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雲霜漸漸安穩了下來,眼神頗為複雜的看了眼葉情,遲緩的點了點頭。
基本上當這本《紅蓮劫火》塵埃落定,就已經算是即将結束了,但是就算是葉情和雲霜都沒有想到,居然出現了第三樣寶貝,這寶貝,是整場大會的壓軸,是所有在場的人事前都不知曉,甚至可以說,這寶貝,太過貴重,上天樓極有可能便只是拿來展示,完全不做打算,他人可以得手。
一柄雕工精細的刀,緩緩出現在衆人眼中。刀柄是用剔透紅蓮玉鑲嵌,華麗的曲線上,镂空的血紅色漫布刀身。當那狹長的蓋布取下之後,它甚至散發出一陣光芒,如火似煙。
葉情近乎癡迷的說了句:“紅蓮……天羅斬?”
雲霜問:“這是什麽兵器,與紅蓮修羅杖比,哪個更好?”
葉情目不轉睛的瞧着那兵器,“紅蓮天羅斬,就算在阿修羅界,也是個傳說中的法寶兵器,世人只聞其名,不見其身。在歷史之上,更是怒斬魔三千的傳奇法寶,當然,它還有個更加奇妙的作用。”
老先生在上頭解釋着,葉情在下頭說着。
雲霜見他似乎十分喜愛,奇怪的問:“什麽奇妙的作用。”
“世事都有殘缺,才有完美,其實得到這本《紅蓮劫火》的秘籍,也應是可以滿足了。我是曾經聽聞,這柄紅蓮天羅斬配合紅蓮劫火的秘籍,将能發揮最大效用。”
雲霜默默的看了眼葉情着迷的盯着那柄神兵的表情,然後轉頭去看了眼已經近乎瘋狂的珍寶奇會現場。
非天族、蓮火族,大都死死的盯着這柄兵器。它就像是一個絕世美人,展開了最優美的身體,任世人觀賞。
老先生說:“這柄兵器,有人開的起價麽?”
他這回不再問開多少價,或者用什麽換,而是問,開的起價麽。
除了上天樓,誰敢得這柄驚世神兵,誰敢!?
喧鬧過後,終歸平靜,諸人面面相觑,此時的場中,又傳來一聲清脆的女子聲音:“我出的起。”
在場的人莫不是驚詫至極的看向本已經引起數起波瀾的葉情雲霜二人。但這一回不但是衆人驚詫,就連葉情,也不可思議的按住雲霜的手,低喝道:“你在說什麽?”
雲霜瞧了他一眼,又看向那柄紅蓮天羅斬,很無所謂的說:“你不是想要麽?”
葉情蹙眉說道:“這把紅蓮天羅斬,人人想要,也并非我一個人而已。”
“可是在場衆人,只有你一個人的心情我會在乎啊。”穿過黑紗,葉情的表情依舊是不敢相信,甚至是動容。
雲霜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有好東西,随即秘密低語道:“放心,我還有壓箱底的寶貝。”
她豁然起身,光明正大的迎向了在場諸人。就算婀娜夫人目射陰光,就算他人都有貪婪的表情,雲霜已然不怕,總歸方才那本《紅蓮劫火》早就引起來了衆人的觊觎,不怕再多一把兵器。
老先生問:“姑娘,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能否開的起價格。”
雲霜說:“我以為,對阿修羅界的人來說,我手頭上的這樣東西,應該是值得的。原本價格,也是你我之間衡量,能否交換,卻并非我一家之言。”
老先生頗為贊賞的颔首,“也是,請姑娘亮價。”
雲霜清了清嗓子,不理會葉情拉扯自己的衣袖,“我有一枚丹藥,與青隋丹的功效相差無幾,只是名號不同而已。”
一石激起千層浪。
青隋丹,是何等珍貴的藥,可以說阿修羅衆夢寐以求的,便是這等好物。所以當雲霜說出青隋丹三字時候,就連婀娜夫人都在咬牙說道:“怎麽還有丹藥?還是……青隋丹?!”
