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櫻花薄荷

秦九櫻沒有想到, 自己會在飛機上遇見曾經一起練舞的舊友周林恩,這真是意外的驚喜。

周林恩從K市在M市中轉,目的地也是R市的烈火杯街舞表演賽, 而兩人的座位, 恰恰就挨在一起。

于是就有了3個小時前的那條微博。

“Sakura, 我們得有兩年沒見了吧?”周林恩道, “我記得上一次見面,還是在DIK亞洲賽的現場。”

那時候他沒參賽, 只是觀摩嘉賓。

“是啊。”秦九櫻摘下口罩,随手向空姐要了一杯甜牛奶,“師父總說我雖然得了冠軍,但在Hip-hop方面終究是有所欠缺,建議我有機會向你請教一下。”

她跟周林恩認識挺久了, 所以跟他相見會有種親切感,聊天也不拘束, 是很舒服的狀态。

周林恩聞言笑了,他笑起來總是很好看,用不少粉絲的話來說,像是月光下優雅又風流的貴族。

“談不上什麽請教, 切磋倒是可以, 只要你發話,我肯定風雨無阻赴約。”

“好,那咱們可就說定了。”

“當然。”

就這樣,兩人結伴同行, 作為助演嘉賓參加了烈火杯街舞表演賽, 錄制了一天一夜,又順便去吃了頓飯, 這才準備各自返程。

周林恩和秦九櫻約定,等她放了寒假,自己會去一趟M市,由她做東。

聽上去,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沒想到秦九櫻的運氣真不算好,航班訂在傍晚,她下午就退了酒店房間,拎着背包逛了逛R市的商業街,準備等到了時間就去機場。

誰知在四點鐘左右,一場暴雨突襲了R市,烏雲密布,雷電交加,整座城市都陷入了臨近黑夜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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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在惡劣的天氣條件下,R市機場當天所有航班全部停飛。

“你已經到K市了?好……好……不過我回不去了,你看新聞播報了嗎?R市突降暴雨,估計今晚還得在這住一夜……嗯,我知道,我會注意安全的,那……回頭聯系。”

秦九櫻結束了與周林恩的通話,她放下手中咖啡,透過落地窗向外望去,見鋪天蓋地的雨浪氣勢磅礴,好像要席卷一切似的。

照這麽下去,再有兩個小時,大概想出去就要游着走了。

她打開手機裏的酒店app,打算就近訂住處,卻不料附近的酒店全部爆滿,連間空房也沒有了。

……這是讓她在咖啡廳坐到明天的節奏?

她懊惱地嘆了口氣,正要看看更遠一些的酒店有沒有富裕房間,下一秒卻忽見微信彈出提示來。

【[薄荷葉]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

她盯着屏幕,差點沒背過氣去。

哥哥居然又主動加她了?

明明是她先删的好友,他還肯主動加她,怎麽大白天的就開始做夢了呢?!

她盯着那條好友提示,再三确認是薄飏本人,手哆嗦了半天,這才終于猶豫着,點了接受。

薄飏像是在等她回複,她上一秒接受,他的消息立刻就彈了出來。

【薄荷葉】:還在R市?

【N·Sakura】:嗯,下雨了,航班取消。

【薄荷葉】:住處呢?

【N·Sakura】:酒店沒退房。

【薄荷葉】:兩小時前,你跟粉絲在天使廣場合了影,手裏拎着背包。

既然行李沒有寄存在酒店,就說明已經退了房。

……他為什麽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啊?難道他一直關注着她微博的一切動态,連她的粉絲動态都查到了?

突如其來的認知,令秦九櫻竟不曉得自己該驚該喜,但不管怎麽說,她這次又不可避免地對他撒了個謊,而且還被當場戳穿了。

她只好硬着頭皮回複。

【N·Sakura】:确實退房了,待會兒訂一間新的。

【薄荷葉】:R市酒店房源爆滿,你怎麽訂?

拜托,他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秦九櫻正為難着要怎麽回答這一尴尬的問題,忽覺手機振動,薄飏的消息又來了。

【薄荷葉】:地址給我一下。

這要求着實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給他地址,他是能幫她定位有空房間的酒店還是怎麽着?

