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草色山光碧雲天(1)
雲霜僵在原處半晌沒有動,終于喘了口氣回過神來指着那兀自昏迷不醒的男人,“這是誰?”
小婢這才念起那輪椅上的男子,頓時花容失色,撲到他旁邊,輕聲喊着:“公子,公子您醒醒!”
這位公子可真嬌弱啊,居然看見自己都能給吓暈了,若非雲霜曉得自己并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否則這般動作,簡直就好似在說她長的十分驚天地泣鬼神。
雲霜偷空端詳了下躺在輪椅上的男人。
好看。委實好看。
若說原先的蘇臨水是一波秋水,溫潤如玉,泛着沁涼的清新之氣,就好似看見了一幅美景好畫,靈秀之息不絕,能令觀者心曠神怡;而面前這位公子,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偏生似乎藏了些憂郁在那閉合的雙眸中,即便是昏睡中,也覺陰霾,那美感略折一些。
至于墨離,那是不能比美,這是個極為俊美的存在,所以雲霜直接劃撥到無法評判的範圍內。
那小婢恭謹的回答:“這是葉情公子,本是非天族的族長長子,但因生來醜陋,夫人向來不喜歡公子……公子十歲時候,忽生重病,卧床不起,後夫人便派人将雲笙公子送到了偏院獨自居住,只有小女桑羅跟随。”
雲霜沒有忽略她話語之中的那句“生來醜陋”,不自覺的又往葉情公子的臉上看去,模樣端正,惹人憐愛的緊,哪裏能瞧出生來醜陋啊!
她半天腦子也沒轉過彎來,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臉說,“你等下。”
雲霜後退幾步,靠到青石牆磚上,狠狠的砸了幾下自己的腦袋,确認疼的厲害不是做夢後,在小婢桑羅滿眼崇敬的目光中問:“那你也覺着他醜陋麽?”
桑羅看了眼葉情,小臉柔和下來,“桑羅與公子從小一起長大,容貌美醜原本便是表象,公子的內心,足以掩蓋一切缺陷。”
那就是說……這桑羅也覺着葉情難看咯?
簡直不可思議!
且不說葉情有殘疾,這男人們要長的如何天香國色,才能評價眼前堪比蘇臨水的葉情公子:難看二字?
方才雲霜站在牆上,亦是能瞧得遠處,皆是嫣紅似火。
如她家鄉種植的鳳凰木,亦是滿處都是,而滿地都是紅色的花,一朵挨着一朵,連綿而去,遙遙不可及處,也都繁華如錦。
偏生只有她所處的這個院落,唯有一顆開着大團大團白花的樹屹立在中央,足夠芬香,卻略顯凄涼。
尤其是這萬紅叢中唯有一點的白。更是讓人感覺到些微不适。
就像雲霜聽過的說書先生所講,但凡一個地方,都有自己的信仰和習俗,異類者,要麽是會被諸人排斥,要麽會被衆人圍攻。
這位葉情公子,看來過的相當不好。
桑羅在雲霜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噗通”一跪,“求阿修羅王為公子治病!”
雲霜又倒退兩步,扶着自己有些疼的頭說:“等等,為何你認為我是什麽阿修羅王!這稱呼太受之不起。”
就算她憑空出現,那也不能立刻說為所謂的阿修羅王啊!
桑羅滿懷敬意的說:“方才我在這偏院之中,正在乞求我王護佑公子,禱告之時,您就出現了,難道不是上天賜下來為我家公子治病的麽?”
雲霜心說,是不是阿修羅王這件事,她清楚那必須不是。但替這位公子治病,倒是的确可以瞧瞧。反正她有一枚尋珠可以問到墨離大神,好歹也能裝個神醫架子。她現在當真十分同情葉情公子的遭遇,如果活在她的世界裏,不知道要被多少女子捧在手心中愛慕,哪裏會淪落到此,茍延殘喘。
她搖了搖頭,示意桑羅別再說話,走到葉情公子旁,低頭看了過去。
他眉宇之間的陰霾之氣,恐怕正是心疾所致,本是以尊貴的身份降世,卻又被自己的母親嫌棄,還落得如此下場,換誰都會抑郁難安。
腿上搭着毛氈,可能是怕涼,雲霜在遲疑要不要揭開毛氈看看情況。
這時,她瞧見葉情的眼睫毛微微一動,心中已是猜到,這位公子裝睡有些時辰了,她起了玩心,上手就去掐他的鼻子。
桑羅驚呼:“神仙你這是做什麽?”
