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臨近畢業時,已經嫁給了老穆、因此輕松搞定留系任教一事的大姐大關心地問王莙:“王瓊瑤呀,你分配的事有着落了沒有啊?”

“正在忙論文,哪裏有功夫想分配的事?你呢,論文寫好了?”

“老穆在幫我寫。”

“你這個書可讀得真舒服啊,作業有人寫,論文也有人寫。”

“嘿嘿,沒這些好處,我會嫁給他?”

“幹脆讓他幫你答辯吧。”

“那不洩露了天機?答辯還是得我自己做的,幕後工作可以讓他代勞。你怎麽樣,真還沒開始找工作?”

“慌什麽?”

“天啊,這都什麽時候了啊,還沒開始找工作?你以為你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啊?”

“不是皇帝的女兒,而是我沒有很高的要求,能分到B縣去教中學就行了。”

“瞎說!你一個堂堂的研究生,怎麽能分到那個破地方去教中學?”

說實話,她一想到要一輩子呆在B縣,過小趙那樣的生活,心裏還是很害怕的。但想到只有那樣才能跟王世偉在一起,又有一種“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豪邁。

大姐大說:“我聽老穆說,系裏想留你呢。”

“是嗎?他怎麽知道?”

“他是黨支部委員嘛,怎麽會不知道呢?只不過他不愛對我說這些,怕我大嘴巴拿到外面亂說。”大姐大出主意說,“既然你這麽舍不得你的王英俊,幹脆跟他結婚算了,如果你能留校,你就可以讓系裏照顧你們夫妻關系,把他調到D市來。”

她覺得難以置信:“還能這樣?”

“怎麽不能這樣?我不就是這樣留校的嗎?”

“但你是本系畢業的研究生啊,又不是從外地調來的本科生。再說你們老穆在系裏幹了多少年了?我是應屆畢業生,又沒為系裏做什麽貢獻,就向系裏要照顧?”

“你以為系裏是傻子,你不能為系裏做貢獻,他們還留你?系裏聰明着呢,留的都是尖子生,他們還知道如果不解決職工兩地分居的問題,職工就沒心思為系裏做貢獻。”

她還是不相信系裏會留她。

但過了幾天,系裏翁書記找她談話了:“小王啊,我一直都很器重你。你念研究生,我是極力推薦的,就是想讓你畢業後留在系裏教書。”

她感動得無以複加:“系裏對我……太好了。”

“你願意留系吧?”

“願意,非常願意,就是……”

“有困難可以提出來,組織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她大着膽子說:“我有個男朋友,在B縣,不知道系裏能不能……”

“他是幹什麽的?”

“他教中學,以前是我們系畢業的。”

“我們系畢業的?誰呀?”

“王……世偉。”

“哦,他呀?我知道。”翁書記沉思了一會,說,“照理說,我作為系領導,不應該過問你的私事,但你在系裏七八年,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我以長輩的身份對你說幾句,希望你不介意。這個王世偉呢,不是個壞人,人也有點小聰明,要是用心學習的話,還是個人才,但他貪玩,愛打球,影響了成績。我們都挺替他可惜。”

“您的意思是?”

“我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這些,免得你不明就裏,以後發現了會後悔。”

“我知道他愛打球。”

“其實愛打球也不是壞事,但如果影響了正業……”

“您說得對,我會叫他注意的。”

“我跟系裏商量一下,也跟附中那邊聯系一下,看他們那邊差不差這方面的老師。”

她把這次談話內容告訴了大姐大,不太開心地說:“聽系裏的口氣,好像是想把他調到附中。”

“不調附中還能調到哪裏?他一個本科生,難道還能調到我們系裏教大學?”

“但是……”

“系裏對你已經不錯了,剛畢業,又還沒正式結婚,系裏都願意幫你解決兩地分居問題,要是我的話,肯定跳起來接受了。”

“我就怕他不幹。”

他果然不幹:“去D大附中?打死我都不幹。”

“為什麽?”

“你留校教大學,我到那裏去教附中,你不怕人家笑話,我還怕呢!”

