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王世偉在美國只待了三天,就帶着兒子啓程回中國。
王莙去機場送他們,看着父子倆并排站在檢票的隊伍裏,驚覺遺傳的厲害,雖然她潛意識裏一直覺得兒子百分之百是自己的,和丈夫沒多大關系,性格不像,彼此也不黏糊,但兩人臉上那些相似的特征還是讓她驚恐地認識到,兒子也是這個人的骨血,會越長越像這個人,再過一些年,就是一個年輕時的他。
托運完行李後,父子兩人手中就只剩下一人一個小旅行箱了,爸爸肩上多背了個手提電腦,兒子手裏多一個iPAD,其他都很像,連腳上的旅游鞋都是一個牌子的。
爸爸看上去還算耐心,有時還摸摸兒子的頭,關系甚是融洽。
她一方面感到放心,兒子應該不會吃苦了;另一方面,卻又感到擔心,好像丈夫潛伏了近十年,就在等待着這一天,要把兒子的感情全部拉向他那方去。
她很不甘,憑什麽呀?這麽多年來,他對兒子的飲食起居不聞不問,小時候是她和她媽媽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孩子,來美國後是她早送晚接,兒子的吃喝拉撒,上學放學,中文班,武術班,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操辦。現在兒子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了,他就跑來把兒子搶到他那裏去,跟兒子拉攏關系,據為己有?
哼,想得還挺美呢!
但她知道這種危險絕對存在,而且就在眼前。也許他在中國已經找好了一個小三,現在就要趁此機會把兒子帶過去,然後向她提出離婚,他們三個組成一個新的家庭。那時候,美國法院怎麽判決都沒用,人家總不會派人到中國去幫她搶孩子吧?
她恨不得把兒子拉回來,但父子倆已經進了安檢門,很快就消失了。
她失魂落魄地在機場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捱出機場,開車回到冷清的家,以往的堅強和無所謂像拔了塞子的氣球,“撲”一聲全消光了,忍不住哭了起來。
有兒子在身邊的時候,她真的不覺得丈夫有什麽重要,她不需要他掙錢養她,她不需要他幹家務活,她甚至不需要他給她性愉悅,連感情上都不需要他。但一旦孩子不在身邊了,連丈夫都顯得重要起來,只要他不把孩子搶走,她什麽都能忍。
她哭了一會兒,決定給大姐大打個電話,轉移一下注意力,但還沒開口倒苦水,大姐大已經率先倒上了:“哎呀,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出了大事了!”
“什麽大事?”
“我在那個宓允麗的微博裏,找到了老穆出軌的證據。”
“是嗎?不會吧?我看你挺鎮定的嘛。”
“這種事,不鎮定又有什麽用?”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這兩天分析來分析去,都分析糊塗了,你幫我去看看,看我是不是誤會了。”
“但是她微博裏那麽多博文,我從哪裏看起啊?你是怎麽過濾的,說給我聽聽。”
“哼,過什麽濾啊,就是從頭一篇篇地看,還沒看完,但已經找到老穆出軌的證據了。”
“你找到的那些證據,有沒有存個書簽?”
“有,我還打印出來了。”
“那你把書簽發給我,免得我一篇一篇去找。”
大姐大把書簽發過來了,她一篇一篇地看,發現真的是有問題。那些博文,都是與一個“S君”有關的,雖然很隐晦,但也看得出來,S君是大學教授,中年大叔,有妻子有孩子,但宓小姐就是愛他,而他呢,可能是為了給學校拉贊助,對宓小姐的追求一直是暧昧不清,讓宓小姐愛又愛不成,放又放不下。
過程不詳。但有一篇只寫着兩個字“拿下!”然後有幾篇明顯談到床底之歡,好像不太滿意S君在床上的表現,哀嘆“大叔畢竟是大叔,成熟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看了博文,安慰大姐大說:“這也不一定就是你們老穆吧?D市又不止D大這麽一所大學,再說這也沒有限制在D市啊,誰知道是哪裏的大學教授?”
“肯定是老穆,我對了日期的,就是那段時間。”
“哪段時間?”