但秦九櫻很沒出息,薄飏說什麽,她就忍不住乖乖照做。

【N·Sakura】:青城路這邊的南岸咖啡廳。

然後……

薄飏那邊就徹底沒了音訊,貌似是下線了。

也許是去忙了?那他莫名其妙來這麽一出是要幹嘛?

秦九櫻趴在桌上,注視着冷掉的剩下半杯咖啡,沉默不語。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轉念一想,人家也只是看到新聞說R市異常暴雨,象征性關心一下罷了,難道還非得給個什麽滿意的答複才行嗎?

她應該擺清楚自己的位置,換作以前,能跟他說上一句話就感恩戴德了,怎麽現在還不知足了呢?

天色越來越暗,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她看了一眼腕表,發現都已經六點半了。

咖啡廳裏的顧客三五成群地離開,看上去老板準備提早打烊了,再這麽幹坐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決定去找一家24小時營業的肯德基,不行就湊合一宿。

誰知剛站在門口,就接到了馮鳶打來的電話。

“喂,鳶鳶?”

“诶小櫻,你還在R市呢?我聽說那邊的酒店都訂不着了,你準備住機場還是怎麽着?”

“我沒去機場,也沒訂着酒店。”秦九櫻單手撐傘,站在店門口,望着眼前瀑布般的大雨發愁,“本來想找一家肯德基的,但看這雨,哪怕只有八百多米,我也夠嗆能蹚得過去。”

甚至想叫出租車,都沒人接單。

馮鳶嘆氣:“那你打算怎麽辦?看氣象臺發布的藍色預警,這場雨可能要下到前半夜才停,明天R市都該變成汪洋大海了。”

“……”

秦九櫻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辦。

豈料她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忽然刮來一陣狂風,在吹她一臉雨水的同時,也把她手裏的傘兜成了喇叭花。

她慌張之餘,手機也不慎掉在了臺階上。

“……先生,別踩!”

她急着要去拯救手機,冷不丁腳下一滑,登時向後仰倒,眼看着就要摔進水坑裏。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後趕來,單手攬在她腰間,穩穩扶住了她。

秦九櫻退了一步,登時撞在那人胸前,她驚魂未定,連忙回頭意欲道謝。

“謝謝您……嗯?”

聲音戛然而止,她惶然擡眸,正迎上薄飏那雙狹長幽深的瑞鳳眼,兩人對視,一時間竟雙雙失了言語。

萬沒想到,這個夢做得有點太長了,即使是幻覺,似乎也過于真實了。

薄飏撐着的那把傘,被風吹折了兩根傘骨,邊緣翹起,大雨把他渾身都淋得透濕,仍有水珠不間斷從他額前的碎發上滴落。

而他的眼神卻仿佛也被雨水沖刷過,顯得愈發清澄明亮,清晰倒映出她狼狽的模樣。

他俯身撿起手機,替她塞進了書包裏,随後不緊不慢把她的傘恢複原樣。

“我的傘壞了,用你的吧。”他緩聲道,“我訂的酒店離這一公裏左右,不遠。”

秦九櫻終于從呆滞狀态中清醒過來,她盯着他修傘,腦子裏迷迷糊糊,只覺疑惑太多,甚至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但她很快就發現了更要緊的事,他的手受傷了,掌心被劃出了一道口子,還在細密的滲血。

“學長!你這……”

薄飏順着她的目光低頭看去,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沒事,剛走得太急,被傘骨劃了一下。”

走得太急,是……急着來找她嗎?難怪他剛才匆匆沒了消息,原來是一收到地址就出了門。

這樣的猜測,令秦九櫻的呼吸瞬間急促,她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問:“學長為什麽也在R市啊?”

“來辦點事。”

“噢……怎麽在微信裏沒聽你提……”

薄飏輕描淡寫地回答:“跟你提了,怕你又要跑。”

“……”

她羞愧莫名,簡直恨不得找個牆縫鑽進去。

正手足無措間,聽得他又道:“好了,我們走。”

“啊?”

她看着他很坦然地在自己面前蹲下身,明顯是準備背她走,吓得往後直躲。

“不行不行,學長,我能自己走。”

“女孩子蹚水不好,會着涼。”薄飏的語氣清冷沉穩,帶着幾分不容違拗的篤定,“上來。”

“……”

“還是說你更希望讓我公主抱?”

