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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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來者不善
作者:金丙
文案:
方已回來了,把南江市攪得天翻地覆、烏雲蓋頂、淚流滿面。
周逍決定舍身造福社會,把她拴上褲腰帶拖回家!
方已: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你!還有你!
周逍:老子先消滅你!
其實周逍就想讓全世界知道,他可稀罕方已了。
內容标簽: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方已、周逍 ┃ 配角:金小丙、金大丙、金三餃 ┃ 其它:我愛吃荠菜豬肉餃、油條配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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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已歸來
方已生于農歷七月十五,中元節多少也算節日,方外婆誦經吃齋半輩子,自認正氣浩然,不懼牛鬼蛇神,能壓住方已身上陰氣,未料失算,方已如七月火球,走哪燒哪,天天闖禍,方外婆餘下半生忙于替方已滅火,駕鶴西去時方已整十歲,把小方已叫到床邊,留最後一口氣說:“你要是不乖,以後中元節,我帶你下去玩。”
方已嚎啕大哭,立刻把偷藏起來的假牙還給外婆,趴她身上說:“外婆,牙齒還給你,你先別死——”
方外婆戴上假牙,安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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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已父母早年離異,母親又早逝,外婆離去後,遠在他鄉的方律師跋山涉水趕來,替方外婆處理完後事,把方已帶走。方已頭一次坐飛機,興奮勁過去後伸手問方律師:“錢呢?”
方律師問:“什麽錢?”
方已龇牙咧嘴:“五千塊錢,外婆存了五千塊錢,你別當我小好騙!”
方律師看着這張漂亮小臉,默不作聲拿出存折,方已打開檢查,确認後把存折折一下,拖下鞋子往裏塞,鞋太小,她又折一下存折,這次終于塞進去,方已心滿意足地咧咧嘴,鼻涕搖搖欲墜。
方律師突然覺得頭好痛。
自此以後,小方已跟随方律師走南闖北,輾轉三座城市讀書生活,頑劣不改,也有被欺負孤立時,磕磕絆絆長成人,方律師自我安慰時總說:“幸好我被叫去學校的次數十個指頭能數過來。”用上腳趾多麻煩,他有香港腳。
往事如風,方已不愛回首,最近她玩新花招,強烈要求獨立,獨立就要離家,離家就要遠離方律師,百般說服,方律師終于點頭,方已雀躍地拎起行李箱:“放心,我會回來給你養老,你有空可以談場黃昏戀。”方律師正當壯年,不想罵人,親自送方已去機場,恨不得再也不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八月中旬,方已坐上前往南江市的飛機,雄赳赳氣昂昂,壯志滿懷!
兩小時後,方已呼吸到新鮮空氣,猛吸兩口,汽車尾氣太濃。她戴上墨鏡等車,順手拿出筆記本看地址,遠處有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在打電話,鬼鬼祟祟深怕人不知:“……看起來像是整容了,怎麽不是,你說我們高二到現在多少年了,十年了吧,你連孩子都生了,她現在……”女人偏頭,捂住話筒說,“跟高中時差不多,穿得像學生,但好像又不太一樣,當然是樣子不太一樣。”
終于有車來,方已把行李塞進後備箱,打開車門,側頭看一眼仍在打電話的女人,随後坐進車中,女人望着絕塵而去的車,尖聲說:“百分之百是她,就是被我們欺負過,高二轉學走的方已,她剛剛朝我笑了!”
方已笑眯眯對司機說:“師傅,去寶興路338號。”
司機本地人,說話南方口音,一路風趣幽默,方已與他相見恨晚,指着路邊建築說:“就是這裏,我讀書時最愛來這裏買油炸雞翅膀!”
司機說:“真巧,我女兒也愛來這裏買,附近就是學校,她吃一次我打一次,一點都不講衛生!”
轉眼到達目的地,兩人話題已從司機女兒聊到城市建設,司機停下車,探向窗外:“咦,這裏就是338號?”
門牌號碩大,不會有錯,方已道謝下車,司機幫她取行李,神色古怪,問她:“你是跟誰租的房子?”
方已搬下一只箱子,說:“房東啊,我租二樓。”她機敏,問,“師傅,這裏有問題?”