“就是那個……他有段時間……陽痿,他說是因為老了,我開始還覺得是我沒怎麽打扮,但後來我精心打扮了,他還是不行。我叫他去看醫生,他死都不肯去,我以為他怕丢人,就沒再逼他看醫生,反正我有那事沒那事都行。我還巴不得他陽痿呢,陽痿了就不會在外面包小三了。”
她開玩笑說:“哎呀,大姐大呀,想當初你也是橫刀奪愛的健将,怎麽現在這麽沒底氣呢?都到了希望丈夫,不能人道所以不會出軌的地步?如果人家都不要他,你幹嘛還要他呢?難道你比別人差?”
“說實話,你就是現在要我去做個第三者,我都還做得成,我老了,但總還有比我老的男人想出軌的嘛。但現在情況不同啊,不是我搶別人的老公,是別人搶我的老公,那就是不同性質的戰争了。”
“什麽不同性質?”
“在愛情這塊陣地上,正義戰争是注定要輸的,只有非正義戰争才會贏。”
“還有這個說法?”
“明擺着的嘛。你是老婆,你的戰争是正義的,因為你沒侵略別人,你只是在保家衛國。而小三呢?她肯定是不正義的,因為她破壞安定團結,要把一個好好的家庭拆散,要侵占人家的土地。但你瞧瞧,世界上有幾個老婆贏了正義戰争的?就算一哭二鬧三上吊,搞到丈夫不敢離婚的地步,那也只是不敢而已,他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你還是輸掉了。”
“那倒也是,但是你們家老穆不是應該是M君嗎?人家寫的可是S君。”
“人家哪會那麽傻,直接用他的姓啊?人家用的是中間那個字嘛,穆勝利,那不是S君還能是什麽?”
“我覺得你在沒得到老穆親口承認之前,還是不能這麽肯定地認為是他。”
“我也是這麽想,但我現在不會問他。”
“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打無準備之仗,我要先把家裏的存款什麽的先轉到我賬上,把房契什麽的,全都搞好,那時我才會找他對質,免得他被揭穿,惱羞成怒,索性提出離婚,那就打我一個措手不及了。”
她很佩服大姐大的冷靜,到了這種時候還能打經濟算盤。她問:“你真打算跟他離婚?”
“不是我打算跟他離,而是他可能會想跟我離。我知道他爹媽一直都想他能給穆家生個兒子,但我不争氣,生的是女兒,所以他爹媽一直在怪我,說我不該把第一個孩子打掉,他們說那個肯定是兒子,因為偷情偷出來的孩子,一般都是兒子。老穆也說我不該打掉,他是為了那個孩子離婚的,但我卻把孩子打掉了。”
“哎,他爹媽也太老封建了,現在誰還講這些呀?”
“是啊,但老穆是孝子嘛。不管他,我跟他離婚可以,但我經濟上絕不能吃虧。我會要他淨身出戶,以後每個月給我一半工資,還要養我的老。”
“他會答應嗎?”
“不答應?不答應就不離婚。如果小三那邊把他逼急了,他會答應的。”
“孩子呢?”
“你放心,孩子他不會要的,像他這種有了小三的男人,尤其對方是未婚的,一般都不會要孩子,誰願意一進門就做後媽呀?”
她放了一點心,估計王世偉就算出軌,也不會要孩子。只要他不跟她搶兒子,她願意淨身出戶。
想到這點,她心情好多了。
她知道丈夫不是個愛打電話報平安的人,所以估摸着他們父子倆到中國了,就一直給他打電話,打了好幾次,終于打通,說平安到達。
她提醒說:“你說把小龍送他舅舅家去過暑假的……”
“知道。總要等我喘口氣吧?”
“那你好好照顧他。”
“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她怎麽打電話都打不通了,她又擔心起來。打電話給大姐大訴苦,連大姐大都笑她疑神疑鬼:“別瞎琢磨了,我聽小邵講,你們王家兩個帥哥都回老家看爺爺奶奶去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他說好了把兒子帶回國就送舅舅家去的……”
“哎呀,你爹媽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他的爹媽也是孩子的爺爺奶奶嘛。你兒子去你那邊的爺爺奶奶家過一個暑假,就不許人家去鄉下看一眼那邊的爺爺奶奶?”