圖扇奇怪的問:“不是說已經将所有的寶物都截下來了麽,這是為何?”
婀娜夫人冷笑一聲:“沒關系,任她去換,等大會結束,她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的。”
老先生捋捋胡須,笑道:“姑娘說來簡單,這青隋丹,又豈是随意可以煉制,你先取出,由我方派人評斷才可。”
雲霜點了點頭,單掌化出個瓷瓶,紫玉裝點,十分好看。老先生派了小婢走到雲霜身邊,用托盤取走,送到了臺上。
老先生先是輕輕聞了聞,而後将丹藥倒入手中,滴溜溜的一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貪婪、豔羨、希冀,無不聚在了老先生一人身上。
正如大家所想,紅蓮天羅斬固然是神兵利器,但青隋丹卻是畢生追求。原本他們也都沒想到,會有青隋丹出現在珍寶奇會上,而更沒有料得,會是這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拿出的丹藥,號稱有青隋丹的功效。
老先生又尋來幾人,四個人圍在臺上,竊竊私語好半天,終于得出了結論。
餘人退下,老先生感慨說:“果然,這枚丹藥,應是……”
他話不說全,卻點頭應許,将紅蓮天羅斬捧到了手中,緩緩上前,步到雲霜面前,“這寶貝,現在是你的了。”
雲霜歡喜的接下,毫不猶豫的送到葉情手中,笑道:“你瞧,我就說了,我出的起價格吧。”
葉情頗有些哭笑不得,卻又有點感動于心。世人誰不有所貪戀,卻只有這雲霜,竟然肯為了他一句喜歡而付出良多,不求回報。
老先生低聲道:“姑娘,不知你會後可有時間,我們副樓主,想要與你一見。”
雲霜看了眼葉情,猶豫了下說:“可能不成,我們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乘着大會沒有宣布結束,提前離開,尋機逃走,恐怕是最好的決定。雲霜立馬拒絕了老先生的邀請,卻沒料想,身前傳來最令人讨厭的妖豔聲音,“葉情公子今日收獲頗豐啊,只是這公子在外時間這麽久,會否身體不适。來人,送葉情公子與雲霜姑娘回家。”
數人從後包抄,頓時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雲霜暗道一聲糟了。居然被婀娜夫人提前發現他們的意圖,搶占了先機。
葉情靜坐在輪椅上,好半天沒有說話。一瞬即發的時候,他忽然輕嘆口氣,“婀娜夫人所言甚是,只不過雲霜姑娘從蓮火族而來,在我們這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客人,也該回去了。是麽?”
他的問題是問雲霜的,但他目光所向,卻是蓮火族的那位漢子。
那漢子微微一愣,未及反應,雲霜就張大了眼睛看向葉情,“你……”
你不是答應了和我一起走的麽?
你不是當初應允了要我帶你離開的麽?
打從進入這上天樓的時候,難不成葉情心裏,就已經計較好了,不論婀娜如何發難,他都要讓蓮火族的暗子,送她離開?
“這不成。”雲霜斬釘截鐵,恨恨的說:“要走一起走,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回那裏。”
葉情擡眸,揭開頭上黑紗帽,諸人都發出了甚是鄙夷的聲音。
“好醜啊……”
“想不到果然,這非天族的族長之子,還真是……”
“是啊,為什麽這姑娘,非要跟着這人呢?”
“有錢?沒見紅蓮天羅斬都到手了麽?”
衆人的閑言碎語絲毫沒有牽動葉情的表情,他淡淡的看着雲霜,伸手輕輕拉過她,柔聲道:“雲霜乖,與蓮火族的兄弟們回去,你在我這裏做客時間已經夠久了,是吧?”