房東早已等在樓下,見到出租車時就“噔噔噔”地跑來,此刻剛好跑到,笑說:“你就是方小姐吧,我是房東,你叫我馬阿姨就行了,來來,我帶你上去看房子。”司機也不好再多嘴。
寶興路338號是一棟雙層老樓,外牆卻不舊,一梯六戶,底樓陰暗,方已沒有多看,上到二樓,走廊幹幹淨淨,家家門前都無生氣。方已租的房子坐北朝南,面積格局最優,兩室一廳七十平米,月租五千,沒有任何家電,家具三兩樣,內部裝修嶄新,竟不似有人住過,灰塵有些大,進屋後方已就咳嗽起來。
馬阿姨揮了揮揚起的粉塵,笑說:“真不好意思,你房子要的急,這才一個禮拜,我也沒來得及找人來清潔,房子裏什麽都有,你擦一擦就能住人,水電我從來沒斷過,可以直接用。”
馬阿姨睜眼說瞎話,拿出早早打印好的租房合同,笑得親切和藹,方已繞着客廳看完一圈,又去看了看卧室和衛生間,與租房網上的照片一致,這裏的确又新又幹淨,衛生間裏沒有一點水垢,房子位于城區鬧中取靜之地,無論哪裏都挑不出毛病,馬阿姨催促:“方小姐,沒問題我們就簽了吧,我孫子在家裏等着我呢,今天周六,我還要送他去補習班。”又特意強調,“別再還價啦,你之前都還過了,我已經給了最低價,要不是看你着急,我是不想租給外地人的,你要是不租也沒關系,我不缺你一個。”
方已實在想不到不簽的理由,潇灑揮筆,連清潔房屋的事情都沒跟馬阿姨算。
馬阿姨心裏笑開花,出門時扭腰擺臀,方已看起來太嫩太單純,沒有社會經驗,她早前就獅子大開口,咬定高價不肯松,這次還能省下幾百塊清潔費,買賣太劃算,早知就再多要點。
方已被當成傻瓜,笑呵呵地打算先幹活,衛生間水流清爽,果然就像馬阿姨所說,沒有斷過水,她拿着抹布,在衛生間裏站足三分鐘,才走到外面開始擦東抹西,滿頭大汗後中場休息,看看時間已過三點,她撥通電話,響兩下就被接起,那頭的聲音奶聲奶氣:“喂——”
方已笑道:“泡泡,找大方聽電話。”
泡泡說:“大方出去玩了,我陪你聊天。”又加一個稱呼,“小方。”
方已嫌棄:“你尿布換好了嗎?”
泡泡抗議:“我早就不用尿布了!“
“可是你還尿床!”
泡泡無法替自己辯解,委委屈屈又義憤填膺:“我才五歲!”又說,“大方說你是笨蛋,房子根本不用這麽貴,你被別人宰還好意思說我,哼!”
最後一個“哼”字好銷魂,方已陶醉片刻,笑嘻嘻說:“我才不跟尿床的小孩說話。”
泡泡氣得想咬人,可惜她只能咬電話線,小門牙咬兩下,方已還看不見,可惡!
方已一手舉電話,一手甩抹布,慢悠悠走到屋外,逗泡泡說話,泡泡也老氣橫秋:“房子新的有什麽用,這麽多錢,我可以買很多很多棉花糖!”
“然後長滿蛀牙,到時給你去鑲金牙,出門要是缺錢花,你還可以拔兩顆牙齒來抵錢!”
泡泡似懂非懂,竟然覺得主意不錯。
五歲小孩都知道方已被宰,方已又怎會不知,此地段加上老屋,根本不值一月五千,馬阿姨就是看中方已外地人,房子又要得急,于是漫天要價,先前還曾出言不遜。方已邊聊邊走,這裏除她之外有五戶,她依次走到門前,附耳傾聽,無一不是靜谧無聲,走完後折回屋內,她重新打量這間屋,窗明幾淨,怎麽看都是一間好屋,陽臺在卧室,朝南正對驕陽,還未來得及打掃,樓下是一個小花園,花園內擺放着幾架健身器材,外有圍牆電線和監控探頭,防護措施嚴密,方已“咦”了一聲,泡泡說:“怎麽了?”
方已說:“沒事。”
她摸了摸略顯幹淨的陽臺欄杆,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2、方已捉賊
屋裏什麽都沒有,房東也不願花錢布置,方已出門先去買些生活必備品,下樓時特意望了望底樓,才發現這裏竟然不是六戶,而是大獨門,真是奇怪。
買完東西,方已拖上行李暫住附近賓館,惬意地在床上滾了滾,才開始上網搜索“寶興路338號”,搜索完她甩開手機,撇了撇嘴。
第二天早晨七點,房東馬阿姨正準備出門買菜,突然接到房客方已電話,小女孩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略顯焦慮無措,“馬阿姨,這屋裏有東西!”