她回頭對大姐大一說,大姐大笑了:“呵呵,幸好他不幹,不然的話,可有戲看了。”

“怎麽了?”

“他已經決定不去附中了吧?決定了我就對你說說:那個宗家丫頭在附中!”

“什麽?她在附中?她怎麽調到附中去的?”

“當然是照顧夫妻關系啰。”

“她和老莫,結婚了?”

“不結婚能調到附中?”

“那老莫的父母後來同意了?”

“同意個啥呀,到現在都不同意。”

“到現在都不同意?那老莫這個孝子怎麽敢和宗家瑛結婚?”

“人家有狐媚嘛,迷住了老莫,老莫就寧可不做孝子了……”

她十分不解:“我真看不出宗家瑛狐媚在哪裏。”

“你是女生,怎麽看得出女生的狐媚呢?那個要男人才看得出來的。”

“是嗎?男人又是怎麽看出來的呢?”

“呵呵,這個你就要去問你的王英俊了。”

“為什麽要問他?”

“他見識過宗家丫頭的狐媚嘛。”

她敏感地意識到這個“狐媚”肯定和床上那事有關:“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們……同居過?”

“同不同居沒什麽,只要上過床的就知道。”

“但他從來沒說過她很狐媚,只說她……”

她本來想按他的原話說“瘾很大”,但實在說不出口。

大姐大呵呵笑着說:“那就是狐媚啊!男人就喜歡那種床上很放得開,很淫蕩的女人。你沒看見那些世界名著裏寫的,迷死男人的都是妓女,再不濟也得是個天生淫蕩的女人。”

“難道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除非他不是男人。”

她聽得郁悶死了,看來她還得争取變得淫蕩,但大姐大已經說了,淫蕩是天生的,學都學不會的。

下次去B縣的時候,她忍不住把這事拿出來問他:“女人要怎麽樣才叫狐媚啊?”

“我怎麽知道?”

“大姐大說宗家瑛就很狐媚,你和她,在一起這麽久,肯定知道。”

“大姐大說的是……狐臭吧?”

“宗家瑛有狐臭?”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狐臭,反正她那裏氣味很大的。”

“別人也能聞到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突然擔心起來:“我……有沒有什麽不好的味道?”

“沒有。”

“別騙我。”

“真的沒有,幹幹淨淨的,什麽氣味都沒有,只有一點……淡淡的肉香。”

她開心了,特別喜歡“淡淡的肉香”,恐怕是他使用過的最詩意的一個詞了。

不過,等她跟大姐大一說,大姐大有完全不同的解釋:“你不懂啊,宗家丫頭那種很重的氣味就是狐媚啊,最誘惑男人了!”

“不會吧,他說每次都快熏死過去了。”

“他對你當然要這麽說,怕你不高興嘛。或者他自己不懂,但他的身體懂得的。那種氣味就是一種性激素,性欲強的女人才有,最能激發男人的性欲,讓男人欲罷不能。你看你的王英俊不就是這樣嗎?明明知道宗家丫頭市儈,又說人家那氣味熏死人,怎麽還跟她在一起那麽多年呢?”

她心煩意亂。

大姐大說:“像你這種‘淡淡的肉香’,男人喜歡是喜歡,但不是那種喜歡。你這樣的,抱着睡可以催眠,但不能讓男人熱血沸騰。”

“但我們每次見面他都要那個的……”

“那是他計劃內的性欲,年輕,自然有需求,隔幾天不做,抱着個老母豬都會想做。但宗家丫頭那種狐媚,可以激發男人計劃外的性欲,連老莫這樣的中年人都會覺得煥發了青春。”

她自感望塵莫及,只想找個墊背的:“那你呢?”

“我?我跟你一樣,也沒狐媚。”

她心理平衡了許多:“那怎麽老穆……”

“先天不足後天補嘛,我分泌不出那麽多狐媚,我可以裝啊。”

“怎麽裝?”

