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下一個周末,王世偉真的到D大來看王莙了。
那天,大姐大一早就往外躲:“我逃難去了,把地盤讓給你們幽會。等我和老穆的事搞好了,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去吃飯。”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把你趕到外面去。”
“沒事,君子成人之美嘛。你不也為我躲出去過好多次嗎?”
“其實你不用這麽早就躲出去,吃了晚飯再走都沒問題。”
“呵呵,你問問你王英俊幹不幹。他要是看見我像個樹樁子一樣戳在這裏,肯定恨不得飛起一腳,把我踢出界外。”
大姐大走後,她把寝室收拾了一下,就邊看書邊等他,望穿了雙眼,才看到他從樓前的那條路走過來,她故意不下樓去迎他,讓他自己找上樓來。
等到他在一個女研究生的熱情帶領下找上樓來的時候,她又後悔了,不知道這兩人上樓來的功夫有沒有彼此看對了眼?
那個帶路的女研究生戀戀不舍地看了他兩眼,才告辭離去。
她關上寝室門,目不轉睛地看他。
他問:“看什麽?不認識了?”
她厚着臉皮說:“我沒看你呀,我在看我的王英俊。”
“我英俊嗎?”
“當然哪。”
“我還生怕你嫌我土呢。”
“你哪裏土啊?你沒看見剛才那個女生?看你看得舍不得走了。”
他沒表示反對,只呵呵地笑。
她滿懷醋意地問:“我不是告訴你我的房間號碼了嗎?你怎麽還要請人帶你上來?”
“哪裏是我請她帶我上來呀,我在你們樓下看門洞號碼,她自己跑來問我找誰,我說找你,她就說‘我帶你去’,未必我還能把她定在樓下,不讓她上來?”
她平時總愛說女生會搶他,但她心裏還是覺得沒人會這麽厚顏無恥的,明知他有女朋友,還敢來搶他?連她這麽“不顧一切”的人也不敢在他有女朋友的情況下搶他呢。但現在親眼看到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厚顏無恥的人,他都說了找誰了,還要硬生生地加個塞,陪他爬幾層樓,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他今天的确是格外英俊,肯定是打扮了一下的,一頭厚實的黑發梳得很通順,額頭那裏的一绺還帶點彎兒,腳上穿着她給他買的新球鞋,衣服也都幹幹淨淨,大概是走熱了,外衣沒扣,敞開着,露出裏面的白背心,很不修邊幅且風流倜傥的樣子。
他從包裏拿出一個玻璃瓶:“老李的媳婦要我帶給你的鹹菜,她還說謝謝你送她的奶粉,她家孩子很愛喝。”
借花獻完佛,他就沒話了,這裏走走,那裏看看,摸摸她們的桌子,開開她們的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好像有點手足無措。
她主動跑去把門拴了,投進他懷裏,他才放開了手腳。
這次她做了準備工作的,前幾天專門去圖書館借“啓蒙讀物”,雖然沒找到他那本那樣的,但找到一本明代收編的章回小說《歡喜冤家》,她看到簡介上說這本書“多寫男女奸情,筆涉淫穢,多次被禁”,就借了回來。
讀了幾個章回,她就大呼上當,這本書“多寫男女奸情”倒是不假,但所謂“筆涉淫穢”,則純屬誇張,和他借的那本“啓蒙讀物”相比,真是小小巫見大大巫。
在看這本《歡喜冤家》之前,她一直以為古人是不做愛的,即使做,也是以某種古雅的方式,“相公,就寝了!”、“夫人,晚安!”之類。你看古人下棋多優雅,一手擡着長長的袖子,另一手伸着蘭花指,尖尖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一顆棋子,慢慢落下。
下棋都這麽優雅,憑什麽做愛會不優雅呢?
