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猶覺相逢是夢中(1)
雲霜還來不及高聲大喊。
身後又傳來一股力量,将她朝後輕輕一拉,一抹輕煙就如同軟紗一般從後背托住,周身被包裹在其中,輕巧的落回了水中,不像來時那般狼狽。
什麽都沒摸清楚情況的雲霜心有餘悸的緊緊抱着自己以防春光外洩,抹掉臉上的水殘餘的汗珠,朝着天空看去。
一時間她居然傻了眼。
血魔與另外一人淩空立着。
這踏着煙雲來救自己的人,哪怕雲霜透過重重煙氣,也能感覺到那無上的聖靈之氣迎面襲來。他就站在雲端之上,勉強能瞧見一襲寬大白袍,銀發垂腰。
“閣下今日在觀音山中濫殺無辜,怕是來日天劫亦會加重,還是小心為上。”
他出口的聲音,若琴音流瀉,若天水降臨,如斯動聽、如斯悅耳,單只一句話,于一杆墨筆之下,仿若畫出了個風華絕代之人,撼動了雲霜那本就不太牢靠的心肝。
血魔振袖一笑,“我道是誰,你隐者墨離不是不管我魔道作為麽?卻又為何插足我的閑事?”
雲霜的心愈加雀躍,真想立時瞧見墨離的真容。只是她這等小人,又只能仰望着天際,佝偻于這仙魔二人的腳底,聽着他們的對談,飄渺至極。
墨離只是微微颔首,“并非我不管魔道,而是自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只是如今,你于觀音山行兇,我又如何能不管。”
血魔不再說話,靜靜的凝視着眼前垂眉順目的男子。沒有人曉得神隐墨離是誰,似乎自千年前,這個人居于觀音山,從不出山,不問世事,然則卻沒有人敢小看他,因為觀音山的靈源非常,楊廣在此建出迷樓更添其威,非尋常人等可以坐鎮。于是神隐墨離的大名,一直都如雷貫耳。
墨離坦然伸手,“墨離勸你還是将璇玑還來。聖子先堂的長徒方才央我出手,我已應許下來。”
血魔不動聲色的看着他。
“璇玑此物,我怕墨離你消受不起。”
幾乎同一時間,兩個人踏着雲煙出手,血魔的殷紅長藤、墨離的青光寶劍,絞到了一起。
這還是雲霜第一次瞧見修行人之間的鬥法,頓時目瞪口呆。她并非愚鈍之人,只盯了片刻,眼睛又全部凝在了墨離身上。
一頭銀發随風起落,他的禦劍之術高明至極,潇灑自如,就仿佛在他的那只手間,天地不過只是棋盤,舉重若輕。
血魔的長藤散着濃濃的血霧于雲水之間反倒盡受壓制,似乎整個觀音山都是墨離的助力,攜着難以壓制的靈動之氣,将血魔控制在方寸之地,難以動彈。
那家夥倒也不太容易屈服,一面與那山川之力抗衡,一面大聲說道:“墨離你倒是與土地神似的,仗着這裏是自己的地盤,借天地靈氣與我打,不公平!”
墨離毫不動氣,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在觀音山鬧事,自然也要有此覺悟,如何?現在便受不起了?”
其實雲霜挺想在此刻插句話:那璇玑是不是就是自己手中的寶貝,可血魔根本沒有拿走,還在她身上的。
上方的兩個人打成一團,下方的雲霜似乎被忽視了。她猶豫着拿出那璇玑,原來這就是他們搶奪的寶貝,可為何血魔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璇玑,而是自己。
幸好她一直拖延時間等到了救兵,原來這墨離是觀音山的隐士,或許就是候銘宣找墨離來救她的。
想到這裏,她略微松了口氣。
方才似乎就是她攥着這寶貝放出了朱雀火,不知道還能不能用這個東西将血魔給轟成渣呢?雲霜嘗試了下,但想起血魔方才的确有讓她走的意思,便又收了回去。
肩頭被咬的真的有些疼,雲霜皺眉摸了下,頓時摸出了滿手的血。忽然間她只感覺到心口處一陣刺痛,尖銳的血色從璇玑靈珠當中瞬間滑過她的手腕,朝着心脈處走去。
“好疼!”她下意識的低喊了句,卻頂心一熱,腳底猛然一墜,居然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血魔和墨離同時住了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後,莫不是疑惑的說出了四個字:幻境結界。
搖光仙子白嫣的本命法寶,是可以鑄造各種結界,其幻變更是在整個仙界法寶中數一數二。方才雲霜所觸發的,便是其中一種結界:幻境。
也就是說,雲霜其實還在這觀音山裏,只是誰也不知道此刻她去了哪裏。而目前的情況便是,若是找到了這個結界,那也是可以進去,但肯定是出不來的。
墨離收了寶劍,而血魔也将紅藤收起。既然此刻雲霜突然消失,那麽他們兩個人便沒有必要拼個你死我活。
此時墨離聽見了遙遙傳來的候銘宣的喊聲:“大神,你在哪裏。”
血魔一聽又有一個正道子弟出現,頓時變了個臉色,瞬間離開了此處。
墨離沒有追擊,他的目光看向的是雲霜消失的方向,只是唇角含着微笑,顯是心情不錯。
候銘宣在一只金蝶的指引下,終于尋見了墨離,當年師傅便告訴過他,江都城外的觀音山中,有位隐者,千年壽數,形容無雙,門派之中都喚其為:神隐墨離。他從不出現在正道的場合,亦是不與任何正道門派打交道,但經過觀音山,若是需要幫助,便有種特別的方法聯絡墨離,凡是在這山中的事情,便沒有墨離辦不到的事情。
在修仙人的眼裏,除了百年前那位聖子先堂的老祖宗蘇臨水成功飛升以後,就再也沒有能夠匹敵真仙的存在。隐者墨離卻已經有了這等觀感,實在是他的壽數太長,而人又神秘,堪稱在世神仙。
這也是候銘宣丢失璇玑,而又聽見雲霜尖叫後的第一反應,便是先聯系上觀音山的這位坐鎮大神,只要他出馬,想來雲霜便不會有事。
候銘宣擦着一頭汗,氣喘籲籲的問:“大神,敢問可有救到那個姑娘。”
“未曾。”墨離雙唇微啓,頗有點疑窦的轉身問候銘宣,“你為何今日會帶着璇玑下山,此物不是一直供奉在聖子先堂的麽?”