蓮火族的那個大漢總算是反應過來,連聲接道:“對沒錯,婀娜夫人,你自管攔你們家的公子,何必阻我們雲霜姑娘的去路,若是在這裏開戰,可別怪我們蓮火族不客氣。”
一群蓮火族的人,再度從後包抄,攔在非天族婀娜夫人等人的後方,形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勢,一時間,反倒越發僵持。
婀娜夫人狠狠的道:“她那裏是你們蓮火族的人,你在胡說什麽?”
大漢道:“就算不是蓮火族,也并非你非天族的,在這上天樓,哪裏有你飛揚跋扈的份?”
“她是我們葉情公子的客人,又為何不是我們的人?”婀娜繼續罵道。
大漢冷笑:“既然如此,葉情公子也說了她是我們蓮火族的人,你還待有什麽話講?”
婀娜咬牙,緋紅滿面,顯然是被氣的。
可是雲霜卻非常清楚,如果就此刻分手,葉情回去一定會受盡折磨。她做不到視而不見,更做不到獨自離開。
葉情啊葉情……你為什麽就那麽傻……
她嘆了口氣,堅定的搖頭,“你不走,我便不走。”
葉情變了臉色,“你。”
“你都說了讓我嫁你,又怎麽能分隔兩地,你去哪裏,我自然要去哪裏。”雲霜深吸了口氣,扭頭對那大漢說道:“葉情公子如今是我夫家,我不能走。”
大概沒人能相信,有人願意嫁給葉情。他殘廢、醜陋,還不得勢。可雲霜去緊緊揪在葉情的輪椅背後,死活不肯挪步。
就在衆人圍觀這場好戲如何落幕的時候,那老先生大喝一聲,震顫全場,“你們是否都忘記了我們森若道的規矩?此地不可開戰,此時必須講和,否則,森若道裏,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
婀娜與那大漢都變了臉色。
老先生接着說:“你們都走吧,這對小夫妻,就留在我們上天樓,我看你們,有誰敢動她一根汗毛?”
圖扇扶住婀娜氣的發抖的嬌軀,就看這蛇蠍女人,冷笑着說:“既然如此,一旦他們離開上天樓,離開森若道,你們也不能幹涉我們的行動。”
老先生氣定神閑的負手而立,“那是自然。”
婀娜狠狠的盯着葉情與雲霜,終于怒道:“我們走。”
非天族的人,瞬間撤離上天樓。這時蓮火族的大漢也踱步而來,低聲對葉情說:“你們一切小心,若是能避開婀娜的攻擊,我們接應上,還是有辦法的。”
葉情點了點頭,苦笑說:“謝謝扶笏大哥。”
蓮火族的人在這個名叫扶笏的率領下,紛紛離開。而老先生再度低聲說道:“雲霜姑娘,我們副樓主有請。”
雲霜遲疑的看了眼葉情。
葉情柔聲道:“你去吧。上天樓在阿修羅界一向是聲譽極好,我在這裏等你。”
雲霜點了點頭,“你多加小心。”
她跟着老先生離開中庭,朝着後院的一座小樓走去。
而葉情用手輕輕的撫着這柄紅蓮天羅斬,再扶着輪椅咬牙站起身來,“雲霜啊……這一輩子,我葉情都不會忘記今日你所賜的一切。”
雲霜完全不知葉情已經決意用死護住自己的心情,她很是惴惴不安的看着面前的幽深小樓。九曲回廊,頗有江南古樓的風情。
她連續問了老先生很多問題,但都被以四兩撥千斤的方法,一一回答,卻又是什麽都沒有回答:“無妨,你問的這些,我們副樓主,都能與你說。”
雲霜無奈,只好咬唇應下,随着老先生上了二樓,立在一個門前。
“我們副樓主便在其中,雲霜姑娘請進。”
雲霜緩緩推開了門,卻異常訝異的張大了嘴巴,眼前這黑色孤影,不是蘇臨水是誰?
