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惜,一直到大學畢業,宗家瑛都沒愛上別的男生,王世偉也沒摔折腿。

而王莙就這麽稀裏糊塗讀到了大學畢業。

也真虧了她!看那麽多愛情小說,做那麽多胡思亂想,還花那麽多時間盯王世偉和他女朋友的梢,居然一科沒挂,順順當當畢了業,還讀上了本系的研究生。

同寝室的幾個女生都分到天南地北去了,只有大姐大跟她一樣,選擇了讀研究生,兩人又同寝室,但這次條件好多了,寝室裏就她們兩個,更加親如姐妹。

大姐大愛上了系裏的一個穆老師,但人家是有家室的,夫妻關系不好,經常吵鬧,穆老師就到別的女生那裏尋求安慰,結果就尋到了大姐大。

穆老師對大姐大說:“我們現在是師生,關系不能公開,等你畢業了我就離婚。”

王莙覺得這事很玄:“他知道師生不能戀愛,幹嘛還要你讀研究生呢?”

“是我自己要讀的。”

“你自己要讀的?”

“是啊,如果我不讀研究生的話,我就要分回縣裏去。”

她知道這話不假,因為很多人都分到縣裏去了,王世偉也分到了縣裏,聽說臨走前他和班上那些男生出去狂醉一通,都醉哭了。

她聽說他哭了,心裏好痛,如果不是有什麽特別傷心的事,他那樣酷酷的男子漢肯定是不會哭的。

後來她聽說宗家瑛也分到縣裏去了,但不是和王世偉一個縣,兩人之間隔着幾百公裏,這下她才明白王世偉為什麽哭了。

她好感動,也好感慨,這麽重情的男人,怎麽就沒讓我碰上呢?

四年大學期間,也有幾個男生來找過她,但無論是長相才華,還是追求的方式,都是那麽不浪漫,她想都沒想就拒掉了。

如果世界上的男生都是這樣,那她這輩子決定不結婚了,就這樣等下去,一直等到宗家瑛不幸去世那一天,那時,白發蒼蒼的她,會跑到白發蒼蒼的王世偉面前,對他說:“我等了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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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想好像對宗家瑛不公平,幹嘛人家就得先死呢?聽說女的比男的活得長,說不定王世偉去世的那一天,宗家瑛還活得好好的。

那就這樣吧,等到王世偉去世的那一天,她一定趕到他病床前,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我愛了你一輩子!”

他應該不會因為多了這一份愛就在陰間受煎熬吧?說不定會因為這份真誠的愛而起死回生。雖然他起死回生後仍然會回到宗家瑛懷抱裏去,但她也願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就怕宗家瑛不讓她見王世偉。

但她肯定能找到一種辦法見他一面。

小說裏面那些暗戀人家一輩子的人,命運都會安排他們和暗戀對象見上一面。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人家兩口子都活得長命百歲,而她自己卻要一命嗚呼了,不知道能不能請王世偉到她病床前來一趟,就一趟,就幾分鐘,她會用盡最後一口氣,告訴他,她愛了他一輩子,她為了他,一輩子沒結婚。

她一想到這裏,就熱淚盈眶,被自己的忠貞感動得稀裏嘩啦。她覺得如果王世偉不是鐵石心腸的話,肯定會被她這忠貞不渝的愛情所感動,說不定從此就年年去她墳上祭奠她。而宗家瑛肯定吃醋得不得了,總在那裏嘀嘀咕咕,最後把他嘀咕煩了,徹底不要宗家瑛了,就守在她墳前,度過餘生。

那時,人們總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守在一座孤墳前,默默的,酷酷的。

這樣的愛情也不錯啊!可以算個最終的勝利者吧?

她在自己的幻想裏活得還算滋潤,但她父母已經急得不得了啦:“本科四年,你都沒找到一個男朋友,你還讀研究生?女人學歷越高,越不好找對象!”

她不解:“為什麽一定要找對象呢?”

“不找對象怎麽結婚?”

“為什麽一定要結婚呢?”

“啥?難道你準備一輩子不結婚?”

“有值得結的就結,沒有就不結。”

最後她媽急得親自跑到她學校來了一次,也沒看出女兒有什麽精神失常的症狀,但也沒看見幾個能入眼的男研究生,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終于有一天,大姐大告訴王莙:“那個王世偉被他女朋友甩了。”

這真算得上是晴天霹靂!不,應該叫平地一聲春雷響,來了救星共産黨!

如果世界上真有命運之神,那一定姓王!

她不相信地問:“為——為什麽?”

“他女朋友嫌他沒本事把兩個人調到城裏來,就找了個有本事的,把他甩了。”

“你聽誰說的?”

“老穆說的。”

“老穆怎麽知道?”

“他是聽他同事老莫說的。”

“他同事怎麽知道?”

“因為他同事就是那個‘有本事’的人。”

“啊?是這樣?那現在——”

“現在他女朋友已經快調到我們D大的附中來了。”

“那他呢?”