看了《歡喜冤家》,她才發現古人做愛跟今人沒什麽兩樣,照樣是那些個招式,照樣是滿嘴污言穢語。
古代現代兩本“啓蒙讀物”,可真把她“啓蒙”了,再回想以前看的那些愛情小說,感覺特純潔,特愛情。如果讓瓊瑤把她的戀愛故事寫出來,可能寫到她第一次去B縣找他就結束了,再往下寫,就成了“啓蒙讀物”。
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很幸運,總還有過四年的暗戀,那種純心靈的、純精神的、與工兵挖地雷無關的、正宗的愛情小說。像大姐大那樣的,恐怕一開始就是“啓蒙讀物”,甚至是財經小說,或者職場小說。
人這一輩子,還是應該體驗一下愛情吧?工兵挖地雷,誰都會體驗的,只是遲早的問題。但愛情小說那樣的愛情,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體驗的。
這次不知道是因為做了準備工作,還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比較放松,總而言之,她一點沒覺得疼。他也沒打持久戰,很快就做完了“正經事”,抱歉說“太激動了,待會加補”。
兩人睡了一覺,就到食堂去打飯,她感到很有面子,因為好多女生都在望他。
打了飯回到寝室,她說:“我沒說錯吧?好多女生都在望你。”
“人家是在望你吧?”
“我是女生,她們望我幹嘛?”
“可能覺得你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吧?”
她甜蜜地摟着他:“才不是牛糞呢!”
他也回摟她:“只要你不覺得我丢你的人就好。”
“一點都不丢人,我就怕這麽多人喜歡你,把你的心給喜歡花了。”
“你放心,她們就是望望而已,真輪到她們頭上,肯定都吓跑了。”
“萬一有哪個不吓跑的呢?”
“那就是你。”
她好開心,繼續拷問:“我們一兩個星期才能見一面,你會不會……采野花?”
他歪着頭問:“你讓不讓啰?”
“不讓!”
“不讓我就不采啰。”
她變了臉色:“那你的意思還是想采的?只是因為我不讓才沒采?”
他捏捏她:“你看,你看,你開不起玩笑,又要找着人家開玩笑……”
她知道自己失了态,幹脆撒嬌說:“我不許你……采野花!如果你采了,我就……不理你了。”
“你就是我的野花,我還采什麽野花?”
“我只是你的野花?”
“當然哪。”
“那你的家花是誰?”
“當然是我老婆啰。”
“你老婆是誰?”
“自家人,爹媽包辦的,一輩子不許分手。”
她徹底糊塗了:“那……我是你的什麽?”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是我的野花。”
“我不要當野花!”
“那就當小老婆?”
她擂他一拳:“人家在跟你說正經事!”
他湊到她跟前:“先等我把飯吃完哈……”
她把他的飯碗奪走了:“你今天不把你老婆的事說清楚,我就不讓你吃飯。”
他繃着臉看她,她很怕他發脾氣,但她也很惱火他不把老婆的事說出來。兩人鬥了一陣眼神,他率先笑起來:“呵呵,我說你經不起開玩笑吧,一開就當真。”
“你是在開玩笑?”
他伸出右手:“喏,這就是我老婆,我最忠實最貼心最任勞任怨的老婆。”
她到底是受“啓蒙讀物”熏陶過的人,這麽暧昧的話都聽懂了,嬌嗔道:“你……太壞了!”
“我還壞啊?有了你,連老婆都顧不上了,存了一個星期的公糧,全都交給你了,我老婆顆粒無收……”
她紅着臉擂他,被他捉到懷裏去了。
現在輪到他拷問她了:“那你呢?”
“我怎麽了?”
“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打野食?”
她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我幹嘛要……打野食?”
“你不想那事嗎?”
“我又不是男生,想那幹嘛?”
“不是男生就不想了?其實女生比男生更……厲害。”
“亂說!”
“是真的……”
她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悟到什麽,追問道:“是不是……宗家瑛就是這樣的?”
他咕嚕說:“她要不是這樣,怎麽會跟那個老莫……”
“她那不是為了調到D市嗎?”
“調到D市只是一方面。”
“是嗎?你怎麽知道?”
“切,我跟她談了四年朋友,還能不知道?她的瘾很大的……次次都要爽到才行,一次不爽到,就不讓你睡覺……”
“真的?”
他柔聲說:“是呀,還是你好,從來不……吓我。”
她也柔聲說:“我只要你好就行了。”
“但是我也想你好啊!”
“我很好啊。”
“真的?”