這标志性的厚重黑袍,這周身的抑郁氣場,這映照在斜陽之中的俊美面容,哪一點不是在告訴她一件事實,這個讓她異常糾結又分外氣憤的蘇臨水,來到了阿修羅界。
老先生在後頭低聲說:“二位慢聊,老朽先去忙了。”
蘇臨水緩緩轉身,眉宇之間似有愁紋掠過,他輕嘆,“雲霜,你進來說話。”
雲霜站在門口,看着已經似乎恢複完全的蘇臨水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雖還是着着黑色的袍服,卻不再是以前那般灰敗的模樣,他的元神回來了?
雲霜在那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沖進去問:“你沒事了?”
蘇臨水轉身,“或許。”
或許?雲霜腦子裏盡是疑問,“墨離把元神還你了麽?”
“對,因為他說你在這裏有麻煩,讓我先進來找你。”
雲霜頓時舒了口氣,她和葉情實則到現在亦是進展不錯,但有了蘇臨水,肯定助力更大。
她已經能想象到當時的場景,因為雲霜尋珠被奪前,最後送去的那句話,墨離肯定她在修羅道裏遇見了危險。而他那時琉璃天罪箭的箭傷并未痊愈,更別說他也沒有進入修羅道的辦法。
所以墨離只能選擇讓蘇臨水去,可是傀儡時候的蘇臨水只能受到他的操控,他也并不知道如何進入修羅道。墨離選擇将蘇臨水的元神送回去,并還回了他部分修為,讓他進來救雲霜。
雲霜陡然間說:“你讓我冷靜一下。”
她飛快的沖出房間,站在走廊上吹了好一會的風。
蘇臨水對墨離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她非常清楚,可今天為了自己,墨離居然放了蘇臨水,這一刻莫說她不相信,但确實已經發生:蘇臨水居然因為她的原因恢複了自由,如此想着她更覺着十足荒謬。
深吸了口氣,雲霜又退了回去到房中,淚眼盈眶,“方才那老先生說你是副樓主?”
蘇臨水這次再度皺了眉,微微颔首。
“那九霄辟神丹……”
雲霜剛要問,蘇臨水便回答了她:“修羅道沒有這個丹藥。”
“可……”
“修羅道沒有,雲霜。”
蘇臨水直視着雲霜的眸子,他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雲霜漸漸含出了苦笑,幾乎就在瞬間,猜到這是蘇臨水臨時想出的連環計策,墨離中了箭,但九霄辟神丹這種東西根本是沒有的,更別說在這修羅道。
可蘇臨水偏偏要編出這樣的話,卻又讓人無法懷疑,因為琉璃天罪箭的确是在這修羅道中取得的法器。
蘇臨水也在賭,賭墨離對雲霜的關心,會否放他的傀儡蘇臨水安全的進入到修羅道中。
蘇臨水賭成功了,他居然成功的到達修羅道,并且見到雲霜。
可是,雲霜要找的九霄辟神丹卻沒有,她要如何救墨離?
不由自主的,眼淚便滾滾落下,雲霜顫抖着問:“那師傅呢,師傅的傷……”
蘇臨水亦是同樣的苦笑,“你如今心中全都是墨離了。”
雲霜身子微微晃動了下,“這與心中是誰無關,我承諾了他會來此尋找解藥。”
蘇臨水見雲霜不肯到自己身邊,只好單手一揮,勁風席卷而過,将她破空抓到窗邊。
雲霜身子一歪,站立不穩,被蘇臨水一把拉住手,帶到身前。
蘇臨水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眉眼一凜,“你的修為呢?怎麽全部沒了?”
雲霜邊哭邊回道:“被婀娜那個賤人廢了。”
蘇臨水再度蹙了眉頭,“不妙,你體內璇玑正是運轉時間,廢去墨離修為,又如何能壓制搖光之力?”