“這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再說你現在也不需要,王英俊能找上你,已經是上天的眷顧了,你用不着施展狐媚來籠絡他。如果我不是怕老穆又去找女學生,我都懶得狐媚他了。”

翁書記第二次找她談話的時候,很表功地告訴她:“系裏跟附中商量過了,可以把王世偉調到D大附中……”

“但是……我決定不留系了。”

“為什麽?”

“因為他不想到附中工作。”

翁書記滿臉是“給你臉你還不要”的神情,她急忙解釋說:“他很感謝系裏,我也很感謝系裏,但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在附中,我覺得……”

她把王、宗、莫的關系講了一下,翁書記恍然大悟:“哦,老莫的愛人是王世偉以前的女朋友?這關系還挺複雜呢,那你不願意他去附中,我可以理解。”

這次談話之後,系裏就沒再來找她了。

她搞不懂了,跑去問大姐大。

大姐大說:“可能系裏覺得你男朋友不願意到附中,那他們就沒辦法解決你們兩地分居的問題,所以就不敢留你了。”

她心裏很難過,不是因為要分到B縣去,而是因為系裏并不是那麽拼死要留她,只不過說說而已,一見苗頭不對,就閃人了。

大姐大很替她遺憾:“你真不該錯過這麽好的機會。我不怕別的,就怕你為他犧牲這麽多,他最後跟老穆一樣……”

她想到老穆前妻的下場,也提心吊膽,見到王世偉就拷問:“你還記不記得老穆和他前妻的事?”

“不就是他前妻不能做愛,他去找女學生了嗎?”

她見他完全沒抓住重點,只好把那故事又講一遍,然後說:“我就怕你以後也會……花心。”

“誰說我會花心?”

“追的人多嘛,難保你不動心。”

“哪裏有追的人多?除了你之外,再沒任何人追我了。”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追的人多,你還是要花心的?”

“我這樣說了嗎?”

“你沒這樣說,但你的意思就是這樣。”

“意思是你分析出來的。”

“我也希望是我分析出來的。你真不會花心?”

“我只花你一個。”

“一輩子?”

“一輩子。”

她突發奇想:“那要是我去花別人了呢?”

他愣了,半晌才兇巴巴地說:“要是你花了別人,我會……破你的相,殺他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會花別人,所以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好玩:“為什麽你要殺別人呢?我說的是我花別人,不是別人花我喲。”

“沒他這個人的存在,你會去花他?”

“那怎麽沒見你把……宗家瑛的相給破了?”

“我破她的相幹什麽?”

“你不是說如果我花了別人,你就要破我的相嗎?”

“我說的是你,又不是她。”

“為什麽你對她這麽好?”

“我對她怎麽好了?”

“她花了別人,你就不破她的相。”

他呵呵一笑:“這就是對她好?這叫做不鳥她!那種賤女人,我去破她的相值得嗎?不破她也就那樣了。我破她的相,該我去坐牢,我瘋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值得你去坐牢?”

“當然啦,你花別人,就把我徹底傷了,我不坐牢也跟坐在牢裏一樣。”

“難道她花別人……就不會傷你?”

“也傷啊,但那傷的是面子嘛。面子有什麽?我找個比她更好的,就掙回來了。”

“那要是我花別人,傷的是你的什麽?”

他盯着她說:“傷的是我的心!”

“為什麽她傷的就是你的面子,我傷的就是你的心呢?”

“因為她是個市儈女人嘛,她不要我了,是因為我沒城市戶口,但那不是我的錯,是這個社會的錯。你是個——不市儈的女人,你看中的是我的人,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就說明你看上比我更好的人了……”

“那你殺人家也不能超過人家啊!”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知道殺他不能超過他,但他把我在你心目中比下去了嘛,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殺了他,也算臨死拉個墊背的……”

王莙這個“皇帝”不急分配的事,她家的幾個“太監”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父母隔兩天就來個電話,催問她在D市找到工作沒有。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把留系的事過早告訴了父母。但那天翁書記找她談話後,她太開心太得意了,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就把這事給吹了出去。她只把留系當成一種光榮,沒當成是畢業分配,既然系裏願意留她,那這份光榮就到手了,至于她留還是不留,那是另一回事。

但她父母的胃口都被“留系”吊得高高的,再看任何別的工作都覺得配不上女兒。

結果現在系裏沒留她的意思了,她白白在父母面前丢了個人,還把父母搞得焦急萬分。

媽媽說:“早就對你說了,在這個問題上要‘就高不就低’,你怎麽就像沒長耳朵一樣呢?他不去附中,你就不留校,他是你的祖宗啊?”