“他?還不是在那個縣城裏呆着。”

她當即決定到B縣去看王世偉,可別讓他在這個黑暗的關頭自殺了。

她沒跟任何人商量,就匆匆忙忙買了車票,咣當咣當地去了B縣。

到了B縣,下了車,她才想起連借口都沒有呢,說不定王世偉都不認識她,如果把她趕出來,那怎麽辦?

她坐在B縣的汽車站裏,盤算了一會兒,終于想出一個拙劣的借口,就說是到B縣來辦事的,聽說他也在B縣,就想看他能不能在學生宿舍找個床位讓她住一晚,可以省下住旅館的錢。

她硬着頭皮來到B縣一中,向人打聽王世偉老師,人家告訴她說王老師正在上課,讓她在辦公室等一會兒。

她等在那裏,有好幾次都想逃跑,但都忍住了,給自己壯膽說:這總比臨死的時候才差人來叫他要好吧?咱連那麽恐怖的場景都不怕,還怕這個?

但她也想好了,如果待會兒他下作她,嘲笑她,她就立即走人,找個旅館住一晚,明天搭車回去,從此忘記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期間好幾個老師探頭探腦地偷看她,還在外面議論紛紛,她都忍住了。

終于等到皇帝老倌大駕光臨,人還沒進來,她已經從玻璃窗裏看到了他的身影,頓時激動得視線模糊,差點哭出來。

但人家像沒事人一樣,泰然自若地進來,泰然自若地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泰然自若地說:“去我寝室吧。”

她像接到大赦令一樣,長舒一口氣,乖乖地起身跟着他往外走,聽見幾個老師在嘀嘀咕咕。

到了他的寝室,她把包放下,他把椅子上的髒衣服扔到牆角去,請她坐下,又把裝着牙膏牙刷的杯子清空了,從一個半新不舊的熱水瓶裏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

他一直沒說話,還是那麽默默的,很酷。

水不熱,溫吞的,她喝了幾口,厚着臉皮問:“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知道啊。”

“是嗎?我是誰?”

“一班的王莙啰。”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她生怕他說你跟蹤了我幾年,我都差點報警了,還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還好,他沒這樣說,而是淡淡一笑,說:“一起讀書四年,哪能連名字都不知道?”

“一起讀書四年就一定知道名字?你們班好多男生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呢?”

“男生多,女生少嘛。”

真理!

沉默了一會兒,她問:“你不問問我來這裏幹什麽?”

“你會告訴我的。”

“如果我不告訴你呢?”

“那我問了也沒用。”

瞧這邏輯!太酷了!

邏輯都這麽酷,人怎麽能不酷呢?

如果她能按照這個邏輯辦事,她也會很酷。

可惜她沒這麽灑脫。

她猜:“是不是經常有人這樣從天而降來看你?”

“沒有啊,誰會來這個破地方看我?”

“你女朋友不來?”

他皺了皺眉頭:“她已經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不想提到她。”

她很高興:“好,那我就不提。別人呢?你……爸媽不來看你?”

“不來。”

“兄弟姐妹呢?”

“也不來。”

“是嗎,那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我們鄉下人不像你們城裏人,花那麽多時間走親戚。”

她從來沒覺得他是鄉下人,他的長相不像,言談舉止也不像,就連他分回了縣裏,她都沒覺得他是鄉下人。她咕嚕道:“你哪裏是鄉下人?”

“怎麽不是呢?我是B縣下面C村的人。”

“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笑了一下:“你又沒去過C村,也不知道C村人什麽樣,怎麽知道我像不像?”

“我的意思是……你一點也不像鄉下人。”

“像不像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兩人又沉默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趕她走,反正他也沒留她,她只好試探着問:“這裏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吃飯?”

他好像大夢初醒:“哦,有,有,學校外面就有個餐館,我帶你去。”

兩人一起往外走,他看了一眼她的包,問:“你不把包帶上?”

“不用吧,這麽重。”

他很乖覺地說:“那我趁學校老師還沒走,幫你借間房子過夜……”

他出去了一會兒,返回來說:“借到了,你今晚就住郁老師的房間。”

“那太謝謝他了。”

兩人來到學校外的小餐館,叫了菜,慢慢吃。

餐館老板娘上來搭讪:“王老師,這是你的——新女朋友啊?”

他含含糊糊地哼了一下。

老板娘讨好地說:“王老師,我早對你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看我說的準不準?你這個女朋友又秀氣心腸又好,比早先那個強多了。”

他倆都不吭聲。

一直到吃完飯,出了餐館,他才低聲說:“不好意思啊,剛才要面子,沒對他們解釋。”

她也低聲說:“幹嘛要解釋?”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說了不問的,但還是想問一下,你今天怎麽會到這裏來?”

她把先前準備好的借口都忘光了,坦白說:“我特意到這裏來看你的……”

“是嗎?怎麽會突然想到來看我?”

“哪裏是突然?我……都看了你幾年了……”

他站住了:“真的?你在哪裏看我?”

“食堂裏。”

“哪個食堂?”

“三食堂,二食堂。你在哪個食堂吃飯,我就在哪個食堂看你。”

“真的?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你眼裏只有她嘛。”

他沒答話,直愣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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