馬阿姨一驚:“什麽?”
方已說:“我半夜聽見房裏有動靜,好像有人哭喊,還有很大的水聲,我沒敢睡在那裏,住到賓館去了,馬阿姨,這房子我不要了。”
馬阿姨臉色微白,聽到她最後一句話,猛地高聲:“這怎麽行,你不要了這房錢我是不退的,你這不是浪費我時間嗎!”
方已快要哭出來:“可是這房子太恐怖了,我怎麽住下去,三更半夜衛生間居然會放水,可是我去看的時候卻好好的,也不知道水表有沒有在走。”
馬阿姨被她提醒,轉身就趕去寶興路338號查水表,查完後連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都盡數褪去,五年空房無人住,如今竟然被用過水,最後為了安撫房客,馬阿姨忍痛說:“這樣,我給你算便宜點,月租三千吧。”
方已憔悴道:“兩千五。”
“兩千八。”
“兩千五。”
馬阿姨閉眼:“兩千七!”
“好。”方已伸手,“對了馬阿姨,昨天我請人清潔,費用是兩百,晚上的賓館錢就算了。”想了想又問,“還有,樓下有人住嗎?”
“有,樓下是間公司,放心,是正經的。”馬阿姨把多餘房租退還給她,另外還多給兩百,見她數錢時開開心心,仔細看看又是一臉無辜,她覺得活見鬼,在這房裏一刻也不願多呆,急急忙忙跑了。
方已數着錢,在空蕩蕩的床板上滾兩滾,只差捧腹大笑,滾完後還要做正事,家具家電全要自己出馬,在外跑一天,好不容易将床墊被套和電扇采購回來,空調和熱水器周一會來安裝,沙發電視她不打算買,數數餘錢,小金庫有些捉襟見肘,方已抓耳撓腮,抱着錢躺下來,也不閉眼睡覺,而是盯着落地窗,不知過了多久,她有些撐不下去,眼皮耷拉下來,倏地聽見外頭傳來動靜,豎耳細聽,轉眼就見一道黑影輕巧地落在陽臺中。
黑影又高又寬,三更半夜如鬼魅般出現,落到陽臺後,“它”推開常年無鎖的落地窗,風随之溜進,前方忽然出現一束幽光,照出一張眼珠圓瞪的臉,長發淩亂,鬼模鬼樣。
黑影條件反射,往後退開一步,随即定在原地不再動,沒有害怕尖叫和逃跑。方已心頭微訝,往前傾去,幽幽開口:“我死得好慘……”
黑影聽而卻跨前一步,不逃反朝方已逼近,方已朝房門的方向連連後退,鬼臉上的眼睛威脅似得越瞪越大,心中腹诽無數,忽朝右側一躍,而黑影剎車不及,又一腳邁出,房內随即響起男人悶叫:“啊!”
燈光大亮,方已一手舉電筒,一手舉鐵棍,喝道:“不許動!”
眼前的黑影,在燈光下無處遁形,精壯颀長的身材展露無疑,赤着的上身黝黑結實,脖子上挂着一塊毛巾,臉部線條硬朗,唇寬鼻挺,眉峰如劍,眼底卻濃聚陰霾,他看一會兒方已,又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腳,好大一個老鼠夾。
方已做出防禦動作,身體微彎前趨,兩腿前後岔開下壓,揮舞手中鐵棍,警告道:“馬上離開,否則我要你好看!”
對方嗤笑,提醒她:“你剛才說不許動。”
這麽大的一個老鼠夾,夾住他的右腳,他居然還有心情提醒自己,看來他并非善類。方已眼看他漫不經心朝自己走來,迅速揮出一棍,對方沒想到她真會出手,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方已喝道:“都說了不許動!”立刻躍到床上,遠遠繞過他,朝卧室門口跑去,動作敏捷速度驚人,對方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方已跑到屋外喊:“我剛才已經通知了房東,她馬上會趕來,你要洗澡回自己家洗,今天我就不報警了,你馬上走!”
