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櫻花薄荷

《星耀街舞社》第一期的賽制是400進200，即參賽選手按照分組，兩兩上臺battle（鬥舞），由DJ随機播放音樂，再由四位評委根據臨場發揮表現投票，票數高者晉級。

每組選手的battle時間，至少要一分半鐘，再加上評委點評，單是前半場錄制，就已經耗費了将近五個小時。

秦九櫻在等候室坐得幾乎犯了困，卻還要聽那些街舞選手叽叽喳喳采訪自己，詢問自己跳舞的經驗和心得。

這能有什麽經驗心得啊？

她一向不擅長交流這些，也不會說漂亮話，給出的回答都很簡練，于是就又聽他們紛紛感慨。

“Sakura真的很酷啊，果然天才都是沉默寡言的。”

“……”

誤會，不是沉默寡言，是笨嘴拙舌罷了。

前半場錄制結束，中場休息，秦九櫻好不容易脫離了包圍圈，獨自溜去場館的二層走廊透透風。

恰逢薄飏也離開了座位，他本想出去給康铎回個電話，卻冷不丁聽到了旁邊的兩名男選手在竊竊私語。

“你說Sakura到底長什麽樣啊？我真的好奇。”

“我覺得應該挺漂亮的，剛我在等候室偷偷瞄了好幾眼，她睫毛超級長，眼睛又好看，肯定醜不了。”

“那怎麽不摘口罩呢？摘了口罩跳舞不是更美。”

“你懂個屁，這叫個性！這才酷，才有記憶點！”

至于兩人後面說了什麽，薄飏全都沒聽見，他只抓住了唯一的重點。

Sakura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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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少參與綜藝節目錄制的她，居然來了現場。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淡定舉步朝等候室的方向走去——但是Sakura并不在。

“打擾了。”他随手攔住一位女選手，禮貌微笑，“請問Sakura在這裏嗎？”

女選手看上去很激動，也不知道是看見他激動，還是提到Sakura激動：“剛才看她好像去二樓了！”

“好的，謝謝。”

沒有誰知道，薄飏的身影表面上似乎很穩，其實已經在暗暗加快了速度。

他終于在二樓走廊處停住了腳步。

穿黑金衛衣的少女正站在窗邊，環着手臂望向遠方，而當她轉過身的一瞬間，口罩上的金色櫻花，無比真實地點亮了他的視線。

她擡眸，一雙化了精致煙熏妝的眼睛光影攝人，三分妩媚七分野性，仿佛能望進他心裏去。

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了一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薄飏，他緩步上前，語氣淡然，連唇邊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可他眼底分明有光，像是寂夜星輝，一閃而過。

“Sakura老師，久仰大名，我是薄飏。”

秦九櫻乍一看見薄飏，心情瘋狂雀躍，以致理性喪失，腦海出現了霎時的空白，她立刻就要從口袋裏掏鑰匙扣還給他。

可當意識到薄飏正疑惑盯着自己的口袋時，她動作猛然滞住，理智重新占領了高地。

……要鎮定！你現在是Sakura，是人設沉默高冷的舞者Sakura！

你難道要在偶像面前直接掉馬，讓他發現你就是那個機場摔倒、送錯內衣的愚蠢粉絲？你還要不要形象了？

她幹咳一聲，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将鑰匙扣重新塞回口袋，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緩緩朝他伸出手去。

“你好，薄老師，叫我Sakura就好。”

薄飏似是遲疑了一秒，這才握住了她的手。

他方才之所以沒有主動，是擔心初次見面唐突了她，畢竟街舞圈的大神們都很有個性，不愛打招呼的也比比皆是。

她的指尖柔軟溫暖，他心念微動，卻只握了一瞬便紳士地放開，随即在身側默默攥攏了手指。

秦九櫻悄悄朝他投去一瞥，緊張将手縮進了袖口，但她很克制，什麽都沒表露出來。

有點開心。

要不她這兩天就先甭洗手了？

她聽到他低聲問自己：“Sakura，你也是今天的參賽選手？”

“不，我只負責熱場表演。”

“什麽時候？”

“很快，下半場錄制的最開始。”

