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坐車也需要錢啊。”

“幹嘛總是你往他那裏跑呢?叫他來看你嘛,那不就省下你的車費了?”

“他手頭不寬裕。”

“再不寬裕也比你寬裕吧?你拿的是研究生那點錢,他拿的是老師的工資。”

“他愛踢球,挺費鞋的。”

“你要給他買球鞋啊?”

她坦白說:“已經買了。我是想賺點錢以後用。”

“已經買了?拿出來看看!”

她把買的那些東西都拿出來給大姐大看。

大姐大邊看邊搖頭:“你呀!貼了人不說,還貼錢,小心他哪天把你甩了,你就虧大了。”

“他發了誓的,說一輩子……愛我。”

“男人的誓言有什麽用?我們老穆還發過誓,說要十輩子愛他老婆呢,結果怎麽樣呢?”

“你不是說老穆,舍不得他老婆這個初戀嗎?”

“初戀個屁,馬上就要離婚了。”

“真的?”

大姐大興奮地說:“當然是真的。”

“他這次怎麽……這麽爽快,沒找理由拖了?”

“他敢拖?再拖我肚子就大了。”

她驚呼:“你懷孕了?”

大姐大點點頭。

“那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你們來得及結婚嗎?”

“我又不準備把孩子生下來,有什麽來得及來不及的?”

她糊塗了:“你不準備生下來?”

“我還在讀書呢,現在生個孩子我不完蛋了?”

“那你怎麽,不采取……”

“采取了,出了意外嘛。”

她突然想到自己,什麽措施都沒采取,如果懷孕了,怎麽辦?

大姐大笑嘻嘻地說:“我告訴了你,你可別告訴任何人。這個意外,是對老穆而言,是他意料之外,但不是我的意料之外。”

“是嗎?”

“這個所謂‘意外’,其實是我的‘意中’,我做了點手腳。”

“什麽手腳?”

“老穆很狡猾的,每次都要戴套,檢查漏不漏。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我每次趁他激動忘形的時候,就這裏抓,那裏摸……”

“那他……知道不知道?”

“有時知道,有時不知道,并不知道是我的計策,你可別對任何人講啊。”

“我不會的。”

“他現在已經提出離婚了,狀子都遞到法院去了。”

“他……老婆肯離嗎?”

“呵呵,肯離也得離,不肯離也得離,不然我把這事捅到系裏去,她老公就完蛋了。”

“她會不會寧可她老公完蛋。”

“最毒不過婦人心,她肯定幹得出來,但離婚也不是她說不離就不離的,法院調解幾次無效,就會判離。以前老是離不了,主要是老穆不堅決,這次我把他逼上絕路了,不離不行了。呵呵,這就叫逼上梁山。”

她心裏是不贊成大姐大這樣搶奪人家的丈夫的,但她沒見過老穆的妻子,對那個女人一點感情都沒有,而對大姐大卻有着四五年的深厚友誼,所以不問青紅皂白堅決站在大姐大一邊。

大姐大總結說:“女人啊,不管多愛一個男人,都要防他一手。”

“怎麽防?”

“這麽說吧,不管你為他做什麽,你都要在心裏掂量一下,你做了這些,哪怕他今後甩了你,你也不吃虧,那你就可以做,不然的話,千萬別做。如果你想的是我現在為他做出了這麽多犧牲,他今後一定會報答我,會加倍對我好,跟我白頭偕老,那你趁早別做,不然有你後悔的。”

她頭腦一鍋漿糊,一是不知道該如何掂量,二是不知道為什麽要掂量。

大姐大看她那糊塗樣,舉例說:“你看看老穆的例子,你就知道我說的絕對沒錯了。他和她老婆是同學,他下了農村,她老婆是獨女,沒下鄉,留城,他老婆家裏人都不同意她跟老穆好,但她不聽,和家裏鬧翻了,死活要跟老穆在一起。老穆下鄉幾年,讀大學幾年,都是靠她工資為生,為了老穆,她連大學都沒去考。你說她為老穆做出的犧牲大不大?當然大,但她落得什麽下場呢?”