對方面色鐵青,拖着老鼠夾一步一步朝方已走去,方已摸出手機摁下“110”,晃了晃鐵棍,左閃右退架勢十足,對方咬牙切齒:“讓開!”
方已迅速閃到一邊,目送他和老鼠夾下樓,暗自對他背影告別,順便籲一口氣。
昨日方已剛來,即覺這裏詭異,原來寶興路338號,于五年前曾發生一起慘案,夫妻吵架引燃煤氣爆炸,整棟樓都遭殃,三更半夜死傷十幾人,最慘就是那夜水管搶修,彼時剛好停水,此後樓房翻新,傳言冤魂無數,再也無人入住。方已哪裏會想到租間房還要去查舊新聞,查來也不怕,她生于農歷七月十五,命硬得很,才不信牛鬼蛇神,因此演一出戲,不過也并非自導自演,因為衛生間淋浴之處幹幹淨淨,真有人半夜偷放水,昨日她就已發現,而陽臺扶手一處位置竟然無灰,外牆防護措施又如此嚴密,思來想去偷水賊應該不是外來人。
其實今晚這出純屬自保,只怪樓下一直無人,落地窗的鎖又早損壞,她真沒肯定偷水賊會出現,方已心想,冷水澡都要偷洗,有夠變态!
周逍帶傷回到樓下。
樓下六戶已被打通,五戶用作辦公,臨花園的一戶他自己住,面積比樓上大許多,三室一廳百平米,黑白主色,裝修奢華,進門是小吧臺,各種名酒都擺在酒櫃上,牆上裝飾是大師名畫,處處彰顯精致,誰能想到老樓裏會有這樣的房屋,這樣的房屋內居然會有用水問題,不是突然出不了水,就是下水道堵塞,這幾周他已找人來修過三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住過幾晚酒店後他懶得跑來跑去,索性翻上二樓,平時随意用冷水沖個澡了事,誰知今晚見鬼。
周逍自己拆掉老鼠夾,冷氣也滅不掉他心頭火,右腳遭罪,幸好沒傷到骨頭,他撥出一通電話,沒好氣問:“樓上什麽時候住了人?”
電話那頭是屬下張廉,外號火箭,說:“住了人?沒聽說啊,老板,你偷偷用水被抓住了?”又說,“公司那廁所也一樣,水往上冒,廁所用了也惡心,屎尿都往上翻。”
周逍黑着臉:“閉嘴!”
火箭笑嘻嘻說:“明天周一,我再找人來修,樓上那人我明天去查,老板你好好休息。”
周逍哪裏還能休息,擡眸盯着樓上,想把天花板鑿空,他何時吃過這種悶虧,樓上那小鬼竟然敢在他頭上動土,他拿起老鼠夾,冷眼看半天,“等着,看我怎麽收拾你!”
☆、3、非禮勿視
早晨周逍被重物落地聲吵醒,樓上不知在搬臺何物,乒呤乓啷作響,一看時間才九點,周逍翻身起來,一團團無形黑氣環繞周遭。坐十五分鐘,他才起床,走進洗手間将就地刷完牙洗完臉,盯着馬桶五秒,他走到花園,擡眸瞥一眼二樓陽臺,确定無人後才走到角落放水。
“咦——”這聲“一波三折”,嫌棄十足,周逍脊背一僵,又聽到,“大叔,你們先別裝空調外機,樓下有人尿尿,非禮勿視!”
周逍鎮定地放完水,再氣定神閑轉身,沉臉往屋裏走,樓上又傳來聲音,“可以了大叔,他尿完了!”
已到上班時間,周逍卻并不出門,電視機後有一個長約兩米半的大魚缸,他取出魚食喂了一些,等到電話響起,他才不緊不慢跨出屋,屋外有兩重門,門距兩米,除他之外誰也進不來。
走出第二扇門,吵吵鬧鬧的員工一個個停下來,恭恭敬敬喊:“周總!”
周逍颔首,視線投向門口角落,有一個中年男子被反手綁在椅子上,哭得涕淚縱橫,哀聲求饒,火箭跑過來,說:“老板,那就是李慶,早上被我逮到了。”
李慶見到周逍出現,求饒聲更響:“周老板,周老板饒命啊,我沒有逃,那筆錢我一定會還,求求周老板幫我寬限時間,我一有錢,馬上就來還給你!”
