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報恩寺。
一個面皮白淨微微發胖的二十出頭的男子步履匆匆地來到一座僻靜的小院，走到禪房外，輕輕敲門。
只聽得裏面隐約絮語，過了會兒，才聽裏面說了個“進”字。
聲音清朗淡淡，如松間風，月下泉。
微胖的男子這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彎腰而入。
待走近了，餘光才能看到一個穿着裟衣的僧人盤腿坐在蒲團上，年約六七十，身形瘦的厲害，兩頰已凹陷下去，一雙棕褐色的眼睛閃着溫和的光。
而他對面坐着的，是個着霜色紗袍的年輕男子，從微胖男子這個角度，并看不到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放在案桌上的手，瘦削，蒼白。
但微胖男子站在他身畔，不由自主地屏聲斂氣，哪怕有要事要禀，也不敢放肆開口，就怕驚擾了他。
他餘光看着那只修長的手收了回去，将卷起的霜色衣袖整理好，忽然走了下神。
不知是否是身在佛寺的緣故，就覺得主子這一身霜色仿佛也沾染了佛的神聖，越發的沒了人間煙火，高潔如懸在天山的冷月。
哎。
莫名的，他在心裏輕輕一嘆。
就聽年輕人問，“何事？”聲音清潤，便是方才開口讓他進的語氣。
微胖男子只猶豫了一瞬，“京裏剛送來消息，秦相府的二小姐在春宴上落水，被三皇子殿下救起來了。當時秦大小姐也在場。”
“知道了。”年輕人說，語氣淡淡的，如水過無痕。
沒有別的吩咐，微胖男子不敢多待，躬身退出去，走到門口才聽到年輕人說，“這些時日叨擾大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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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無恙，貧僧亦覺欣慰。”僧人道。
到此刻，微胖男子聽到這句話才真的徹底放心了。
忽然的，又想起了秦大小姐，心道這次主子總該願意娶妻了吧。
換了身衣裳，蕭楚靠在馬車角落裏縮成了一團，無助可憐極了。
雁竹替她絞幹着頭發，看她凄然的模樣，哪怕知道自家小姐更可憐，也不由得有些心疼蕭楚。
只是這事，她一個婢女，到底不好說什麽。
心裏默默嘆息，好端端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雁梅倒了熱茶呈了幾塊點心遞過去，柔聲說，“二小姐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不管怎麽說，二小姐這麽落水又被三皇子救了，憑她的身份連個側妃都撈不着，也着實可憐。
雙目空洞的蕭楚聽到雁梅的聲音，身子忽然一顫，仿佛在害怕，輕眨睫羽，幽幽楚楚地望着雁梅。
那一眼，欲說還休，仿佛有道不盡的委屈和幽怨。
到底是心虛，雁梅被看的心突突直跳，二小姐該不會知道是她故意絆了她讓她落水的吧？可她分明已經做的很隐蔽，為了撇清自己，都假裝自己也跌了一跤。
不過蕭楚很快又垂下眼，叫雁梅才放心了。
二小姐應當只是有些埋怨自己沒及時拉住她，絕不可能知道她是故意的。
絕不會！
她這樣安慰自己。
劇烈的心跳卻始終無法平複。
“叮——宿主您好，這裏是母儀天下系統，我是您的系統助理，您可以叫我小儀。”
蕭楚柔弱凄楚地垂着眼睛，凄然勾着嘴角，她知道的，她什麽都知道的。
可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的仆婦孫女罷了，她能如何呢？難道要跟夫人說，是大小姐在害她？
誰會信呢。
誰不知道大小姐對三皇子情根深種，又怎麽可能讓三皇子救落水的自己？
哪怕證據确鑿，連她自己都不敢輕易相信。
這時，腦子裏突然響起個清脆到詭異的聲音，吓了她一跳。
“誰！”
她驚慌地喊，抱着自己身子抱的緊緊的，滿臉驚惶地看着前方。
“二小姐怎麽了？”雁竹一驚，看着蕭楚全身都在抖，眼神恐懼的仿佛……仿佛見了鬼，她心裏一突，該不會二小姐落了水沾了什麽髒東西吧。
“宿主不必驚慌，我不是妖魔鬼怪，是您的好朋友，能助您達成所願，寵冠後宮，母儀天下！”
抖個不停的蕭楚聽到後面忽然就愣了下，下意識地重複，“母儀天下？”
是說，她能嫁給太子殿下，最後還能當皇後，成為他獨一無二一生摯愛的女人嗎？
系統悄無聲息地沉默着。
滿心惶惶的蕭楚也沒察覺。
“二小姐，你說什麽？你哪兒不舒服？”雁竹沒聽清，擔心地問。
“啊？”蕭楚回神，鬼使神差地說，“沒，沒什麽，就是又想到剛才的事有些怕，我是被人推下水的。”
她說後面那句時，仿佛無意識地看了眼雁梅。
