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吾之蜜糖

第二天，莊算帶着白有賢，還有設計部的幾位專業人士，如約去了管委會。

上一次接觸管委會的人還是拍地的時候，不過拍地現場是在一個酒店裏，并不是管委會這個低調樸素的辦公樓。而且當天他光是沉醉在瞬間花掉一個億的美好之中，都沒怎麽留意別的事。

還是白有賢有心，将管委會的人，誰是誰，各自什麽頭銜管什麽事，提前都調查清楚了，一路上不厭其煩和莊算念叨了一遍。

管委會的負責人以及書記，都不是建築或規劃專業，而是當年搞經管和行政出身的。倒是有一個年輕一點的幹部，是Q大土木系畢業的，叫杜華，比白有賢高幾屆，年輕有為，整個管委會裏以他為技術骨幹，便是官銜比杜華高的人，一說到了與規劃等專業相關的問題上，都會更重視杜華的意見。

白有賢用同學的關系找了一圈，打聽到了杜華的私人聯系方式，不過事情太急，打聽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這個時候再打電話煩擾不合适。

耐心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時候，白有賢才給杜華發了個短信，說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單位，表明校友身份，客氣的講今後要多與其請教專業問題。這層關系先鋪墊上，萬一管委會開出的條件太苛刻，白有賢好歹還能借校友的身份，與杜華約出來私下見見面，私下探讨一下有否解決的辦法。

這件事，白有賢沒對莊算提。畢竟與杜華連面都沒有見上，靠譜不靠譜都另說。

沒想，莊算一行人被迎進會議室之後，一個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主動對白有賢打招呼道：“白學弟，真是你？”

“你是，杜華師兄？”白有賢仔細看那人，沒記得在哪裏見過，不過杜華或許在哪裏見過他。

Q大的畢業生，如果留在帝都工作的，經常會回到校園內。尤其這種進入到體制內從政的，多半會被請回去做個報告演講，談談經驗和人生理想，當作正面教材鼓勵學弟學妹們積極向上。

白有賢當初讀書的時候，經常去蹭各種報告，不只是本專業的，還有各種成功人士的講演，聽他們的勵志故事

不過他記性很好，聽過的肯定會記得講演者。他确定并沒有聽過杜華的。所以，他琢磨着也可能人家杜華，就是故意當面與他顯得熟絡，将來或許也是為了與他聯系，勾兌點別的事情。

杜華的異常反應，讓白有賢心一沉，今日這事多半不是什麽利好，人家管委會才那麽熱情，好像是多麽心虛。

“白特助，你們是校友呢？”莊算随口問了一句，心裏卻想，Q大的學生不管是啥專業，畢業後從政的很多，上下幾屆有聯絡，說不上真能互相幫扶吧，但是肯定可以互通一些消息。不要小瞧這麽一點聯系，關鍵時刻就靠這個能遞上一句話，改變了事情的走向。

白有賢的關系網看起來不小，管委會裏都能有熟人。不過最好他們只是泛泛之交，別能真幫上什麽忙就好。

雙方坐定在會議室內，管委會的負責人先說了一些客氣的開場白，然後就是具體負責業務的部門，講起了今日的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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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在千秋萬代地産公司拍下來的那塊建設用地的邊上，有一塊綠化用地。這裏的規劃是這周新調整出來的，原本是無主的商業混合地未來再拍賣的，現在硬生生改成了二百米寬的綠化帶，将近三萬多平方米占地，三面都是道路，只有一邊挨着剛出讓的這塊建設用地。

規劃局因為整個大片區的重新定義，幾天才細化了這塊區域，調整出來一大片綠化用地，市政部門那邊年初根本沒有留預算，而這塊綠化用地邊上的路将成為一條主要幹路，等不及下一年批的預算到位再啓動工程。再者旁邊就是千秋萬代地産公司要建的住宅，反正都是開工動土，不如一起給建設了。

一般情況代建綠地這種事，都要在土地合同裏寫，可是當時莊算辦手續辦的太利索，全款買了地，也沒有銀行批貸那些環節，土地合同雙方早就簽好了，土地款也早就到了管委會的賬上。這塊綠地都沒有機會給塞進去。

聽來聽去，都是管委會這邊理虧，想求着千秋萬代地産公司來接手綠化代建的事。說的好聽，那塊綠化用地準許項目上統一規劃，将來建好了，市政部門還完了建設的錢，再接手管理維護。

莊算一直笑眯眯聽着，聽到最後，該輪到他表态的時候，他忽然喊了聲：“等等！”

管委會的領導一聽，齊齊變色，唯恐這個小莊總終于醒悟了什麽，不幹這種賠錢的買賣。

就連杜華也緊張的直向白有賢使眼色，讓他們不要這麽公然的不給領導面子，有啥話私下裏慢慢調停，千萬不要當面談崩了，誰都下不來臺。

白有賢看了一眼莊算，假裝不懂杜華的意思，忍住了沒攔着。

明擺着的事情啊，替市政白修一塊綠地，先不說前期投入多少，占用資金成本的事，後面還要交還給市政，自己公司忙前忙後，還要受市政的轄制，最後項目能落得什麽好？

他們都當小莊總年幼可欺麽？公司的地是合法拍來的，錢一點沒少全款付的，稅款也沒說賴賬，等着官方說多少錢立馬就能交上。怪不得之前一直不讓去交稅，原來是研究這一出，想着怎麽攤派這難啃的骨頭呢？

