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雀兒見有路, 興沖沖地跑去小書房取書。
将紙片夾到櫃上的那本游記中,李安好搖鈴。九娘領着寶櫻幾個進殿服侍。捯饬妥當後,她照常用了一盅牛乳燕窩, 拿了小雀兒捧着的書,坐到榻上。
原對照《豐天呈黃經》也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按着數字找出字,拼組在一起還真是它。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 太後極仰慕豐天女皇, 自是将其所書的《豐天呈黃經》奉為圭臬。
淳氏乃沙氏之後, 系南蠻奸細,落于帝手。
将《豐天呈黃經》與譯出的密信交于地辛,李安好也不問其他:“送去乾正殿吧。”
“是,”地辛是真的服了,不怪主上當初會仗勢強娶。就這聰明勁,滿京城裏有幾個深閣淑女比得上?更何論眼界、心胸等等,寧誠伯府幾代人的腦子是全灌注于一人身上了。
乾正殿裏, 天乙拿着魚食喂耷拉着兩翅膀的灰毛鴿子。這小東西可是天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回的,一點沒傷只掉了幾根毛。
背手站在江山千秋圖下的皇帝, 雙目沉沉, 不知在想些什麽。
地辛到時,鴿子正在沒心沒肺地啄着魚食,它大概不知道自己已經身陷囹圄,從此要認……認什麽作主了。
“主上, 鳳主已經将密信譯出。”
這麽快, 皇帝莞爾,知太後的底找準了書,這封密信并不難譯。将事交于皇後, 也只是想給她找點事做打發辰光。
“提到淳氏了?”
地辛将《豐天呈黃經》和密信遞給天乙:“太後信中言,‘淳氏乃沙氏之後,系南蠻奸細,落于帝手。’”老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惜鳳主非男兒身,不然她一定學陳家九娘。抽了抽鼻子,羨慕地看着主上。
皇帝不知地辛所想,但她那什麽眼神?蹙眉望之。
察覺氣氛不對,天乙回頭瞪了一眼還不知收斂的地辛,這一根筋的貨又在惦記誰?将東西奉至主上面前。
龍衛的培養并不死板,幾乎都是根據骨骼和喜惡來擇兵刃。成長的環境雖然苛刻殘酷,但在他們進入暗衛營的第一天,教頭就會告訴他們,龍衛亦叫做龍鱗。而龍鱗是真龍堅硬的盔甲,他們是一個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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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相互競争使盔甲變得更加堅硬,不可自相殘殺剝離龍鱗。而剝離龍鱗者,視為“叛”。
被撿回的孤孩能進暗衛營的,年齡不得超過五歲,年齡不确定的就依身量、根骨來斷。不合格的孩子會被送去另外一地接受教養,可選擇成為暗子,也可習得一技之長回歸俗世。
龍衛組建百多年,至今無一叛主。除了沒那膽子,更多的是因他們皆為孤孩出身,不明來處也不問來處,龍窟便是家。此生惟願習得高能,報天子養育再造之恩。
而龍衛叛主,也不是由在序龍衛狙殺。教養那號龍衛的教頭會親自出龍窟清理門戶。
皇帝只看了一眼密信,并沒伸手去拿,起步回到龍案後落座,執朱筆書到:“玲女藏字翠微,帝得之,暗查假旨與先帝之死,”目光落于灰毛野鴿子上,“将信替了,明日送出。”
“是,”天乙俯首領命。
天乙拉着地辛出了乾正殿,皇帝斂目,天甲自右二盤龍柱後走出,昨夜裏得虧天庚仔細。
“馴養鳥獸傳遞信件,是不是很難?”這回是逮住了,那下回呢?皇帝不喜這種不在把控之內的感覺。
“馴養鳥獸之法都是有傳承的,”天甲明白主上的意思了,拱手向前:“臣會盡快尋到訓鳥.人。”
皇帝沒話了,開始批複折子。
就在太後苦思該如何不沾邊地除去皇後及其腹中子時,天智對淳氏施了攝魂術,确定了其南蠻奸細的身份。
拿到供詞,皇帝終于在早朝上發作了:“後宮的事,朕也不知是怎麽傳到前朝的?皇後現懷有喜,勞累不得,這才稍有松懈,後宮裏有些人就不消停了。”
站于工部尚書之後的吏部侍郎孔方之額上已有汗滲出,距離孔嫔被抓足十天了。近日朝臣們雖不敢直言問詢,但旁敲側擊的也道了幾句,只皇上均未回應。
今日竟主動提及,看來是到頭了。
“把事傳到前朝,百官壓之,以為朕就會輕輕放過了。”
這實屬欲加之罪,幾個文官頭垂得更低了,自恪王之事後,誰還敢向皇上施壓?
皇帝冷眼俯視着朝臣們,一個個怎麽都不說話了?嗤鼻笑之,沉聲道:“你們不是想要知道朕為何要抓淳修媛和孔嫔嗎?”舌掠過牙尖,鳳目微眯,眼神淩厲,“朕現在就告訴你們。”
太和殿靜默無聲,被賜座的琰老親王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半阖着眼看着皇帝。要不是怕宗室有人舌頭長在這當口犯忌諱,他也不會坐在這。
皇帝倒是說呀!