“我不要你管!”雲霜狠狠的道:“我與葉情自有辦法離開。”
蘇臨水聲音軟了下來,頗為複雜的看着面前的雲霜,不由嘆道:“是,我有諸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雲霜當然明白,她就是有時候太明白反而焦躁。
蘇臨水此舉其實也沒有錯,他已經變成自己痛恨的魔那麽久,他急需解脫。而一旦有了機會他定是不肯放過,哪怕是自己承諾過要救他,那也不及自己這遭棋走的快。
雖然和蘇臨水相識的時間還不如墨離,可她一直站在白嫣的角度去看蘇臨水,只覺着此人心懷天下,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忠勇之士,他肯為了天下福祉而放棄自己的幸福,是應該去尊敬的男子。她在密室裏讀過弟子們寫蘇臨水的那些卷宗,在桃花孤島的幻境看他與白嫣的故事,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蘇臨水了。
可當他此時站在自己的面前,雲霜卻發現,自己還是對他的認知太少。
他居然只是因為那一個小小局面的改變,而瞬間通盤改變。
如今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可墨離還躺在竹屋之內,等着她回去。
雲霜倔強的說了句:“我答允了他,要救他。”
蘇臨水坐在房中的花梨木的大椅上,“你也答允了我,要救我。可是雲霜,你自己很清楚墨離是什麽樣的人,你為何偏偏執迷不悟。”
雲霜沉默了許久,最後告訴了他自己的答案:“因為對我來說,你是不負天下,惟負白嫣;而他卻是負了天下,不負雲霜。他縱然騙過我,但他最後卻也讓你到了這裏。如果不是因為我,他為何要這般做。”
雲霜的手中是蘇臨水的那張素箋,上面的鐵畫銀鈎令蘇臨水的雙眸陡然灰暗了下來。
雲霜說:“他應該很清楚放你到這裏與我會面的風險,因為我極有可能甚至再不管他。”
白嫣與蘇臨水之間的感情,墨離應該非常清楚,但他卻還是選擇了最差也風險最大的那個方法,墨離同樣也是在進行一場豪賭。
蘇臨水看着那張素箋,最終還是道:“你說的對。蘇臨水不是個好人。對白嫣是,對雲霜亦是……”
雲霜扭頭,“你松手,我不想與你說話。”
蘇臨水方才發覺自己的手還搭在她的腕上,雲霜收回手來,面色有些僵硬的道:“既然九霄辟神丹不是治傷的藥,我便再去找。不需要你救,你要離開的話随時離開便是。”
如今的雲霜,身上穿的是修羅道低賤女子所着的白色,轉過頭來卻讓蘇臨水一時有了錯覺,他仿佛看見了當年白嫣巧笑嫣然的立在橋邊的背影,倏然抓住了她。
青石橋上梨花白,淡香回雪素手纖。
墨荷色的油紙傘下的盈盈一笑,恰似這江南小鎮的煙雨靈秀動人。
這世間再找不到一個白嫣,無論他走到何處,回頭看見的永遠是她的身影。
蘇臨水在她的手上一搭,“你如今毫無修為,那男子也是殘疾,要離開修羅道太難,更遑論出了這上天樓,非天族的人怕是也要找你們麻煩。”
雲霜沒有動,她知道蘇臨水所說是事實。
緊緊的閉了下眼睛,雲霜豁然間轉頭,“與我說說你與墨離之間的事吧。”
蘇臨水的事情已經基本清晰,可墨離還是那麽模糊。
若說他是真正的大惡人,雲霜始終覺着似墨離那般的人,應是有苦衷。真正喪心病狂的魔,是不會對自己這般溫柔。他與蘇臨水之間正邪相争已經數百年,按理應也是墨離贏得最後的結果,那就是把蘇臨水煉化成了血魔。可為何正道的卷宗上卻說,是正道獲得了勝利,只是失去了一位英才蘇臨水。
“有些事讓我自己去霧裏看花的尋找答案,為何不肯說與我聽呢?”雲霜淡淡的道,坐回到了蘇臨水身邊,就在那剎那,她決定要再好好看看蘇臨水這個人。
