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越容出了東宮, 松了一口氣, 方才她還真不好回答那個問題, 幸好餘三來的及時。
不過不只是她一人吃驚江洵竟能得中探花, 第二日她出了宮去往書鋪, 吳三姑娘拉着她說了半日,直說的口幹舌燥。
“他這探花郎當的比岚風哥哥的狀元還要引人注目, 就連祖母也在誇他天資聰穎,叫人刮目相看。”
越容點點頭, 十分贊同, 她花了昨日整整一日的時間才接受, 江洵中了探花這事,所以她特別能理解吳三姑娘此刻的心情。
見吳三姑娘還要感慨兩句江洵從前瞧着是個繡花枕頭, 沒想到腹中竟有詩書的話來,越容忙打斷了她, “如今崔三郎高中了狀元, 你同他成親的日子是不是要定下了?”
提到自個兒的婚事,果然吳三姑娘的心思就不在江洵中了探花之事上了,她帶着幾分羞意,“昨日崔家上門同我爹爹相商, 已經定下了成親的日子, 就在今年臘月。”她和崔岚風的親事去歲就已經定下,親事已經準備妥當,今年成親并不算倉促。
越容替她高興,又有些惆悵, 等吳三姑娘成了親,她們表姐妹二人就不能像現在這般随意走動了。
謝芊芊輕叩了房門,端着托盤走進來,“容姑娘,這是剛沏好的花茶,您嘗嘗。”
越容喝了一小口,頓覺清新,“茶不錯,是隔壁新進的嗎?”之前為了配茶葉,隔壁茶鋪的每一種茶,她都嘗過,唯獨沒喝過今日這一種。
謝芊芊笑道:“容姑娘且不知,這是前日瓊林宴上,被景陽王世子當衆誇贊過的茶,如今京中各處已經尋不到此茶。”
越容一愣,江洵何時愛喝花茶了,她怎麽不知道?
“果真?”她将信将疑。
謝芊芊輕點了頭,“如今京城皆尋不着此茶了,想來是真的吧。”
越容又喝了一口茶,若要她說,比起江洵來,這茶她大約會更愛喝一些。從小到大,江洵最愛喝的不是茶,而是白水一杯。
謝芊芊見她愛喝,起了身推開門準備去裝上一些讓她帶回去。
開門的一瞬間,越容不經意擡頭看見屋外臨窗小幾坐着一位讓她一見難忘的姑娘,正是上元節那日,同江洵一起逛街賞花燈的那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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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門就要合上了,越容出了聲,“先等等。”
“容姑娘還有何吩咐?”
“你可知那位客人姓名?”越容擡手指向對方。
謝芊芊看了過去,入店看書的常客們她心中皆有名錄,不過一眼,便道:“那是江姑娘。”
越容一愣,“哪個江字?”
謝芊芊笑答:“說來也巧,她同靖陽王世子同姓,她常來,只是容姑娘來的幾回裏恰好同她錯開了時辰,便沒見過。”
“這不就是那位上元節咱們遇見的?”吳三姑娘終于反應過來,驚呼了一聲。
“江姑娘。”越容小聲念了一回,同江洵同姓,又同他相識,那豈不是江家的姑娘?
似有婢女模樣的小丫頭走到那位江姑娘耳邊,低語了一回。江姑娘合上了書,端起書旁茶杯輕抿了一口,這才起身将書放在一旁書架上,同婢女輕聲道了一句話,婢女放下一小塊碎銀,主仆二人這才靜悄悄離去,期間并未驚吵到旁人。
謝芊芊見怪不怪,她本還沒有開始收錢,可如今有些姑娘家來這兒樂得半日清閑,會留下一些茶水錢才離去。
越容恍然,原來讓她心情不好了好幾月的事情,竟是一場誤會。
她的心思就又起了浮動。
等她忙完書鋪的事,回了芙英殿,卻覺今日宮中氣氛有些不同,宮人看見她,皆是慌忙低下頭。
越容不解,拉了今日未出宮的清歡問道:“你們這都是怎麽了?”
清歡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她嘴裏管不住話,向來是越容問什麽,她便答什麽,今日卻有些不同,說話也吞吞吐吐的。
“可是宮裏出了事?”越容眉頭一緊。
“這。”清歡飛快地擡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如同蚊子般大小,“奴婢讓人今日去外頭尋大黃。”
大黃時常偷溜出宮,本就是尋常事,不值當芙英殿的宮人們這般緊張,除非是它出了事。越容心裏莫明一慌,“它怎麽了?”
