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浮出真相

方律師是一個無論去哪裏,都會有交代的人,他會将他的行程安排得僅僅有條,來回機票提前預定,去機場的時間也會掐準,住在哪間酒店,去往目的地會經過哪幾條路,他都會提前做好功課,他不喜遲到,不喜變數,同他出遠門,無需擔心住和行。如今方律師頭一次不聲不響離開,若非大方追問方律師的助理,她到現在也不會知道自己父親的行蹤。

大方說:“他兩天前過來,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他知道你住在哪裏,你說他會不會看見我扮成那個女人?糟了!”

方已安撫她:“你別着急,他住在哪間酒店查不到嗎?”

“要是能查到,我就不用這麽擔心了,我怕爸爸知道這些事,會不開心。我剛才打他電話,說了沒兩句他就說有事,等他回來再聊,我再打過去,電話就轉到留言信箱了,你說怎麽辦?”

即使方律師此刻就在這裏,方已也沒有能力幹涉他的行為,更何況現在還不知方律師的具體位置,挂斷電話,方已嘗試着撥打方律師的手機號,意料之內轉接留言信箱,她留下口信,寄希望于方律師會主動聯絡她。

周逍枕着雙臂靠在沙發上,問:“怎麽如臨大敵似的,方律師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方已說:“怕他會生氣。”

“你在做這些事情之前應該能預料到可能面對的情況,他生氣是遲早的事。”

方已煩躁:“但至少我還有很多時間自欺欺人。”頓了頓又垂頭喪氣,“其實不是怕他生氣,是怕他會傷心。”

方律師養育她整整十年,待她視如己出,她不是沒有想到方律師遲早會知道她在找沈昭華,只是她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而今問題來臨,她必須要面對。

方已草拟好千字辯解詞,盡可能做到催人淚下,感人肺腑,周逍有幸做評委,中途打斷她:“這句話不對,你的語氣可以平靜一點,有時候讓人震撼的話不一定非要說得激動或者哽咽,越平靜反而越能讓人在平靜中體會到更深層的悲恸。”

方已想了想,說:“周逍,你有沒有什麽事瞞着我?”

周逍愣了愣:“嗯?”

方已說:“瞞着我的事,只要你現在告訴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周逍面無表情保持沉默,方已倏地拍掌,笑眯眯說:“怎麽樣,語氣平靜嗎,能聽出悲恸嗎?”

周逍揉亂她的頭發:“你以為你是金像獎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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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已原先還憂心忡忡,提心吊膽地做足準備,誰知等到周五,大方打來電話說方律師要出差了,時間地點都極其詳盡,不過方律師并未交待他之前來南江市的目的,方已心知肚明,提醒大方別再追問。

第二天中午,方已出門赴約,遠遠就看到站在噴泉前的蔣予非,她大步跑過去,蔣予非笑說:“跑這麽急幹什麽。”

方已說:“我遲到了,少遲一秒是一秒。”

“你沒遲到,是我早到。”

兩人沿街購物,蔣予非對歐海集團了解深厚,雖然從未跟随父親參加過集團年會,但他也知道往年習慣和高層喜好。方已要買一件登臺用的晚禮服,衣服能報銷,因此她盡往名牌店走,蔣予非指導她配色,說:“沈總監每年都擔任評委,衣服的選擇上,你可以挑選一些保守的款式,沈總監喜歡保守的衣服。”

方已稀奇:“她喜歡保守的衣服?完全看不出來!”

蔣予非笑道:“沈總監的晚禮服從來不露背,這是公司裏那些女同事私底下總結的。”

他們已有一年沒有單獨相處,感覺卻并不陌生,幾句話就能勾起大學時的回憶,仿佛又回到無憂無慮的時候,方已話多,蔣予非總是會心笑,偶爾點評方已的審美喜好,時間也過得特別快,方已豪邁道:“走,我請你吃晚飯!”

蔣予非笑着跟她走進一家餐廳,沒料到方已早已訂下包廂,點菜時方已又豪邁道:“來一瓶白的,三瓶啤酒!”