“真的。”
“不騙我?”
“不騙你。”
兩個人飯都沒吃,就又滾到床上去了。
從那之後,他們就兩邊跑動,有時她過去,有時他過來。但每次他來,大姐大都得躲出去,她很過意不去,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她跑過去。
跑來跑去的,她的錢就很不夠用,又找不到家教做,只好向父母開口,但她不敢如實彙報,怕父母罵她太不自尊,貼人又貼錢,所以她只好撒謊,有時說要買書,有時說要買衣服,有時說朋友結婚要随禮。好在父母很疼她,只要她開口,就給她彙錢來,也不查她的帳。
自從知道他有個忠實的“老婆”之後,她就不那麽急着往他那裏跑了,從她這方面來說,只要知道他愛她,也不會采野花,她就很開心很滿足了,并不需要經常呆在一起,因為呆在一起也沒什麽好玩的,除了幹“正經事”,就是看球,聚餐,睡大覺。
而這幾樣,她一樣都不喜歡。
有時她覺得只要他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忠實于她,哪怕她一輩子見不到他,她也不會難受。
但他顯然不是這樣,臨近暑假的時候,他問她:“你暑假回E市去嗎?”
“當然要回。”
“在那裏呆多久?”
“呆到開學啊。”
“那我怎麽辦?”
“你不回家看父母嗎?”
“回也只回個把星期,不會老呆在那裏。”
“為什麽?”
“鄉下蚊子多,又沒什麽好玩的好吃的,還要幫忙幹農活,我在那裏呆那麽久幹嘛?”
“那你……”
他悶悶地說:“只好呆學校裏了。”
“暑假食堂還開嗎?”
“開,高三要補課。”
“食堂開就好,不然你飯都沒地方吃。”
“但我幾個月都見不到你,那怎麽行?”
“怎麽辦呢?”
“你不回家不行嗎?”
“那不行的,我每個寒暑假都回家的,現在突然不回,怎麽向我父母交代?”
他看了她幾眼,說:“我跟你去E市行不行?”
這個她還沒想過,她父母都不知道她和他的事,這樣突然帶回去,不知道父母會怎麽想。
他好像猜到了,出主意說:“就說我是你的老同學,去E市旅游的……”
“但是……我從來沒帶過同學去家裏住這麽久啊。”
“那我住一兩個星期就回來?”
“住一兩個星期的都沒有過。這樣吧,我先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他很理解地說:“別勉強,他們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沒別的……”
王莙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基本是按王世偉編好的謊話說的,只是沒具體說呆多久。
父母都很熱情:“把你同學帶來玩吧,我們E市還是有很多地方值得玩的。”
“剛好你哥哥要出半個月的差,你同學可以住你哥哥的房間。”
她喜出望外,馬上打電話給王世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了。
他很高興:“太好了!我們至少可以在一起呆半個月!”
暑假裏,他倆特意選了哥哥出差的時間回到E市,他對她父母禮貌周到,她父母對他熱情歡迎。白天,他裝模作樣到E市的景點去旅游,她則給他當導游;夜裏,他老老實實住在哥哥的房間裏,她則住在自己那間。
但傍晚的時候,“老同學”就現了原形,總是借口出去散步。
就這樣“旅游”了十天左右,他求她:“你把我們的事對爸媽挑明了吧,不然你哥哥出差回來,我就得回去了。”
“他在單位有寝室。”
“不是寝室的問題,現在這麽熱,我就在客廳地上睡都可以。但我是來旅游的,E市幾個景點早就游完了,再呆下去,你爸媽要趕我走了。”
她有點不敢向父母挑明:“我就怕他們不同意。”
“不同意我們也好早作打算。”
“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那你怎麽說,早作打算?”
“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們不早做打算,還能怎麽樣呢?”
“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既然是這樣,你怎麽不敢對他們挑明呢?”
她被問啞了。
想了大半夜,她還是決定對父母挑明,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跟他一起回D市去,節約點,不買球鞋,兩個人靠自己的收入還是活得下去的。
她找了個機會,跟爸媽挑明:“爸,媽,我想跟你們說個事,你們先答應我,不許生氣。”
“你還沒說,我們怎麽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她吓得不敢說了。
媽媽問:“是不是你那個‘老同學’的事啊?”