候銘宣慚愧的說:“老祖宗蘇臨水在那年正魔大戰後,曾有遺言,說這璇玑是他心中至寶,當要好生供奉不許有誤。待得其綻放光華的時候,便需下山尋找有緣人。”
墨離說了句“是麽”,便再轉身,微笑着看向候銘宣,“恭喜你,璇玑的有緣人已經尋見。”
“誰?”
“便是你方才要救的姑娘。”墨離的寬袍在風中飛舞,銀色的發絲襯得面白如玉,“我暗中觀察了片刻,她先是用璇玑放出了璇玑之中的聖物朱雀火,後又開啓了這幻境結界。”
“這……”自己的掌門曾經交代,若尋見有緣人,務必要帶到天華山聖子先堂去,哪裏料到居然關到幻境之中,這種狀況顯而讓候銘宣有些棘手。
墨離轉身,手中的金蝶分成數十只,朝着各處如開枝散葉般飛去,“幻境并非那般好尋,不過在觀音山中,要找到她應是沒什麽問題。你先回天華山禀報掌門,餘下的事交給墨離便是。”
候銘宣未曾想到墨離這般好說話,頓時很景仰的拱手道:“感謝大神,那銘宣便先回山。靜候佳音。”
“對了。我需先與你說,這幻境我若是進去,要出來可就得靠這女子的能耐。”
候銘宣有些不明此話所謂,但還是點頭應下,轉身離開。
雲霜這一日之間,實在倒黴。
不但險些被呆子當做邪門中人斃掉、被一個血魔看光身子再毀了清白,最後還落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也出不去。
這裏依舊似乎還是觀音山的地界,眼及處有佛寺高塔立于山崖之上,極像是觀音山中的某處山谷,溫暖如春,靈花異草遍地開放,結着紫色果實的樹綻着銀光,欺霜賽雪的白兔在繁花間穿梭。
哪裏還有冬天的感覺,就連還沒找見衣服穿的雲霜,都一下子激動起來。
然,她的激動只是頃刻,下一瞬間,便萎靡的很。
因為無論她如何的走,那佛寺高塔依舊在眼前,仿若有一道天然的界限,就存在于她與那佛塔之間。
雲霜瞬間爆.發出一陣震天吼聲,“墨離大神啊!救救我啊!”
身後傳來一聲輕語,“嗯,你說誰是大神。”
雲霜愣住,任她如此厚臉皮也是渾身顫抖起來,她……沒穿衣服啊……
墨離見雲霜沒有動靜,朝前走了幾步,“你是很冷?不應該啊,這結界當中,十分溫暖,抖個什麽勁?”
雲霜面紅耳赤的蹲了下去,将自己的身子掩在草叢當中,粗聲粗氣的說:“我、我內急!”
雲霜居然半晌沒有回話,就在連玖忍耐不住的時候,他才閑閑的問了一句:“男人內急是如此的麽?”
雲霜怎麽知道!她又沒親眼見過!
撇了撇嘴,雲霜窩在草叢中怎麽都不敢出來,憋的受不住的哭出了聲:“墨離大神……你、你欺負我……”
一件軟軟的外袍落在她的身上,白色的尚帶着些許男子身上的清香,雲霜微微一愣,抓着外袍裹住身子,傻傻站起,扭頭看向墨離。
他果然是這般風華絕代,舉世無雙,沒有任何詞可以形容出眉眼間的風流,但看他浮唇微笑着說:“我并非大神。”
那一頭随風輕揚的銀色,襯着周身環繞的煙氣,盡顯無上仙容,哪裏不像羽化的真仙。
雲霜猶豫了下,走到他身前,擡頭看着墨離,依舊一時間有些呆傻。
墨離垂首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莫名的神情,“真是個漂亮的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