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是她眉眼淺笑後,卻還是偷偷的伏在他耳畔說:“我想做個凡人,和你一輩子在一起。”
蘇臨水微微擺手,從懷中取出一枚丹丸放入口中,吞咽而下後,苦澀上湧。墨離取走的修為幸而還了一部分給他,否則這次簡直是險之又險。方才的舊日畫面再度讓嚴重虛脫的蘇臨水陷入了恍惚之中,就仿佛這突然間出現的白衣女子俨然化作了白嫣。
對,就是他的白嫣,那個總是低眉淺笑,溫婉動人的妻。
這時老先生走了過來,與雲霜說:“你與我先将副樓主送到旁邊客房休息吧。”
雲霜點了點頭,卻看蘇臨水總是處于神情模糊的狀态,不覺略微有些擔心的低聲問老先生:“先生,他沒事吧?”
老先生搖了搖頭,“副樓主既然敢那樣做,便是有相對把握的,只是這一回,險上又險,幸虧有副樓主急中生智,體內真元豐沛,恐怕都救不回你。”
“我知道。”雲霜與老先生将蘇臨水扶到床上躺下,老先生自去樓下忙碌。
蘇臨水真好看。
眉目如畫,清俊出塵。
雲霜再沒見過,比蘇臨水還要美的男子。他的出衆,在于眉宇之間的仙渺,在于周身上下的風骨。褪去了血魔那渾身血氣後的男人,又多了幾分孤高。與蘇臨水相比,墨離多了硬朗俊雅,也還有涼薄疏離。
雲霜微微嘆了口氣,剛要起身,手腕卻被輕輕拉住,蘇臨水緩緩睜開眼來,分外虛弱的說:“白嫣,別走。”
雲霜再度微微一愣,赫然被猛然一拉,整個身子朝下跌去,緊緊的貼在蘇臨水的身上。他此時沒什麽勁,雲霜卻一點也不敢動彈,只好憋紅了臉,掙紮了下說:“你認錯人了,我是雲霜。”
“我騙不了自己,你便是白嫣。”蘇臨水不肯放她。
“我真的是雲霜。”雲霜見蘇臨水瞧着自己的眼神,簡直一片迷茫,便有些擔憂的重申了遍。
蘇臨水不理她這句話,自顧自的摟着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讓你傷心透骨,我知道你最想要一場大婚,可我偏偏不說此事,讓你跟的二十年受盡了委屈。”
雲霜一時愣住,忽然間狠狠的揪住對方的衣襟,最後看他這般模樣便又緩緩松開,“我只問你一件事,五百年的時間,你去了哪裏。”
她問過好幾次,但蘇臨水沒有回答她。
此時他不知不覺中将她當作白嫣,顯是已經糊塗,而蘇臨水終究還是緩緩啓唇,眉宇之間甚是痛苦的神色,“任我在凡間可以縱橫馳騁,到了天界卻處處窒礙。想去孤島,可天界無邊無際,無論如何我法力都不足以找到你的存在,我用了幾百年的時間,便是閉關修煉,為了能去孤島。”
雲霜怔住,她未曾想到到了天界的蘇臨水,原來是發現了自己的渺小。
她一把揪住蘇臨水的衣襟,涼聲說:“那……那你明知道白嫣其實最想與你在一起,卻為何讓她去與別的男人。你去凡間之前,為何就不想想白嫣的心情?”