“老同學什麽事?”
“我們覺得他不是‘老同學’那麽簡單,是你男朋友吧?”
她知道瞞不過去了:“你們覺得……行不行?”
“人倒是蠻不錯的,就是戶口問題是個麻煩。”
“戶口問題?”
“他不是說他在B縣教書嗎?”
“是啊。”
“那他怎麽調到D市來?”
“調到D市來?”
“是啊,你在D市,他不調到D市來,那不得兩地分居?”
“我是在D市讀書,又不是在D市工作。”
“你讀完研究生不在D市找工作的?”
這個她是徹底沒想過:“幹嘛非得在D市找工作不可?”
“那你想到哪裏去找工作?”
“随便哪裏,E市,B縣,都可以。”
“別傻了,你要在這些地方工作,還用得着讀研究生?本科畢業就能在這樣的地方找到工作了。”
她忐忑地問:“那是不是……如果他調不到D市來,你們就不同意我和他的事呢?”
媽媽嘆口氣說:“我們不是那種勢利的人,但是戶口問題的确是個大問題,你爸爸在縣裏工作那麽多年,我一個人拉扯你和你哥哥,不知道有多苦。”
爸爸說:“我們那時候是沒辦法,只興服從分配,不興要求照顧,但你們現在的年代不同了,找工作時興雙向選擇,你幹嘛自讨苦吃,又來兩地分居呢?”
“我可以到他那裏去工作。”
爸媽堅決反對:“別傻了!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往大城市奔,你已經在大城市了,還故意跑到鄉下去?你去了鄉下,你的孩子都會受連累,只能是鄉下戶口。”
“那你們是不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們沒說不同意,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們怎麽會不同意呢?我們只是不贊成你分到B縣去,夫妻兩個,如果分居兩地,那麽在戶口問題上要就高不就低。你看我和你爸爸,如果我那時調到他那邊去,那容易得很,但那就把你和你哥哥害慘了,都成了縣裏戶口。我們堅持了一段時間,你爸爸不也從縣裏調出來了嗎?”
“那你們是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們只是同意你繼續跟他交往,沒同意別的。你一個女孩子,一定要拿穩自己,絕對不能婚前同居。”
“為什麽?”
“因為你一旦跟他有了那種關系,就把自己的退路斷了,再想找別人就難了。”
“你們的意思是,先跟他接觸着,如果他能調到D市來,就,繼續往下談,調不來就,跟他吹?”
“我們這是為你好。”
她沒想到父母這麽勢利,這麽狡猾,馬上一字不漏地把談話內容告訴了他,憤憤地說:“我們走吧,回D市去。”
但他似乎并不生氣:“回D市幹嘛?只要他們不反對我們現在在一起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但我們即使呆在這裏,他們也不會讓我們……住一起的。”
“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啰。”
其實她真不在乎是不是跟他住在一間房裏,更不在乎是不是有機會做愛。她在乎的是他沒機會做愛會不願意跟她呆在E市。
既然他對這個安排沒意見,她就更沒意見了。
過了幾天,她哥哥出差回來了。這下王世偉可找到組織了,兩個男人大侃足球經,很有相見恨晚的味道。
她哥哥一向把她這個妹妹很當一回事的,以前她哥哥同學同事中也有想追她的,都是在第一時間被他哥哥把人家的愛情小苗苗給扼殺了:“你就別起那個心了,首先我這關你就通不過。”
每次她哥哥趕跑了她的追求者,總是來向她報功:“今天那個錢胖子還對我說想追你,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那樣,配得上我妹?被我一口拒了!”
有時她爸媽都覺得她哥哥太嚴格了,這麽挑剔,可別把妹妹搞得嫁不出去了。
但哥哥對王世偉卻是贊不絕口:“世偉這孩子不錯,配得上我妹。”
她喜出望外,越發覺得王世偉不錯。
哥哥說:“正好我們市的職工足球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世偉可以頂替我們機關隊的王大偉,連名字都這麽像,就把中間一個字改改就行了。”
爸媽都是良民,擔心地說:“你們讓他去頂替別人怕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呀?現在誰不弄虛作假?你不搞人頂替,你以為別的隊也不搞人頂替?”
