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前的小南和印象中飛揚明豔的女子完全不同，若不是她方才提到自己名字，他都幾乎要以為這世上她多了一個孿生姐妹。
距上次見面也沒有過去太久，只因為上午落水的意外，就讓她性情大變？甚至都……
雖面上不顯，秦若出乎意料的反應讓男子大是吃驚，這一愣神的功夫，秦若已經快速離開走遠了，再要追上去，顯得太刻意。
方才她許願的蒲團旁還放着她的幂籬，淺淡的灰色，一點也不像她的喜好。
他撿起來，蒼白的指尖摩挲着，布料也是粗糙。
而他身後不遠，那個微胖的男子現在都還大大張着嘴巴，活見鬼一般盯着秦若離開的方向。
秦大小姐居然沒認出主子來？
雖說上次見面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可就主子這天人般的俊顏，就是瞎子也不會認錯吧。
哎。
他心裏長長的嘆了口氣。
秦大小姐果然是對三皇子一往情深，眼裏除了他再看不到別人了。
他幽幽地想，哪怕主子已經好了，哪怕三皇子出了這等意外，恐怕主子也娶不到大小姐吧。
他收回目光，同情地看着自家主子。
這麽好的主子，貌賽潘安，才比子建，仁厚寬和，清俊高貴，這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絕世好男子，大小姐怎麽就不喜歡呢？
想當初，十年前以前，大小姐可還是很喜歡跟主子玩的。
直到那一回，大小姐意外遇到被宮人欺淩的三皇子，也不知三皇子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從此每回進宮都只找三皇子玩，張口閉口都是三皇子，他家主子，徹底被打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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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雖沒了根，到底不是女人，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大小姐到底喜歡三皇子什麽。
雖說長的也還行吧，但絕對比不過主子，幽默風趣溫柔體貼跟他更是沾不上邊，整個就一鋸了嘴的葫蘆，寡言木讷的很。除了大小姐，滿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個喜歡三皇子的貴女了。
邪術！三皇子一定是對大小姐用了邪術！
“叫人看着點秦小姐，別叫她出事。”素衫男子輕聲啓口，語氣淡淡的，如太陽下升起的水霧。
秦若離開大殿許久才想起自己漏了幂籬，也是平常自己不戴這個的緣故，總想不起來。
倒是便宜那小子了，不過她也不擔心他借機生事——畢竟誰會相信堂堂秦大小姐會戴幂籬，還那麽的粗鄙。
腦海裏忽然又浮現那人的樣子，不經意地一瞥，看着倒是個風流人才，可惜心術不正。
她搖搖頭，把這不相關的人從腦海裏驅逐。
雖然來報恩寺只是掩人耳目，但還那句話，來都來了，她也有所求，為彰顯誠心，她把寺裏所有殿宇的佛都拜了一遍。
寺裏的人更少了，她這才循着沒有人跡的路線，離開報恩寺，從後門上山。
楓山半山腰修建了一座溫泉行宮，從去年冬天，太子就在此養病，據她所知，到現在還沒回宮。
因此行宮是有重兵把守，每兩個時辰巡邏一次，所以她才說，楓山很安全。
秦若有皇後給的可随時進宮的腰牌，進個行宮當然也沒問題，一句“替主子辦事”就是個很好的借口。
既然是替主子辦事，又有腰牌，盤問的侍衛問了兩句就放行。
退一萬步，到底不過是個普通女子，即使進了行宮，也幹不了什麽事。
倒是跟在秦若後頭保護她的影衛很糾結。
作為經常随身保護主子的影衛，自然是見過秦家大小姐的，哪怕一開始沒認出來，跟了這一路也反應過來了。
秦大小姐來行宮能替什麽主子辦事？是皇後娘娘差她來的？那他要不要提前禀報一聲？可主子又吩咐他保護秦小姐啊。
郁卒許久，還是決定聽主子的，好好跟着秦小姐吧。
若果然是來找主子的，自然主子很快就會知道；若不是，那也的确沒必要讓主子知道。
但影衛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一決定導致後面發生了一件極其尴尬的事，悔的他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早知道……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秦若是來過溫泉行宮的，也還記得太子住哪個宮殿，循着記憶找了過去。
宮門的侍衛不認得她，可行宮裏伺候的宮人未必不認得，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秦若小心的避開了人。
既然是溫泉行宮，楓山上少不了溫泉，多數宮殿就溫泉地勢修建，就是為了方便貴人們泡溫泉。
當然，也有個別太小的，地勢太偏的，沒有被宮殿納進去。
秦若這一路走的都是僻靜小道，路上就看到兩三個這樣的不過能容兩三人的小溫泉。
又往前走了一段，前面有幾塊巨石，有霧氣缭繞，想來又是有溫泉，她這運氣也真是好。