她感到很羞愧,解釋說:“我主要是怕那裏的蚊子咬龍龍。”
過了兩天,終于又把電話打通了。她開口就問:“兒子還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兒子,你自己跟媽媽說,鄉下好不好玩。”
兒子接過電話,很興奮地說:“媽媽,我看到真正的牛了,就是我們喝的那個牛奶的牛,牛奶就是從那個牛身上擠出來的。”
她見兒子這麽開心,放心了許多,關切地問:“蚊子有沒有咬你呀?”
“咬了。”
“咬幾個包啊?”
兒子數了一通,彙報說:“有二十一個包,背上還有幾個,我數不到。”
她心疼死了:“怎麽咬了這麽多包?”
“奶奶說因為我是美國長大的,中國的蚊子不認識我,所以光咬我。像那個小虎哥哥,就只咬了幾個包,因為他經常去鄉下,蚊子對他比較熟,我爺爺奶奶一個包都沒咬,因為他們在那裏住了一輩子,是看着蚊子長大的。”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問:“哪個小虎哥哥呀?”
“就是那個……阿姨家的小虎哥哥呀。”
她想起宗家瑛的兒子好像是叫什麽“小虎”,當初丈夫要給兒子取名“小龍”,她還質疑過這事,但丈夫解釋說是因為兒子出生在龍年。
她問:“哪個阿姨,是不是宗阿姨?”
“嗯,是的,你怎麽知道小虎哥哥媽媽的名字?”
“讓你爸來聽下電話。”
丈夫接過電話:“什麽事?”
“你帶小龍去宗家瑛家了?”
“沒有啊,誰說的?”
“那怎麽小龍在說什麽小虎哥哥,還說是宗阿姨的兒子?”
“哦,是在汽車上碰到了,他們也回C村。”
“汽車上還有蚊子咬?”
“車上碰到了嘛,她就帶着兒子上咱們家來拜訪了一下。”
她生氣地說:“你們兩家不是有仇的嗎?她怎麽還講這麽大禮數?”
“有什麽仇啊?那都是她小說裏寫的。”
“怎麽是她小說裏寫的呢?以前每次回去,不都是兩邊打擂臺的嗎?”
他呵呵一笑:“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你還記得?自從我出國之後,他們家就再沒跟我們家打過擂臺了,那還怎麽打得過?”
“她上你家幹嘛?”
“不是對你說了嗎?拜訪一下。呵呵,她現在對我們王家可真是羨慕之極啊,轉彎抹角地想叫我幫她把兒子弄出國來讀書。”
“你答應了?”
“我怎麽會答應呢?但是我也不會拒絕。”
“為什麽?”
“就把她吊在那裏,讓她望得見水又喝不到水,渴死她!”
她生氣地說:“你這是幹什麽呀?”
“不幹什麽,報複她一下。”
“報複什麽?”
“誰叫她那時甩掉我的?哼,現在後悔了吧?”
她雖然不贊成他這樣報複宗家瑛,但覺得這也說明他對宗家瑛只有恨,沒有愛,應該不會發展出一腿來。
又過了兩天,她哥哥親自去D市,把小龍接到E市去了。
她總算放了心。
兒子安排好後,她才有心思搞房屋裝修。武彩霞幫她找的那個華人承包商早就打過電話來了,但她那幾天沒心思談裝修的事,一直拖在那裏,現在她有心思了,便給那位施老板打了個電話,約了個時間面談,還從網上找了幾個西人和華人承包商,約了不同時間到她新買的房子裏面談,準備從中選出一個最好的來。
幾個白人裝修商都比較拽,喊了什麽價,就不肯讓步,對建材要求也很嚴,一定要用他們指定商家的材料。
她一看價談不下來,就不準備請這樣的人了,連房屋面積都懶得讓他們丈量,直接pass(略過)。
幾個華人裝修商都比較靈活,砍價還能砍點下來,但有的對建材不肯讓步,一定要去他們推薦的華人店裏買,不然價格就不能保證。
最後她還是決定用武彩霞推薦的那個施老板,一是因為有武彩霞推薦,二是施老板人工比較便宜,人也比較好說話,她說要自己買材料,他就同意了,只要求跟她一起去買,好幫她把個關。
施老板是早年從香港移民過來的,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個子不高,但五官還挺端正,有點像香港演員吳啓華,只沒那麽高而已。
施老板一上來先拉家常,不談業務:“王小姐啊,你的英文名字是什麽呀?我不能老叫你‘王小姐’啊。”
“我其實沒有英文名字,不過他們外國人叫我的中文名字Jun(莙)叫不過來,就叫成June(瓊;六月)了。你就叫我June(瓊)吧。”
“June(瓊)啊?很好聽啊。你也別叫我施老板了,叫我Jimmy(吉米)吧。”
她試了一下:“Ji……算了,我還是叫你施老板吧。”
“June(瓊)啊,你是哪裏人啊?”