薄飏笑了，他這一笑，眉梢眼角都溫潤含情，世間少有的俊俏。

“我很期待你的表演。”話尾略作停頓，在任何采訪中都邏輯清晰、對答如流的他，難得有這樣仔細斟酌的時刻，他說，“我看過你的舞蹈視頻，你是個非常優秀的舞者。”

他說她是優秀的舞者！

被偶像當場贊美，不管是不是客套話，秦九櫻都足夠喜悅了，她眼神明亮地注視着他，語氣斬釘截鐵。

“我也喜歡你的影視作品，每一部。”

薄飏認真看了她一眼：“謝謝。”

在他看來，這無非是出于禮貌的商業互吹，但能從她口中聽到這麽一句，已經不容易了。

“感謝薄老師對街舞的支持，那麽……我就先回去準備了。”

秦九櫻頓了頓，轉而快步離開，擦肩而過的剎那間，近在咫尺，她聞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現的香水味，似乎是薄荷、柑橘和雪松的氣息，清冽又溫柔。

她不能在此久留，恐怕再多說幾句，她就要忍不住找他要簽名，或者合張影了。

太貪心不好，畢竟能碰巧偶遇他，就已經是運氣中的運氣了。

薄飏回眸望向她的背影，他沉默着，直至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夕陽餘晖灑滿了她走過的地方。

十分鐘後，節目下半場的錄制正式進行。

節目請來的主持人，是國內專業的街舞賽事主持人，所以在介紹熱場嘉賓時，這位主持人站在前輩的角度，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欣賞和贊許之情。

這段介紹詞顯得格外長。

“下面有請DIK亞洲賽區Hip-hop冠軍，SDC國際Waacking冠軍，街舞圈的炸場小公主，全能天才少女Sakura，為我們帶來她的精彩表演！”

晉級區的選手們齊聲歡呼，跟粉絲見面會似的，甚至連另外三位評委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嘆。

顯然，他們都沒被告知Sakura突然到場的消息。

薄飏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但他自始至終都将表情控制得很好，只是凝神盯着舞臺的方向。

旁邊某位唱跳出身的流量愛豆，還以為他不認識Sakura，當即關了麥熱心解釋。

“這是街舞圈特出名一小姑娘，十七歲就得了國際冠軍，街舞王子徐澤易聽說過吧？那可是業內元老級的人物了，這些年就收了她這麽一個徒弟。”

薄飏似笑非笑：“我知道。”

“诶？你知道？”

當然知道。

這時秦九櫻出場，舞臺追光瞬間集中在她的身上，音樂聲起，是那首《New Divide》。

這是她半年前去日本參加表演賽時的選定曲目，後來表演視頻被上傳到了社交軟件，點擊超過了一千萬。

不得不說，跳舞的她，就像是被音樂喚醒了另一重靈魂，是張揚的、桀骜的靈魂。

徐澤易曾評價過，她的身體控制、速度切換、柔韌性和爆發力都是一流的，除了後天努力，跟先天優勢也有很大關系，說白了，是老天爺賞飯吃。

在搖曳變幻的燈光裏，秦九櫻火力全開，她仿佛有種将身體各部分都拆卸重組的特異功能，給每一拍節奏都賦予生命力，完美诠釋音樂，又超脫音樂。

她是舞臺上燃燒生輝的火焰，火焰裏有金色櫻花肆意盛開。

只要她在那裏，任何人都別想移開視線。

音樂的最後，她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再以高難度阿爾法踢的動作收尾，身體後仰，單腿支撐将近90度的直角，且持續了整三秒。

這樣的平衡力，令人驚嘆。

全場掌聲雷動。

薄飏那一瞬的心跳有些急促，或許連他也不清楚，這種微妙至極的情緒究竟來源于何處。

他垂眸靜默半晌，終是又擡起頭來，重新看向她。

大約是錯覺吧，那一刻，接過話筒的Sakura，目光好像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聽得主持人問：“Sakura，今天在場的很多選手，私下也是你的粉絲，有什麽想對大家說的嗎？”