“十天前,妃嫔給皇後請安,皇後突發嘔吐。經太醫院院判姜苁靈查她是聞了沙曼陀香,腹中龍嗣受了刺激才引發的不适。”
沙曼陀香……沙曼陀香……
竊竊私語起,燕茂霖持玉笏的雙手收緊,指節泛白,他去平中省赈災時有具體了解過沙曼陀香的藥性,眼底晦暗。有人要皇後母子俱損。
不等下言了,孔方之出列跪地叩首:“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
皇帝輕哂一笑:“還不到你認罪的時候,孔氏會着熏了香的衣裙去坤寧宮請安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一滴豆大的汗珠自孔方之的額滴落,打在金磚上。
“範德江,”皇帝垂目看向擺于面前的那沓被處理過的供詞:“拿給他們過過目吧。”這份供詞裏,沒有西北、楊家以及江陽嚴氏。
“是”
“罪妃淳氏母族祖上姓氏為‘沙’,系前朝獻藥巫醫沙施之後,”皇帝語調平靜,陳述着淳氏供詞:“憤慨于前朝豐天女皇的武斷,殘餘的沙氏族人投了南蠻……”
大略浏覽了一遍供詞,琰老親王氣恨得只想罵娘,若他記得不錯,這淳氏是太後留下的。南蠻奸細混進後宮,還是個巫醫。皇帝能安然活到現在,可真算是他們老淩家祖上積了德。
殿裏百官面色難看,寧誠伯聽皇帝說了事情的來去,也不看供詞了,沖出隊列就咚一聲跪到孔方之身側。
“皇上聖明。這淳氏看似身世清白,誰能想到會是外邦奸細?”說着便斜眼掃過念念叨叨要皇上充實後宮的譚永青之流,“能送進宮一個,就能送進第二個,皇上取消大選實為明智之舉。”
可真會順杆往上爬,文華殿大學士譚永青憋着一肚子氣,他支持選秀有錯嗎?就照這情況下去,皇上後宮只皇後一人是早晚的事。
老父不在,身為世子,陳一耀自是要代奉安國公府表明态度:“還請皇上追責賜淳氏玉鴦牌之人,以及淳氏之父緬川知府淳踱。”
你小子在嚷嚷什麽呢?不少知情的官員紛紛看向陳一耀,他曉不曉得賜淳氏玉鴦牌的是太後?
陳一耀當然知道是誰留的淳氏:“諸位不用這麽驚愕,太後娘娘尊貴,我奉安國公府廟小,”俯身叩首,“且身為世子,自當遵從祖父決斷。”
燕茂霖持玉笏走出,一臉沉重:“太後為何要執意留下淳氏,其中是否還有旁的因由?”一點不虛,言話慷锵有力,“事關太後清白,臣請皇上按律将此事交于大理寺和宗室嚴查。”
抽氣聲接連不斷地傳入耳,陳一耀毫不猶豫地道:“臣附議。”
闫冬銘看了一眼陳一耀,也出列了:“臣附議。”
“臣附議,”唐逸幽接上,大理寺卿也不孬:“還請皇上按律嚴查太後。”
“外邦奸細都混進後宮了,”勇毅侯看着跪着的那一群,也站隊了:“這回皇後娘娘是大幸逃過一劫,那下回呢,倘若傷及龍體又該如何論?往大裏說,這事涉國運,還請皇上不要顧念母子之情。”
孔方之知道閨女是無辜被牽連,也不怕了,這會他生啃了淳氏的心都有:“不用往大裏說,利用控魂秘術操控她人為己用,借沙曼陀香殺皇後及其腹中龍嗣。她是要絕我大靖國運,還請皇上嚴查。”
吵架還是文官在行,唐逸幽再一次意識到四書五經的厲害了,用力吞咽口水。聽聽燕茂霖和孔方之所言,真可謂字字見血。
久不出言的皇帝看向已經站起的琰老親王,他是想借此重責太後,一點一點剝去其尊榮。如此等到廢太後的那天,世人也不會覺突兀。
只要不是淩氏後嗣出事,琰老親王是一點不在意查誰。而且自先帝突然駕崩那天起,他就對太後多了幾分戒心。
正好趁此機會查一查,她到底是人是鬼?
走至大殿中央,拱手向上。
“臣附議。”
今兒都四月初四了,還有三天就是太後壽辰,李安好又看了一遍單子,确定沒什麽問題後,接了寶鵲端來的烏雞湯。這湯裏放了鮑參,極為鮮美,熬了一夜,雞肉還嫩滑得很,一口接上一口。
“別忘了給皇上送去一些。”
見主子用得香,寶鵲心都是滿的:“奴婢已經分出兩盅交給地辛了。剩下的一些鍋底和雞架子,勻了小雀兒一碗,旁的讓寶櫻她們幾個分了。”
李安好莞爾:“小雀兒多虧了你。”
“奴婢算啥,她最該謝的是皇上和娘娘,”寶鵲見主子湯盅裏下了一半,接過來又添了些:“以前盡吃不長高,這三四個月,奴婢瞧着她開始長個了。”
那是身子的虧空補回來了,李安好進了有兩盅才停下,手撫着肚子,笑言道:“你這麽饞,可怎麽得了?”
寶鵲聞言收拾碗筷的手慢了下來:“娘娘,皇上養得起,”所以饞點也沒什不好。
李安好笑出了聲。
“娘娘,”這時馮大海跑進殿:“今兒皇上将罪妃淳氏是南蠻奸細之事在前朝講了,聽禦前的人說,朝臣們要皇上嚴查太後。”
李安好斂目,面上笑意淡了兩分。皇上這是在削減太後尊榮,為廢太後鋪路?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支持,作者君今天上午做針灸耽誤了些時間,就更得比較少,争取明天給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