清歡目露不忍,“禁衛們在禦花園的湖中發現了大黃,等打撈上岸時,大黃已經沒了呼吸。”芙英殿宮人沒有不愛大黃的,說起這話來,清歡心中也十分難過。
越容眼前一黑,宮人忙上前扶住她。
越容腦子裏頭嗡嗡作響,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它在哪兒?”
當越容看見被安置在禦花園角落,縮成一團像是在熟睡的小貓咪時,恍然覺着它大約就是睡着了。
“你們這不是騙我?它明明就是睡着了。”越容走上前去,蹲下身輕撫着大黃的腦袋,觸手一片冰涼,大黃的毛發沾着泥水,再也不見尋常時的溫暖。
她眼前模糊一片,輕輕地推動着大黃,“你這貪睡的小貓咪,快醒醒啊。”她期待着大黃就像從前那樣,熟睡時被她吵鬧,會用尾巴輕拍着她的手,然後一臉不耐煩的将腦袋放在她的手掌之中輕輕蹭着。
可惜它再也不會醒來,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明明從前它偷溜出芙英殿許多次,皇宮各處都被它走了個遍,禦花園也時常來,從前也落水過,可它自己能游上岸。
“讓你不要日日都往外頭跑,這下好了,你還敢調皮嗎?”越容忍不住哭出了聲。
越容病倒在床已有兩日,清歌端着粥走到床旁放下,“主子,您兩日滴水未進了,好歹用些粥。”
“我喝不下。”越容開了口,聲音帶着幾分沙啞,她的貓沒了,陪伴了她快六年的貓沒了。
皇後從外頭走了進來,清歌匆忙避過,皇後親自端了碗,“容兒乖,你若喜歡貓,再去抱一只來養如何?”
越容撲在她的懷中,“可大黃是大黃,別的貓都不可能是它。”
皇後無奈,她不能理解為何一只貓兒死了越容會這樣難過,便只好輕輕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入了夜,她站在窗臺前,輕撫着窗上被大黃日日撓,而撓出來的痕跡,從前大黃最喜歡從這扇窗戶跑出芙英殿去,她将窗戶打開,卻再也見不着那只小胖貓靈巧的蹿出窗戶的身影。
一連數日,她都窩在芙英殿中哪兒也不去。
她日日開着窗戶,期待着有一天能看見那只小貓咪從窗外蹿進來,沖着她打招呼。
“喵~”
一聲軟糯的貓咪聲忽而響起。
越容猛地擡起頭,“清歌你可有聽見貓叫聲?”
清歌搖了搖頭,“奴婢什麽都沒聽見。”
越容低下頭去,方才那聲或許只是她的錯覺。
“喵~”又一聲貓叫響起。
越容起了身,尋着貓叫聲走去。
那道貓叫聲輕輕的,每叫一聲仿佛都在叫到了她的心尖上,她順着聲音出了芙英殿,清歌跟在她的身後,憂心忡忡。
越容順着那道貓叫聲越走越遠,終于在牆角看見了一只小小的,黃黃的一團蹲在牆角,它有着和大黃小的時候一模一樣的毛色,一模一樣的大眼睛。
她還瞥見,牆角那一閃而過的衣角。
“還真有只貓。”清歡驚嘆道,她方才還想說是她家主子聽錯了,沒想到卻在這裏看見了一只小貓咪。
越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貓,随即卻拐過牆角,看着那道玄色背影越走越遠,轉過了一道宮門就消失不見。
清歡小心翼翼地将小貓抱起,走到越容身旁,“主子,興許這小貓是大黃轉世投胎來的。”
越容低頭看着那只縮在清歡手上瑟瑟發抖的小貓咪,她伸出手去,小貓忽然伸出了爪子輕點在她手指上。
待将小貓擦幹淨放在軟榻上,清歡問道:“主子,咱們要給它取個什麽名字?”
“不如還是叫它大黃?”
越容輕輕搖了頭,“大黃是大黃,它是它。”兩只不同的貓,怎麽能叫一樣的名字呢。
“今日是五月初三,就叫它初三吧。”
芙英殿又來了一只小貓咪,衆人皆松了一口氣,都說這小貓該是大黃投胎轉世而來,只有越容知曉,這明明就是有人特意尋來的,但是除了她,旁人好像并不知曉。
初三是小貓,整日裏精神頭十足,上蹿下跳特別能鬧騰,宮人跟在它身後總是來來回回的走着,生怕它今日碎了瓷瓶,明日打翻了硯臺。不過總算是沖淡了越容失去大黃的難過。
芙英殿的日子總算是恢複如常。
“主子,明日可要去書鋪?”