周逍面無表情:“放大門口幹什麽,別人進來還以為我們是不法分子。”
火箭說:“我一沒打二沒罵,他見到我像是見鬼。”
周逍睨一眼他胳膊上的左青龍右白虎,火箭把卷起的短袖放下來,說:“誰不年少輕狂,洗紋身很痛的。”
屬下搬來一把椅子,周逍坐下來,與李慶面對面,擡起右手,火箭自覺将合約放到他手上,周逍低頭翻看片刻,才對李慶說:“你借走一百萬,還款期限已超過半年,之前你信用無任何不良記錄,這次拖欠不還,将來再缺錢,你只能找高利貸,利滾利會傾家蕩産。你考慮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走法律途徑。”
李慶哭得胡言亂語:“我真的沒錢,沒錢啊……”
“沒錢你開跑車玩女人?昨晚你是在洗浴中心做工?”
李慶咬牙不認,哭到後來幹脆大叫大嚷,說他們非法拘禁,周逍憋一肚起床氣,決定不再忍。
樓上方已一邊吃零食,一邊和空調安裝工聊天,指責之前見到的不文明行為:“現在的年輕人,為了省點水,居然随地亂小便。”
空調安裝工打趣說:“我看下面的樹和花種得不錯,也許人家在施肥呢。”又對方已說,“小姑娘,你膽子也真大,這裏的房子居然也敢租。”
方已說:“我之前不知道,火災是吧?天災人禍年年有,心裏無鬼也不用怕鬼。”
空調安裝工見她年紀小小,沒想到還能說道理,“你別不信,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年新聞出來的時候,可是轟動了好一陣,方圓十裏都聽能聽見這裏的哭聲,頭七的時候死者家屬來這裏燒紙,清潔工人最後掃出半卡車的灰。”
“樓下的公司不是好好的,那麽多人呢。”
“這裏房租便宜,公司也是白天開,當然不怕,再說我剛才上來的時候瞄了一眼,樓下好像有很多男員工,陽氣重更加不怕。”
方已搖搖手指:“大叔,封建迷信要不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行的端做得正,正氣就是陽氣,我也不怕!”
空調安裝工哈哈大笑。
終于忙完,方已遞給安裝工一瓶綠茶以示感謝,送他下樓,打算出門再買一些用品。樓梯走到半截,方已見到有人風風火火從外面沖進樓內,直接跑到那扇大門前,空調安裝工和她一樣好奇,邊走邊探頭探腦,只聽見裏面女人尖聲大叫:“你們對他做了什麽,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要報警,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不知誰接話:“報,趕緊報,欠了一百萬想逃,老子就讓他在局子裏蹲十年!”
女人又叫嚷幾句,突然噤聲,裏面不知在說什麽,方已和安裝工面面相觑,剛好走到底樓,那扇大門突然開了,裏面湧出幾人,一個汗流浃背虛弱不堪的男人被兩人拖着行走,之前的女人在捂嘴哭,說:“師兄,謝謝你,回頭我會逼他賣車賣房,把錢還你的。”
方已看向那位“師兄”,目瞪口呆。
師兄周逍面色冷峻,對她的話并不回應,反而額角長眼,斜斜地望向方已這頭,女人注意到周逍的眼神,也看過去,驚訝地說了一聲:“方已?”
方已一個激靈,這才正眼打量對方,忽然笑嘻嘻地眨一下左眼,女人僵了僵,中年男人已被人拖行到樓外,她來不及多說什麽,急急忙忙跟上去。
方已抛完媚眼,對周逍視若無睹,昂首挺胸朝樓外走去,倏聽周逍說:“找人盯着他,再給他三天時間!”聲音陰鸷瘆人。
終于見到陽光,空調安裝工發現後背一身汗,回首望一眼那棟樓,沖方已小聲說:“這都是什麽人啊,黑社會吧,你看沒看到那些人身上的紋身?”
方已點點頭,左青龍右白虎,她看得分明。
安裝工心有餘悸,好心提醒她:“你一個單身小姑娘,住在那種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看剛才那個男人是被他們打殘了,走路都走不了,不知道欠人多少錢。領頭說話那人,就是長得高高大大的那人,我看他不是一般人,道上混的。”
方已問:“道上混的?”
安裝工說:“啊,我看他那種人,應該會打,身手不錯。”
身手當然不錯,輕輕松松就能從陽臺底下爬上來,落地時還悄無聲息,方已想到那只老鼠夾,突然一陣後悔。
李慶癱坐在車椅上,開車的戴妮擦完眼淚,将紙巾筒甩給他,說:“整天找小妖精,關鍵時刻你的小妖精呢?李慶,今天要不是我,你早被人大卸八塊了!”