“我是E市人。”
“E市啊?我知道的,那裏的女孩子很漂亮的。”
“是嗎,你去過E市?”
“我沒有去過,但是我有見過E市的女孩子嘛。”
她覺得施老板好像要跟她套近乎似的,她也盡量把态度搞迷人點,心想這樣也許可以讓他把價格降低點,把地板做好點。但她随即又想到,也許人家施老板也是這個動機,跟我套套近乎,是為了拿到這份活,還把價格擡高點。
這就看誰迷倒誰了。
施老板問:“這房子就你一個人住?”
“不是,我兒子也和我一起住。”本來她可以加一句,說丈夫在國內,但她沒加,潛意識裏知道如果施老板以為她沒丈夫,價格會給得更好。
“你兒子多大了?”
“快十歲了。”
“那June(瓊)你多大呢?”
“我呀?你猜呢?”她在心裏暗罵自己,幹嘛呀,為了幾個錢,都搞得像打情罵俏了。
“我猜你呀,三十歲?”
她明知施老板在睜着眼睛說瞎話,心裏還是很高興:“哪裏呀!我都告訴你了,我兒子快十歲了,我怎麽會只三十歲?”
“那你有多少歲?”
“快四十了!”
施老板臉上的驚訝貌似不是裝的:“哇,June(瓊)啊,你真會保養啊,看上去真年輕啊!”
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往打情罵俏的方向發展了,公事公辦地問:“你裝地板的人工是多少?”
“如果你付現金呢,我可以給你兩塊五的價格,這個價格我可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只給你了。”
“好的,我付現金。不過我聽說如果地板面積超過1000尺,都是有優惠的。”
“有的,有的,等我量下先。”
施老板拿出卷尺到各個房間去丈量,說有一千多尺。然後拿出一個很老式的計算器,邊算邊念叨,你這房子多少尺,每尺地板人工多少,我給你打多少的折;你這樓梯多少級,每級人工多少,我又給你打多少的折;還有你這舊地毯,我得給你拆掉,人工多少,我給你打多少的折;處理垃圾本來人工是多少,我給你免了,等等,等等,聽上去這裏也給她優惠了,那裏也給她優惠了,最後還抹掉一個零頭,給了她一個整數。
她看了一下,比她的心理承受價格要便宜一些,心裏挺高興:“價格還可以,不知道你幹活質量怎麽樣?”
“Cynthia(辛西娅)沒有告訴你嗎?我質量很好的,我都不收定金的,全部完工才付錢,你不滿意可以不付錢給我的。”
她聽說不滿意可以不付錢,就很放心了:“那行,你把執照駕照給我看一下,我們就簽合同吧。”
施老板給她看了執照駕照,駕照照片好像是很多年前照的,那時的施老板,還相當英俊,雖然現在也不錯,但畢竟沒年輕時那麽飽滿,那麽神采飛揚了。
施老板填好了合同,雙方簽了字。
施老板當即提出開車跟她一起去Home Depot(家得寶)看地板材料:“我都不相信他們會賣那麽便宜,我的朋友是做地板的,你說的那種mahogany(桃花心木)的,五寸寬的,很貴的。”
“我說的不是solid wood(實木),是engineered wood(複合地板)。”
“我知道呀,如果是solid wood(實木),那就更貴了。我就怕你看走眼了,給人騙了。”
兩人到了“家得寶”,她找到自己早就盯上的地板材料,說:“就這種,正在降價,我查了的,比網上批發的還便宜。”
施老板很老練地查看了一下,說:“哇,這比進價都低了呀,他們這樣賣會虧本的。”
她有點着急:“那會不會是因為木板有什麽問題?怎麽會比進價還便宜呢?”