這一輩子她和蘇臨水的相遇并不快活,甚至說給她帶來極大的陰影,這之後無論如何憐憫如何得知真相,卻始終錯過了那麽一步。
錯一步則錯過太多。
雲霜曾經想過,若自己的記憶未曾被墨離抹去,可能第一次撞到血魔的時候她就會有感覺,慢慢的喚起的或許也是白嫣對蘇臨水的愛。可誰知道呢,哪怕是她至今也覺着白嫣對他,亦是愛極恨極。
讓她用不動波瀾的心去觸碰蘇臨水自是不可能,可她卻也覺着要謝謝當初墨離替她抹去記憶的決定,他說的對,那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可已然知道了這麽多,她還是決定記起,用自己的心記起,再用自己的心放下。
蘇臨水苦笑着說:“墨離,你便一點也想不起來麽。”
“什麽?”雲霜恍惚的搖了搖頭。
蘇臨水靜靜的看了眼雲霜的側臉,從何說起,從哪裏說起都是蘇臨水需要去考慮的,只是當他觸及到雲霜的面容後,到底是想起了白嫣最後的歸路,心微微刺痛了下,便也如實說了出來。
當初白嫣上了天庭,誤打誤撞的就做了淩海仙君的治下小仙,有日在園子裏職司時候就撞見了淩海仙君。仙君見她天性純樸又性情執着,兼之有一身不俗的修為,更是贊嘆她手中把玩的那枚璇玑的天工造化。
淩海仙君與白嫣相處時間越長,便越是喜愛這個清淡如菊眉目如畫的女子。所以他特特與天君禀告,希望可以讓白嫣升為仙子,這樣便可以向白嫣提出仙侶結伴的事情。淩海仙君本是天君的小舅舅,所以此事便也沒有那麽難,只要白嫣将青龍鎮的那只小龍帶回天界來便可。
可是白嫣一去凡間二十年,非但在人間結了情緣,更是私自将青龍借給凡人,最為嚴重的,自然便是于天華山上開啓璇玑法陣,造成無數人的命數被更改,地府一狀告到天界,天界盛怒。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白嫣走了不過二十日,卻作出如此轟動之事,當她被拿回天上的時候,卻咬死不肯承認錯誤,甚至頂撞說天界享人間煙火,卻無視人間疾苦。
天君無奈之餘便也只能對她施了重罰。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劫,血流如注的白嫣被淩海仙君抱去了她被罰之地。天君看在小舅舅的面子上,還是給白嫣一個名號:搖光仙子。只是她要在那桃花孤島上,度過漫漫流年,以作贖罪。
而淩海仙君在守到白嫣醒來,便說,只要她與他結為仙侶,他便有理由帶她走。
但是白嫣不肯,她要等蘇臨水飛升。
此後五百年的時光,淩海仙君偶有路過,還是會問,你想好了麽。
白嫣搖頭,她繼續等,要繼續等下去。直到天地間一聲驚雷,那個女子從此後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件紅衣和一個碧镯。
後,淩海仙君一念成魔,便自離開天界,直下九幽,并一舉成為魔君墨離。
雲霜瞠目結舌的聽着,她便是如何都想不到,墨離就是淩海仙君。只是她雙手緊緊的捏着自己的椅背,轉頭問蘇臨水:“可你明知道,這般說下來,我便只會更恨你。”
與蘇臨水相比,墨離在其中體現的更多,為癡情,而蘇臨水則是負心。除此之外,再聽不出其他內容。
可到底蘇臨水也僅僅是搖了搖頭,卻還是接着說了下去。
墨離入世之後便一直與中原正道為敵,亦是與蘇臨水始終過不去。他恐怕是痛恨蘇臨水對白嫣所做的事情,更認為是他毀掉了白嫣。
蘇臨水于數處結陣,後以自身誘墨離出現,在觀音山徹底封印了墨離,試圖将他徹底封印。但是中途出了點小失誤,墨離同時控制住蘇臨水,使得蘇臨水功虧一篑,被折磨煉化成了傀儡,元神亦是被操控到了墨離手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雲霜喃喃着:“實際上墨離連觀音山也是出不去的,因為他被關在了其中。”
