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時間尚早,還不到歸家的時候。遠離了弘文館,長街之上依舊熱鬧無比,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唯獨越容坐在馬車內有些沉默。
燕承钰身旁近侍追上了馬車,隔着一道車簾傳話道:“公主,殿下吩咐,您和表姑娘可去河邊賞燈,那兒有今年從西洋來的琉璃燈,等弘文館詩文會結束,他就過去找您。”
近侍等了好一會兒,方才聽見馬車內傳來悶悶的一聲回複,“你同皇兄說一聲,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宮去。”
近侍從這話中愣是聽出了幾分心情不好的意味,他低頭思索着回去該如何同燕承钰禀告,“奴才先告退。”
吳三姑娘輕輕的靠在她肩上,心有餘悸,“表妹,你是不是方才吓着了?都怪我,沒拉住你。”若是越容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只怕是一輩子都得愧疚。
越容寬慰道:“并不是,表姐,你別擔心,你瞧我真的好好的。”她都沒有真的摔倒在地,一點兒傷都沒受。
微風拂動,吹起車窗簾子一角,溫柔的月光灑入馬車內。
吳三姑娘越發問地小心翼翼,“那你是因為碰見了江洵和別的姑娘同賞花燈,所以心情不好嗎?”
永安宮中
皇後換上了常服,逗着精力旺盛的小兒子,等候着外出的兒女歸來共食元宵。
小寶四處亂爬,宮人們得時時刻刻圍着他轉,直到他精疲力竭的停下。
“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麽多力氣。”皇後瞧着小兒子,不禁搖頭,“承钰和容兒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也不曾這麽鬧騰過。”
“也不知道是随了誰。”
“小主子身子康健,這是好事。”柳姑姑在一旁笑道。
皇後點頭,将已經疲憊的小兒子抱在懷中,“你倒也省心。”
“不像你姐姐,從出生起不知生了多少回病,一晃十五年過去,也不知如何就長成了大姑娘。”越容年幼之時,常常生病,皇後時常擔憂她不能健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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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滿目慈愛,“也不知她今夜在宮外有沒有奇遇。”她也年輕過,也曾在上元佳節時,在長街之上碰見叫人一見傾心的男子。這樣的機會,對于一位姑娘家來說,此生少有。
今晚到底有沒有奇遇,越容自是不知。自和吳三姑娘在吳國公府道別之後,她就有些失魂落魄。
“你是不是因為遇見了江洵和別的姑娘同賞花燈,所以才不高興?”
她剛閉上眼,吳三姑娘說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
可剛剛她沒能回答上這個問題。
她同江洵自幼相識起,就水火不相容。一見面便會吵鬧,常常叫旁人頭疼,甚至有的時候,長輩都不許他們二人碰見,以求宮中能得片刻清淨。
這十年來,她分明就是讨厭江洵的。
直到她做了一個叫她永生難忘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清歌輕敲車門,喚着她,“主子,咱們到了。”
越容睜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挑開車簾,她嘴角帶着的恬靜笑意叫清歌看愣了神,只是一瞬,她便小心地扶住了越容下馬車,恍若對先前自家主子的低落情緒毫無所覺一般,說着些別的話,“咱們是先回芙英殿換身衣裳,還是直接去永安宮給娘娘請安?”
越容低頭看了看衣裙,“還是回去換身衣裳吧,方才雖沒摔倒,到底衣裳皺了,若是母後問起,又該擔心了。”
她歡歡喜喜的挑了一件新衣裳換上,這才準備去永安宮。
她提着一盞宮燈,慢慢走在甬道上,今日宮外熱鬧,宮中便顯出了幾分冷清。
小寶本來快要睡着,見着她來,一時清醒,又有了精力鬧騰,一大一小鬧做一團。
“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哥哥呢?“皇後奇怪道。
“弘文館的詩文會還未結束,我有些累,便先回來了。”越容垂眸答道,弘文館外的一場騷動還未傳進宮裏來,皇後并不知曉。
說完這話,越容又沖着皇後撒嬌,“娘,今晚我可以宿在永安宮嗎?”
皇後笑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卻也沒拒絕她。
皇子皇女們,到了兒大避母,女大避父的年紀就要單獨住在一處,不同親母住在一起。越容越容頭一回獨自住在芙英殿時,只覺得宮殿空曠寂靜,叫人心生恐懼。到了夜裏就想去永安宮尋她母親,只是宮規森嚴,她再是受疼愛,也不能違背了去。
後來,清歡不知從何處抱來了大黃,貓兒幼時夜裏極能鬧騰,她漸漸地也就沒那麽怕了。只是,她依舊會在難過傷心之時,想要尋求母親的懷抱,這大抵就是天性。
今夜,她學着小時候那般,窩在她母後臂彎處,縮成小小的一團。她再沒有比此刻更心安的時候。
越容連日來的所有低落情緒終于随着上元節的結束而終止。
後宮出了年節之後,慢慢就清閑了下來。越容依舊照常每日去各個長輩處請安,萬事都好像和平日裏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清歌心細,到底察覺出了她家主子有不同。
從前越容去給太後請安時,時間要比先在早上片刻,偶爾還會同太子等相遇,可現在晚了半刻之後,每回去請安時,便只有她家主子一人。她很想開口問問自家主子,是不是在避着誰。可是越容表現的實在和平時并無兩樣,她又擔心是自己多想了。
這日,越容百無聊賴地窩在軟榻上看書,清歡手中拿着封信走進來,“主子,吳三姑娘送信來了。”
“快給我瞧瞧。”越容眼前一亮,伸手将信接過。
前兩日她母後給了她兩百兩銀子,還同她說,“你生在天家,雖不用為生計發愁,可你得知曉這世上柴米油鹽為幾何,日後旁人若是騙你,你才能不受蒙蔽。”
“這二百兩銀子給你,你做何用都可。”
她每月都有月錢二十兩,皆由清歌管着,拿去做了什麽用途,她是一概不知的。徒然從她母後手中得來二百兩銀子,她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皇後大約真是讓她自己去想,還吩咐了芙英殿的掌事姑姑們不需幫她。
幸而吳三姑娘那日寫了信來向她訴苦,說是她母親讓她開始料理家務,還說她母親丢給她幾家一直虧損着的鋪子讓她打理,她整日裏可忙了,連進宮來找她玩兒都不行。
這封信倒是點醒了越容,她可以用這二百兩在京城開家鋪子呀,她便給吳三姑娘寫了回信,尋問賃下一間鋪子花費幾何,還有賣何物合适。
等了兩日,直到越容都将自個兒有多少積蓄都數了個清楚,吳三姑娘終于又回了信。
“主子,表姑娘說了什麽?“清歡迫不及待地在一旁詢問。
越容放下信,她表姐在信中寫的十分詳細,可她讀過之後卻有些意興闌珊,“表姐說,開間胭脂鋪子,二百兩便綽綽有餘,若是旁人知曉是我開的,生意一定會不錯。”
她倒是不想開胭脂鋪子,上回在書畫坊時,那書鋪老板嘲笑女子只該去買胭脂水粉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呢。
她正苦惱做何生計時,燕承钰派了人來請她過去。
越容換了身衣裳前去。
快要走到東宮宮門處時,她碰見了江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