雁梅臉一白，心都要跳出來了。
“此事當真？”雁竹凝重地問，“雁梅，當時你就在場，可看到是誰動手了？”
雁梅蒼白地吱吱嗚嗚，“沒，沒有吧，我，我也，摔了。”
雁梅的反應讓人很意外，雁竹直覺有不妥，但不知怎的，也沒追問，轉回去安慰蕭楚，“二小姐別怕，如果是真的，夫人和大小姐一定會幫你讨回公道的。”
會嗎？
蕭楚垂下眼簾，嘲諷地扯着嘴角。
“嗯。”她輕輕道，“雁竹姐姐，我有些累，先睡會兒。”
雁竹直覺蕭楚也有些不同以往，仔細一想又覺得怕是被吓壞了，便未多言。
“你，小儀？你還在嗎？”蕭楚靠在角落，閉着眼，輕輕地呼吸，心裏默默喊着小儀。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呼喚小儀的方法。
“在的，宿主。”小儀清脆地應道，“宿主現在相信我了嗎？”
蕭楚遲疑了下，心裏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你真的能幫我嗎？你為什麽要幫我？”
“宿主請不要擔心，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小儀考慮了下，“這樣吧，宿主先試用系統提供的技能，就知道我的好了。”
小儀說完，蕭楚就“看”到眼前一亮，多了三張像薄薄的白玉牌的東西，上面分別寫着：楚楚可憐，腹有詩書，含情脈脈。
小儀繼續說，“這三種技能，宿主可以先選擇其中一種試用。”
小儀解釋道，使用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愛，可以讓使用對象毫無原則的包容、信任、付出。舉個例子，哪怕你說太陽是方的，她／他也信。
腹有詩書可自己使用，也可讓他人使用，會讓人瞬間才高八鬥學富五車。
使用含情脈脈，眉目傳情，會讓使用對象意亂情迷，對宿主情深不悔。
所有技能每天總共可使用五次，有效時長為半個時辰，使用效果因人而異，效果評分從1分到10分不等，積滿50個積分可以升級已有技能或開發新技能，技能等級越高，升級所需積分越高。
每積滿500積分，宿主可領取一次獎勵實現小心願。
宿主完成任務後還可額外領取一個大獎勵。
……
系統小儀解釋的規則完全颠覆了蕭楚的認知。
她幾乎無法理解小儀在說什麽，什麽技能，什麽積分，什麽升級，她完全聽不懂。
但她也不笨，領悟了關鍵信息，只知道有了這個所謂的系統，她可以變得更惹人愛憐，更富有才華，還，可以贏得他人的喜愛。
她的心砰砰砰跳的很劇烈。
如果系統說的是真的，她，她真的可以嫁給那般高潔的太子殿下，和他共度一生嗎？
如果是真的……那，真的可以試一試嗎？？
小儀聽到她心中所想，默默地，繼續沉默着，過了會兒，仿佛才聽到她問話，清脆地說，“當然，宿主。您現在就可以選擇其中一個技能驗證小儀說的是不是真話。”
蕭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三張玉牌上逡巡，雖然她很想試一試“含情脈脈”，可她現在才都遇不到殿下，要來何用呢。
腹有詩書亦是如此。
至于楚楚可憐，她暗暗握拳，她本是可憐的仆婦之孫，在秦府如履薄冰，便是知道是秦若算計自己也只能默默忍下，但，若是有這個技能，她是不是能替自己讨一個公道？
秦府離公主府不遠，沒多久就回到了，請來的大夫給蕭楚看了後，說沒什麽大礙，開了方子壓壓驚而已。大夫才走，福寧公主讓人請的太醫也到了。
秦若就在床榻邊靠窗的位置坐着，做足了忍着傷心痛苦還關愛妹妹的好姐姐姿态。
她難過地垂着頭，無人看到她眼裏的冰冷與嘲諷。
上一世，因為太愛，眼裏容不得一顆沙子，她不肯低頭，任憑楊氏怎麽勸都不肯虛情假意地迎｜合宋明洲去争寵，否則哪怕蕭楚寵冠後宮，也絕不可能壓她一頭。
但上輩子沒做到的事，她才重生了幾天，為了不被人看出她性情大變，就已經能駕輕就熟地表面一套背裏一套。
夠可笑的。
太醫說話的聲音傳來，拉回了秦若的思緒。
太醫和之前大夫是一個意思，虧的蕭楚底子好，落水也無大礙，只改了幾味藥。
秦若又冷漠地勾起了嘴角，落了水都什麽事也沒有，怎好意思再裝弱不禁風！
可見在沒有系統之前，蕭楚就已經心機深沉虛僞至極。
送走了太醫，屋裏沒有外人，蕭楚忽然就撲進了楊氏懷裏，哭腔打着顫，“義母，楚楚好怕，楚楚不想進三皇子府，楚楚是被人推下水的！”
與此同時，她緊張而惶恐地打開系統界面，選擇使用楚楚可憐。
夫人會是什麽感覺，會不會發現自己像中蠱了？這個技能真的像說的那樣有用嗎？
叮——
使用效果：10分。
使用時長：半個時辰。
居然第一次就10分！
蕭楚太驚喜了，差點沒繃住笑出來，還好她埋在楊氏懷裏，即使身子發顫，都以為她是在害怕。
蕭楚撲過來的那一瞬，楊氏忽然就想起十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蕭楚的情形。