她實在忍不住,勸說道:“我覺得他老婆太可憐了!你真的不應該……”

“你覺得是我破壞了他們的夫妻關系?你搞錯了!我早就說了,我是屬蒼蠅的,雞蛋如果沒縫,我會去叮啊?”

她聽得很郁悶,主要是為老穆的老婆,不知道那可憐的女人受不受得了這個打擊。

大姐大說:“女人想要看住自己的男人,就得盯緊點,不能讓雞蛋有縫,不然就別怪蒼蠅來叮。老穆的老婆三班倒,一個星期最少有兩個夜晚不在家,在家的那幾個夜晚又要補瞌睡,說睡不好的話第二天上班很危險,因為她是紡織廠的,一個人看幾十臺機器,一打瞌睡就要出次品,搞不好還會卷到機器裏去。老穆是個正當年的男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禁欲?當然要在外面打野食了。”

“他們是為這鬧離婚啊?我以為是……性格不合經常吵架呢。”

“晚上沒合好,白天當然吵架啦。其實很多鬧離婚的都是因為床上那點事,但拿到法院去,誰會那麽說呢?當然要說性格不合了。”

她聽得顫顫乎,老穆的老婆就是一星期兩個晚上不在家,老穆就打野食了,那她都是一個月兩十多個晚上不在王世偉身邊,他會不會……打野食?

大姐大就像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樣,分析說:“你那個王英俊也是正當年,比老穆還正當年,一星期不做個三五次,肯定毛焦火辣。”

她急了:“那怎麽辦?我不能天天呆那裏啊!”

“不用天天呆那裏,你每次去的時候,就纏着他做足,做夠,把他淘空,等你走了,他就是想打野食,也是力不從心。”

“但是我不能每個星期都跑去啊!”

“所以我說叫他也跑跑。你這個星期去他那裏,他下個星期來你這裏,公平合理。”

她有點臉紅地說:“他來這裏,也不能……”

大姐大又提前心領神會了:“沒事,他來的那個周末,我可以躲出去。”

“你躲哪裏去?”

“我自有辦法。”

“去老穆那裏呀?”

“他那裏暫時還不能去,但還有別的地方嘛。呵呵,以前我說出去做家教,其實都是出去跟老穆幽會去了,根本沒做過家教,所以你現在問我到哪裏找家教做,我還真答不上來呢。”

她簡直不敢相信:“你沒做過家教?那你每次用做家教的錢請我們吃冰激淩吃飯,都是哪來的錢?”

“老穆給的。我叫他給點錢我請你們的客,免得你們猜出來了。”

“哈哈,你可真狡猾!”

“我們這個專業,不像語數外那樣好找家教做,你就別打這個主意了。你想靠給他買東西來抓住他的心,還不如在那方面抓緊點,別像老穆的老婆一樣,成天忙着掙錢,結果冷落了丈夫,讓雞蛋上有了縫,被別人鑽了空子。”

經過大姐大一番點撥,她才認識到男人是屬地雷的,炸起人來不問青紅皂白,不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販夫走卒,地雷面前人人平等,誰踩到,就炸誰。只有把裏面的火藥都掏空了才安全,那時無論誰踩到,都不會爆炸,還是地雷面前人人平等。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聽姐一席話,勝讀二十年書!

大姐大一番話,真讓王莙開了天眼。讀了十幾年教科書都沒讀明白的問題,現在一下全明白了。

放眼望去,世界上只剩下兩種人:地雷和工兵。

男人是地雷,可以細分為掏光了炸藥的,和沒掏光炸藥的。

女人是工兵,可以細分為有地雷要挖的,和沒地雷要挖的。

不過男人這種地雷跟一般地雷不同,男人地雷的炸藥掏光了還可以重新長回去,所以女人的掃雷工作日複一日,年如一年。

女人掃雷得到的回報,就是一個男朋友,或者一個丈夫,或者一個情人。

前者如她,中者如她媽媽,後者如大姐大。

以前聽到“照顧夫妻關系”、“解決兩地分居問題”,以為自己理解了,其實沒理解。

或者說理解是理解了,但理解錯了。

理解錯了也叫“理解”?