蔣予非攔住她:“我酒量不好,你也不怎麽樣,一瓶啤酒就夠了。”

方已執拗不聽,等酒上桌,啤酒歸她,白酒歸蔣予非,蔣予非無可奈何。方已問:“你跟歐維妙最近怎麽樣?中午吃飯也沒看見她。”

蔣予非喝一口酒,說:“你知道她的性格,她不喜歡高調,身份已經被公開了,最近她不想出現在人太多的地方。”

方已又幫他滿上酒:“她生病我也沒有去看過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怪她才好。”

方已一愣,蔣予非低聲道:“她已經跟我坦白,之前她對你做的事,她以前并不這樣,現在她很內疚,覺得沒臉再見你,你是不是還怪她?”

方已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像歐維妙這樣工于心計不要臉的女人,她該如何回答?歐維妙已經坦白從寬內疚悔恨,她要是還怪她,顯得她小氣,她要是原諒她,她又太虛僞,她原本還想挑個合适的場合,拐彎抹角讓蔣予非看清歐維妙的為人,誰知道罪魁禍首親自揭穿此事,她再多話未免太小人。方已幹笑:“說什麽怪不怪的,來,接着喝!”

蔣予非又悶幹,說:“她跟我坦白那天,我們大吵一架,後來她跑了出去,受了傷,很晚才回來……算了,不提這個,你跟周逍怎麽樣了?”

提起周逍,方已嬌羞了一下,抿了一小口酒說:“不就是這樣,他不忙的時候會陪我玩,忙起來的時候連人影都不見。”

蔣予非起先還說不喝酒,結果他主動喝完大半瓶白酒,他的酒量似乎長進不少,喝了這麽多也沒有不省人事,只是有些頭重腳輕。

方已捏着啤酒杯,單手抵着下巴說:“……我也考慮過回老家,十多年了,我竟然從來沒有拜祭過我媽媽,是不是太不孝了?但我有時候又想,她會不會還活着?會不會有這樣的奇跡發生?”

蔣予非看着她,視線有些模糊,說:“會……”

方已轉頭:“你覺得她還活着?”

“她活着……”

方已小聲問:“你是不是認識她?”

蔣予非雙眼沒有焦距,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晃了晃身子,突然握住方已的胳膊:“對不起,方已……”

方已心裏咯噔一下,胳膊任由他握着:“為什麽要跟我道歉?”

蔣予非說:“我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但是很多事情都不能控制,我沒想到你媽媽是……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喜……”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人破門而入,響亮的撞擊聲驚到了方已和蔣予非,方已看向門口,詫異道:“周逍……”連火箭都跟來了。

周逍大步走來,把方已的胳膊扯出來,蔣予非雖然喝醉,力氣卻不小,扯一下竟然沒扯動,周逍用力又扯一下,方已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蔣予非神志不清:“還給我……”

周逍夾起方已吐出的一根骨頭塞到蔣予非手裏:“還給你!”

周逍“心地善良”,讓火箭親自把醉成爛泥的蔣予非送到附近的酒店客房,把他扔進房間就不再管。方已氣炸,恨周逍壞她好事,周逍質問:“什麽好事,我再晚來一步,你們是不是就成好事了?”

方已怒氣沖沖:“他已經提到了我媽媽,我再多問一句,他就會說出來了,誰讓你沖進來,誰讓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是擔心你,你們逛了一下午,你還試衣服給他看,當我不知道?剛才又孤男寡女呆在包廂裏,別當我聽不見他說了什麽!”

方已打定主意不理周逍,回去後直接上樓,不管周逍在樓下喊:“我送你一朵楊花!”

方已始終沒有回應,周逍用力捶了一下樓梯扶手。火箭從外頭跑進來,仰頭看向樓上:“這就吵架了?不理你了?”

周逍沉臉不語,過了半晌才說:“你确定他們查得沒有錯?”

火箭說:“沒有錯,你周三那天說方律師來了,他們馬上開始調查,方律師這兩天接觸過什麽人,已經一清二楚,方已的媽媽就是她。”頓了頓,“幸好今天來得及截胡,沒讓方已知道不該知道的,否則一定大亂,壞我們好事,現在正是我們跟歐海合作的節骨眼兒。”

“什麽是她不該知道的?”周逍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後猛吸兩口,說,“她才是最有權知道真相的人。”

火箭嘆氣:“問世間情為何物……”

周逍瞥他一眼,留下一地煙灰轉身走了。

周逍在之後的某一天突然想起兩個成語,“事與願違”,“造化弄人”。

方已說冷戰就冷戰,持續數天不理周逍,早晨出門上班,她看見周逍單手插着口袋倚在跑車邊,有時夾一根煙,有時拿一朵玫瑰,有時端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她統統視若無睹,周逍追在她身後:“我錯了,別鬧!”