“……”

好吧,他贏了。

秦九櫻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把傘接過來,并爬上了薄飏的背。

她默默地譴責自己,怎麽在這種時刻,居然還因為跟他近距離接觸,而可恥地産生了一絲竊喜之情呢?

太不應該了,這跟占偶像便宜的小人有什麽區別?

出于愧疚,又出于關心,她将傘撐在頭頂,悄悄往他的方向移去。

薄飏背着她,毅然踏進了渾濁的積水裏,水沒過了他的小腿,冰涼刺骨,但他的腳步還是很穩,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

方才趕來南岸咖啡廳時,他迎着漫天暴雨一路狂奔,生怕她中途離開,兩人再度錯過。

而此時此刻他見到了她,安穩踏實,心境自然大不相同了。

他隐約聽到她在小小聲地嘟囔:“學長,真的謝謝你。”

她呼吸很暖,輕盈撩撥着他的耳畔,他垂眸輕笑,從容回應。

“你以後不再删我的聯系方式,就算是感謝了。”

“……”

秦九櫻摟在他頸間的雙手,下意識緊了一緊,歉意如潮水般襲來,她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只用力點頭。

“再也不會了。”

從咖啡廳到酒店,其實距離并不遠,但由于過分惡劣的天氣,這段路足足走了四十分鐘。

進入酒店大門前,秦九櫻從薄飏背上一躍下地,先把傘收了起來。

薄飏敏銳發覺她後背的衣服全濕透了,顯然是為了給自己撐傘才淋濕的,他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兩人乘電梯前往12層,在上樓之前,秦九櫻特意找前臺要了藥箱。

她注視着薄飏用房卡開門,那赫然是一間豪華套房,不禁震驚。

“學長,我……我今晚住這兒?”

薄飏淡然解釋:“酒店訂房滿了,只有這一間,但裏面兩處卧室是獨立的,你別擔心。”

你別擔心。

他這麽一講,倒好像是她在琢磨什麽奇怪的事。

秦九櫻臉一紅,挺難為情地點頭:“麻煩學長了。”

“不麻煩,淋了半天雨,快去沖個澡吧。”

“……好的。”

她應了一聲,從書包裏取了換洗的衣服,小碎步跑進浴室,并關上了門。

她轉身靠在門上,緩了好久,這才勉強讓心情平複下來。她盯着鏡子裏狼狽不堪的自己,只覺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匪夷所思,是平時連做夢也不敢夢到的情景。

她怎麽敢奢望有朝一日,薄飏竟能在暴風雨的天氣裏趕去接自己,還一路背着自己回酒店呢?

更何況她前段日子才剛删了他的好友、雙向了他的微博、退還了他送的東西,明擺着要跟他斷得一幹二淨呢!

她待會兒要怎麽面對他!

溫暖的熱水,驅散了大雨帶來的滿身寒氣,等她徹底洗完澡回到客廳時,情緒總算穩定了幾分——又或者說,已經奠定了良好的破罐破摔的心态,準備迎接薄飏的質問。

與此同時,她的手機鈴聲也響了起來,上面顯示馮鳶發來視頻通話邀請。

她剛一點擊接受,屏幕上就出現了馮大小姐那張焦灼且憤怒的、美豔絕倫的臉。

“你那邊出什麽事兒了,怎麽一直不接電話?”馮鳶的音調提高了八度,“搞得我還以為雨太大你掉井蓋裏了!你現在在哪呢,啊?”

“……對不起鳶鳶,別生氣,我剛才手機掉水裏了,沒來得及回你。”秦九櫻态度誠懇地認錯,“我這好不容易才到酒店,剛洗完澡。”

馮鳶狐疑地把她打量一番,又開始研究她身後的酒店擺設:“你把鏡頭轉一下我看看……對,往左邊轉……诶?這不是R市那個格蘭特酒店嗎?普通客房一晚上也要7000多,我記得你平時不會訂這種地方啊。”

秦九櫻渾身一震,她試探性地問:“那豪華套房呢?”

“豪華套房?1萬3吧好像。”

“……”

馮鳶越琢磨越怪:“不對啊,你訂豪華套房幹什麽?你跟誰住呢!”

