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快過年了。

西北一戰,大晉大獲全勝,西梁俯首稱臣,歸順大晉。從此再無西梁,只有大晉梁州,西梁王被封梁王,随大軍一同入京面聖。

大軍班師回朝的那日,太子出京五十裏迎接,丞相率百官于宮門迎接,京城百姓夾道歡迎。京中貴女都去了茶樓,在窗前迎接那大勝歸來的三皇子殿下。

曾經那麽不起眼的冷宮皇子,卻一飛沖天,立下不世之功。也不知那曾與他青梅竹馬的秦大小姐,可曾後悔。

秦若自然不會後悔,宋明洲榮耀歸來都在她預料之中。唯一匪夷所思的是,上一世西北一戰一直到來年六月才結束,如今怎麽幾乎提前了半年?

總不能那所謂的主角氣運還能再開後門到程度?

除非,秦若想到一個可能,宋明洲和她一樣,重生了。

窗外陽光溫暖,白雪一片。

秦若更覺寒意逼人。

英國公一生戎馬,戰功赫赫,封無可封,除金銀田地,宋博再賜下丹書鐵券,如今,英國公府已有三枚丹書鐵券。

此等榮耀,大晉也只有那兩位開國功臣享有,而英國公還是太子外祖,東宮地位穩固可見一斑,其餘皇子的觊觎,可以說根本就是笑話。

此外,三皇子宋明洲在這場戰事中亦立下汗馬功勞,其功勳不下英國公,宋博就是再不喜這個兒子,也破格封王,封號為瑞。

朝堂上,宋明洲從容謝恩,也不見激動到失态,這讓宋博高看了一眼,還不過十七歲的少年,如此寵辱不驚,也是難得。

不過片刻後,宋博就被打臉了。

宋明洲哪裏是寵辱不驚,分明就是不稀罕。

禦書房內,只剩父子二人,宋博還道他想求什麽恩典,沒想到他長跪于地,“父皇,兒臣可以什麽都不要,可以不當王爺,兒臣只想求娶秦家大小姐秦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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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因為宋明洲生母的緣故,當年若不是吳皇後求情,這孩子一出生他就能掐死他,但即使留下他一條命,宋博也從未關注過這個兒子,知道他與秦若交好,也只當他是在謀出路。

西北一戰,宋明洲聲名鵲起,讓英國公很是欣賞厚愛,他便知他這個兒子一直韬光隐晦,讓人刮目相看。

但,他居然還想要秦若?

且不說賜婚旨意已下,婚期已定,就算他真娶了秦若,他以為他就能争得過太子?

哪來的狂妄!

“瑞王,”宋博放下茶盞,語氣裏倒也聽不出怒意,“秦家丫頭是你長嫂。”

宋明洲擡起頭。

宋博這才仔細看清他的臉。

宋明洲長的有些像他生母,但其實更像他,也是他才出生的樣貌便能看出自己的影子,他才最終饒了他的小命。

到底還是個少年郎,即使在戰場上打磨過,此時仍見稚氣,還有少年郎的倔強。

“他們還未成親。”宋明洲說,“兒臣與秦小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只是中間生了誤會。太子殿下風姿絕世,京中女郎無不欽慕,他不差一個秦小姐的。兒臣知道兒臣此舉不仁不義不孝不友不恭,但兒臣,只要秦小姐。”

“為何?”宋博好奇地問,仿佛只是一個八卦的尋常老父。

“兒臣愛她。”宋明洲抿了下嘴角,有些難以啓齒的樣子,“兒臣不敢欺瞞父皇,這些年兒臣的用功努力,都只為不辜負她的用心。此次兒臣在戰場上浴血殺敵,心中所想,也只是立下軍功,才有資格求娶她。兒臣沒有野心,也沒有二心,求娶秦小姐,也不是有利可圖。兒臣只願和秦小姐白頭到老,一輩子做個閑人。父皇明鑒,求父皇成全。”

宋博自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是有再深的城府,也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沒想到啊,他宋博三宮六院,愛妃無數,卻得了兩個情種兒子。

可惜了。

若他所求是別的,他還能成全,可別說秦丫頭是太子想要的,就是太子不想要,他也不可能再把秦丫頭指給他。

“你起來吧,剛才的事朕就當沒發生過,你好好當你的瑞王爺,二月十二太子大婚,記着送一份大禮。”

宋明洲猛地擡頭,他知道這件事不易,但他沒想到,婚期居然已經定下,那麽快!