“對不起,那時候的我只想着為了天下,必須放棄私情。”蘇臨水一聲長嘆,“所以是我對不住你。”
雲霜停住了動作,眼淚撲啦啦的向下落,落在蘇臨水的襟口。
她替白嫣痛,痛不欲生。原來蘇臨水真的是因為天下蒼生放棄了她,哪怕是有天大的理由,終究在這一條路上選擇了不要白嫣。
蘇臨水神思更加混亂,只手輕輕覆在雲霜發間,說:“你死去的時候,我心如死灰,卻心念着或許可以來生再見,所以布下彌天大陣,妄圖與墨離同歸于盡。然而,然而此生見了又能如何,我一入魔,你喜歡上墨離,原來我們之間,已經再無相續可能。”
雲霜深呼吸,深深呼吸。
痛。好痛。
明明不是自己,卻恍若自己。
明明扮演他人,卻分明入戲。
明明此刻不真,卻心海翻騰。
話音突收。蘇臨水那軟涼的唇瓣緩緩貼在她的唇上。
緩慢的柔和的,好似蘇臨水的性情,那唇間的氣息,哪裏是一個血魔所應有的感覺。沒有血氣,沒有強迫。方才那一場戲,演到最後,連自己也是陷了進去。唇齒間的交流越發升溫,蘇臨水口中輕輕的溢出一字,恰如嘆息,恍若呻吟。
動作逐漸加重,舌尖的糾纏不再緩慢如溫水,一下子燒沸了般激烈,蘇臨水的舌重重的在雲霜口中掃過,擾的她被動不堪,軟綿無力。
當是時,房門豁然打開,葉情持刀立于門外,冷森的盯着床上的二人。
因這房門聲響,雲霜腦中斷掉的弦再度搭起,發出一聲尖叫,推開蘇臨水的身體。推開蘇臨水的身體。
瞳眸之中驚疑的神色閃過,蘇臨水俊美的面上瞬間襲上了一層薄紅,扶額說道:“糟了……”
雖然說并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但顯然方才他糊裏糊塗的和雲霜說了什麽。
就算是蘇臨水與雲霜這兩個當事人,也知曉方才那場情動,皆是意外。一個是大腦不清醒,一個是心海被占據。而此時此刻,方覺尴尬。
蘇臨水瞥了眼尚自發怔的雲霜,上前探問:“你沒事吧?”
雲霜吓的猛力揮開他的手,生硬的說:“我沒事!”
她慌張的爬下床,衣裳不整的朝着外頭跑去,與葉情擦肩而過時候,感覺到這位公子身上,何止是怒氣沖天,還有醋意翻滾。
真是要了親命了。
雲霜從二樓之上,輕輕一點足尖,便落在了上天樓的花園當中,涼風吹過,她才感覺到有些微的回轉。
雖然這三天時間,借蘇臨水的幫助,她學會了紅蓮劫火這本秘籍中的功法,也借機壓制住璇玑的反彈,并成功還得生機。
但是,此時此刻的進展,卻并非她心中所能預計的變化。雲霜只是沒想到,哪怕白嫣恨極了蘇臨水,可到底也是愛極。所以當蘇臨水情感外露之時,她的心緒波動簡直無法想象,一時間竟然連她也有點迷茫。如今最大的麻煩,卻變成她之後要如何與葉情和蘇臨水相處。
就在她氣喘籲籲的任冷風吹的腦子越發的清醒,一件外套緩緩覆在她的肩上。
雲霜下意識回頭,卻看葉情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其身修長,其顏如玉,依舊是一個翩翩佳公子。他面色有些不安,“你……”
雲霜慌忙取出《紅蓮劫火》的秘籍,塞到他的手中,“你速度去學會這門功法,之後我們逃出生天,說不定還要借你的紅蓮天羅斬的威能。”
葉情接過秘籍,滿目的複雜。大約應是沉思良久,又或者是掙紮了相當長的時間,涼風飕飕而過,他一字一句的說:“我思來想去,已是能淡然接受,不論你喜歡的是誰,我也會不離不棄,守在你的身邊。”
雲霜無語凝噎,對着冷風抽氣。
葉情接着說:“原來卻是不知,你在凡間已有所愛,否則我絕對不會輕易交心,如此看來……這顆心交出去後,怕是怎麽都收不回來。”
雲霜慌亂的轉過身來,與其對視,“葉情,你的腿好了?”
她想要岔開話題,他卻是堅持己見。
“雲霜啊……方才……你可曉得我瞧見那幕的感受。”
雲霜狠狠的揪住他的衣裳,咬牙說道:“方才的事,切莫再提,純屬意外好麽?”