那是理而不解!

所以還是沒理解。

她父母以前就是兩地分居,後來她爸爸從外地調到媽媽所在地時,她都上小學了。

那時她經常聽父母提到“照顧夫妻關系”,但她從來沒想到照顧的其實是工兵挖地雷的關系。

那時她也經常聽到父母感謝組織上解決了他們“夫妻分居的問題”,但她從來沒想到解決的是工兵不能随時挖地雷的問題。

這麽說,連組織上都知道父母之間那點事了?

而且,組織上還插手父母之間那點事了?

說明“那點事”不是小事!

自從開天眼以後,她看誰都覺得人家臉上刻着“地雷”或者“工兵”二字。

她自己也不例外。

王世偉也不例外。

誰都不例外。

小孩子除外,但他們是未來的地雷和工兵。

老年人除外,但他們曾經是地雷和工兵。

愛情小說裏的男主女主除外,但那是因為作者适時地結束了小說。

一顆地雷,如果沒專人經常性地挖,就會亂爆亂炸,傷及無辜。

一個工兵,如果沒地雷可挖,就會被家人催促,被外人嘲笑。

你份內的地雷,你不挖,別人就會來挖。

這就是生活。

這就是世界。

下一次去B縣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臉上也刻着“工兵”二字,像是在對世人昭告:我是工兵,是到B縣挖地雷去的。

坐在汽車上,她一直低着頭,或者望車窗外,不然就覺得同行的乘客都在目光詭異地看着她,猜出了她此行的目的,正在心裏嘲笑她。

到B縣後,她直接去了他寝室,用鑰匙打開門,然後拴上,到處找那個“啓蒙教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把地雷裏的炸藥掏光,沒點自我防護技術是不行的。

必須在他回來之前很好地溫習一下“功課”,像迎接高考一樣。

萬幸,他還沒把那本“啓蒙教材”還掉,還夾雜在他那堆備課本裏,雖然備課本封面都一樣,但她一眼就認出了“啓蒙教材”,因為封面比較幹淨,而其他的備課本都髒兮兮的,不是粉筆灰,就是墨水印。

她做賊心虛,先攤開一本真正的備課本,放在桌上,以防萬一。

然後打開那本“啓蒙教材”,還是看第一篇,主要是看自己上次裝得有幾分像,以後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如果被他看出是在“裝高”,他一定會很惱火,覺得她欺騙了他,并由此認定她不是一個誠實的人,她不是真正愛他。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不誠實,但“不誠實”和“不愛”之間不能劃等號。她“裝高”,不僅是為了讓自己少吃苦頭,也是為了讓他高興。

她重點看了一下第一篇的相關部分,發現自己的“裝高”技術還十分青澀,因為還有很多高難度技巧沒能掌握。

不知道這些技術通過勤學苦練能不能掌握?

雖然她把第一篇又看了一遍,但卻完全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很平靜,就像平時看實驗報告一樣。

她慌了,這可如何是好?那不是要人的命?

