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櫻花薄荷

——舞蹈系今年入學的新生, 沒有叫蕭櫻的。

陸铮的父親,是舞蹈系的副院長,通過這一途徑得知的消息, 絕對不會出錯。

就因為這句話, 薄飏幾乎一夜沒睡, 直到轉天一大早, 康铎按響了他的門鈴。

“哎,要不說我還是喜歡你在M市的房子呢, 采光特好,裝修風格也合我心思。”

康铎一進屋就把客廳的簾子拉開了,然後興致頗高地往落地窗前一坐,悠閑端起了桌上剛煮的咖啡。

薄飏站在不遠處,環着手臂冷眼看他:“那杯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 我就喝兩口不行啊?”

“你來幹什麽?”

“……不都給你留言了?我新專輯MV的拍攝地就在這,昨天剛完事兒, 這不今天來看看你。”康铎活像個被夫家嫌棄的小媳婦,滿臉委屈不悅,“不識好歹的家夥,誰惹你了?又開始拿我撒氣。”

薄飏瞥他一眼, 沒說話。

“我記得你最近在M市沒有通告, 是回學校辦正事來了吧?看你親愛的Sakura?”康铎想了想,做出了一個自認為合情合理的猜測,不禁又露出了八卦的微笑,“喔, 該不會是Sakura放了你鴿子, 你不高興了吧?”

“我見到她了。”

“诶?已經見到了?什麽時候?”

薄飏坐在沙發上,很随意地往後一靠, 面無表情:“昨晚。”

康铎仔細打量着他,試圖從他細微的神色波動中,找出一絲破綻:“看來聊得不太愉快?”

“還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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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有什麽不順心的?這哪也沒到哪呢,難道你希望她立刻愛上你?”

“我只想知道她是誰。”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倒讓康铎也愣了。

“什麽叫‘想知道她是誰’?她不是Sakura嗎?你說過,她的真實姓名叫蕭櫻。”

“她不叫蕭櫻。”薄飏微微眯起眼睛,沉聲回答,“我找人查過了,M戲今年入學的舞蹈系新生裏,沒有叫蕭櫻的女生。”

康铎一驚:“她不是M戲的學生?”轉念一想,“不對啊,人家得過權威性的國際街舞獎項,哪怕專業課分數不夠,M戲都會破格錄取的,還至于騙你?”

薄飏帶着“說你智障真不冤枉”的眼神,語氣愈發冷淡了:“她是騙了我,但不在這方面。”

“那……其實,她只是不叫蕭櫻而已?”康铎恍然,并适時插了一刀,“她不願意把真名字告訴你!”

但她何必要這樣做?

大禮堂彩排那天,舞蹈系女生說過的話,再度從薄飏耳邊響起。

——街舞?有啊,十五分鐘前剛跳完,跳得超級好看,名字也挺特別的,叫什麽……什麽來着?

——叫秦九櫻。

N·Sakura,那個所謂的N,原來代表的是Nine,即九櫻的“九”字。

他搭在沙發邊緣的手指,猛然收攏。

先前經歷過的所有畫面,如同電影膠片,一幀一幀在眼前回放。

全是他早該注意到的細節,或者早該起疑的破綻,可他竟都認為是巧合,是理所當然。

在K市,《星耀街舞社》的錄制現場,為什麽他剛見過Sakura,轉頭就又見到了來送鑰匙扣的小粉絲?

在周震導演的片場,他為什麽能恰好和Sakura在自己休息室的門口偶遇?

在I市,Sakura明明去看了康铎的演唱會,為什麽要撒謊?而且在同一時刻,他還再一次見到了小粉絲?

在M市,為什麽大秦面包店的店員,看上去和Sakura這麽熟悉?

為什麽Sakura在他面前從來不肯摘口罩,甚至連朋友圈也要屏蔽他?

她在害怕什麽?

她害怕他認出她,她害怕他最終發現,其實Sakura就是面包店的小店主,是那位在機場當衆摔在他面前的小粉絲。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薄飏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他一時竟有些困惑,自己究竟是該高興,還是該不安。

康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很是好奇:“喂,大少爺,發什麽呆呢?跟我讨論讨論呗?”

“沒什麽可讨論的。”

“?”

薄飏用力閉了下眼睛,等再度睜開時,目光已恢複了一貫的沉穩冷靜。

他說:“後天我要回M戲,印證答案。”

M戲的新生歡迎晚會,定在11月20號晚七點,屆時舞臺上有LED彩屏同步投映,大家可以連接網絡,實時發送彈幕互動,發表對節目的看法。

秦九櫻在八點半鐘的時候出場。

她本次的妝發,是舍友姜琳一手打造的,暗黑風煙熏眼妝,搭配玫瑰藤蔓纏繞的長發,完美契合她今晚演出的主題:吸血鬼新娘。

她原本标志性的口罩,也為了與整體服裝協調,換成了黑色面紗。

給她配舞的是系內六名跳現代舞的男生,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和她一起排練了半個多月,但直到最後一次彩排的時候,大家也都只是穿着便服,沒有透露演出服裝,免得在舞臺上失去驚喜感。