雲霜大咧咧的說:“無妨,我在治病,你別說話。”
桑羅立刻捂住嘴,很乖巧的杵在一邊。
雲霜死死的掐着葉情的鼻子,看着那白淨的臉越發的悶紅,豁然葉情的喉間一滾,終于忍受不住的咳了出來。
桑羅在一旁鼓掌:“不愧是神仙!公子居然醒了!”
葉情緩緩睜開眼,顯然是十分不想與雲霜相見,那雙冷冷而又有些陰郁的眸子在她面上輕輕一晃,便自離開。
“诶喲,美人!你別這樣,好似我欺負了你一樣。”雲霜說話向來直率,一下子居然說的葉情公子滿面通紅,險些又厥過去了。
這美人居然現出了一臉屈辱的表情,“你、你胡說什麽!你這莫名其妙的女子,為何突然出現在我家牆頭?還不速速離開!”
雲霜嘆了口氣,“你總算正常的緊,沒将我當什麽勞什子神仙,但我來此是有要緊事,所以我還暫時不能走。”
葉情眸中現出一絲好奇。
他打量着雲霜片刻,遲緩的問:“你當真……不知?”
“我若是曉得還會在這裏與你說話麽?”雲霜四顧,“這麽說吧,這裏若是修羅道,我便是從人道之中而來……”
“什麽?”葉情驚訝不已,但忽然朝後看了眼,“糟糕,方才桑羅尖叫驚動了婀娜夫人,你趕緊離開,她不好惹。”
桑羅捂着嘴輕呼了聲:“已經來了!”
院門口傳來一陣動靜,雲霜驚訝的擡頭望去。
前後飛進來數人,他們皆都踏着火雲,似一朵朵燃燒在天際的紅蓮,落在這原本十分寂靜的院落當中。
當前的一位,身着豔紅的短坎上裳,露着水蛇腰,腰際之間紋着一只火鳳,分外妖嬈,随着那行走而來的柳腰款擺,分外迷人。那張芙蓉面,柳葉眉,眼眸裏流動的皆是風情萬種。
這讓雲霜險些慚愧的鑽入地洞,同樣是女子,同樣穿着不同風格、淺淡各有不同的紅衣,這位夫人前後左右随行的女人,都貌若天仙。幸好她們身邊跟着的男人,都以強烈的對比,刺激的雲霜瞬間清醒。
這娘親的簡直就是美女配野獸,一個比一個醜。
那當先的婀娜夫人,掃了一眼輪椅上的兒子,便将目光投到了雲霜身上。
她甫一看見雲霜身上的那件鳳羽火浣裳,頓時亮了雙眸,捏出一個極為妖冶的笑容,挽着身邊醜陋無比貌若夜叉的男人,笑着說:“這位姑娘是打哪裏來的?”
雲霜張了張嘴,直覺告訴她,這面前的夫人,不會像那小婢桑羅一樣好對付,她嘆了口氣,照實說來:“夫人你好,我并非阿修羅衆,也并非這界中之人,勞煩夫人告知,如何離開這裏。”
葉情忽然在後,扯了扯她的衣袖,顯然是有所暗示,但雲霜委實不知這是何意,說完話後,有些不安的看着這美豔動人的婀娜夫人。
婀娜夫人秀目微張,忽然點頭示意了下,那些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忽然就将雲霜圍在了中間。
雲霜一驚,不明白為何這夫人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豁然為敵,就看婀娜夫人挑眉笑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與葉情玩什麽花樣?瞧你這身裝束,怎會不是我道中人?某要詭辯,你給我從實招來,是不是蓮火族派來的?意欲施展美人計,從我這兒子身上,了解我非天族的秘傳?”
蓮火族是什麽東西?
雲霜矢口否認:“夫人你且聽我說,我并非什麽蓮火族的人,也根本不了解你們阿修羅道的事情,我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曉得啊……”
小婢桑羅終于鼓起勇氣說了句:“夫人!她當真不是我道中人,她是忽然一下出現在牆頭的,應該是我之阿修羅王派來的神仙,哦不使者,受我祈禱,來為葉情公子治病的。”
婀娜夫人嬌顏一變,怒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召喚我們的王!來路不明的就更應該抓起來嚴刑拷問!”
雲霜暴躁了。她好聲好氣的交代,這蛇蠍美人口口聲聲分外針對,簡直就是個不講理的母老虎!
婀娜夫人身邊堪比夜叉的男人粗聲粗氣的道:“夫人,讓我圖扇為你将這丫頭擒來!”