“意外?”葉情訝異。
雲霜痛心疾首,“真的,你相信我。在多日之前,我們還不算感情深厚的哪一種。”
所以這才是冤孽啊。誰曉得會發生蘇臨水脫力過多,大腦不清醒,而她也跟着犯傻,頻出意外的這種事情。
葉情似乎歡喜起來,露出了些許笑容,“那你在凡間可有所愛之人?”
雲霜頓時愣住,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卻是墨離的身影,只是目光及處,裹着黑袍的蘇臨水正站在二樓,似一尊雕像,紋絲不動。眸光與他對撞,頓時酥麻周身,像雷電一般,貫穿身體。
雲霜臉上已是快落下女兒家的珍珠淚,天吶,還是殺了她吧,這麽狗血的劇情,她快要撐不下去啦。
就在此時,蘇臨水卻也從樓上步下,對葉情說:“葉公子你還是抓緊時間閉關修習紅蓮劫火為要。”
葉情一見是蘇臨水,如臨大敵,說話都生硬了許多,“我何時修習,也與你無關。”
蘇臨水輕笑,“葉公子當真忘事,你與雲霜的命方才可都是我救回來的。”
葉情愣住,很顯然,蘇臨水所說的确是實在話,他雖因方才那事,對蘇臨水多懷敵意,但也不能因此忘記這種功德,無奈之下,看向雲霜,大概是想等她的發話。
雲霜将手從一朵花上挪回,支支吾吾的說:“你先去吧,時間不多。”
葉情握拳,冷靜,沉下氣來,“好,我即刻便去閉關,你多加小心。”
在蘇臨水面上輕掃一眼,葉情轉身朝二樓而去,又将空曠的花園留給分外尴尬的雲霜與蘇臨水兩人。
雲霜靜谧不動,側轉身來不敢看對方。
蘇臨水輕嘆一聲,喚道:“雲霜……”
雲霜後背上,居然在冷風中,微微滲汗,好難過,她真的在為白嫣難過,只是也清楚身後的男人怕是有了悔意,所以他才在白嫣死後,想與入了魔的墨離同歸于盡。
兵行險招,終功虧一篑。三個人,從此陌路。
白嫣散盡修為,最終輪回轉世,成了她最想做的凡人,只可惜遭逢颠沛流離的亂世。
墨離一念成魔,化作九幽魔君,可惜棋逢對手,竟然與蘇臨水堪堪打平,最後還被封在了觀音山中。
蘇臨水再度入世,不慎變成血魔,性情更是因為這常年的血魔生涯有了轉變,不再是以前那個時常泛着和煦笑容的正道統領,時而泛着陰郁沉默的氣息。
光陰靜止,風也似停。恍若故去時光。
也曾執手歡笑,策馬同游;也曾楊柳岸旁,賞月觀花;也曾試劍臺上,拼出高下。
這一切,都在亂世之中,煙消雲散。劃破的終止,是為了天下蒼生的執念,是為了甘願獻祭的犧牲。心念不再,江湖不見。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需承受今日之後果。
“雲霜。”蘇臨水打破寧靜,無奈說道:“以後白嫣之事,你我無需再提。”
雲霜猛然轉身怒道:“我從來都不是白嫣,也不願意再想起那些事情,是你自己提,自己陷在過去出不來。如今唯有你一人,始終固執着過去而已。”
說完之後,她深深的喘着氣,手中一掌劈下,風過不息,吹起長袖舞動,只是二人之間已經多了一條溝壑,雲霜冷冷的說:“白嫣與你之間的情感,早該了斷,今日說清那是最好。”
單手一直在拼命的顫抖着,她無法忽視蘇臨水眸中的痛苦,也無法不理自己心口狂顫的絕望。只是話已出口,換來一片沉寂,唯有煙塵飛起,如散落在世間的記憶,随風遠去。
蘇臨水問:“是非天族的婀娜夫人奪了你的衣服?”