音樂選用的是《Leave out all the rest》的Remix,跳的算是一支街舞和現代舞的融合舞。

變幻的燈光裏,穿着中世紀風格黑色禮服的男生們,默契簇擁着中央的秦九櫻,每一次節奏的轉折與踩點都配合完美。

而在達到一曲高。潮的瞬間,燈光驟然明亮,臺中的秦九櫻霎時旋轉着脫掉了那件純黑色外袍,露出了裏面鮮豔的紅色舞裙。

她與男生們完成了高難度的抛接動作,最終定格在被衆人舉起,單腳優雅站立的姿勢,像一只涅槃展翅的鳳凰。

她将手中的玫瑰扔向觀衆,臺下掌聲雷動,與此同時,LED彩屏的彈幕的密集程度,達到了今晚的高峰,全是滾動着的驚嘆和贊美,摻雜着不少男孩子“求仙女聯系方式”的善意調侃。

其中要屬姜琳的彈幕刷得最頻繁。

【一塊甜姜:我永遠愛九櫻!九櫻是我的命根子!】

“……”

回到後臺的秦九櫻恰好看到這句話,忍不住笑了。

那倒也不必。

沉浸在終于結束演出的喜悅中的她,并不知道,當時薄飏就站在大禮堂的入口處,遠遠通過大屏幕觀看了全程。

主持人報出的名字是秦九櫻,跳舞的卻是Sakura,他絕不會認錯她的舞步。

那一抹熱烈而妩媚的玫瑰紅,搖曳在舞臺上,也綻放在了他心裏。

他轉身離開大禮堂,沒有驚動任何人,只等到整場晚會都結束,才給她發了一條極為簡潔的消息。

【薄荷葉】:十分鐘後,老地方見。

秦九櫻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乍一看見微信,吓得差點蹦起來。

她點開對話框,戰戰兢兢回複。

【N·Sakura】:學長,我在外面啊,回不去的。

【薄荷葉】:D區教學樓距離學藝湖,并不遠。

……而她當前所在的位置,正是D區教學樓。

秦九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她剎車似的停住了腳步,慌張地四面環顧,只覺心跳驟升,險些沒當場窒息。

旁邊的姜琳納悶轉頭:“怎麽啦?”

“沒……沒什麽。”她呆立片刻,機械地推了推姜琳的肩膀,“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正事,你先回去吧。”

“你怎麽又有正事?你該不是真的在談戀愛吧九櫻?”

秦九櫻果斷回避了這一問題:“總之我十一點熄燈之前會回宿舍的,你放心。”

姜琳不太理解她的腦回路,但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又不好過問太多,只能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那你注意安全哦。”

“好。”

秦九櫻目送姜琳離開,哆嗦着掏了半天口袋,也沒找着口罩,只找到了剛才演出時戴的黑色面紗。

這大晚上的,系個面紗,看上去很像精神有問題啊!

可她也沒別的辦法,實在沒別的辦法了,這是她僅存的倔強。

秦九櫻欲哭無淚地系上面紗,慢吞吞走向湖邊小亭子,感覺每走一步都是在靠近屠宰場,下一秒就要被架在火爐上烤了。

直覺提醒她,該來的總要來,這一次無論如何是逃不過去了。

她終于站在了所謂的“老地方”,薄飏正等在那裏。

波光粼粼的湖面與明朗月色交相輝映,薄飏仍穿着那夜的黑色風衣,望向她的眼神柔和平靜,卻也如一口幽深古井,捉摸不清。

他見她猶豫地停滞不前,索性起身走上前去,來到了她面前。

“很抱歉。”他溫聲道,“這麽晚了還叫你來這裏。”

秦九櫻避開了他的視線,她注視着腳下的地面,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開口。

“該說抱歉的是我,學長。”

“你有什麽可抱歉的?”薄飏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他微笑着問,“是因為對我撒了謊,說自己沒有去參加新生晚會嗎?”

“呃,其實……”

他微微俯身,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語氣放輕,宛如耳語。

“還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叫蕭櫻呢?Sakura。”

“……”

秦九櫻的心情一瞬跌至谷底。

他知道了,不管是出于哪種途徑和方法,總之他已經了解了真相,否則他今晚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會問出這樣的話。

她早該明白,紙包不住火,自己難道還能瞞他一輩子嗎?

是謊言,終有被當面戳穿的一天。

細碎的呼吸聲急促而不安,她攥住衣角,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卻見他步步緊逼,徑直朝自己靠近。

在即将踩上湖岸邊緣的剎那間,薄飏伸出手,穩穩攬在她腰間往回一帶,扶她站好。

他的聲音,在夜風裏聽上去格外低沉而蠱惑。

“你今晚跳的那支舞,特別好看。”

然後他指尖緩緩上移,如同電影裏被刻意放慢的特寫鏡頭般,摘掉了她随風飛舞的黑色面紗。

作者有話要說:

發紅包你們都懶得評論,真的很令人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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