這母老虎嫣然一笑,分外嬌羞的用指頭頂了下這圖扇的胸,“怎勞美人動手,讓她們去就好了。”
雲霜不可思議的張大了眼睛,這裏當真沒問題?——真正的美人是她身後的葉情公子好不好?這個圖扇哪一點稱得上美人?!醜也有很多級別,圖扇這等,放在江都的街上,都會被嫌棄死啊。
母老虎明顯沒有看出雲霜的驚悚。
她嬌叱一聲:“給我拿下這來路不明的家夥。”
身周圍着的女人們皆都應了一聲,驟然逼近了一步,包圍繼續縮小,雲霜有些緊張。若說她好歹也是跟着墨離學了月餘的人,應不會差到哪裏去的吧?
雲霜開始有些懷念,就算是勾心鬥角算計重重,性命堪憂卻又絕不會當面如此橫沖直撞的師徒生活。
即便只有數月,至少是極為溫暖的。
她算了算自己的修為,評估此刻與這些人對戰的可能性。
眼下圍住她的有五個女人,每一個都妖嬈萬分,薄紗輕卷,胴體隐然,就光憑那股子騷勁,便已甩掉她十條大街。
不對,這根本不是重點!
雲霜收斂心神,學着墨離往日所教,神識送出之後,緊緊鎖定着那五個女人。很顯然,婀娜夫人認為雲霜不過只是個丫頭,不足為懼,派出來的這五人,雖然棘手,但還不至于打不過。
只要院子裏的那母老虎與醜男們不動手,雲霜還是有點信心能逃出去的。不過這不可能,這母老虎似乎心機頗深,誰曉得她到底是想做什麽。
雲霜明白,她踏入修行的這第一場架,必不可少。往常只能與墨離切磋,此時付出真章的時候,還是有些緊張。
她的手暗地中掐住決,忽然看見葉情公子所處的那棵大樹後,有一把鋪滿塵土的古劍。雲霜毫不猶豫,一股勁力送出,那把古劍倏然之間,卷起一陣煙塵,飛到她的手中。
輪椅之中的葉情公子輕喊了句:“封塵!”
雲霜乘機裝模作樣的彈了彈劍,“封塵?好劍!葉情公子暫且借我一用。”
第一次這般收放自如,真是太愉悅了,就算被打成豬頭,方才那一幕一定也很帥氣。
雲霜将封塵握于掌間,大喝一聲,“來吧!”
五名女子,手中都幻出一朵火雲,朝着正中的方向沖去。
火雲在雲霜所處的位置,轟然炸開!而當中那人,卻已消失不見。
這五人下意識的朝着天上看去。
婀娜夫人忽然喊了聲:“葉情!”
所有人朝着葉情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見雲霜賊兮兮的躲在輪椅後方,擋着她身體的便是面色煞白,又驚的渾身出冷汗的葉情公子。
雲霜心中喊了兩句抱歉抱歉,毫不猶豫的一招“青天劍訣”擊向正前方正自茫然的女子背後。
青天之上,仿若有十把飛劍,借封塵古劍之力,沖了出去。
那婀娜夫人面色一驚,手中紅紗舞動,瞬時間便将那險些夭亡的美人給拉了回去,迎往前方怒罵道:“卑鄙。我們阿修羅族何曾有你這等敗類,居然憑借人質暗施偷襲!”
雲霜這番舉措完全學習血魔師傅,嘴巴裏也十分毒辣的回答:“我原本就不是你阿修羅族之人,更何況,暗施偷襲和以五打一,恐怕是半斤對八兩吧!”
婀娜夫人咬牙切齒,“你們給我閃開!”
剩餘的四名女子,皆都迅速走到婀娜夫人面前,原本在一旁的小婢桑羅,也吓的離戰場八丈遠,生怕自己受魚池之殃。
母老虎扭着腰,一步一款的走近到葉情與雲霜面前,“丫頭,你我一對一單挑,算是你無上的榮耀,也不枉費你心機一場,想要個公平決戰。”
雲霜将封塵劍劍尖杵在地上,咧嘴一笑,“誰說要公平決戰?有葉情公子這位族長長子在此做我的人質,我又何苦自讨苦吃?”
“你!”婀娜夫人變了臉,哪裏能想到雲霜得自墨離真傳的厚顏無恥。
擱哪個地方,就算有天大的膽子,就算有千萬個理由,就算這是個棄子,不招人待見的長子,這一看就是個後娘長相的母老虎,也不至于當面不管他吧?