她翻到下一篇,很長一個名字,作者好像跟讀者有仇,發誓不讓讀者記住故事的名字似的。

這次的女主是個小寡婦。雖然也是農村婦女,但與上次那個不同,那個是結婚多年不知道性高潮為何物,這個是太知道性高潮為何物了,可惜丈夫放羊時掉到懸崖下摔死了,小寡婦獨守空房。

她剛看完這一篇,就到了打飯打水的時間了,她輕車熟路地到食堂和開水房打了飯和水,自己用掉半桶水擦洗一番,然後接着看黃書。

天黑之後,她就把黃書收起來,放回原處,等他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她一下就從好幾個人的聲音中辨別出了他的聲音。

第一次發現他的聲音也比別人的好聽。

她心如撞鹿,咚咚直跳,想象他一開門看見她,肯定迫不及待地要做“正經事”,她連他怎麽拴門,怎麽把肩上搭的衣服随手一扔,怎麽撲過來抱住她等等等等,都想象出來了。

寝室門被推開了,他站在門邊,咧着嘴對她笑:“我知道你來了。”

“你怎麽知道?”

“屋裏燈亮着麽。”

她笑起來:“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把燈關了,躲黑處等你。”

“為什麽?”

“吓你一跳啊。”

“呵呵,那幹嘛呀?”他沒撲上來,只把肩上搭的衣服扔在椅子上,“走,我們去老李那裏吃飯。”

“去老李家吃飯?”

“是啊,他媳婦把飯做好了。”

她想起小趙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鍋裏炒菜的情景,百感交集:“她還做了我們的飯?”

“肯定做了。”

“她知道我今天要來?”

“她不知道你今天要來,但她知道我會去他們家吃飯。”

“她怎麽會知道?”

“我這一向天天都在他們家吃晚飯嘛。”

“為什麽天天在她家吃晚飯?”

“現在黑得晚,等我們打完球回來,食堂就關門了。”

她很過意不去:“人家小趙帶着個小小孩,還要給你們做飯……”

“女人不就是幹這些的嗎?”

這話很不中聽,她臉上的表情肯定不那麽好看。

他發覺了,解釋說:“我不是說你哈,是說老李的媳婦。走吧,走吧,人家還等着我們呢。”

她不想去別人家吃飯,只想跟他在一起:“我就不過去了吧,她不知道我要來,肯定沒做我的飯。”

“沒事呀,我和老李多喝幾瓶啤酒,就把你的飯省出來了。”

“那……等我把帶的奶粉拿出來給小趙送過去,給她孩子買的。”

“好的。”

她到包裏去拿奶粉,他也跟過去,看見了罐頭就說:“把罐頭也帶上吧。”

她拿了兩個罐頭,他又從包裏拿了兩個:“多帶點,喝酒費菜,帶少了不夠吃。”

“我還從食堂打了飯的。”

“也帶上。”

兩個人跑了兩趟,才把飯菜奶粉罐頭什麽的搬到老李家去。說是在“老李家”吃飯,實際上是在老李家門外的走廊上吃飯,因為老李家房間跟他那間一樣大,放了個大床,就沒地方擺飯桌了,只能擺在門前走廊上,是個折疊桌子,平時收起來靠在牆上,吃飯時就拉開了擺在走廊裏。

飯局一擺開,就引來幾位男老師,看樣子都是球隊的,一時間,呼朋喚友,都自帶了椅子板凳和吃飯的家什,還有的端着吃了一半的飯碗,到老李家聚餐來了。

一張小飯桌,圍坐了六七個人,就她一個女的,小趙沒上桌,說已經趁着孩子睡覺的功夫吃過了。

男人們喝着啤酒,吃着小趙做的菜,還有她帶來的罐頭鹹菜什麽的,吆吆喝喝的,除了勸酒賭酒,就是談論球賽,自己隊的,省隊的,國家隊的,國際的。

罵罵咧咧,吵吵嚷嚷。

他好像沉浸在隊友聚會的歡樂之中,完全忘了她也在現場。

她仿佛又回到若幹年前,坐在三食堂,看他和別人吃飯。

那時離得太遠;現在離得太近。

那時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現在頭都被吵痛了。

她随便吃了幾口,就退席下了飯桌。

他沒注意到她下桌了,還在痛罵國家隊那幫“不射,就是不射”的家夥。

她到屋裏去跟小趙聊天,發現小趙已經困得躺在女兒身邊睡着了,外面那麽鬧嚷嚷的,竟然沒有吵醒孩子和媽媽。

她很無聊,決定回他寝室去。

她去向那幫人告辭:“我先過去了,你們慢慢吃。”

那幫人仿佛剛意識到她的存在,一個個都熱心挽留起來:

“哎呀,嫂子莫走啊!再坐會兒,再坐會兒。”

“你這一走,我們老王哪裏還有心思吃飯?”