她辯解說:“他不願意去附中,就調不來D市,那我留在系裏幹嘛呢?”

爸爸說:“你留在系裏,就在D市建立了一個橋頭堡,他再往D市攻,就容易多了。如果你放棄了D市的陣地,跑到B縣去,那你們還有什麽理由往D市調呢?”

她哥哥說:“小莙,我看你們倆不如都到E市來,他進衛生局,你進E大,也蠻不錯的。”

但她父母堅決不同意:“E大是個什麽破學校?連D大的小指頭都抵不上,我們E市的子弟,能上D大的,誰會去上E大?哪怕是上F大,都不會上E大。”

每次通話都把各方面搞得很不愉快。

她覺得家人現在唠唠叨叨,是因為她分配的事還沒定下來,等到她真的分到B縣去了,家人唠叨也沒用了,自然就不唠叨了。

她到學校分配辦公室去查了一下,B縣教育局并沒到D大來要畢業生,這下她慌了,可別搞得連B縣中學都進不去了。她趕緊抽了個不是周末的時間,親自到B縣去聯系工作。

她是來辦公事的,所以直接去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聽說了她的來意,非常歡迎:“好啊,好啊,D大的研究生,我們當然歡迎,以前我們這裏最高學歷就是世偉,考上了研究生,但沒讀成,被人家擠下來了。你可是我們學校第一個研究生呢。”

“你們學校缺我這個專業的老師嗎?”

“缺不缺都沒問題嘛,你是個人才,我們收下你還怕沒用處?”

她跟校長談了工作的事,就到王世偉的辦公室去等他,也算熟悉一下未來的工作環境。

剛坐定,就聽到外面熱鬧的議論聲,然後他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進辦公室來,驚喜地說:“他們說你來了,我還不相信呢。怎麽這個時候跑來了?”

“我來聯系工作的。”

他愣了:“聯系工作?聯系什麽工作?”

“到你們學校來工作呀。”

他變了臉色,大聲說:“你瘋了?”

她愣了,旁邊幾個老師也愣了。

他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小聲說:“走,走,我們回寝室去。”

她跟着他來到他的寝室,他激動地說:“你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跑來聯系工作呢?”

“我怎麽沒跟你商量呢?你說你不願意去D大附中,那不就說明我應該分到這裏來嗎?”

“誰說的?我不去D大附中,不等于我願意呆在這裏呀!我正在想三年賣身期快到了,可以去別處了,你卻跑到這鬼地方來了!”

“你想調到別處去?”

“是啊,誰願意呆在這個破地方?”

“但是……你不去D大附中,能到哪裏去呢?”

“能去的地方多着呢,聽說廣東特區那邊,就不在乎戶口,只要他們想要你,有沒有戶口都無所謂。”

“你要到特區去?”

“我只是說有這麽一種選擇而已,如果你留在D大,我當然是想辦法到D市去。”

她好感動:“你……你怎麽不早說呢?我把系裏……我都……拒絕系裏了。”

“我沒叫你拒絕系裏啊,我只說不去附中……”

“那怎麽辦?”

“不能再跟系裏談談?”

“我也不知道。”

“應該沒問題的,他們喜歡你才會想留你,上次你是因為我的問題拒絕他們的,這次你就跟他們說,你跟我吹了,他們肯定會留你。”

“你要跟我吹?”

“我怎麽會跟你吹呢?我是怕系裏因為我不讓你留系,叫你編個謊話哄他們一下。”

“那以後他們發現我沒跟你吹……”

“那時都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們還能因為這個把你趕走?”