當然,也不排除母老虎或者想一箭雙雕,兩個都弄死算了的想法。
全看這母老虎到底會不會憐惜一下這位葉情公子了。
雲霜與輪椅上的質子葉情公子,對峙着十餘個阿修羅道非天族的諸人。
僵持着。樹上的白花花,因方才的劍訣,灑落一地。
落英缤紛之間,就看婀娜夫人的手狠狠的握在一起,突然提聲說:“葉情!”
“孩兒在!”葉情吓的一激靈,立刻回道。
“此人陰險!不知是何來路,我阿修羅的驕傲!有為我非天族獻祭犧牲的準備麽!”婀娜夫人厲聲問。
葉情的臉與雲霜的臉都變得慘白,好狠的心啊,當真是要葉情陪她一起死。
葉情掐着輪椅的椅背,面色愈加的陰郁,狠狠的回道:“孩兒……願意……”
随着一道呼嘯而至的鳳凰火焰,雲霜一腳将行動不便的葉情踹開,整個身子向上提起。這母老虎娘親如此歹毒,可雲霜也不能真的讓葉情做那倒黴人質,她借力縱躍上天,在高牆上輕輕一點,手中的劍随之卷動,那白色的團花在化形術之下變作千朵寶器,肆意缭亂的攻向對面的婀娜夫人。
這婀娜夫人的右手紅紗卷動,将白色花瓣瞬間攪入自己的乾坤袖中。另一只手在一聲叱喝下,連續在空中拍打幾下。
一只又一只的火鳳,銜着無數火苗,将雲霜擋在了高牆之內。
啧,她原本想乘亂跑的,這母老虎太精明。
有些狼狽的躲開其中一只火鳳,雲霜連番起跳,開始躲的有些狼狽。
那婀娜夫人發出一聲輕蔑的笑,對身旁一直好整以暇的等候着的圖扇嬌笑着說:“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原來不過如此。”
雲霜深蹙眉心,心知,今日這毒蠍女人,有些難對付了。
婀娜夫人說完話後,拍了拍手,一只火鳳拐着彎的從雲霜背後,張大嘴巴,火苗燃燃,狠狠咬去。
雲霜躲之不急,唯能聽見葉情與桑羅的一聲高呼。
我……命……休矣……
火鳳纏繞而上,瞬間點燃了雲霜身上的鳳羽火浣裳上,但神奇的是,這衣漸漸顯出了一絲血紅纏繞,從她的足底,若紅蓮隐現,若鳳凰涅槃。
桑羅再度發揮了其充分的想象力,顫抖着叫道:“她果然是神仙,是阿修羅王派來的使者!”
這次倒是當真有了些渲染力,母老虎身邊的人,居然真有些動搖的。
“她不怕我們阿修羅之火。”
“是啊,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人,難道真是護佑我等的上天應侍?”
“……”婀娜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她怒道:“統統給我閉嘴!”
果然,鳳羽火浣裳真的不怕火。
在身上一拂,那燃燒在衣外的火苗,頓時消失,就像是被吞沒在其中一樣,衣裳倒是越加光鮮,越加明媚。
這讓婀娜夫人開始咬牙切齒,她再不管人多勢衆欺負人的道理,大喊了聲:“給我抓住這個丫頭!”
這次不光是那五個女子,以圖扇為首的醜陋男兒們也紛紛躍上,将雲霜團團圍住。
打了一回,機關算盡,沒跑成,似乎情況更嚴重了?
雲霜心裏打着小鼓,開始想着第二條出路。
婀娜夫人洋洋得意的飛到圖扇身邊,似一只妖豔的蝴蝶。她嬌聲說:“怎樣,或者束手就擒,我能放你一條生路。”
雲霜在牆頭站立半晌,終于拿定主意,大喊一句:“美人!”
婀娜夫人與那圖扇同時應下,“嗯?”
雲霜險些笑的露出了大牙,這幕景象委實讓她肚子憋着有些疼,莫說婀娜夫人當真是個美人,擱她這等豁達的性情,實在不能容忍這般醜男如此的有恃無恐自認美人。
她叉着腰指着那圖扇說:“呸!我師傅才是美人,這叫什麽東西!”
圖扇的臉綠了。
在這阿修羅界之中,還沒有人說他不好--婀娜夫人心中的至寶、阿修羅界的至美、男寵中的至尊!
圖扇捋着袖子就要去和雲霜打架。
婀娜夫人卻是眼前一亮,踏前一步,“居然還有比圖扇美人還要美的?”
其意大抵是,若能比圖扇還要醜,就能入了婀娜夫人的法眼。雲霜想了想,墨離又或者蘇臨水這等人,比葉情還美的算不算?
肯定不能算。這阿修羅界,分明是以醜男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