“來來來,我給嫂子敬杯酒!”

等看到她去意已定,又都嚷道:“世偉,還不快去陪嫂子?”

“老王去吧,我們改日再聊。”

“是啊,是啊,我們天天見面的,嫂子來一趟不容易,快去陪嫂子吧。”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嫂子”,難道他對人家說他們已經結婚了?就算結婚了,她也不應該是所有人的“嫂子”吧?難道那幫人全都比他小?

她回到寝室,希望他會跟着回來。

但他沒有,她聽見他很豪爽地說:“沒事,沒事,老夫老妻了,哪裏還需要陪?”

她越發覺得蹊跷。

她和他,還才幾個月的事,怎麽就“老夫老妻”了?他是不是喝醉了,把她當成宗家瑛了?

她越想越煩,恨不得立馬走掉,“啓蒙讀物”也懶得看了,和衣躺到床上,蒙頭大睡。

但睡不着,走廊上那幫人的喧鬧聲不絕于耳。

王莙躺在床上,聽外面走廊上那幫人激情昂揚地評論足球賽事,指點江山,糞土國家足球隊,給她的感覺是只要把國足的人都撤了,換成走廊上那幫人,那中國的足球就鐵定世界第一了。

令她不解的是,以前她到這裏來,王世偉都是迫不及待地要幹“正經事”的,腳傷擋不住,肚餓擋不住,上着上着課,都會中途跑出來,今天怎麽一點也不迫切了?難道已經有誰掏光了地雷裏的炸藥?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大姐大的理論是颠撲不破的。

到底是誰幹了她份內的活呢?

宗家瑛?

郁老師?

小趙?

她把所有八竿子打得着和打不着的人都想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究竟是誰做了活雷鋒。

她決定把這個案子交給大姐大去破。

不過破出來了又能怎麽樣,她還沒想明白。

不知道躺了多久,終于聽到開門聲,她閉上眼睛裝睡,心跳得很快,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來人并沒撲上來吻她,而是在她床邊摸摸索索。

她害怕起來,難道不是他,而是強盜?

她鼓起勇氣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是他,正蹲在地上翻她的包。

她忍不住問:“你找什麽?”

他頭也不擡地說:“找罐頭。”

“找罐頭幹嘛?”

“菜不夠吃了。”

她很不開心,這幾個罐頭可是她哼哧哼哧從D市背來的,是想到這邊食堂周末菜不好,才跑去買的,雖然罐頭也挺貴的,但總比餐館的葷菜便宜。兩種罐頭都挺沉,帶多了提不動,總共就買了六個,去老李家的時候已經拿了四個過去了,現在再拿,肯定一個也不剩了。

她有點不快地說:“那是我帶來給你吃的。”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敢拿過去給大家吃。”

她怕他嫌她小氣,沒再說什麽。

他拿了罐頭,就往門邊走。

她問:“還有多久?”

他站住了:“什麽還有多久?”

“你們吃飯。”

“哦,飯早吃完了,在喝酒聊天。”不等她再問,他就帶上門走了。

她氣得差點哭出來,只恨B市晚上沒有去D市的汽車。

外面那幫人倒是很歡欣鼓舞:“哇,老王又拿罐頭來了!”

“是嫂子帶來的吧?”

“這個新嫂子真賢惠啊!”

“我老早就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們還不信,看看世偉,是不是這樣?那個跑了,這個來了,還比那個強。”

她聽見他呵呵笑着說:“強一百倍!人家還是研究生呢。”

那幫人起哄道:“研究生啊?研究什麽的呀?”