“那誰知道?”

“那你就真的跟我吹好了。”

她堅決不同意:“那不行,我說了一輩子不跟你吹的。”

“你先哄他們一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你能調到D市去?”

“我想辦法啰,再不濟還可以考研究生。”

她歡呼起來:“對呀,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條路呢?你可以考研究生啊!”

“我就怕考不上。”

“肯定考得上,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總能考上的。”

“好了,就這麽說定了,你找系裏談談,争取留在系裏,那樣你父母肯定開心。”

她狐疑地問:“是不是我爸媽對你說什麽了?”

“沒有沒有。”

“那你怎麽突然想起考研究生了?”

“我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麽,只好走這條路。”

她興高采烈地回到D市,但一想到要去找系領導談留系的事,又發起怵來。這怎麽好意思?人家翁書記說到那個地步了,連男朋友調動的事都幫你去跑了,你趾高氣昂地說不留系,現在人家真不留你了,你又爬着求着要留系,這不是送上臉去請人家踹嗎?

她真想一硬氣不留這個系了,但想到王世偉好不容易下了決心考研究生,可千萬不能潑他冷水。只有留在系裏了,才能保證他被錄取,不然又被那些D大教職工和家屬把名額占了。

她跑去找大姐大,把她的最新決定彙報了,大姐大為難地說:“你看你,人家給臉的時候,你拿屁股去對人家的臉;現在人家把屁股轉來對着你了,你又要用臉去貼人家屁股……”

“我就是對你說說,如果你覺得我現在去找系裏不好,我就不找他們了。”

“不找他們,你怎麽留系呢?”

“那我就不留了呗。”

“不留你能去哪裏?你現在連B縣都去不了啦。”

“我回E市。”

“你能保證E大就一定要你?平時不過就是你家幾個人在那裏說說而已,E大又沒誰說過要請你去,你現在求上門去,保不準人家還不要你呢。”

她的自信心跌到了歷史最低點,張惶地問:“那你說怎麽辦呢?”

“等我叫老穆去系裏打聽一下,看系裏決定留別的人沒有,如果沒有,那你還有點希望。如果已經決定留別的人了……”

她第一次嘗到了沒人要的滋味,以前暗戀王世偉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沮喪過,因為那只是個感情問題,他不回應,她還可以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現在這事,不僅關系到他和愛情,還直接關系到她的飯勺子,沒工作就沒收入,沒收入就沒飯吃,還什麽愛情不愛情!

等消息的那幾天,她惶惶不可終日,打電話跟王世偉商量:“我們就到E市去吧,我覺得系裏肯定已經找了別人了。”

“大姐大不是還沒回信嗎?你怎麽知道系裏肯定找了別人呢?”

“我覺得像這樣求着系裏也沒意思……”

“那你覺得回E市就有意思了?不還得去求人家接受你嗎?”

“但是……我沒拒絕過E大呀!像D大這樣……”

他沉默了一會,說:“我是不想去E市的,如果是我幫他們機關隊拿了冠軍那次就調過去,還有點面子,但去年沒為機關隊拿到冠軍,我調那裏去還有什麽意思?說把我調衛生局,也是你哥在說,人家副市長早沒提這事了。”

她差點哭起來,怎麽一下兩個人都成了沒人要的人了呢?

他安慰她說:“別怕,大不了我們倆都到特區去,你去那裏找個老師當當,我去那裏找個俱樂部踢球。”

“那裏有踢球的俱樂部?”