王世偉只要有球打,管他頂替不頂替,犯法不犯法,都不在乎。
哥哥第二天就帶着未來的妹夫去踢球了。踢完回來,兩個男人都贊不絕口,不光贊彼此的球藝,妹夫還大贊E市的球場:“除了參加省二隊的遴選賽那次,我還沒踢過真正的足球場,那次我沒發揮出正常水平,就是因為球場的問題,以前踢的都是鄉下的破球場,一下上了綠茵球場,都找不到感覺了。”
哥哥說:“沒問題,練幾天就找到感覺了。”
這一下王世偉可有事幹了,不是練球就是賽球,回到家還要侃球看球,幾乎沒時間陪她。
她跟着他去球場看過幾次,但天氣又熱,她又看不懂,都是提前跑掉,後來就沒再跟去了。
機關足球隊的待遇挺不錯,發全套球衣球褲球鞋球襪,只要哪天練球,就包飯包飲料,還發“練球費”。如果打比賽,那待遇就更好,除了經常上餐館撮一頓之外,還發“出場費”,誰踢進球了,還有獎金。上面發話了,說如果機關隊在這次E市職工足球賽中拿了冠軍的話,主力隊員一人獎勵三千元,替補隊員一人獎勵一千五。
三千是個什麽概念呢?
幾乎等于她研究生三年從政府那裏拿到的所有的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王世偉本來就是愛球之人,這下又有巨額獎金在那裏誘惑,踢得更起勁,連做愛都顧不上了,總對她說:“對不起,明天要賽球,今天要養精蓄銳。”
好像是她在想做愛似的!
職工足球賽搞的是循環賽,個個隊都要賽到,有的還要賽幾次,幸好總共就八個隊,不然會今年打到明年去。
機關隊一路鏖戰,過五關斬六将,一直打進了決賽。
決賽那天,哥哥來動員全家人都去球場助威:“這是我們機關隊第一次打進決賽啊!你們作為兩位主力隊員的家屬,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到場助威。”
于是,她也去了。
決賽是在晚上,露天燈光球場進行,不算太熱,她和機關隊的家屬們很榮幸地坐在前三排,是甲級座位,離場子很近,場上隊員發邊球的時候,汗珠子都可以甩到她們身上來。
她發現E市的球迷還不少呢,足球場的看臺有十幾級水泥凳子,幾乎都坐滿了,很多人都自帶了扇子或手絹,一起扇動,像大型團體操一樣,煞是好看。
隊員進場的時候,她看見了她的王英俊,混跡在機關隊裏,穿着黃色的球衣,前胸後背上都有個大大的“6”字。決賽對手是輕化隊,穿的是藍色的球衣,兩隊人馬都穿着白色的球鞋,白色的足球襪,遠遠看去,像穿着白色靴子,很潇灑。
她未來的嫂嫂孔婕是正宗球迷,據說只要是有她哥出場的比賽,那是每場必看。比賽剛開始,孔婕就不停地站起身,雙手做成一個喇叭,大聲吆喝:“機關隊,加油!”、“王斌,加油!”
她也想站起來為自己的他吆喝幾聲,但總是拿不下面子,而且還怕喊走了嘴,把頂替的事暴露出去了。
而冒牌“王大偉”在場上真是太英俊了,像一匹駿馬在場上奔騰嘶喊,球衣很快就濕透了,每次有人發球的時候,她都看見他弓腰站在那裏,胸部劇烈地起伏,好像吸入的空氣不夠用似的。但球一擲進場內,他又像一匹駿馬奔騰起來。
她很快就發現輕化隊是把“王大偉”當眼中釘看待的,總有人故意撞他,一個撞不倒,好幾個一起撞,被紅牌罰下也在所不辭。有幾次都把他撞倒了,全場突然安靜下來,喇叭不唠叨了,觀衆也不吆喝了。
她以為他傷了,死了,吓得要命,想要沖到場子裏去,但看見他從地上爬起來,甩一甩頭,抖一抖腳,伸一伸臂,好像在檢查有沒有傷筋動骨,然後繼續不要命地奔騰嘶喊,看得她鼻子發酸。
“6號”不斷在喇叭中響起,仿佛他的一舉一動都具有戰略意義。
一些觀衆也有節奏地喊着:“6號,加油!6號,加油!”