“那比世偉學歷還高呢!”

“老王快說說,你是怎麽把人家追到手的?”

她吓死了,生怕他說:“哪裏是我追她啊,是她追我,暗戀了我三四年呢。”

還好,他沒這樣說,而是滑頭滑腦地說:“告訴你幹什麽?好讓你也去追個研究生?”

那幫人又起哄道:“小劉,不是我說你,癞蛤蟆就別想吃天鵝肉了……”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沒世偉這麽好的條件,就別做追研究生的夢……”

“那是,人家老王可是差點進了省二隊的。”

“哎,真是可惜,要是王哥進了省二隊……”

于是話題扯回到足球上去了。

她見他沒在那幫人面前揭她的老底,而是變相地承認是他追她,心裏頓生感激之情。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外面終于散場了。

他回來了,但沒撲上來親她,摸摸索索了一陣,又開門出去了。

她氣昏了,從床上爬起來,想一個寝室一個寝室去找他,看他又跑到哪裏聚會去了。但她怕人家笑話,說她像塊膠皮糖,粘在他身上。

正在那裏做思想鬥争呢,他回來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來把她往被子裏拉。

她不快地說:“你還沒洗澡吧?”

“洗了。”

“澡堂現在還開着?”

“今天不開。”

“那你在哪裏洗的?”

“水池那裏呀。”

“你在那裏……洗冷水?”

“是啊,澡堂不開的時候,我都是在那裏洗冷水。”他邊說邊解她的衣扣,“你剛才睡覺連衣服都沒脫?”

她恨恨地說:“脫什麽呀,我準備找個便車回D市去的。”

“今晚就回去?明天要上課?”

“不上。”

“不上幹嘛要跑回去?”

“你這麽忙,也沒時間陪我,我不回去呆這裏幹嘛?”

他愣了一會兒,說:“我不忙啊,誰說我很忙?”

“這還用誰說?我自己有眼睛看不見?你要打球,又要聚餐,球一打就是一個下午,餐一聚就是幾個小時……”

他腦子還算靈光,會到意思了:“你是不是嫌我剛才吃飯時沒和你說話?”

她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覺得冤枉:“你又不懂足球,我和你說什麽呢?”

“你不能快點吃完了回來陪我?”

“嘿嘿,那怎麽好?大家明明看見你來了,如果我丢下他們跑回來陪你,那他們不是會以為我在急那口?”

她哭笑不得:“什麽叫‘以為’?難道你不急那口?”

“急啊,怎麽能不急呢?我恨不得飯都不吃就吃你……”

“那你幹嘛還跑過去吃飯呢?”

“先就講好了的嘛。”

她突然覺得他也不是那麽可惡,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跟大姐大她們約好了一起吃飯,她大概也不好意思因為他的突然到來就不參加聚餐了。

她基本想通了,但還是以埋怨的口氣問:“明天還有沒有聚餐啊?”

“沒有了。”

“明天怎麽不聚了呢?”

“你來了,我還跟他們聚什麽餐?”

她終于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徹底不生氣了,許諾說:“那我今晚就不走。”

他抱緊她:“你個害人精,剛來就說要走,吓得我啊……”

一直到第二天,她才有機會把新球鞋拿出來獻寶。

他不相信地問:“這是給我買的?”

“不是給你買的,還能是給誰買的?”

“我昨天拿罐頭的時候就看見這雙鞋了,但我沒想到是給我買的。”

她開玩笑說:“你以為是給對面老李買的?”

“我以為你給你哥哥買的,你不是說你哥哥也愛踢球嗎?”

“他是愛踢球,我也給他買過球鞋,但如果這雙是給他買的,我幹嘛背到你這裏來呀?”

他嘿嘿幾聲,接過新鞋,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又撫摸了一會兒:“這鞋太好了!很貴吧?”