剛繞過去，就聽到一陣嘩嘩嘩的水聲，秦若愣了愣。
意外來的太突然，秦若腦子裏有一瞬的空白，繃着臉看着一個只穿了亵褲的男子從溫泉池子裏站起來。
那人身材颀長，身形卻很瘦，被水打濕了的黑發貼在胸前，襯得肌膚雪白。
水流直下，盡數被亵褲吸納，亦濕漉漉地緊貼着肌膚，在腰腹處勾勒出一個不符合他瘦弱的鼓起。
秦若“……”
她暗暗吸氣，再吸氣，她好歹也是生過孩子的人，赤條條的男人都見過，這還是穿了褲子的，有什麽好尴尬的。
也就是眨了下眼睛的時間，秦若便鎮定地仿佛什麽也沒看到，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側了個身繼續往前走。
身後的池子還有水聲，想來是那人已上岸。
秦若用力地擠了下臉，把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甩開。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想那麽多幹什麽。
忽然，秦若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道模糊的還未成型的靈光閃過，她驚愕地腳步一頓。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她腳下剛停，就聽到身後傳來道聲音。
“小南。”聲清如微風，柔如泉水，飽含無奈。
秦若渾身一僵。
卻仿佛有條看不見的繩索勾住了她的脖子，使得她不受控制地僵硬着身子轉回去。
就看到池畔一人，一只竹簪束着濕漉漉的黑發，一身霜色長袍在他蒼白的手下從容不迫的穿好。
雖衣着樸素，雖是如斯尴尬境地，那人風姿依舊如竹如松，又如白雪冷月，淡然而渺遠。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移，死死地釘着那張清俊出塵的臉。
眉似山仞，卻有流雲瀑布，仿若銀河倒瀉入深眸；
眸光若湖波，平靜朦胧，又波瀾壯闊。
天地山水之神，皆在他眉眼中。
如斯容顏，若只說是俊，尤嫌不足，若說是天人般，又顯得太精雕細琢的高高在上。
美，柔和，又不顯陰柔，不會雌雄莫辯，分分毫毫，恰到好處。
記憶裏那張遠去了十來年的俊美面孔終于被找出來，和眼前人，一模一樣。
“太子？”聲音一出口，竟是帶了兩分沙啞。難以置信，卻又恍然大悟。
她早該想到的，這世間除了當朝太子宋明庭，還有誰有如此氣度。
将這一方小小的溫泉池，都渲染的猶如仙氣缥缈的靈山聖地。
方才在報恩寺的大殿，她到底是多瞎居然把他誤認做落魄登徒子！
秦若內心越崩潰，面上就越淡定。
畢竟都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麽了不得的事讓她勃然變色呢。
她該高興的不是嗎？她來這兒就是為了見他，現在還提前見到了。
呵呵。
宋明庭長眉微擡，又有兩分詫異。
倒不再是為秦若才認出他，而是那句生疏的“太子”。
“剛剛泡的久了些，孤有些頭暈，小南可得空送孤回去？”他溫聲問道。
呵呵。
她能說沒空嗎？
她本來也是來找他的，他那麽聰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一時間秦若想了許多，譬如他什麽都知道還能給她找個借口，多麽完美溫柔啊，可看穿了一切的她覺得自己被看穿很別扭；
又譬如上一世多少人惋惜他早逝，便是那四個字：慧極必傷。
所以，那麽聰明想那麽多幹什麽。
這樣想着，秦若朝他走過去，可也正因為心裏想着事，一不留神，耳邊剛聽到一聲驚呼“小心”，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撲進了池子。
這位都能在宮裏橫着走的秦大小姐卻是個旱鴨子，且十分怕水，落水的一瞬間，已經恐慌到大腦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嗎？
她才重生沒幾天，還沒有報仇，就又要死了嗎？
洶湧的溫泉水立時将她淹沒，上一世被勒到窒息而死的恐懼再次席卷她，求生的本能讓她在水裏拼命地掙紮，小小的溫泉池子撲騰起的水花猶如洶湧的浪潮。
許是命不該絕吧，她撲騰了幾下嗆了幾口水後，頭終于從水裏擡起來。
死裏逃生，秦若大口大口地喘氣咳嗽，又意識到了不對。
她現在的姿勢，竟是跪在池子裏，溫泉水深，還未及她胸口。
她又想起方才太子站起來時，她能看到他那裏，這水深似乎才剛到他大腿？
“……”
好像出醜了。
思及宋明庭還在岸邊，秦若看了過去，只見他人已站在池子裏，應該是準備來救她了。
上輩子哪怕失寵被幽禁，她也從未如此狼狽過！
太丢臉了！
秦若尴尬的不行，卻見宋明庭忍俊不禁。
盡管這神仙般的人露出清淺的微笑十分賞心悅目，但……
這有什麽好笑的！
秦若粗魯地一把抹去臉上的水，面無表情地想，怨不得從前的她不喜歡太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同樣是孤，同樣的打扮，前後兩次見面，小南反應差別為何這麽大？
作者：身份加成。不然你以為光靠臉就能俘獲我女主麽？
太子：……說好的看臉的世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