毋庸置疑，這又是秦九櫻最不擅長的演講環節。

她遲疑良久，然後回憶起了師父以前說過的話，其實那也是很多街舞愛好者們的心裏話。

“衆所周知，街舞是一種小衆文化，但我卻想将它作為終身發展的事業。”她說，“很高興如今能有這麽一個屬于街舞的舞臺，希望在座的你們都能大放異彩，将街舞文化普及給更多的觀衆——我們要和業內前輩們一起，撐起街舞的未來。”

是真的，發自肺腑，也激勵人心。

薄飏的掌聲淹沒在其他人的掌聲裏，并不顯得如何突兀，沒有誰發現他笑了一笑。

秦九櫻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退場，有不少還沒上場的街舞選手找她合影簽名，她也很有禮貌地答應了。

做完這一切，她拎着随身攜帶的小背包，迅速前往場館內位置最偏僻的洗手間，卸妝洗臉拆辮子，換了一身普普通通的藍色小裙子。

OK，追星小姑娘又回來了。

她原本打算找個地方先待着，等錄制結束再去找薄飏，把那枚鑰匙扣還給他。誰知中途突然有位嘉賓的身體出現了一點問題，導致錄制暫時中止，而薄飏也借此機會走出演播廳，給康铎回了個電話。

他站在走廊的另一邊打電話，她恰好在這一邊看見他。

緣分啊。

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終于鼓起勇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過去。

旁邊的助理下意識攔住她：“你哪位？”

“……”

真是個好問題，秦九櫻一時間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才合适。

幸運的是這時候，薄飏的電話已經打完了，他回過頭，居然奇跡般認出了她：“嗯？是你？”

被偶像記住了長相，秦九櫻頓時高興起來：“是我！”

“你在這工作？”

明明三四天前，他才在H市的面包店見過她。

“我……”秦九櫻情急之下，随口一說，“我來這送面包，K市也有我家的分店。”

這話半真半假，因為她父親也的确要在K市開分店了，只不過尚在選址階段。

薄飏笑了：“看來生意真的很好啊。”

“另外……我也是來還你東西的。”她雙手把那枚櫻花鑰匙扣遞給他，因為害羞，聲音越變越輕，“你上次……上次把這個，落在我店裏了。”

她此刻是完全素顏的，卷曲的長發海藻似的沿肩頭披散下來，看起來白白淨淨，天真又無辜。

薄飏神色微怔，他凝視她片刻，這才鄭重其事地接過了鑰匙扣。

“多謝你，這确實是我挺喜歡的東西。”

鑰匙扣是當初他在日本的某條街道見到的，因為上面的金色櫻花實在顯眼，跟Sakura口罩上的刺繡幾乎一模一樣，他就買了下來，盡管不用來系鑰匙，卻也習慣随身帶着。

在發現丢了的時候，他已經身在K市了，沒法回去，回去了也未必還能找到那家店，所以遺憾了挺久。

結果今天，小姑娘就給送回來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聽他說是喜歡的東西，秦九櫻深感自己這一趟沒白跑，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那……上次的面包，好吃嗎？”

問完她就後悔了，這實在是個無聊的問題。

可薄飏沒覺得無聊，反而朝她溫柔一笑：“很好吃，祝你的面包店生意興隆。”

啊！哥哥當面給我送祝福了！！！

她用力點頭，由衷道：“也祝你錄制順利！”

“謝謝。”

秦九櫻幸福得難以言喻，她目送薄飏的背影遠去，忍不住在原地轉了兩圈，只覺自己連此刻的呼吸都是甜的。

她并不知道，走回演播廳的薄飏，攥緊掌心的鑰匙扣，正在詢問過路的工作人員，有沒有看見Sakura。

卻被告知Sakura已經離開了。

而在同一時刻，手機鈴聲響起，她接到了師父徐澤易的來電。

“九櫻，聽你父親說你去K市了？”

“是，來辦點私事。”

“那正好，你今晚先訂個酒店住下，我明早就到。”徐澤易道，“周震導演在拍新電影，明天有一場戲請我客串，我帶你去片場逛逛。”

“師父你客串人家的戲，我去算怎麽回事兒啊？”

“你真不想去？”徐澤易笑了，“聽說明天那場戲，還有一個特邀出演的角色，是薄飏。”

“……我去！”

作者有話要說：

Sakura：甭說！甭問！哥哥在哪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