“不貴。快穿上試試合不合腳。”

他憨笑着穿了一只,踩在地上試了幾下:“太合腳了!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我神機妙算。”

他脫下那只鞋,摟住她:“你對我太好了!我怎麽報答你呢?”

“你說呢?”

“我們現在再來一次,好不好?”

她慌忙謝絕:“不用了,不用了,你快穿上鞋去……看球吧。”

“我穿了這個鞋,都可以踢球了。”

“千萬別,千萬別,你腳傷還沒好,可別為了一雙鞋,搞得舊傷痕上又添新傷痕。”

他還想堅持,她撅起嘴說:“你不聽我的話,我可生氣了。”

他馬上投降:“聽你的,聽你的,我只看不踢。”

為了監督他,她也跟去了,陪他坐在操場邊看比賽。不過因為他不在場上,她根本懶得看人踢球,只看他,見他一點不比在場上消閑,蹦上跳下的,一下罵這個,一下吼那個,忙得不亦樂乎。

她不理解他對踢球的熱情,就像她不理解他對做愛的熱情一樣,在她看來,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他卻那麽狂熱,走火入魔一般。

晚飯是在食堂打的,還是炒白菜和炒蘿蔔,還是少油沒鹽的,幸好她帶來的榨菜鹹蘿蔔還沒被他全拿出去與哥們兒分享,總算讓她還能咽下二兩飯。

吃着飯,她跟他商量去D大的事:“每次都是我來看你,什麽時候你也去看我吧。”

他臉上的表情好像劇烈牙痛一樣:“去D大?”

“嗯,怎麽了?”

“我去了……到哪裏住啊?”

“大姐大說她可以……躲出去。”

“大姐大知道我們的事了?”

“怎麽,不能讓她知道?”

他沒回答,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想去D大,我恨D大。”

“為什麽?”

“因為D大害了我。”

“D大害了你?”

“是啊,如果不是D大,我怎麽會窩在這裏?我們同村的那個世傑,讀了個財會專科學校,分在縣財稅局,富得流油……”

“那是專業不同嘛。”

“如果不是D大,我也可以找別的工作,我們那裏還有個世成,跟我一樣的專業,還是三流學校畢業的,但人家在縣衛生局工作,搞檢疫,雞鴨魚肉成堆往家拿,吃都吃不完。但D大這個破師範大學,規定畢業生一定要進教育口,還要寫保證書,三年內不能調走,不能考研究生……”

“我只聽說D大畢業的要進教育口,沒聽說三年不許考研究生啊。”

“三年不許考研究生是我們縣中的規定。”

“就是啊,那怎麽能怪D大呢?”

“不進教育口,怎麽會有縣中這些破規定呢?”

她有點不明白:“既然你想考研究生,怎麽不在畢業那年就考呢?”

“我考了啊。”

“沒……考上?”

他一臉的怨恨:“我上了分數線的,但D大的後門太多了,名額全都給了D大那幫人的親戚朋友,像我們這樣沒關系沒後臺的,哪裏輪得上?”

“我也沒關系沒後臺啊。”

他看了她一會兒:“你一點關系和後臺都沒有?”

“我有什麽關系和後臺?我家人都在E市,根本不認識D大的頭頭腦腦。”

“那你是個例外。”他懇求道,“還是你到我這裏來吧,我不想去你們研究生樓看那些人趾高氣昂,有什麽了不起啊?”

“就因為那些人沒什麽了不起,你不是更應該到D大來晃晃嗎?難道你怕他們?”

“我不是怕他們……”

她撒嬌說:“你不來看我,我可生氣了。”

“我沒說不來看你……”

“那你下星期到D大來看我?”

“你不怕我丢你的人?一個縣中的老師……”

她鑽到他懷裏:“你一點都不丢我的人,我還怕你一來,那些女研究生都去搶你呢。”

“呵呵,還有人搶我?”

“怎麽沒有呢?人家都叫你王英俊呢。”

他笑得合不攏嘴:“是嗎?那讓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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