戴妮将車窗全都放下來,驅散車中的尿騷味,丢人丢到姥姥家,李慶竟然尿褲子,尿完走都走不動,還要被人拖行。李慶虛弱恨聲道:“最狠的就是那家老總,讓人給我灌了一桶水,盯着我不讓我去廁所,那幫人就是黑社會!”
“你放屁!”戴妮說,“人家是黑社會?人家聰明的很,打人犯法,灌你水還浪費水呢!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誰,那是周逍,讀書那會兒成績好得很,大學畢業做金融,經他手的錢沒有幾億也有幾千萬,現在他自立門戶身價上億!”說到周逍她就想到方已,沒想到方已竟出現在這裏,還若無其事沖她眨眼。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緒,是李慶的電話,李慶接起一聽,立刻卑躬說:“是是是!”馬上把手機甩給戴妮,小聲說,“周老板找你。”
戴妮緊張地接起電話,卻聽周逍問:“你認識方已?”
戴妮詫異:“啊對。”又說,“你不記得了?她中學和我同班,當年還給你寫過情書。”
周逍挂斷電話,火箭說:“是不是認識?”周逍不答,火箭故作神秘,“我打聽來,樓上的房東昨天沒出門跳廣場舞,說是受了驚吓,就是被樓上吓的。”
周逍看向火箭,顯然有興趣,火箭坐直一些,說:“知道怎麽回事嗎,樓上鬧鬼,房客說她半夜聽見放水聲,吓得不敢住,上面水表還走了挺多,房東好說歹說才把房租減半。”
周逍冷笑,放水聲?他總算知道方已在玩什麽把戲,剛才竟然還朝他抛媚眼,原來曾經暗戀他。可想來又覺奇怪,方已若和戴妮同齡,應該二十八歲,可她看起來遠沒有這麽大,再者,他沒道理對這樣的人全無印象。
火箭辦完公事,還要替周逍辦私事,下午找來新的水電工修理洗手間,說:“辦公室的廁所,還有我老板家裏的廁所,統統不能用,水排不出,還往上冒水!”
水電工走進員工洗手間,裏面臭氣熏天,果然如火箭所說,屎尿往上翻,惡心至極,來到周逍家中,洗手間雖然還算幹淨,可确實無法用水,水電工得出結論:“能修,但要把瓷磚全都撬開,需要大修。”
此番大修,沒有三四天無法完工,火箭知道周逍不愛趕來趕去住酒店,索性提議:“不如我租一間樓上的房子,這幾天員工也能有地方上廁所。”
“租?”周逍瞟向天花板,笑得邪乎,“何畢浪費錢。”
☆、4、生財有道
方已總算将屋布置整潔,該買的已買齊,該花的已花去,她拿出小本算賬,算完後心痛地倒在床上,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存款竟然只剩尾數,她打量卧室,不知道哪樣東西可以退貨,想想好糟心,恰好此時收到微信,打開一聽,是泡泡一邊吃東西一邊口齒不清說:“大方說,你的錢應該花完了,需不需要……需要……”旁邊有人提醒,泡泡接着說,“需要救濟!”又自作主張添加一句,“我在吃草莓蛋糕,你要吃嗎?唔嘛唔嘛,好好吃!”
方已回複:“我的錢,可以買一卡車草莓蛋糕,知道一卡車有多少嗎?就是可以夠你吃到牙齒掉光光!”
甩開手機,方已含恨咬住枕頭,翻滾片刻決定出屋覓食,拿上錢包打開門,就見有人正上樓,嬉皮笑臉同她打招呼:“嗨!”是左青龍右白虎!
方已眯起眼,笑着回應一下,警惕地握住門把,随時準備關門。火箭走上來,瞄下她手中錢包,寒暄說:“要出門啊?”
“是啊。”
“我是樓下公司的,我們上午見過,當時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我叫張廉。”
“你好。”
火箭摁住門框,感覺方已手上在用力,他往屋內探了探,“是這樣的,我來看看房子,這房子是兩室一廳吧,有間卧室是我的。”
方已沒能理解:“什麽?”