越容伸了一回懶腰,放下算帳的紙筆,“你忘了明日是什麽日子?書鋪我就暫且不去了。”
又到了靖陽王妃的忌日,按照往年的習慣,她總是要去白雲觀替王妃上一炷香的。
只是去往永安宮給皇後禀明此事時,皇後沉思了良久,卻不同往年一般應下,“容兒,明日你就別去了。”
“母後,這是為何?”越容不解,“我小的時候,姑姑對我一向很好。”
“母後知曉,只是你到底年歲大了,再去祭拜靖陽王妃并不合适。”皇後溫聲勸道,“你雖喚她一聲姑姑,可畢竟隔的遠了些。”
“可是往年我都去了,今年若是不去,皇祖母知曉了,會傷心的。”
皇後把她拉在身旁,看着她的眼睛,難得帶上了幾分嚴肅,“你且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阿洵那孩子?”
越容心虛,卻依舊嘴硬,“我去祭拜姑姑,同他有什麽幹系。”
見她這樣,皇後心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從前一直知曉這兩孩子雖時常起争執,可比起旁人來,越容卻總和他玩在一處。
她去年病過一場後,本想放手讓越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讓她日後想嫁給誰便嫁給誰。可到底江洵在她心中覺着并不合适。
皇後定了心思開口道:“你喜歡誰,日後想讓誰當驸馬都可以,唯獨阿洵那孩子不行。”
越容想都沒想,便接了一句,“為什麽?”
這話說的快,将她方才心虛隐瞞的心思完全都給暴露在了皇後眼皮子底下,皇後輕笑了一聲,又細細的将越容腮邊的碎發勾到耳後去。
皇後說出了真心話,“他總有一日要回靖陽繼承王位,你若嫁給他,日後就離了我身旁,隔着千裏,我不知你日日是否安康,這可如何是好呢?”
“你要知曉,這世上,情這一字最傷人。”
“男人的話,當下說的是真的,過後便抛在腦後也是真的。”
皇後說着這話,勾起了自己的陳年往事,從前,她信了男人的山盟海誓,可到頭來,将山盟海誓抛到了一邊的還是男人。
見越容低下頭似是難過,皇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聽話。”
越容忽而擡起頭來,看着皇後的眼睛,用着十分認真的口吻,“他不會。”
“旁人我不了解,但他一定不會。”
皇後看着她不知哪兒來的信心,一時竟沒說出話來。
從永安宮中出來,越容難得的心情有幾分輕松,從前那些個将她的心思纏繞成了一團又一團的難解開的線團,她終于從中找出了線頭,将它解開理順逐漸可以恢複到原來模樣。
她想,她應該是喜歡江洵的。
“主子,明日咱們還去白雲觀嗎?”清歡跟着她身後問道。
越容搖了搖頭,她母後不讓她明日出宮去,她總不能偷溜出去,“明日我就不去了,你讓小順子帶上香燭前去祭拜。”
“是。”
第二日清晨,小順子趕着馬車去往白雲觀,剛到山腳,便見江洵下了馬車站在那兒,似在等他。
他忙勒住了馬下車請安,“世子爺。”
“你家主子呢?”江洵看了一眼馬車,裏頭沒人坐着。
“娘娘不許主子今日出宮,便讓奴才前來替她給王妃上一炷香。”小順子連忙解釋道。
江洵站在那兒細想了一刻,方才回他,“上山吧。”
小順子戰戰兢兢的,忽見他神色冷淡,還以為自個兒說錯了話,忙趕着馬車跟在江洵馬車之後。
他重新坐回馬車之中,馬車中還坐着位姑娘,她帶着一絲好奇,“堂兄,你方才停下是為了等六公主?”
江洵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他還在琢磨剛剛小順子說的那句話,皇後娘娘不許越容出宮。
皇後是不許越容出宮,還是不許越容同他來往,答案呼之欲出。
江蓮自過年時入京已有五月,越發是對六公主好奇,“原還想着今日能得見六公主一面,可見還是無緣一見。”
“上回元宵那日,你說她會去運河邊賞燈,咱們在那兒等了兩個時辰都未見着她。”江蓮嘆道,她自除夕那日進京,已經數月,對那位堂兄信中所寫的六公主着實向往,可惜一直不得見。
江洵打了簾子,望向馬車外,神色莫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