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傅肖北手裏拿着那張紙,垂着頭坐在床上。

它已經發黃發皺,上面的字跡卻依然清醒。傅肖北看着它,就好像能看見那些年和蘇樂在一起的時光。

那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幾年。

他們有共同的逝去的青春時期,也會坐在一起規劃未來的日子。

現實的壓力再大,也不會讓他們感到畏懼怯懦——這份愛情讓他們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力量。

但是這些東西仿佛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好像從來存在過,像是一場鏡花水月,都是傅肖北一個人的獨角戲,是他在做夢,都是虛假的。

傅肖北車禍後的前三年一直在做大大小小的手術,那些讓他身體疼痛難忍的東西,卻完全不足以擊潰他,更毀滅他的是蘇樂的離棄。

那段時間他煩躁不安,一點點小事就足以讓他發怒,讓他頭疼欲裂,讓他焦慮,甚至是讓他不自覺地哭。他一開始逃離了這座城市,與所有舊時的、與蘇樂共同的所有朋友斷了來往,生怕觸景生情,然後就又會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後來是宋筱讓他回來這裏。

那個自稱是他母親的女人。

傅肖北是感激她的,因為是她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一直陪在他身邊,溫情地鼓勵他,安慰他——似乎是想在傅肖北身上傾注她積累了二十餘年的過剩的母愛。

傅肖北起先面對她的時候會惶恐不安,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後來便逐漸習慣。

在他車禍的時候,他的生身父親尚在人世,傅肖北曾見過一面,那個男人比宋筱足足大了二十歲,卻仍然極具魅力,只是後來沒多久就死于心髒病發作。

傅肖北因為身體和私生子身份的原因沒去參加葬禮,他再見到宋筱時,宋筱似乎已經老了十歲。她卻在傅肖北身體逐漸康複的時候,對他說,“也許你需要回去,去正面這件事情,才能真正地痊愈振作。”

她總是對傅肖北溫柔地笑着,這次也一樣。

三年前回到這裏的時候,傅肖北想過很多次,蘇樂為什麽要跟艾其走。

但是,他們感情絕對沒淡一分一毫。

按照他對蘇樂的理解來講,那個人在他車禍之後絕對會更細心地陪在自己身邊,傾盡所有去愛他、照顧他,給他勇氣和信心。畢竟那個人連他得了腸胃炎、肺炎都會着急得直哭,數九寒天地背着他往醫院跑。

怎麽可能因為一場車禍而逃離他。

也不會是一場交換——蘇樂離開,艾其為他支付手術的全部費用。

他父親是B市有名的實業家,宋筱自己在這裏做生意,絕不依附于人,過着富裕的生活。所以他的醫療費用絕對用不着求人。

那麽是為什麽?

傅肖北怎麽想也想不通。

在他焦慮的時候,宋筱會适時為他送上熱水,服下安定情緒的藥,對他說,“咱們慢慢來,別急。”

傅肖北撐着頭,忍不住問她,“他為什麽要走。”

宋筱溫婉地笑笑,想了一會兒才說,“也許是有苦衷的呢?人都活着不容易。”

傅肖北急迫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并很快一一否定。然後他就又開始頭疼。

“別想了,也許蘇樂哪天想通了,或者他和艾其分手,就回來了。你要好起來,你們才能繼續在一起。”宋筱拍拍他的肩膀,“媽媽很開明的,不反對你們。”

傅肖北近乎兇狠地搖頭。

她說話時仍然溫聲低語,帶着安撫的力量,“你還不成熟,當然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錢能改變太多東西了,能将人變成惡魔和野獸,變得沒有理智可言,不能用慣有邏輯揣測的。”

宋筱寬慰他,“還是身體要緊,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先好好工作,賺到錢,蘇樂也許就回到你身邊了。”

錢。

似乎只有這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一陣困倦感襲了上來,睡意去而複返。

傅肖北把那張紙放回了鐵盒子裏——光線很暗,只能看見裏面有一些小物件,還有幾張薄薄的照片,有些發皺,是被人撕碎了之後又拼起來的。

它們底下壓着一個暗紅色的小本,硬皮的,那是當年他們在路邊攤買的假結婚證,裏面貼着的二人合照早就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只是傅肖北閉着眼睛都能想起來,他們當時對着手機鏡頭傻笑的樣子。

鐵盒子零零當當地回到了衣櫃的最深處,用幾秒鐘的時間就徹底安靜下來。

——傅肖北躺在床上恍惚地想,這又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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