火箭想到周逍先前咬牙切齒的交代,原話照搬:“馬阿姨說,這房子分租,原先不是月租五千嗎?她半價租給你,另外一半自然是我出。”他笑嘻嘻道,“我們合租。”
方已“嗬”一聲笑了,又立馬嚴肅表情,推門就要走,火箭卻掰住門框想進屋,兩人争相拽門,差點夾住方已,方已喊:“你幹什麽,我報警了啊,你大白天入室搶劫啊!”
火箭沒聽她話,用力拽開門,徑直往裏沖去,身後方已“哎哎”叫,誰知火箭沒走幾步,腳下突然踩到一個凸起物,緊接着一籮筐白色粉塵突然彈向他,鋪天蓋地灑滿身,火箭驚呼,閉着眼睛蹿幾步,忽然“咔嚓”一聲,火箭大叫:“啊——”
五分鐘後,火箭狼狽地站在周逍家中,幸好公司已下班,沒讓小弟們瞧見,否則有損他威嚴。
周逍上下打量他,頭發白,臉上畫幾筆就可以去唱京劇,渾身粉撲撲,雙眼被刺紅,最重要的是——左腳好大一只老鼠夾。
火箭眼角含淚:“她的房裏全是機關,我沒留神,踩到了一個,這些面粉一下就彈了過來,誰知道邊上還有老鼠夾!”不止一只老鼠夾,他該慶幸右腳沒遭殃。
“你該慶幸不是捕獸夾。”周逍幸災樂禍,胳膊支在沙發扶手上,抵住下巴,聳肩笑。
火箭恨道:“你去試試被老鼠夾夾!”
周逍冷哼一聲,他早已被夾過,同仇敵忾之情冒出,他終于不再笑,起身說:“自己摘了。”
方已扶着拖把掃視客廳,她快要愛上自己了,未雨綢缪四字用到淋漓盡致,若非上午親眼見到那幾個“黑社會”,她哪裏能有所提防,特意又買來幾只老鼠夾。可這樣終究不是辦法,“黑社會”急起來,萬一放火燒她怎麽辦,正想到這裏,突然傳來響亮的拍門聲,方已激靈一下,甩下拖把跑到門邊,可惜老屋房門都沒貓眼,她只能喊:“誰啊?”
屋外突然又悄無聲息,方已又喊兩遍,隐約聽見下樓聲,杵了片刻,她悄悄拉開一道門縫,突然一股大力扯來,方已大叫一聲,猛地被門帶了出去,一頭撞上硬邦邦的胸膛,鼻頭酸痛,她“嗷”一聲,随即有一只手掌罩住她臉,硬生生将她推開。
客客氣氣進不來屋,那就直接暴力出馬,周逍往裏走,一腳踢開地上的老鼠夾,說:“十年不見,你賣起老鼠夾?”
方已原本想罵人,聞言後呆了呆,捂住鼻子盯着周逍看。
周逍轉身,見她淚光閃閃,呆頭呆腦,揚起眉似笑非笑:“怎麽,不認識我了?”
方已“哼”一聲,撇開頭甕聲甕氣:“你到底要幹嘛!”
客廳空蕩蕩,只有一只折疊凳能坐人,周逍坐下去,兩腿叉開,兩手抵在大腿上,身體微彎,虎視眈眈盯着方已。
一張折疊凳也能被他坐出淩人氣勢,方已又揉一下鼻子,不甘示弱地也瞪着他,周逍開口:“樓下用水有問題,從今天起,你的廁所公用。”
方已松開鼻子,插腰道:“你出門吃沒吃藥!又想說租了半間房?拜托,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在那裏,我是全租,你偷水偷不成,想來明搶?”
周逍就是不按牌理出牌,正常人該惱羞成怒,他卻氣定神閑:“對,就是明搶!”他惬意地轉着手中的手機,說,“之前太忙,未及通知房東我借用過這裏的衛生間,今天我有時間,可以告知房東一聲。”
這是什麽意思,他已識破她之前的小把戲?方已哼了哼,扯過另一只折疊凳坐下來,與周逍面對面,笑說:“你有房東電話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撥?”
周逍也笑:“電話不勞費心,你可以備足另一半房租。”
“房租你不用費心,合同已簽,人人都要守法,否則豈不亂套。”
“合同無需你費心,我要用這間房,賠償金我可以給房東。”他掃一眼屋子,可惜道,“啧,白辛苦一場,還要拆空調。”
方已騰地站起來,強盜她見過,可她沒見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