施老板又查看了一番:“應該沒有問題,可能廠家急着資金周轉吧。就在這裏買,你去付款吧。”
她去售貨員那裏訂了貨,付了款,因為有搬家優惠券,店裏給了她10%折扣,省了不少錢。她知道如果這地板材料是施老板來買,這10%就歸施老板得了,所以很多承包商都不願意客戶自己備料。
售貨員告訴她,說店裏沒那麽多現貨,要去廠家定,等貨到了再通知她來取。
她急了:“我來取?我怎麽搬得動?你們不能免費送貨嗎?”
“這個不在免費送貨範圍內。”
她厚着臉皮問施老板能不能幫忙取貨,施老板說:“不在我們指定店裏買材料的呢,我們一般是不負責取貨的,但是因為是June(瓊)啊,我當然要來取貨啰。”
施老板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下了,叫售貨員貨一到就給他打電話。
買好了地板材料,她急忙趕回去上班。前幾天都是抽中午時間出來見承包商,午飯都是路上随便買點快餐吃吃。今天和施老板的約會早一點,便回單位吃自己帶的午餐。
剛坐下,田彬就端着杯咖啡走過來了:“王老師,今天吃飯這麽晚?”
“嗯,出去有點事。”
“沒在家裏陪大王老師?”
“他早回中國去了,把孩子也帶去了。”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強調“把孩子帶去了”,大概潛意識裏是想堵田彬的嘴吧,既然孩子都帶去了,說明大王老師沒找小三。
田彬談了一會孩子,突然問:“大王老師在國內賺不少錢吧?”
“沒有啊。”
“那他為了你很舍得花錢呢。”
她覺得蹊跷,但不願意顯得自己不知道田彬在說什麽,便含含糊糊地說:“也不是什麽舍得不舍得。”
“我聽說那個‘巴黎世家’機車包很貴的呢,比Coach(蔻奇)貴多了。”
她因為幫國內朋友買過包,知道“巴黎世家”機車包的價格,便回答說:“一千多美元吧,不過國內更貴,要一萬多,我上次幫國內一個朋友買了一個,她說比國內便宜七千多人民幣呢。”
田彬大吃一驚:“要一千多美元啊?我還以為幾百塊呢!哎呀,你們大王老師真是出手大方呀,送你這麽貴的包,是birthday(生日)還是anniversary(周年紀念)啊?”
她沒收到丈夫任何禮物,越發覺得蹊跷,但又不好問,只含糊地笑笑,等田彬自己揭秘。
田彬果然扯到她想聽的話題上去了:“你這麽懂名牌包,怎麽你們大王老師不問你,還要打電話問我呢?”
“他問你了?”
“是啊,他問我A市哪裏可以買到機車包。天啦,我哪裏知道啊?我到現在連個蔻奇都沒有,我只好幫他到樓下問小習。”
“小習知道?”
“人家渾身都是名牌,怎麽不知道呢?呵呵,不是問小習,我都不知道什麽是‘機車包’,還以為是司機用的呢。”田彬有點嫉妒地說,“你們大王老師真是用心良苦啊,放着這麽懂行的老婆不問,卻來問我這個外行,還叫我別告訴你,肯定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他把包給你的時候,是不是特浪漫?”
“嗯,特浪漫。”她心裏疑團重重,他的旅行箱是她給整理的,只看見大把的蔻奇包,沒看見什麽“巴黎世家”機車包。
她是個有疑問就要弄清、不弄清就睡不着覺的人,下了班馬上跑到市裏最大的mall(購物中心)裏,找到Neiman Marcus(雷曼·馬庫斯),那是一家賣高檔品牌服裝鞋包的地方,A市只有那一家賣“巴黎世家”。
店裏沒什麽人,生意很清淡,那個sales-assistant(售貨員)還記得她,見到她就跟她攀談,她說:“我丈夫前幾天剛從這裏給我買了一個包,但我已經有了一個,記得嗎?還是從你手裏買的,我可不可以把我丈夫買的那個拿來退掉?”