快終場的時候,他不負衆望,踢進了整場比賽唯一的一個球。
全場山呼海嘯。
所有的觀衆都站了起來,喝彩的喝彩,罵人的罵人。
只有她,靜靜地坐在那裏,淚流滿面。
那天晚上,機關隊全體隊員和在場的家屬都被請到餐館去喝慶功酒,隊員坐了兩桌,家屬坐了三桌,“球嫂”們坐在一起,父母之類的,坐在另一桌。
王莙和那些“球嫂”都不熟,趕緊和未來的嫂嫂孔婕坐在一起。
席間,大家都在侃球,她不懂球,聽了一陣才搞明白一個大概:如果不是6號踢進一球,機關隊和輕化隊的淨勝場次就是一樣的,那就得按淨勝球多少來決定名次,但那樣一算,就該輕化隊得冠軍了。
所以說,6號進的那一球,是關鍵之關鍵。
大家都在誇獎6號,但6號很謙虛:“足球是一種集體運動,我不過剛好處在那個位置上罷了。如果沒有你們傳球給我,我到哪裏找球踢進啊?”
這個回答太得人心了,贏來一片贊揚聲:“真是個明白人!”
“這就叫大将風度啊!”
“看見沒有?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謙虛。”
“來來來,敬我們的有功之臣一杯!”
她生怕他被人灌醉了,跑過去關照他:“少喝點,當心喝醉了!”
隊員們都起哄:“哇,六嫂好細心啊!”
“都是六嫂教育得好啊!”
“放心吧,我們不會把老六灌醉的。”
“灌醉了也不怕呀,反正明天不用踢球了。”
她紅着臉回到自己位置上,聽到有個“球嫂”問她:“你們家兩個踢球的,哪個踢得更好啊?”
她答不上來,她未來的嫂嫂很內行地代答說:“他們兩個,一個是鋒,一個是衛,怎麽好放在一起比?”
“哪個更重要呢?”
“都重要,離了誰都不行!你沒聽老六說嗎?足球是一種集體運動。”
“球嫂”們就“鋒”啊“衛”啊的談論開了。
她當即決定自己也得學點足球知識,不然太配不上“老六”了。
市裏分管體育的副市長也大駕光臨,還特別坐到“老六”旁邊吃菜交談。
過了一會兒,副市長竟然來到她身邊,笑眯眯地對她說:“我叫小王調到我們E市來工作,他說他做不了主,叫我來問你。”
她沒想到他這麽給她面子,不由得感激地朝他那邊望了一眼,看見他在對她做手勢,大概是“你看着辦吧”或者“你胡亂說吧”的意思。
她告訴副市長:“他跟他們學校簽了三年合同的。”
“是嗎?還有幾年?”
“還有兩年。”
“如果提前調走會怎麽樣呢?”
“會罰款。”
副市長松口氣:“哦,就是罰款啊?那沒什麽,我們這邊可以替他付罰款。”
“要罰很多的。”
“罰多少?”
“五萬。”
“五萬塊錢算什麽?我這次給隊員們發的獎金都不止五萬了。”
“球嫂”們聽到“獎金”二字,都歡呼起來:“哇,真的有獎金啊?我還以為是我們家那位怕我不許他去踢球,編出來騙我的呢!”
“市長,你也應該給我們發獎金哦,不是我們把家務活全承擔了,他們能去踢球?”
這個副市長一看就知道是個慣于許空願的,笑眯眯地應承:“好的,好的,給你們發獎金。”
“發多少啊?”
“市長說話要兌現的哦!”
副市長又笑眯眯地說:“我發給他們,他們上交給你們,不就等于發給你們了嗎?”
“球嫂”們又議論起來:“哇,市長你太會騙人了!”