雲霜愣了下,“是,那可恨的女人。”
蘇臨水應了聲,卻也沒有多說什麽,“你随我來。”
雲霜輕嘆了口氣,到底這些事情該先放一放,以正經之事為主。
他所行方向,是這後院小二樓的角落倉房,蘇臨水走的不緊不慢,雲霜着緊跟上。
走到倉門前頭的時候,蘇臨水忽然站定,問:“你可曉得為何在這阿修羅界,即便這些人殺奪成性,上天樓人丁稀少,卻沒有人敢進入此地,盜寶搶殺?”
雲霜其實早就在奇怪了,依着婀娜夫人那賤性,怎麽能放過上天樓這種好地方。
蘇臨水右手輕叩,以單手結印,一股聖靈之氣滿溢整手,那倉門緩緩打開,他先踏了進去。
雲霜趕忙跟上,蘇臨水邊走,邊輕揮衣袂,兩旁的燈火逐漸點亮,一個偌大的藏寶庫便出現在她的眼底,頓時傻在原處,兩腳生根。
蘇臨水說:“我那好友,雖說是佛門高僧,卻屢屢犯下殺戒,于阿修羅界,以一人之力獨挑兩族千人衆,雖然此戰犯下血罪,卻為阿修羅界換得了千年的和平,也算功德一件。”
“這位聖僧,以此威名,鎮吓衆人,所以上天樓無人敢碰。”好在雲霜雖然也有點觊觎眼前景象,但着實不太敢動,乖乖的站在那裏。
她倒是忽然間明白,為何蘇臨水是副樓主,而大樓主卻始終不見。
光蘇臨水話中所說,她倒是想起了個那位“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地藏菩薩,顯然蘇臨水口中的那位聖僧是以殺伐之道方止住這修羅界中血殺成性的現象,以殺止殺,手段雖然強烈,卻也保的這個地方的安定。
蘇臨水負手,“嗯,既然婀娜如此待你,那這個麻煩,她便自己惹下來了。”
雲霜愣住,原來蘇臨水是打算幫她讨回她那兩件寶貝,若不是他說,她都快打算直接放棄了事。
話未落音,倉庫深處,有佛號聲聲,聖潔溫然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我的朋友,相隔如此久,既然來了,為何不進?”
“你的朋友如今已今非昔比,怕是見了,也要被你問罪斬首。”蘇臨水淡然笑道。
“世人誰無罪過。請進。”倉庫深處,一扇小門豁然打開,內中隐隐有涼風竄過,吹的雲霜微微一抖,她向後連退兩步,被蘇臨水拉住了手。
“我進去一下,你在此等我。”蘇臨水低聲說。
雲霜默默點頭。這小門內便是在這阿修羅道創下上天樓,犯下滔天血罪的高僧麽?