正當秦九櫻腦海中飛速運轉,思考要怎麽跟對方解釋這一問題時,下一秒卻忽聽門鎖輕響,正對鏡頭的那間浴室,門被打開了。

穿着黑色浴袍的薄飏走出浴室,發梢還在往下滴着水,鑒于距離不遠,他白皙漂亮的脖頸、修長性感的鎖骨、線條流暢的胸肌,都在高清鏡頭下展露無疑,散發着致命的蠱惑力。

馮鳶盯着這一副令人血脈贲張的絕美身材,怔然半晌,猛地發出一聲尖利驚叫。

“啊——秦九櫻!你真的搞到影帝了?!!”

這一切都發生得猝不及防,以致秦九櫻根本來不及思考,她直接關了視頻通話,“啪”地把手機摔在了桌上。

當時她滿腦子只有三個字:完蛋了。

很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八個字,她今天算是親身驗證過了。

氣氛一時靜默而尴尬。

最後還是薄飏把浴袍系好,若無其事微笑着問:“你朋友?”

“……嗯。”秦九櫻耳根通紅,欲哭無淚地解釋,“她這人就是挺直率的,有時候熱衷于胡說,學長你……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薄飏笑意更深,“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誤會。”

答案是肯定的,馮鳶一定會誤會,說不準還要腦補出一部激。情電影。

秦九櫻用顫抖的手打開藥箱,她現在急需找一些正事來岔開話題,免得自己羞恥致死。

“學長,我給你上個藥吧。”

畢竟他的手,之前被折斷的傘骨劃傷了。

薄飏緩步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把受傷的那只手遞給她。

“辛苦你了。”

他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哪裏都很好看。

秦九櫻屏住呼吸,用酒精棉球輕輕擦拭那道傷口,又用棉簽蘸着藥水,往傷口上塗藥,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平心而論,是有一點疼的,但對薄飏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客廳燈光柔和,他凝視着她秀致的側臉,這張不施粉黛的、清靈秀致的臉,他并非第一次見,可這一次,與之前任何一次的意義都不同。

她确實是那位不太聰明的小粉絲,卻也是街舞圈難得一見的天才Sakura,歸根結底,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直到如今,他也還記得,當初看她DIK亞洲賽的比賽視頻時,仿佛一瞬間被擊中心髒的感覺。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的歡喜。

那年她才十六歲,就已經擁有了堪比星辰的光芒。

他曾設想過無數回,如果自己與她見面了,會是什麽樣的場景,他原以為,就是在《星耀街舞社》錄制現場的那一次。

卻沒料到,真正的初次相見,是在機場。

“Sakura。”他突然低聲開口,“你好像還有東西,落在我這裏了。”

秦九櫻這會兒居然出乎意料的聰明,登時就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麽,當然是在機場誤送的內衣。

她手一抖,險些把藥水灑在沙發上,随即緊張道:“扔了吧,我不要了。”

“畢竟也算是你送的禮物,扔了不太合适。”

“不不,面包才是我的禮物,除此之外凡是奇怪的東西,都可以随便扔。”她頓了頓,又不禁沮喪地垂下頭,“學長,實在對不起,誰能想到我那時慌慌張張的,連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

薄飏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因為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才不敢跟我講實話的?”

“……我的确想給學長留個好印象。”

“怎麽才算好印象呢?”他輕聲反問,“難道你以為,我對你的印象,會只刻板地停留在那一天而已麽?”

秦九櫻垂眸沉默。

“不會的Sakura,你喜歡我演戲,就像我喜歡你跳舞一樣,其實我們本質是相同的,沒有高低之分,也不必遮遮掩掩。”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或許她喜歡的只是他的戲,但他除了喜歡她的舞,也心動于她的人。

他本該早一點知道,她就是那個總能輕松偶遇自己的小粉絲,世間怎麽會有那樣的巧合,必然是有人花了心思的。

而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粉絲,自己偏偏在面對她的時候,會生出無比欣賞和憐愛的情緒。

即使他沒有認出她,對她的感覺卻始終出于本能,想要靠近。

不管她是小粉絲,還是Sakura,最終都歸于秦九櫻這個名字,是完完整整的、可愛的她。

可這些話,最好還是先不要告訴她了,免得吓着小丫頭。

來日方長,只要……

“Sakura。”

秦九櫻惶然擡眸看向他:“啊?”

“其他的都無所謂,但你删我聯系方式這種事,總要……”

她不安起來:“總要什麽?”

薄飏忽而一笑,如清風過境,溫柔明朗,分外惑人。

他說:“總要想個辦法,有所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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