他顧不得什麽,膝行向前,跪到宋博腳邊,“父皇,兒臣求您了!兒臣不當這個王爺,兒臣什麽都不要,求父皇成全!”

他一下一下重重地磕頭,額頭已經磕出了血,誰看了不得心軟,何況還是才立下大功的皇子。

可宋博卻眼神冷漠,若不是他立了功,這個兒子,他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出去!否則別怪朕不客氣,到時候別說娶妻,你命都別想要!”

從禦書房出來,正看到不遠處的宋明庭走過來。

宋明洲曾經羨慕過宋明庭,出生便是尊貴的太子,不僅有顯赫的母族,得母親疼愛,這麽多皇子公主,再也沒有比他更得父皇寵愛的。

他記得那本話本裏甚至提到過,太子去後,父皇也因為思子成疾沒幾年就駕崩。

歷朝歷代,恐怕都沒有再比他更得寵得信任的太子。

可他長大了些,就沒那麽羨慕太子了,因為太子身子不好,福澤淺薄,所以父皇才那麽寵愛他。

只是沒想到,因為小南也知道了先機,反而救了他一命。

太子身體大好,也不見父皇心有芥蒂,還把小南嫁給他,文臣武将,盡成他囊中之物,父皇竟是絲毫不擔心太子有僭越之心。

這或許才是真父子,尋常百姓家的父子。

他還是很羨慕他的。

他還能娶小南。

宋明洲覺得他或許能去求一求太子,告訴太子他絕無二心,他只是喜歡小南而已。

但,他抿着唇角,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先不求他了。

他很清楚,這樁感情糾葛的症結在小南,他得去見她,跟她說清楚。

宋明洲朝太子走過去,恭敬又客氣地行禮,寒暄兩句便告辭,去了報恩寺。

他在西北遇到了李升,他從話本裏知道這人将來是他的能臣,但這人如今不為他效勞,不過他還是從他口中知道,小南救了李升的妹妹,如今還在報恩寺養病。

小南憐愛那個女孩,快過年了,她應當會去看她,他能見到她的。

為此,他甚至缺席了為他們這些功臣辦的宮宴。

宋博對他的行為心知肚明,知道他不僅僅是為了秦若,還想給人一個他心中只有小情小愛,并無家國大義的壞印象。

不管是真是假,宋博也沒責怪他。

在報恩寺,宋明洲先看到了李升。

因為看過話本,他如今也看不大懂李升,既追着去了西北,亦立下不小的戰功,論功行賞時卻只要了錢財,并無入仕的打算;若是他不想做官,話本裏寫的他追随他,封侯拜相又是為何?

不過現在的他和李升并不是多熟識,他沒有去問,李升自然也不會透露他的打算。

得知宋明洲來看阿蕪,李升眼神輕輕一閃,就領着他去了,路上說道,調養了大半年,阿蕪的情況好多了,他打算再過些日子,就帶阿蕪回鄉。

說着話的功夫,就到了那個小院,阿蕪在抄經書,還可以認字。

聽到聲音,阿蕪轉過頭來。

她雖是個女孩,在寺裏如今也穿着小沙彌的僧衣,頭發在頭頂梳了個包包頭。

看到陌生人,面容腼腆,有些害羞地放下筆。

而宋明洲,卻仿佛有一道雷擊在自己心口。

他早已聽說那女孩叫阿蕪,他猜小南對這個陌生女孩動恻隐之心,甚至不惜用珍貴藥材為她保命,就只為這個名字。

可他不知道,這個女孩,長的這麽像他。

她轉過來的時候,光影打在她臉上,他幾乎都以為他看到的是年幼時的自己。

宋明洲心頭一陣酸澀,小南對這個女孩的憐愛,是不是證明着她并未完全放下自己?她只是被話本裏的結局徹底寒了心,才會格外懷念幼年時的自己?

小南……

他閉上眼,眼裏幾乎泛出淚光。

“伯伯。”阿蕪走過來,怯怯地看着宋明洲,又覺得他有些可憐。

“這是瑞王爺,你要給他行禮。”李升頓了頓,說道。

“不必,”宋明洲回神,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更溫和,“你叫我……”他停頓了下,一時不知該叫她如何稱呼自己,遂問道,“你叫秦小姐什麽?”