“沒錯。但我的失算便在于自己的措手不及,所以變成了血魔替他做了很多的壞事。”蘇臨水頗為懊惱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那上面已經沾滿了鮮血。
雲霜陷入了沉默之中,蘇臨水說完後倒是松了口氣,“也罷,倒是給了你更多的理由救他。”
眼底出現了個紅色的瓷瓶,上面繪着金色的花朵,雲霜意外的看向蘇臨水。
“雲霜……”蘇臨水輕喚了聲,卻也嘆了口氣,“琉璃天罪箭的傷藥。”
“真的?沒騙我?”雲霜笑了,伸手接過。
蘇臨水心口鈍痛,當真似被刀子劃了一下那般疼,白嫣從來都是不問因由的相信,現在他卻在一步步毀掉雲霜對自己的信任。
原本實不該利用她獲得自由,可當時也不過是賭了一把,哪裏曉得卻成了真,卻還是再一步的加深了彼此之間的誤會。錯一步步步錯,當年初犯下的致命錯誤便是做了個錯誤選擇,所以蘇臨水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二人之間的溝壑越大。
只是雲霜也僅僅是這般說,但心情卻也好了許多,畢竟自己承諾過的事情不再是個白費,那麽她也不枉來到修羅道一場,而且還結識了葉情。
說到葉情,她倒是挂念起來求蘇臨水一件事。
“你能幫我個忙麽?”雲霜略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頭開口。
蘇臨水正低頭沉思,豁然間擡頭後,“好,你說。”
“非天族族長之子,也就是葉情,我想請你幫忙替他看下他的腿。”
如果葉情的腿治好後,想來應該更容易離開這裏,雲霜務必想将此行變得圓滿一些,不至于怠慢任何一處。
雲霜倒是忽略了一點。
蘇臨水好歹也算一代宗師,天縱英才。他這一輩子,只栽在墨離一人手上,雖然兩個人目前都不太好過。
葉情被老先生送上二樓,見到了蘇臨水。雲霜正十分乖巧的站在他旁邊,而據她所說,這位蘇臨水,若是在他們所在的凡間,是為天人之姿,人間難得。
“這位便是你師傅?”葉情好奇的問。
雲霜尴尬了些,便也點頭說:“算是吧。”
葉情真是沒想到,上天樓的副樓主,居然會是雲霜的師傅,而這師傅,若擱在阿修羅界,也算是醜人一枚,這讓葉情對人界越來越有興致,甚至不自覺的摸了下自己的臉,難怪雲霜與葉槿娘親,這些個從凡間來的女子,原來都是這般審美。
蘇臨水上前去搭葉情的腕,忽然意外的說:“你已經用天元丹替他理氣調元?”
雲霜颔首。
蘇臨水讓老先生将葉情扶到床邊,自己盤腿坐下到他背後,“我替你将體內丹珠冰火兩氣理順,再一個時辰,應就可以康複。”
雲霜與葉情都是喜出望外。想不到別人看着難上加難的事情,到了蘇臨水這裏,卻意外的簡單,不過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吶。
蘇臨水對雲霜交代了一句,“你與老先生在一旁喝茶,不要騷擾我二人。”
然後她與老先生坐到了一邊,老先生間或問了她那層出不窮的奇怪丹藥是從哪裏來的,雲霜想了想,淡定喝茶,淡定的笑,“我師傅既然是上天樓的副樓主,又有什麽是不能有的。”
老先生慨嘆,“也是,副樓主雖長久不露面,但想來也是福緣廣袤的人。”
蘇臨水已然開始運功,兩位美公子一前一後,一白一黑,場面十分刺激動人。
雲霜雖表面上是在淡定的喝茶,但瞥了眼床上的蘇臨水和葉情,再想到正在幻境中候着她的墨離,不由自主的長舒了口氣。
老先生問:“姑娘,怎麽了?”