“聽說有。”

她現在對“聽說”之類的詞一點也不相信了,只有拿到手了的工作,才叫工作,人家口頭給你的工作,都不可靠;“聽說”的工作,那就更不可靠。

大姐大終于給她捎話來了:“老穆幫你問到了,說系裏還是願意留你的,但你得自己去找翁書記談。”

她松了口氣:“好的。謝謝你。”

大姐大囑咐說:“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在翁老頭子面前就別端皇帝女兒架子了,現在是你求人,不是人求你,他要訓你幾句,就讓他訓幾句,只當是頭驢在那兒叫喚的。可別頂嘴,也別使小性子屁股一拍走人。這回要是談崩了,那就真的沒戲了。”

她忍氣吞聲地答應了,又忍氣吞聲去找翁書記,被翁書記一個“忙”字打入冷宮個把星期,才總算接見了她。

翁書記搖着頭說:“我聽老穆說了,你還是想留系。小王啊,我不得不說你幾句,自己的前途問題,不能當兒戲。我上次說留你,那是費了多大周折才弄來的一個名額啊。你倒好,劈頭潑我一瓢冷水,叫我在系裏都不好做人。”

她低着頭說:“翁書記,對不起,我年輕不懂事,辜負了你一片好心。”

“這也不全怪你,都是那個王世偉,他這人的煽動力還是很大的,他那年軍訓的時候,搞出那麽大一場風波,我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角色。你這種年輕單純的女生,很容易被他拿捏住。”

“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考慮不周,他是非常希望我留在系裏的,說系裏對我這麽好,我應該好好報答系裏,他還叫我跟他吹了算了,說不想拖累我……”

翁書記好像受了感動,緩和了口氣說:“吹是用不着的,他要是真想跟你在一起,還可以考研究生嘛。”

她趕緊說:“他是這麽想的,說出去工作了幾年,還是最留戀在系裏讀書的時光……”

翁書記鼓勵說:“那叫他好好複習備考,只要他分數上線了,我們可以優先考慮他的錄取問題。”

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只差跪地上給翁書記磕頭了。

一直等到在合同上簽了字,她才相信自己真的是留系了,趕緊打電話通知各方親朋好友:“爸,媽,我留系裏了。”

爸媽高興死了:“哎呀,總算留在D市了,我們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但是合同要求我五年內不能調走,不能讀在職研究生……”

媽媽呵斥說:“簽五年合同是好事啊,說明他們想長留你,這還不好嗎?難道跟你簽個兩年合同你才高興?”

王世偉聽到王莙留系的消息,酸溜溜地說:“我說系裏很喜歡你吧,你還不信!那個姓翁的要是對你沒有一點非分之想,我就不姓王了!”

“你不姓王姓什麽?”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跟你姓。”

“哈哈哈哈……你本來就是跟我姓!”她也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覺得翁書記真正喜歡的是你。”

“算了吧,他才不喜歡我呢,為軍訓那事,他恨死我了。”

“那他怎麽會說只要你上了分數線,系裏可以優先錄取你呢?”

“他是在欺負我上不了分數線,所以賣個嘴,做個順水人情拉攏你,到時候他可以說:小王啊,不是我不錄取王世偉啊,是他自己沒上線啊。”

“你肯定能上線。你上次不是考上了分數線嗎?”

“誰知道上次怎麽撞上的?這次你得幫我搞題目才行。”

“我到哪裏去搞題目?”

“你不是說大姐大能搞到題目嗎?”

“她能搞到,我搞不到啊。”

“你和她關系那麽好,這點忙她都不幫?”

“但是,這樣考上多不光彩啊!”

“又沒人知道,有什麽不光彩的?”

她咕嚕說:“別人不知道,我們自己總知道吧?”

“那你說怎麽辦呢?我教了三年高中,成天就是那一點與教學有關的內容,其他的東西三年沒摸,早就還給老師了,如果搞不到題,我考十次也考不上。”

“你使勁複習啊!”

“我是使勁複習啊,但我只那個水平嘛。這樣吧,我就憑自己能力考一次吧,如果不行,我到特區找個俱樂部去踢球。”

她想他要是去了特區那種燈紅酒綠的地界,還不一下就花了心?