雖然十分好奇,但也只能看着蘇臨水的身影消失在小門之後,而後那門緩緩閉上,就好似從未有生靈出現一般。
蘇臨水進入密室。
小房間內,處處灰塵,而蒲團上,則坐着一位面相仁慈,眉清目秀的男子,長發垂腰,雙手合十,見蘇臨水進入後,緩緩睜開雙眼,念道:“喲,這些年未見,你倒是變了許多。”
蘇臨水拂袖坐下,開口便損:“是啊,被尊稱阿修羅王的奉蓮主上,你坐禪千年,以己身鎮守此界安寧,的确功德無量,卻不曉得蘇臨水,已然受苦受難受盡折磨,見死不救,真是好朋友。”
奉蓮微微一笑,“我已不是佛門弟子,也并非什麽主上,蘇臨水你這張嘴,得理不饒人,小心我看不順眼,一劍斬魔。”
蘇臨水跟着笑了下,不以為忤的坐在旁側。
奉蓮意有所謂的說:“你有你的劫數,化解之人不在我而已。”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自無奈的搖頭。
當年蘇臨水要進入修羅道中修行,奉蓮這修為高深的小和尚便也跟着一起湊熱鬧。只是後來他們經歷了這個地方的阿修羅們的好戰,殺性貪念深重的這些阿修羅更是恨不能奪了他們身上所有的寶貝。所以蘇臨水與奉蓮且戰且走,直到奉蓮做了個決定。
他要以自身度化這修羅道中被放逐的天人,以殺止殺。
奉蓮一劍斬心魔,立地成佛,在當地更是流傳很久。阿修羅們都尊稱奉蓮便是他們傳說中的阿修羅王。上天樓的順利建成,劃出森若道,都讓兩個族群再不敢胡作非為。
此後,蘇臨水離開修羅道,而奉蓮便留在了這個地方。
二人雖然分道揚镳,行為卻是異曲同工。
奉蓮搖頭,“如此看來。我犯下殺孽,救一界安寧;你不意入魔,鎮一代魔君。算來算去,你我二人,不問因由,殺生成仁。”
紅塵三千,皆是可度之人,只看你在何處而已。
如今算來,蘇臨水再見奉蓮,已是久到算不清的年月,所以難得的唏噓了下。
蘇臨水見他說回正題,也正色道:“我只是要與你交代幾件事。”
奉蓮笑,“我便知道,你一出現,沒有好事。”
蘇臨水跟着不安好心的笑,“那是自然,我的好友……”
說到這裏,蘇臨水頓了頓,他還是想起了化作雲霜的白嫣,不由嘆了口氣,接續着說:“她在此受到欺負,作為上天樓挂名的副樓主,感覺到顏面盡失,自然要讓主上讨回這樁公道。”
奉蓮單手結印,不動如山,“此事,你一人即可。”
蘇臨水搖頭,“不可。”
“為何?你便直說來意吧。”奉蓮依舊是唇角上揚,不露修羅相的聖潔面容。
蘇臨水長嘆了口氣,“不愧是我相識數十年的好朋友,知曉我的來意。”
“要是簡單了,還是你蘇臨水麽?”奉蓮一語中的,蘇臨水嘴角輕抽。
蘇臨水說:“這次請你出山教訓非天族婀娜夫人,只是想讓你現世震懾衆人,借此時機,抽身離開阿修羅道。”
奉蓮面無表情,聽蘇臨水繼續緩緩道來,“如今正魔兩界即将展開新的争鬥,如今我雖是恢複自由,卻是修為大減,需要你的相助方可成功脫險,而且……”
蘇臨水沉吟了下,将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白嫣,你可曾記得。”
奉蓮雙眉微微聳動了下,“她如何了。她不就在門外?”
“她如今心已經偏向墨離。”蘇臨水又是唏噓了下,将往事一一道來,說到最後,自己卻是傷感的無法繼續。
奉蓮嘆,“佛門說因果,你這便是曾經種下的因,如今品嘗的果而已。”
“是啊……”蘇臨水搖頭,“若墨離還是當年的淩海仙君,我定是會祝福他們,只是他已入魔道,九幽魔君本是我等最大的敵人,何況他對待雲霜不知有什麽目的。”
蘇臨水實際上還有層顧慮,那便是墨離放他自由,卻不知會不會做什麽手腳,于這件事始終不能放下心來,只好請自己的這位老友暫時出山。
“你讓我出山的意思?”奉蓮直問。
蘇臨水斬釘截鐵的道:“我在努力保護雲霜,不受墨離手段控制,但如果有一天我與雲霜,不慎入魔,希望你不要念及舊情,揮劍斬魔,拯救蒼生!”