“你倒是說個準确的數啊,不然我怎麽知道他是不是全部交給我了?”
“哪裏會全部交給你?總要落幾個在手裏自己花花吧?”
“只有我命苦,錢還沒拿到手呢,他爸媽就已經在伸手了。”
副市長還在等她的回答呢:“怎麽樣?讓他到我們E市來吧?”
“等我跟他商量一下。”
“行,你跟他商量商量。我們E市也很歡迎你呀,等你畢業了,可以到我們E市大學來教書。”
“好的,謝謝!”
副市長離開後,她嫂嫂問:“他想讓你們世偉調E市來啊?”
“嗯。”
“那就讓他調過來呀!我們市直機關福利很好的。”
“但是……我還在D市讀書。”
“嗯,那倒也是,D市離E市這麽遠,跑一趟太淘神費力了,還是等你畢業了再一起到E市來吧。”
“我爸媽都不希望我回E市。”
“真的?自己的女兒,還不想放在身邊?”
“他們希望我就在D市找個工作。”
“D市是省會,留在那裏當然好,但世偉怎麽辦?”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嫂嫂急了:“你們都沒個長遠打算的呀?那經濟上不是,打亂仗?”
“經濟上?”
“比如這次他拿獎金吧,會交給你嗎?”
“我……不知道啊。”
嫂嫂炫耀地對她說:“你哥發什麽錢都全部交給我。”
“是嗎?我爸媽知道嗎?”
“當然知道啦。不過我也沒亂花,我把他每個月的生活費安排得好好的,剩下的錢就存在那裏買房子辦婚禮什麽的。他們男的手松,你不把他的錢管着,他一分錢都存不下來。世偉平時把工資交給你管嗎?”
“呃,他沒幾個錢的工資,自己都不夠花。”
“那怎麽行?越沒幾個錢越要盡早存,不然的話,你們拿什麽錢買房子買家具辦婚禮啊?”
她完全沒考慮過這些問題,也不想考慮,趕緊把話題往嫂嫂身上拉:“我哥成天踢球,你……煩不煩?”
“不煩啊,我挺喜歡看他踢球的。”
“場場都看?”
“打比賽就場場看,平時練球就偶爾看看。男人嘛,總得有個愛好,踢球總比打麻将賭博好吧?”
“嗯,你想得挺開的,就怕以後成家了,有了孩子,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我幹嘛要一個人忙?”
“但是我哥要踢球啊。”
“你哥踢球,你爸媽也踢球?我不會叫你爸媽來給我們帶孩子做飯?”
她知道爸媽準會去給哥嫂帶孩子做飯,早就在這麽念叨了。
嫂嫂問:“你公公婆婆呢?”
“都在農村。”
“他家是農村的呀?”
“嗯。”
“哇,你不說還真看不出來呢。那你別指望你公公婆婆給你帶孩子做飯了。”
“為什麽?”
“他們農村人那一套,你放心他們給你帶孩子做飯?再說他們要是出來跟着你們,你們養得活呀?”
這個她也壓根沒考慮過。
嫂嫂安慰她說:“沒事,你還在讀書,生孩子還有幾年,等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兒子肯定上幼兒園了,你爸媽可以去給你帶孩子做飯。”
“你兒子?在哪?”
“還沒生呢!不過我們這些球嫂都商量好了,一定要生兒子,從小培養他們打足球,到時又可以組一個隊了!”
“但是你們怎麽能保證都生兒子呢?”
“我們有祖傳秘方,到時候給你一份,你也生兒子,那時我們就一起去看兒子踢球。”
她感覺生活這本書對于嫂嫂而言,完全是攤開的,總共幾章,每章寫着什麽,都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說嫂嫂的生活之書就是嫂嫂執筆的,一切都按嫂嫂寫好的章節在發生。而她的那本生活之書,還沒開封,她連總共幾章都不知道,更別說具體內容了。
她安慰自己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說不定有驚喜。
慶功酒喝到半夜才結束,他們回到家時,都後半夜了。
哥哥回了單位寝室,爸媽一回到家就睡了。
她很興奮,睡不着,悄悄溜到他住的那個房間,拴了門,摸到他床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