售貨員熱情地說:“可以退,可以退,三十天之內有發票就可以退。哇,那是你丈夫啊?很害羞的一個男人,可愛極了,我讓他開個我們店裏的卡,可以拿到雙倍的點數,但他說他在中國,不需要點數。你可以把包拿來換一個,我把他的點數加在你的卡上。”
“嗯,換一個也行,但是別的樣式有沒有那個顏色呢?”
“孔雀綠的是比較少,但是我可以幫你從別的店裏調貨來。”
她感謝了售貨員一通,就離開了商店,眼前滿是丈夫買包時的鬼祟情景。
其實他如果正大光明地說要買個“巴黎世家”的包,買了就正大光明地放在行李箱裏,她一點都不會起疑心,他又不是只帶了那一個包,蔻奇最少帶了五個,還有LV,為什麽這個“巴黎世家”要搞得這麽秘密呢?
肯定有鬼!
丈夫從來沒送過她任何禮物,哪怕她過年過節給他買了禮物,他都不會受到啓發,也還他一個禮,總是說:“一家人了,搞這些幹嘛?誰給誰買不是家裏的錢?”
她一直安慰自己說:有些男人就是這麽木讷的,生來的德性,改不掉。但現在事實證明丈夫并不是生性木讷,而是看對象的。如果是她,他就很木讷;但如果是那個狐貍精,他一點也不木讷,動了多少腦子啊!
她馬上打電話給大姐大,讓她轉告小邵,幫忙注意一下,看最近系裏哪個年輕人背了孔雀綠的“巴黎世家”機車包。她覺得應該是個年輕人,因為機車包上又是穗子,又是鏡子,只适合年輕人背。
但她挂了電話,又覺得監視範圍太窄了,有些不年輕了的婦女,就是愛往年輕人那邊打扮,裝嫩。但她不好意思為了擴大監視面又打一個電話,只好等下一次。
她打開電腦,到“莫問世間芳蹤”的微博去看看,說不定“一川太郎”這次和“玉英”姑娘汽車上相遇,就是為了交接“巴黎世家”機車包。
她實在想象不出“一川太郎”會舍得花一千多美元買個“巴黎世家”機車包送給“玉英”姑娘,但如果“玉英”姑娘自己掏錢請“一川太郎”從美國買包,“一川太郎”還是有可能幫忙買的,因為那可以炫耀一下嘛,瞧,我能去美國,你去不了。
但“莫問世間芳蹤”仍舊沒更新。
她靈機一動,搜了一下“世間芳蹤”,搜到了好幾個,她一個個看過去,找到了宗家瑛的新微博,還是“一川太郎”和“玉英”的故事,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罵道:狡兔三窟!
她看了一下開博的日期,應該是在“莫問世間芳蹤”停更之後,大概後面的故事更隐秘了,不想被人看見,于是再開一博。
後面的故事果然隐秘,寫的是一川太郎終于獲悉真相,想與心上人破鏡重圓,無奈玉英姑娘已經嫁作他人婦,他自己也已娶了京城名媛,只好維持面上的綱常,但私下不時趁着玉英姑娘回娘家的機會,暗通款曲,以解相思之苦。
春去秋來,兩人的愛情結出碩果,玉英姑娘懷孕了,隔年,産下一男,取名“虎兒”。又隔年,一川太郎的妻子也産下一男,取名“龍兒”,兩人均從小習武,好生了得。
她看到這裏,已經把肺都快氣炸了,鬧半天他一直都跟這個宗家瑛有一腿啊?難怪他從來不勉強她跟他回鄉下呢,她一直都以為他這是體諒她,不想讓她去那個鄉下受苦,卻原來是為了跟“玉英姑娘”私會!
她想到他平時當着她的面對宗家瑛的那番鄙薄和厭惡,還真把她給騙了,現在想來,那都是裝給她看的,真可謂用心良苦!