奉蓮想了想,“我覺着吧,如果這樣,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好了。”
蘇臨水無奈,“我的奉蓮主上,你比以前有幽默感了。”
奉蓮笑了。
蘇臨水将之後的計劃說給奉蓮聽,便準備告辭,正站起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側身說:“奉蓮主上,你富可敵國,我要從你這寶庫裏給雲霜讨一件稱手兵器。”
“蘇臨水呀,你還真是……不怕麻煩人吶。”
蘇臨水快意輕狂一笑,好似當年歲月,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而觀音山上的奉蓮,也應師命下山。大道問天去,誰憐蒼生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雲霜等了大約有一個時辰,那小門才緩緩開來,蘇臨水踏出之後,居然難得的笑意盎然,輕松自在,“雲霜,五日之後,就與那婀娜清一清帳。”
葉情出關,便是幾人計劃離開的時間。
那日的陽光,如往常一樣熾烈,烈陽當空,光耀千裏。
雲霜背上被蘇臨水厚臉皮要來的寶劍,讓葉情坐回輪椅,二人前後腳的出了門。
老先生正守在上天樓的樓門外,恭謹的說:“森若道外的兩族人馬已經被我勸回,你們光明正大的返回非天便可。其餘一切依照副樓主的計劃行事。”
雲霜點頭應下。
葉情寬慰的坐在輪椅上說:“這以後啊,要讓雲霜你再替我推推,看來是沒什麽指望了,最後一次,怎麽也要坐個舒坦。”
“呸。”
蘇臨水與奉蓮都沒有出現。幕後主事者,般般不用打頭陣。
雖然非天族與蓮火族的人馬都離開了森若道,但這一路上,跟蹤追查的人還是大有人在,這些人,雲霜稱呼為狗腿。
狗腿們都很好奇,為什麽這兩個人有說有笑,如沐春風,走一路說一路,而且方向還是危險重重的非天族。
狗腿甲猜測:夫人說他們必定會逃逸,讓我們緊盯行蹤,怎麽這……
狗腿乙說:很明顯,必是夫人威名赫赫,讓他二人思量許久,發現根本無路可走。
狗腿丙附和道:沒錯,他們二人定是去負荊請罪的。
狗腿丁拍板定主意:所以我們跟上就是,想不到這次任務如此簡單。
衆人應和,心情大悅,與今日的晴光相互輝映。
雲霜與葉情緩緩來到非天族族居地最有代表性的石牌前,石牌之上,寫着“非天兩忘“四個大字。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驟然間騰空而起,懸在非天族的上空。
白衣翻卷,雲霜手中的寶劍,劃出一道華麗的曲線,紅光過後,熊熊火焰噴薄而出,在葉情原來的院落裏砸了個大大的坑,深深的坑。
雲霜喊道:“婀娜賤人,快來見姑奶奶我!”
葉情蹙眉,他低聲說:“你這哪裏是砸她的場子,分明是砸我的場子。”
雲霜結結巴巴的回答:“我這不是不知道其他人的住處,怕傷及無辜麽……”
狗腿們在下方看傻了眼。
那女人怎麽忽然變的這麽厲害,而且葉情公子那兩條腿,居然也行走無礙了!