提到秦小姐,阿蕪眼神亮了亮,臉上有了腼腆的笑,“姐姐,我叫她姐姐。”

“那你叫我哥哥吧。”

一旁的李升看着他們,眼裏有些欣慰的嘆息。

宋明洲猜的沒錯,秦若憐愛阿蕪,第二日就來看阿蕪了。

再見秦若,宋明洲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喃喃,“小南。”

秦若立時就沉下臉,目光冷視李升,顧忌着阿蕪才沒立刻發作。

“姐姐來啦。”阿蕪開心地小跑過來。

“嗯。”秦若的目光落在她小臉上,溫柔又慈愛,“阿蕪又長高了。”

阿蕪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虧了姐姐。大師說,再有兩個月,我就不必在寺裏養病了。”

秦若一愣,脫口說,“要回去了嗎?”說完她就看着李升。

李升垂着眼,“葉落總是要歸根的。”

秦若自是不舍。

她之前怕又養出一個蕭楚來,盡量少來報恩寺看阿蕪,可緊緊幾個半天的相處,她仍是十分喜歡這個乖巧懂事的女孩。若是她回家鄉了,何時能再見?

宋明洲見狀忙說,“李先生要是願意,也可以在京城留下來的,父皇賞了我一座宅子,我一個人也住不下。若是思鄉,每年回去一趟也可。”

就你有宅子啊!

秦若很想嗆她,可看到阿蕪這張臉,就想起上一世她激怒之時,常常不管不顧,在寄梧面前和宋明洲争吵,惹了寄梧十分傷心。

她只好先壓着脾氣。

哄了阿蕪兩句,她冷冷盯着宋明洲,“王爺,借一步說話。”

宋明洲求之不得。

兩人去了後山,四周無人。

秦若道,“瑞王爺,阿蕪只是個小孩子,不管你有什麽圖謀,請你放過她,不要打擾她!”

到此刻,宋明洲才能無所顧忌地,近乎貪婪地看着秦若。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春宴上,蕭楚被他救起來,他倉惶又絕望地看她。

那時她也如此的痛苦。

大半年時間不見,小南不但長高了,也更明豔奪目了,可她看他的目光,冰冷無情,厭惡徹骨。

“小南……”

“瑞王爺!”秦若冷冷地譏诮,“請你放尊重點。”

她的小名,他有什麽資格叫。

“你是不是看了《母儀天下》那話本?”宋明洲竭力克制着難過,平靜地問。

秦若冰寒的目光刺了過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看過了。

宋明洲心中大定,那就能解釋清楚了。

“小南你聽我說,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話本,但我想告訴你,那只是話本,裏面寫的都不是真實的。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這輩子都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嫁給太子好不好?我發誓,我要是敢背叛你,要是敢做對不起你的事,就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不是真的?”

“對!都是假的!……”

宋明洲還要再說,秦若卻突然笑了起來,笑的眼裏都有了淚,“假的?你跟我說那都是假的?”她忽然傾身向前,死命地攥着他的衣襟,“我親眼看着你寵愛蕭楚的時候我多希望這都是噩夢!我被人活活勒死的時候,我多希望這都是假的!你只是看了話本,我确是都親身經歷了一回。你知道被人勒死是什麽滋味嗎?你知道我那時候多絕望嗎!”

宋明洲震驚地近乎呆滞,“勒死?怎麽會是被勒死?話本裏寫的,明明是你畏罪自盡。”

“我為什麽要自盡?我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我憑什麽要自盡?我要殺人,也是先殺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我憑什麽自己死!”重生這大半年來,從最初的恨,到不得不掩飾自己的恨,慢慢的,所有事回到正軌,她都快忘了這些仇恨,到現在被人提起,瘋狂的恨意湧來,秦若已目露癫狂,手漸漸上移,掐着他的咽喉,“我以為就算你不愛我,我們相識二十年,你該信我的為人,我被禁足,等着你查明真相為我洗清冤屈,可我等到的是什麽?我等來你賜死的聖旨,我不肯,我要和你對峙,結果呢,你的心腹大太監邱丙和雁梅聯手,活活勒死了我!你知道被人活活勒死,是什麽感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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