雲霜搖頭回答“無妨”,可亦是覺着人生當真是錯綜複雜到讓人無言以對。
若蘇臨水這等上輩子的情人,卻也肝腸寸斷的存在,最後不得不可惜結束;若葉情這位也算是她無意中惹下的桃花,可又不能棄置不管,好歹還得帶到凡間讓他去找自己的娘親;又若墨離這人,卻是她自己心中的一道難過的坎。
原來墨離當真是為了白嫣才變成如今這般,這讓雲霜再沒有原意抛下墨離的心思。
但眼前這二位,她又要如何解決呢……
忽然,她的手微微一僵,額上冒出了點點汗珠。
老先生見她忽然不說話了,好奇的問:“雲霜姑娘你怎麽了?”
雲霜不能回答,因為此刻腹中好疼,疼到翻江倒海不能言語,她只好搖頭示意。
老先生奇怪的很,方才還興致盎然,怎麽頃刻就露出了一臉苦相,只好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揮了一揮,“雲霜姑娘,你當真沒事?”
雲霜無奈,又點了點頭。
痛啊。痛到斷腸啊。但又不敢聲張,怕影響了蘇臨水與葉情的進展,無奈額上冷汗不停的下滑,漸漸浸濕前心後背,明眼一看就是非常有事。
老先生開始焦慮了,那邊廂蘇臨水低喝一聲:“不好,她體內璇玑威能發作,若是沒有修為壓制,将會使她體裂而亡。”
雲霜吓的牙齒都在打顫。何為體裂而亡,她連想都不敢想象。
蘇臨水左手不動,右手用力一振,一股輕靈之氣瞬間從床畔引至雲霜體內。
老先生鞠了個躬,轉身朝門外走去看顧三人。此刻蘇臨水以一人之力,同時為兩人醫治,葉情丹珠冰火交加,正是危急時刻不可撤手;雲霜璇玑忽然發作,需用修為強行壓制。
蘇臨水深吸一口氣,臨危不亂,此時此刻頓顯大家風範,“雲霜,速速取出《紅蓮劫火》的秘籍。”
雲霜在蘇臨水的修為壓制下,立刻清醒過來,摸摸索索的在懷中取出紅蓮劫火,下意識翻開,問:“然、然後?”
“笨。學啊。”蘇臨水嘆氣,“此刻璇玑正是饑渴時候,此時不學更待何時?”
雲霜慌忙翻開,忍痛看了下去。
蘇臨水所說不錯,這《紅蓮劫火》正适合她火性體質入門。往日墨離與蘇臨水所教雖然繁雜,但始終不夠系統,這本秘籍,正是由淺入深,十分得宜。
無奈,雲霜先硬着頭皮修習下去。
老先生在房間外守了三日三夜,也聽下人說,森若道外聚集了非天族與蓮火族的兩族對峙人馬,勢必要抓到雲霜葉情二人,奪取丹藥與法寶。
“轟——”,房間內正是氣流撞擊牆壁的聲音,不絕于耳。
老先生下意識回身,豁然推開門,卻看葉情倒卧在床上,蘇臨水扶在床畔面色蒼白,而雲霜滿面紅光的站起,沖向床邊,“蘇……蘇臨水,你沒事吧?”
蘇臨水雙目一暈,眼前似是舊人闖來的身影。
梨花白,煙雨鎮。
“許了什麽願望?”
“不告訴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