狗腿們立刻反應過來,他們被騙了。這兩個人是來找晦氣的,趕緊禀報婀娜夫人。而此時的婀娜夫人,尚躺在美人鄉中,醉生夢死,不知就裏。
葉情嘆了口氣,搶在狗腿們之前,手中紅蓮天羅斬連續晃動,數朵火蓮在劍光中隐隐而現,朝着婀娜夫人的院落,直直沖去。
“轟——”的一聲。
婀娜夫人、圖扇等諸人,灰頭土臉的從漫天的火焰中飛出。衣裳淩亂,形容不堪,哪裏還有婀娜往日的風采。
她一看見葉情與雲霜二人,更是氣的渾身發抖,“居然是你們兩個混蛋!還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葉情聽後,面無表情,只是淡淡的說:“夫人,我與雲霜是來與你告辭的。”
婀娜冷哼一聲,“是麽?來告辭,便是這般陣勢?葉情啊,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是這麽絕情寡義。”
非天族的族人們在婀娜令下,飛上天空,瞬間圍住二人。
雲霜一把抱住葉情的胳膊,故作驚吓的說:“哎喲,好可怕,吓死人。”
一道劍光驟然射向葉情後背,雲霜張牙舞爪的抱住葉情的腰,兩個人一下落在了院牆上,在劍光擊碎石牆的剎那,再度躍起,站在另一個房梁上。
反複幾次,整個非天族的房子,因為兩個人邊戰邊逃,差不多毀了一半。滿地斷壁殘垣,滿天的煙飛塵卷。
而在這一片狼藉的世界裏,雲霜葉情二人還是活蹦亂跳毫發無傷,這時婀娜才意識到,她又被這兩個賊子耍了。
“停下,別打了。”婀娜眸中毒光閃過,右手微微一振。天上衆人手中都飛出一道火練,雲海連綿,頓成一股宏大火網,朝着居中的二人罩去。婀娜動了殺機,甚至已經不打算要雲霜身上的諸多丹藥,只想将面前的這兩個不定因素,盡快消滅。
“哎喲,救命,我好怕。”雲霜打了個趔趄,仰頭看向那越來越近的火網,“賤人果然歹毒,居然真的要違背誓言殺你啊,葉情。”
她喊的很大聲,婀娜也聽着了,微微遲疑了下,那火網來勢頓時減弱幾分。
見此時機,葉情的手腕輕輕一翻,紅蓮天羅斬快速轉動,一招“蓮葉風轉“應天而去,無數朵紅蓮散化成葉,漫天飛舞,四散穿透天網。
雲霜狠狠一劍,靈火撩動,源源不斷的,頃刻打出了一道通路。陽光透過罩天火網穿刺而來的剎那,葉情抓住雲霜的手說:“走!”
雲霜點了點頭。
二人飛速遁離,化光而去,穿過火網,朝着反方向飛去。
依着雲霜如今的修為,要一直飛天而行,其實十分勉強,幸好葉情體內元氣充沛,又修習過《紅蓮劫火》的秘籍,可謂是現在的最大助力。
雲霜被葉情帶着逃跑,不忘損上兩句:“糟糕,你現在強的讓我妒忌。”
葉情一刀擋開後方追擊,苦笑着說:“多活了這麽些年,幸好沒荒廢而已。不過雲霜,你好歹幹點正事。”
雲霜努嘴笑道:“難不成我不拼命,你就不護着我麽?”
葉情搖頭淺笑,兩手微震,紅蓮天羅斬陡現昊光羽翼,助着二人的奔走,愈加快速。
差不多了。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眼前的高山,茫茫一片,山石皆是隐隐的紅色,而越往深處,則越來越瑰麗。進入深山之中的兩人,已是汗流浃背,尤其是雲霜,雖是火性元功,卻還是忍受不住,走一路就大口大口的喘氣。
葉情低聲說:“這裏就是阿修羅界的業火之源,你必須運功相抗,才能安然度過。”
雲霜抹去頭上的汗,停下歇了片刻。
但葉情一看紅雲遙遙而來,顯然是婀娜率衆追擊,夾住雲霜的胳膊就跑,動作相當迅猛。
那蓮火族的扶笏正站在個洞口前,對二人招手,葉情與雲霜互看一眼,迅速飛了進去。
婀娜夫人剛剛追擊到山谷腹地,停在半空中,忽然之前,箭矢、山石,從四面八方抛灑而下,而無數蓮火族的人,從兩邊山崖露出臉來,其中扶笏站在上方,得意的笑道:“婀娜,今次是你到我們地盤上來鬧事,別怪我們守株待兔了啊。”
婀娜花容失色,怒道:“中計了!”
蘇臨水設計的連環計中的第一謀:誘敵深入,成功奏效。
雲霜與葉情在黑幽幽的山洞裏走着,葉情手中的紅蓮天羅斬不愧是不世出的神器,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散發着淡淡的熒光,照出了前方的路。
雲霜一面走着一面嘀咕着:“就這麽扔了我的寶珠和衣服了麽。哼,便宜了婀娜那女人,扶笏将她打成豬頭我才舒服。”
葉情輕笑了聲,“你是忘記了蘇臨水是如何說的麽?”