沒辦法了,她只好同意搞題:“我去問問大姐大能不能搞到題目,但你一定要好好複習啊,不能光依賴搞題。”

“那是一定。”

她找到大姐大,把自己的來意說了。

大姐大說:“搞題是可以的,但全國統考題我搞不到,本專業的三門課,我估計有兩門能搞到,第三門嘛,就看今年是誰出題了,如果是老袁出題,就很難搞到,我們老穆和他交情不深。”

“那我叫他重點複習統考科目和老袁那科。”

“我就怕我們冒這麽大風險幫他搞題,他考上了卻把你甩了。”

“他說了一輩子不花別人的。”

“我叫你王瓊瑤還真沒叫錯!你到現在還相信男人的誓言?他現在在鄉下,還要指着你跳出那個火坑,當然要對你信誓旦旦。等他考出來了,天地寬了,你以為他還會那麽老實?”

“你總是把他往壞處想。”

“算了,我不多說了,你就記住一點:哪怕他今後把你甩了,你也不能把搞題的事說出去。”

“我說那幹嘛?”

“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犧牲了那麽多,到頭來卻被那個男人甩了,她還不兜底倒出來說?”

她保證說:“不管他今後對我如何,我都不會把這事說出去。”

“那就好,不然我們都完蛋了。”大姐大吩咐說,“你得多準備點錢。”

“要送禮?”

“這年頭,你不送禮,人家會把考題洩露給你?”

“送……多少?”

“一個門課先準備個一千吧,不夠再補。”

“要送這麽多啊?”

“這還多啊?人家可是拿着自己的前途在冒險,萬一這事洩露出去,人家教授都沒得當了,你一千塊錢能養人家一輩子?”

“那倒也是。”

她把搞題的事告訴了王世偉,他很高興:“那我肯定能考上了。”

“萬一考不上呢?”

“搞了題還考不上,我還活着幹什麽?”

一句話,把她的心懸了起來。誰知道那幾個出題的教授對多少人漏了題?只要有個四五個,他就不一定考得上了。

她那顆懸着的心,連新婚那段日子都沒放下,她蜜月也不度,就催着他複習:“你快抓緊時間複習吧,可別考砸了。”

他不肯:“哪裏有蜜月裏放着媳婦,卻跑去上自習的道理?”

她氣得不理他了,他只好抱起書本來複習一下。

等到考試完,分數都出來了,她那顆懸着的心才放了一半。

一直到他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她那顆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下。

她父母兄嫂都高興得不得了,媽媽說:“看見沒有?夫妻想要解決兩地分居的問題,就得‘就高不就低’!”

爸爸說:“橋頭堡的作用大吧?”

哥哥說:“暑假還是要回E市來幫我們打比賽哈!”

嫂嫂說:“快生兒子,快生兒子,好跟我們小斌一起踢球。”

他帶她回老家風光,在C村裏擺酒放鞭,大肆鋪排,還不時有探子跑來報告敵情:

“那邊到了28個人了!”

“胡村長去那邊了!”

每次探報都引起這邊一陣騷動:“我們這邊來了35個人!”

“江書記在我們這邊!”

她看出一點眉目來,抓住他拷問:“是不是宗家那邊也在擺酒請客?”

他默認了。

她不理解:“怎麽搞得像……打擂臺似的?”

“那幫人就是這麽個德性,只要我們這邊請客,他們就要請客,還非得超過我們不可。不過這次他們不行了,怎麽也超不過了。”

“為什麽?”

“我們這邊擺酒是因為我考上了研究生,他們那邊是老莫提了實驗室主任,切,一個實驗室主任,管幾顆顆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他趁人不注意摟了摟她,小聲說,“莙兒,謝謝你!”

她不知道他在謝她什麽,估計是謝她在學歷上超過了宗家瑛,或者還謝她幫他搞到了題,讓他考上了研究生。

她不高興地說:“原來你搞來搞去都是為了跟她比輸贏啊?”

“怎麽能這麽說呢?”

“不這麽說還怎麽說?你跟我談朋友是跟她比,你考上研究生還是跟她比,如果我不是研究生,你恐怕都不會跟我談朋友吧?”

“誰說的?”

“我說的。如果我不是研究生,你怎麽能算比贏了呢?她丈夫也是D大本科畢業。”

“但他是工農兵大學生呀!”

她噎住了,總覺得他這個解釋有問題,但一時想不出問題在哪裏,只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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