她那時才滿月，白白嫩嫩，卻瘦瘦小小的，像剛出生的奶貓，那麽的脆弱，那麽的惹人憐愛。
一眨眼，居然十多年了。
聽到蕭楚隐忍而依賴的哭腔，楊氏心疼的心都快要碎了，恨不得把星星都摘下來哄她開心。
“楚楚不哭，義母在，楚楚不怕。不去三皇子府也好，不過是個無寵的冷宮皇子，咱不稀罕。”楊氏像哄小孩一樣溫柔地哄着蕭楚，等她稍稍平靜，才問，“楚楚可看清是誰推你的？”
聽到蕭楚落水時她便猜到這個可能，此刻蕭楚說出來，半點也不驚訝。
蕭楚從她懷裏起來，垂頭坐着，低低地說，“楚楚沒看清是誰，但當時我附近只有雁梅姐姐。”她忽然又擡頭看向秦若，着急又慌亂地說，“姐姐，我不是說雁梅推我，想必是地上滑，她摔倒時不小心絆到我的。”
同樣的，她對秦若也用了楚楚可憐的技能，焦灼地等着結果。
她只看到秦若恍惚了一瞬，接着，
叮——
使用效果：1分。
使用時長：半個時辰。
1分？
若不是有楊氏這個例子在，她都要懷疑系統騙她。
不過，也不算太意外。
雁梅會推她，定是秦若的吩咐，雖不知緣故，但肯定是秦若開始讨厭自己了，自然不容易可憐自己。
呵。
素日裏總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暗地裏卻嫉妒怨恨自己，好一個真性情的秦大小姐！
蕭楚望過來的一瞬，秦若有一瞬的恍惚。
醒來幾日，她最初的滔天怒意被主角光環漸漸磨平，她也明白此時還沒有系統的蕭楚其實無辜，所以才想過只送她離開。
但心軟只是一瞬，蕭楚就是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此時心軟，只會讓秦家再次陷入不複之地。
再說，她不是成全她了麽，也算對得起她了。
秦若抿着唇，明豔逼人的臉容色慘淡，“叫雁梅進來吧，如果果真是她，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楊氏贊許地看她，但見她強撐着，又心疼，一時欲言又止，到底是狠下心腸要磨一磨她。
雁梅很快進來，撲通跪下就認錯，戰戰兢兢哭道，“夫人，奴婢錯了，是奴婢無能沒護着二小姐讓她落水，奴婢知錯了，求夫人饒了奴婢吧！”
對着雁梅，楊氏可沒好臉色，冷冷道，“說，是不是你把楚楚推下水的！”
雁梅猛地擡頭，臉色巨變，雖然很快反應過來該矢口否認，可楊氏什麽人，一個眼神就什麽都明白了。
哪怕是無意的，也不可饒恕。
忽然，蕭楚開口，“雁梅姐姐，為什麽？楚楚哪裏對不起你了嗎？”
她語氣驚惶，聲音卻柔軟的像花瓣落在臉上，那樣凄然的不敢相信，讓人覺得仿佛自己是毀天滅地十惡不赦的惡徒。
叮——
使用效果：7分。
使用時長：半個時辰。
7分，還好。
雁梅哭地不停搖頭，“二小姐很好，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是因為……”
她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麽，幾不可察的停頓了下，“大小姐。三皇子配不上大小姐，可大小姐卻執迷不悟，奴婢只能出此下策，斷了大小姐的念頭！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怎麽罰奴婢都認了，奴婢只求您千萬不要讓大小姐嫁給三皇子啊！奴婢求您了！”
屋裏靜的落針可聞。
蕭楚沒想到秦若竟真是無辜的。
秦若沒想到雁梅這麽快就把商量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承認的原因招了。
楊氏更沒想到雁梅竟然是故意的，還是為了小南！
雖然做錯了，忠心卻可嘉。
她都不忍心罰了。
“怪不得今天楚楚穿的衣服和姐姐的一模一樣。”蕭楚凄凄地說，“我原以為是姐姐的安排。”
這話又叫楊氏心神一凜，小南雖有主意，卻不愛管事，她信任幾個大丫鬟，卻縱容了她們奴大背主。否則雁梅怎麽敢就安排這麽一出？不但毀了楚楚的名聲，又叫小南被看笑話。
這個雁梅，絕不能再留她在小南身邊了。
楊氏心裏有了章程，看秦若仿佛要開口求情的樣子，立時沉下臉。
這時張嬷嬷敲門，得了許可後目不斜視地進來，跟楊氏耳語，“夫人，三皇子殿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男主早一點出場，作者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男主：呵，原書裏我只是個不配擁有姓名的炮灰，到現在依然沒有姓名，要感謝你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