突然增加新的任務，提前一點口風都不露，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擺個鴻門宴不答應還不讓走麽？真當他們小莊總人傻錢多好欺負？若是此時忍氣吞聲應了一次，那将來再有個什麽其他事，豈不是還找他們這個軟柿子捏？

設計總監周帆雖然不太明白官場上那一套，不過看眼前的局面，也覺得管委會有點馬後炮的咄咄逼人。

周帆聽父親說過，規劃局若是做一片區域的規劃設計肯定要與管委會及時溝通的，就算正式規劃沒有批複，大概的雛形總是早就有風聲。地塊拿出來拍賣之前，周邊條件若是不明确，總要在土地合同裏或者是拍地的時候口頭提示一下。

如今合同早都簽完了，硬是改了周邊用地性質，強行塞一塊代建綠地進來，還一副你不接受就不能走的樣子，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吧？

管委會這邊也很冤枉啊，地塊拍賣的時候，旁邊二百米那條地還不是綠化帶，結果CBD東擴的規劃研究到現在，規劃局裏的專家非說要加城市景觀節點，不能總是延幹道布置商業，要一段舒緩的節奏，一片亮眼的綠色，成為區域的綠肺。專家們挑來挑去，就選中了這塊地。

以

如果今天無法說服小莊總這邊代建，那接下來周邊幾塊住宅用地的拍賣就必須挂鈎這塊大綠地的代建問題，拍賣的價格或許被拖累。原以為一億的地王珠玉在前，周邊的地能多賣點錢，現在看來人傻錢多的主實在可遇不可求，後來者絕對不可能有小莊總這麽爽快了。

莊算似乎表現出了不贊同，這樣的硬氣，反而讓管委會的負責人軟了下來，怕這個財神被得罪跑了，趕緊擺出了一切能商量的态度。

白有賢心中暗贊，別看莊算年輕，這把控談判節奏還真有一手。

誰料莊算下一步竟然說：“別擔心，管委會既然這麽信任我，将綠化代建的事情交托給我，這是我司的榮幸。我說等等就是想問問，這地能買下來麽？”

“啊？”白有賢嚴重懷疑自己幻聽了。

杜華則陪着笑容解釋道：“對不起，莊總，這個是市政綠地，功能已經确定了。而且就算能賣，将來也必須是做綠地，不能幹別的。”

這是怕他買了地蓋房子麽？他們怎麽就不能相信，他只是單純的想花錢買塊地？還好莊算見多識廣，地不賣，那變相的“租”下來能不斷往裏扔錢也行。

他面帶笑容侃侃而談道：“是我外行，讓大家見笑了。那代建的事我們公司肯定義不容辭，而且結合我們項目的定位和規劃，我想将那塊綠地建設成為高端的景觀公園，投資肯定比普通綠地要大一些。因此呢，也不着急讓市政還錢。沒有交還給市政之前，運營維護費用都我們出。互惠互利就好？”

“互利互惠？”管委會的諸位頓時迷惑了，這怎麽聽都覺得好像是莊算更虧啊？

如果市政部門流氓一些，拖延三五十年的就是不還代建的錢，那維護費用不還是要小莊總這邊一直出？而且相關法律法規明文規定，這裏建設為公園，不管誰建設的誰在維護，那也必須對市民免費開放，不可能據為私有。妥妥的賠錢貨。

周帆之前惡補過國內

這話，莊算實在太愛聽了。這正是他的目的啊！然而這種理由直說會被人誤會為精神失常，他絕對不能表露的太明顯。

于是他高深莫測的看了一眼周帆，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一個項目本身也是城市的一部分，不可能完全割裂掉，關起門來只顧自己的事。我們千秋萬代地産公司雖然沒什麽名氣，如今卻能得到一個機會，為區域做出貢獻，有什麽不好呢？

豪宅項目更喜歡清淨私密，邊上原本是商業混合地，我還覺得有點缺陷，現在改為綠地實在是太好了！感謝規劃局那些專家，感謝管委會的領導。具體的地塊條件什麽的，周總監你安排人和這邊對接一下。記住，一定要做出一個高端的景觀公園，服務周邊大衆才好。成本上不要太多約束，好東西自然是不能廉價敷衍。”

原本預計要開一上午閉門會議，不把小莊總說動絕不散會，結果不到一小時就達成目的。管委會的幾大領導齊刷刷将莊算恭送出來，人人臉上難掩喜色。

周帆帶着設計部幾個人，來的時候就是公司安排的商務車，現在也沒急着回公司，而是在管委會裏将那塊綠地的詳細條件都拿到手。他們吃一塹長一智馬不停蹄又去了規劃局，打算進一步了解一下未來的區域規劃情況，免得将來又出什麽幺蛾子。

莊算告別這些依依不舍的領導，上了自己的轎車，這回白有賢沒去副駕駛，而是坐在了後排莊算的身邊。

車子啓動之後，白有賢迫不及待的問道：“莊總，雖然我想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麽利益點，但是您答應的那麽爽快，還當衆承諾要加大成本投入，肯定是有高招能變廢為寶，還請指教一二。”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不可說，不可說。”莊算心裏美，卻不打算費腦子編借口敷衍白有賢，無論怎麽問，他就是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