最讓她心煩的是,那兩個混蛋還弄出一個兒子來。這次他把虎兒龍兒搞到一起,可真是遂了他的心,只可憐我的小龍被蚊子咬了大于等于21個包!
王莙氣得當場就想打電話去質問丈夫,但一看時間,國內還才早上六點多鐘,太早了點,丈夫可能還沒起床,把他從床上叫起來質問,可能會把事情鬧得更僵,可別像大姐大說的那樣,他當場提出離婚,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倒沒有財産需要轉移,僅有的一點存款,都用作房子的首付了,要離婚,只有那幢房子可以分,如果他願意把半間房子背到中國去,她沒意見。
她擔心的是兒子小龍。如果丈夫找的是年輕未婚的小女生,那麽他可能不會要小龍。但現在他找的是中年帶孩寡婦,他肯定會把小龍搞走,一龍一虎兩個兒子,培養他們踢球,那不就是宗家瑛小說裏說的“自幼習武”嗎?
現在小龍在國內,丈夫要搶孩子,真是太容易了,等她不遠萬裏趕到中國去,丈夫肯定已經把孩子搶走,藏到鄉下去了。他是孩子的父親,他要帶走孩子,她的哥哥嫂嫂父親母親能怎麽阻攔?
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國內的早上七點多了,趕快打電話給哥哥,想跟小龍商量商量,提前把他接回來。一旦兒子回到了美國,她就不怕丈夫搶孩子了,那時再好好質問他。
是嫂嫂接的電話:“找你哥啊?他們到操場踢球去了。”
“這麽早?”
“還早啊?現在天氣熱,就是早上可以踢踢球,中午就熱起來了。你打你哥的手機吧。”
她打通了哥哥的手機,婉轉地說:“哥,要是小龍不想踢球,就別勉強他。”
哥哥笑着說:“哪裏是我勉強他?是他勉強我!我老早就沒訓練小斌了,他作業多,忙得不得了,根本沒閑工夫踢球。這是你小龍來了,天天纏着要踢球,我只好趁周末帶他們踢會……”
她簡直不敢相信:“小龍這麽愛踢球?”
“是啊,而且踢得不錯呢,快趕上我們小斌了。這說明踢球這事,用不着那麽早就訓練,等他到年齡了,他學起來快得很。”
正說着,小龍跑過來了,接過舅舅手裏的電話,氣喘籲籲地問:“媽媽,你找我?”
“是啊,我想早點接你回來。”
“多早?”
“下個星期?”
“這麽早啊?我還沒和小斌哥哥玩夠!”
“你們都玩些什麽呀?”
“他教我踢球,我教他吹薩克斯。”
“小斌哥哥不學習?他作業很多吧?”
“嗯,很多,我也幫他寫呢。”
她批評說:“那怎麽可以?你幫他寫,他不是沒學到東西嗎?”
“我只幫他寫英語,別的我不懂。”
“英語你也不能幫他寫呀!不然他怎麽記得住?”
“不是記,是抄單詞,抄好多好多遍。”
她覺得這種無意義的勞動別人幫幫也沒啥,就轉回去問踢球的事:“舅舅說你很愛踢球?”
“嗯,舅舅說我學得好快,踢得好好!舅舅還說我是milk,father,wind and rice。”
她沒聽懂:“這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說我球踢得好。”
舅舅在一邊聽見了,接過電話,解釋說:“我說的是小龍有‘乃父風範’,他問小斌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小斌就逗他,給他翻譯成了這種英語。”
她又喜又愁:“小龍他真的……”
哥哥誇獎說:“這事還真有遺傳,小龍雖然很少踢球,但學起來就是快,今後肯定像他爸爸,腳底下靈活,有球感。”
她想起丈夫年輕時馳騁綠茵場的樣子,心裏百感交集。
哥哥說:“怎麽,你想把小龍提前接回去?機票不是八月份的嗎?幹嘛這麽早就回去啊?我下星期休假,還準備帶他們出去玩呢,你嫂子也去,爸媽也去,熱鬧着呢!”
“我主要是怕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孩子大了,不需要人照顧,自己玩得可好呢。”
她是個只要兒子好就好的人,便決定暫時不去質問丈夫,先等等,等兒子回到美國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新買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