方已轉身把馄饨拿走,繼續與周逍冷戰。

馄饨拿回公司時已經涼透,方已加進一點熱水,将就着吃,忙碌一整天,下午她提前下班,跟車來到一家酒店,歐海集團的年會在此舉行。

白天高層開會,晚上宴會廳節目豐富,方已在化妝間換好晚禮服,同事沖她吹口哨:“看不出來你挺有料啊!”

方已挺挺胸脯:“你看不出來的事情多着呢!”

她的節目簡單無新意,登臺唱一首英文歌,五分鐘就結束,回來後發現手機有五通未接來電,她撥回去,問:“姐,我剛才在唱歌,有什麽事?”

大方說:“爸爸把我們都騙了,他根本沒有出差,他還在南江市!”

方已來不及換衣服,立刻撥打方律師的手機,這次手機并沒轉接留言信箱,可是響到停止始終無人接聽,她不停撥打,正要放棄時,那頭突然接通了,方已脫口:“方律師,你搞什麽!”

方律師說:“我還以為你有什麽要緊事,沒事先挂了。”

方已許久沒有聽見方律師的聲音,一時心底暖融融的,她說:“別挂,你知不知道大方很擔心你,你走了快兩個禮拜了,至少應該告訴我們你住哪裏!你要是在南江市,大可以住到我這裏,還能節省住宿費!”

“小方,別嬉皮笑臉!”方律師語氣冰冷,“你做過什麽,你自己心裏知道,我這邊事情差不多辦完了,回頭我會來找你,你回去馬上收拾行李,明天就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方已走出更衣室,慢慢朝一個方向走去,“你在南江市?”

“你別管我在哪裏,總之明天你在家裏等着我!”

方已走到了走廊盡頭,隐約看見側前方的玻璃大門旁站着一個人,她立刻縮進了樓梯拐角下,黑暗中,她挂斷了手機。

剛才她在通話中聽見那頭傳來音樂聲,還有員工向對講機彙報位置的聲音,音樂正是宴會廳中播放的音樂,位置正是這邊,而玻璃大門旁的人,自然就是方律師。方已蹙着眉頭,等了片刻,終于聽見清脆的高跟鞋走路聲,聲音往休息室的方向去,方已探頭出來,只看到一道男人的影子,她立刻跟了上去。

休息室內,有人說:“你找來這裏?”

方律師說:“你不肯出現,我只能親自找過來。”

那人說:“你究竟想怎麽樣?”

方律師說:“應該是我問你,你究竟想怎麽樣,你知不知道小方就在這裏!”

“……知道。”

“我還以為你會說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這問題問得真奇怪,我做過什麽?”

方律師說:“小方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不管你要做什麽,都別把她牽扯進去!”

“你以為我會牽扯她什麽?”

“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開除一個員工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對方笑了笑:“你以為我沒試過?我沒有成功。方德,我很意外你會突然來找我,我知道你關心小方,但你怎麽會認為,我會傷害她?我應該是除你之外,最關心她的人!”

方律師嘲諷道:“你關心她?你關心她會對她不聞不問十多年?”

“你當我願意?”對方說,“我希望我能陪着她長大,教她讀書識字,給她買衣服紮小辮,我原本有這個機會,但是這個機會被人奪走了!”

方律師說:“所以你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我不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五年前你第一次聯絡我,向我要了一筆錢,我給了你,現在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給你一筆錢,你會出現在這裏,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我只希望你離小方遠遠的!”

休息室的門在四十分鐘後再次打開,方律師從玻璃大門處離開,另一個人慢步走向化妝間。

表演接近尾聲,化妝間裏沒有人,她對着鏡子照了片刻,走進簾布中,脫下華麗的晚禮服,晚禮服之下,是白皙光潔的後背,而随着晚禮服的一寸寸剝落,後背右上方的燒傷疤痕清晰可見。

方已屏息坐在椅子上,等到簾布被拉開的一瞬,她笑靥如花說:“沈總監。”

沈麗英穿着另一件設計簡約的晚禮服,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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