,“是茗傑寄來的。”而且上頭的日期是一個月前。“老爹,你為什麽把他寄給我的明信片藏起來,沒有拿給我看?”
雖然上頭只有短短幾行和大家報平安的字句,但是她的心情變得十分興奮。
原來他有寫信來,雖然只是明信片,可是……可是這代表他并沒有忘了她,也沒有忘了大家。
“因為我不爽。”方爸爸酷酷的說,又埋頭吃飯。
“什麽?”回過神來,方童恩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因為不爽?老爹是這麽說的嗎?他在不爽什麽,讓他把這張等待已久的明信片藏起來,害她難過失神?
“那小子才離開,你的魂就跟着他一塊跑了,哪個父親看了會高興?”方爸爸悶悶的抱怨,“不過是個小子,你竟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當初聽到他要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哼,他又不是不回來,竟然像是生離死別,死氣沉沉的,我怎麽高興得起來?”
瞧瞧女兒這半年來的态度和模樣,身為人父,就算再怎麽喜歡茗傑那小子,理所當然的還是會很不高興……事實上,他是在吃醋。
“我……我哪有失魂落魄?”方童恩大聲的替自己辯解。
“哪沒有?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态度和剛剛差多少?不過是一張明信片,就可以讓你笑。”方爸爸不滿的說。
“我……我……”
“你什麽?要不是看你這麽難過,我本來很不想把明信片給你,不過我可警告你,從今天開始,要是茗傑那小子再寄信來,我一定全都藏起來。”
方童恩嘟起嘴巴,趕緊将明信片放在自己的身後,深怕老爹反悔,又把它沒收。
“還有,這次去美國,如果有機會,就去看看他,順便改掉你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等你回來之後,要是還要死不活的,我就把你抓起來揍一頓。”
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竟然輕輕松松就拐走他女兒的心,方爸爸真是氣到捶心肝。
再怎麽喜歡、欣賞茗傑,只要一想到從小疼愛的女兒情窦初開卻不自覺,他便不舍又不爽。
人家說,女兒是老爸上輩子的情人,雖然教導女兒時嚴厲了點,但是對她們的感情和愛護之心是無人能比的。
“對不起,老爹!”方童恩一臉歉意的望着父親。
“哼,看在你考上好大學,又将以學校的名義參加比賽,我暫時不和你計較,不過我警告你,要是你回來之後沒有正常點,下次我就不準你再和那小子聯絡,聽到了嗎?”方爸爸不滿的用鼻子噴氣。
“嗯。”嘴角微揚,她小心翼翼的拿出藏在身後的明信片。
簡單的字句除了報平安和訴說對方家人的思念外,最重要的是,上頭還有茗傑現在居住的地址。
可以見面了,她可以去看他了……分開半年,她終于可以去看看他,順便和他好好的算帳!
大雪紛飛,坐在車內的隸茗傑一手抵在窗邊,撐着額頭,聽着身旁秘書的簡報,心情顯得煩躁。
“董事長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課程到達一個階段,他希望你完全接下執行工作,以便充分利用這段空檔适應企業計劃流程。另一方面,你的母親也希望你在這段期間負起管理所有事務的負責。也就是說,兩位董事長都希望你能将時間分配好,無論哪一邊先着手都無所謂,只要可以兩方都接下,他們不在意誰先誰後。”秘書專業冷靜的報告。
“他們不知道我才剛結束學校的論文,正打算回去嗎?”視線落在窗外,隸茗傑語調冷淡。
“兩位董事長清楚你的課業沉重,但是他們相信憑你的能力,一定能輕易的克服,關于回去這件事,他們希望你能等到接下所有的職責,一切情況穩定後,再做這額外的考慮。”秘書敬業的傳達。
一切情況穩定後?這不就代表他得接下他們所有的工作?也就是說,幾年內他都別想回去就對了。
冷沉的眼眸緩緩流露出不滿和焦煩的寒光,隸茗傑的表情更加森詭,毫不客氣的開口,“去告訴他們,別以為我答應接下他們的公司,就可以随便的要求、指使我,想要退休,快樂的過活,也得要看我願不願意。”
聽到他的警告話語,秘書忍不住偷偷扯動嘴角。
兩位董事長确實太心急了,急着将工作全部交給兒子,不過反過來說,這不也是對兒子的一種認可和肯定嗎?
連她這個秘書都對身旁這位年紀比她小,卻擁有超強的工作能力、專業的認知和看法,以及冷靜沉穩的工作态度的執行長感到佩服,她相信他絕對有資格接下公司部分的職務。
“我知道了,我會替你向兩位董事長表達你對于繼承職權的速度問題與看法。”
“還有機票的事,限你在一個星期內解決,我要盡快回去。”隸茗傑再次提醒,好像從頭到尾他最重視的是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
“這……執行長,關于這個部分,恐怕在一個星期內是無法實行的。”秘書一臉為難。
“你說什麽?”陰骛的眸光直直射向秘書,他發現自己已經到達忍耐極限。
“是這樣子的,兩個月前你答應你的父親要參加公司本季的營務大會,藉以理解公司營運的所有進度、利益和流程,大會将在下個星期舉行,為期兩周。”
隸茗傑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營務大會結束後,你還得參加你母親公司那一方面的新商機開發會議,所有分部的管理人員都會出席,而這一次所提出的商品任用權在你的手上,也就是說,這也是一場不得不參加的會議,同樣為期兩周。”秘書擡起頭,硬生生對上他那駭人的雙眼。
這不就代表他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個月假期……泡湯了?
他才滿十八歲便得接下這些工作,他的父母可真是器重他啊!隸茗傑雙手握拳,怒火在胸口狂燒。
他想走,想離開這裏,後悔自己作出這些決定。
他的精神已經到達瘋狂的邊緣,情緒焦慮,充滿厭惡。
他為什麽要作出這些決定?他為什麽選擇離開臺灣,到這裏讀書?他為什麽要接受父母的公司與管理?他就算再怎麽冷靜,能力再如何的好,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他……好想念童恩,好想念……
“執行長?”
低沉的情緒眼看就要崩潰,一發不可收拾,隸茗傑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糟。
他來到美國半個月之後,其實就後悔了,而且非常後悔,同時發現原來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麽堅強,也會依賴人。
為了不讓自己反悔,不給自己沖動逃離的機會,他到美國之後,完全不和任何令他眷戀思念的人聯絡,不打電話,不寄信,甚至不用任何網路聯系,因為深怕任何的聲音或字句都有可能擊潰他的定力和忍耐力。
第一次真正遙遠的分離,接受這種分開的考驗,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麽依賴和思念那個人。
為了親眼見到她,完全溺在她的身邊,感受她的陪伴、她的存在,親手碰觸她……他硬是提早完成繁忙的課業,讓自己多出一個月的假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
原來經過六年的相處,他對她已經到達無法割舍的地步,友誼也早已經升華成另一種感情,連他都無法控制,只想獨自占有。
直到分開、再也見不到面,他才不得不面對并承認這種痛苦。
他好想念曾經時時刻刻待在他身旁的童恩,想念總是輕易的撫平他焦躁情緒的童恩,想念輕易的看穿他的心思的童恩,想念輕易的感受到他難過或快樂的童恩……
所以……所以他該死的竟然不能回去?
再不回去,再不見到她……他已經到達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