雲霜瞪了他一眼,停下步伐,“明明是因為蘇臨水說我不可信任,與你密談,只和我交代了那麽幾句好麽!”
葉情見她面有愠色,只好柔聲解釋:“你可曉得,阿修羅衆最大的特色是什麽?”
雲霜搖頭。很顯然,對于阿修羅界,她知之甚少,所在不過數日,哪裏能有什麽心得。
葉情一字一頓的說:“不可信任,自私自利。”
“你的意思是……”
葉情看向前方,“當初扶笏肯幫助我,是因為我無利可圖,但勉強能打擊到婀娜那女人;但今日不同,你我身上所有的寶貝,都足以讓他們,聯合動手。”
雲霜幹咳出聲,背脊發涼。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葉情,一字一句的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會聯手對付我們兩?”
葉情譏笑,“為什麽不?放我們兩個走,什麽都沒有。但是攔下我們兩個,至少五五分。”
雲霜苦着臉,伏在葉情肩上,“你們這裏的人,怎麽都好一口淨身出戶呢?”
葉情拍拍她的背。
雲霜說:“什麽後續我不想聽,葉大公子能解決的了麽?”
葉情淡定自若,看着前方出現的數人,還有後面漸漸圍上的兩族人馬,嘆了口氣,“雲霜,別犯懶。擡頭面對。”
雲霜捂臉看向來處,果不其然,人是只多不少,密密麻麻不可估量。
她偷偷的問:“蘇臨水的第二計是什麽?”
葉情答:“将計就計……!”
他話剛落音,起手飛斬,業火之源的火苗瞬間席卷到紅蓮天羅斬中,這是紅蓮劫火中的最後一招“梵蓮劫火運九天“,昙華九重天,火蓮誦極樂,碩大的蓮花憑空出現,攜着萬丈華光,撲向前方數人。
有天羅斬開道,雲霜與葉情随後跟上。
雖說二人有玄功相伴,但面對近百人的圍攻,還是有些吃力,尤其是擔負起開路的葉情,身上也有幾處細密傷口,在往外滲血,而截斷後路的雲霜,就輕松許多。一路奔逃,卻也将人越甩越少,只有婀娜、圖扇、扶笏等兩族高手,咬緊不放。
一條光路,直達茫茫白晝。白晝之間,卻是萬物皆空。
葉情低語:“到了。”
他左手運功,右手輕抛,紅蓮天羅斬挂回腰際,順勢扯住雲霜的衣裳,急停下來,凝神應敵。
雲霜撫着酸疼的胳膊,嘟囔着說:“我對這種,非要最後一刻才肯出現的人,十分妒忌。”
葉情知道這是雲霜頑皮心性下的戲語,也不作真,十分冷靜的說:“這三人,尤其是婀娜,曾是阿修羅界第一戰将,不要輕視她。”
婀娜、圖扇與扶笏停下。
此時的婀娜着雲霜的鳳羽火浣裳,紅衣若血,美豔異常。她雙目一凜,厲聲道:“就憑你二人,以為短短幾天就可以逃出生天麽?如今我兩族聯手,看你們怎麽尋下活路!”
她的手中化出一枝碩大紅羽,翻手之間,紅羽化作萬千利箭,破空穿刺向定立不動的兩人。
葉情将雲霜拉到身後,左手凝功,一掌擊向來勢洶洶的漫天羽箭。
正在此時,攜帶着風雲之氣的琉璃火箭,從雲霜的腦旁掠過,勁風過後,與葉情的力量合為一體,形成無形氣盾,生生擋住了婀娜的攻擊。
婀娜眼神大變。
不知何時,從雲霜與葉情的背後出現了一個人。此人身着黑袍,滿身溢出令人驚懼的血霧,而那雙蛇魅一般的眸子,更是盯的她心涼徹底。
他是個極強的對手。
這還不是最讓在場三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