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不死族的激動大喊和蕭止幾人的一臉懵逼之中, 遠處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一隊身着铠甲的亡靈騎士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随着他們的到來, 原本喧鬧的會場又回歸了平靜，一雙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盯着來者, 期待着即将開始的選拔。

為首的是一個一頭黑發, 氣質斯文的亡靈騎士長，他騎着白骨馬走上了唯一的高臺, 然後環顧了一圈在場的不死族, 微微鞠躬行禮。

“歡迎諸位參與黑森的書記官選拔, 我是騎士長迪安。”

話音落下，下方的不死族們紛紛歡呼起來，這是他們表達對強者的尊重的方式。

失去了生命的桎梏, 不死族們重新回歸到了強者為尊的法則之內，因此，在不死族的世界裏, 權勢、名聲、財富統統都不如純粹的力量來得重要。黑森的騎士長，都是有資格站在領主身邊的人, 也就是強者的代名詞。

迪安示意下方安靜一些, 他繼續開口：“通過選拔後的人，将成為黑森的書記官, 并進入白骨殿獲得輔佐領主大人的機會。正式因為如此，選拔條件第一項就是對不死文字和通用語的熟練掌握, 希望——”

他的話還沒說完, 下方的不死族們卻因為聽到了“領主”兩個字而再度狂歡起來。

這次他們簡直是聲嘶力竭地咆哮着，神色癫狂，聽上去堪稱萬鬼同哭, 要是被不小心路過的冒險者聽到，或許會以為黑森內部準備搞什麽大事。

蕭止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聾了，他看看身旁的老師和師兄們，發現他們也是一臉痛苦糾結的神色。他們還不能捂住耳朵，因為人群裏不尖叫的就已經是少數了，捂住耳朵會讓他們顯得更加的格格不入。

高臺上，迪安提高了音量：“關卡分為三個，分別是——”

“殺啊！為了領主！！”

“我一定會贏的！！”

“你找死！”

“怕你啊！我已經死了！！”

迪安：“……”

迪安的話說不下去了，他估計自己接下來的話也沒幾個人有興趣聽。不過這樣的情況也還在他的預計之內，畢竟不死族們這樣也不是一兩天，這屬于傳統藝能，瘋啊瘋啊的就瘋習慣了。

算了，直接開始吧。

迪安再次提高嗓門，用足以碾壓過衆人尖叫的音量大喊：“第一關你們需要在骨森林裏搶奪到骨牌并通過傳送門，之後的關卡則需要你們自己尋找離開的方式——”

“現在，選拔開始——”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衆人的腳下忽然亮起了一個巨大的法陣，法陣将除亡靈騎士們所占位置之外的一整塊區域全部包括了進去。

下一瞬，法陣裏的人全部被傳送走，所有的嘈雜消失，這裏又回歸了原本的安靜。

迪安整理了一下因為剛剛的動作而稍稍淩亂的衣領，下次這種體力活還是讓別人來幹吧，太累了，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

蕭止只感覺自己眼前一花，視線範圍內的世界就變了。

這裏是一片白慘慘的森林，從泥土到樹木都是一片白色。

這白色卻不是讓人感覺純潔的雪白，而是一種帶着枯槁和頹敗的灰白，樹木的質感僵硬，空氣裏飄散着不知來處的白色灰燼，讓氣氛顯得更加死寂。

他記得剛剛的騎士長迪安提到過“骨森林”這個詞，想必就是這裏了，倒是和名字很貼切。

李大烨幾人還在他的身邊，并沒有因為傳送而分散。

原本擁擠的人群也出現在附近，衆人都用警惕的目光互相盯着，畢竟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就是競争者了。

李大烨低聲對着自己的學生們說：“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艾因斯坦和韋迪平靜地對着他點點頭。

蕭止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他還以為李大烨一定會說“接下來看我的吧”、“我就是帶領天選之子們贏得勝利的人生導師”之類的中二臺詞，沒想到居然如此……正常，好像也不是特別正常。

艾因斯坦低聲說：“按照慣例，這種混戰的局面下，老師一般在開局的五分鐘之內就躺了，神仙都救不了。”

韋迪：“最快紀錄是45秒。”

蕭止：“……”

所以他這是提前把最後的退場臺詞說了嗎？真是有夠熟練的……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骨牌，骨牌圓圓的，比硬幣大一些。森白的骨牌從半空中緩緩向下掉落，看起來數量不小，但明顯比下方虎視眈眈的不死族們少了許多。

這就是第一關他們需要搶奪的東西。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動作，來不及等待骨牌落地，無數的不死族紛紛朝着空中撲過去。

一個亡靈憑借着身體輕盈的優勢沖在最前方，後面的那個亡靈明顯不甘心被他搶先，擡手就是一個亡靈之風丢了過去，将前方的亡靈砸落，自己占據先機。

下一刻，身後的巫妖一個霜凍，将獲勝的亡靈也打了下去。

但他也沒能接近骨牌，因為下方的骷髅和喪屍又聯手将他拉扯回了地面。

衆人就在這種互相傷害的情況下展開了争奪。

艾因斯坦變成亡靈後速度飛快，在空中幾次轉折都沒有被下方的攻擊打中，同時手中的匕首揮舞，送了好幾個競争者回到地面。

前方，骨牌已經近在咫尺。

艾因斯坦伸出手，準備将它收入囊中。

“砰——”

一顆子彈擦過艾因斯坦的耳朵，精準地擊中了骨牌，骨牌并不是什麽堅硬的東西，在這一擊之下頓時碎裂成了骨片，骨片四散開來，就這樣墜落下去，顯然是已經壞了。

艾因斯坦猛然轉過頭，看向膽敢壞他好事的家夥。

一個背後生長着蝙蝠翅膀的骷髅手裏提着槍，颌骨開開合合，上下牙齒發出的咔噠聲似乎是在挑釁，非常欠扁的樣子。

反正骨牌已經沒了，艾因斯坦收回手，提起匕首就向對面沖去。

骷髅見勢不妙正打算逃跑，但艾因斯坦的匕首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兩刀就割斷了他的翅膀。失去翅膀的骷髅頓時下墜，摔在地面上成了一堆散骨，估計短時間內是起不來了。

艾因斯坦輕笑着收回匕首，轉身準備尋找下一個目标。

“砰——”

又是一槍，這一槍就狠得多，直接打在了他的後腰上。

艾因斯坦捂着腰，兇狠地轉過頭，卻看到了還來不及把槍收回去的韋迪。

艾因斯坦：“……”

韋迪：“……”

這就很尴尬了。

艾因斯坦幽幽的問：“你是哪邊派來的卧底嗎？”

韋迪一臉不可思議：“我明明瞄準的是你後面那個怨魂……”

經過大風大浪摧殘的艾因斯坦依舊很平靜：“我早就想問了，就你那個和老師一樣的夕陽紅槍法，為什麽非要選槍械專家？”

韋迪頭上仿佛頂着烏雲：“經過我的分析，如果我選近戰的話我會死，選輔助的話你的對手會變強，而選重炮師之類傷害高的職業你會死。所以傷害不高，并且是遠程職業的槍械專家是我最好的選擇……”

艾因斯坦：“……”

還真特麽有道理。

旁觀韋迪的槍法後，蕭止突然慶幸自己是個遠程，不會面臨被師兄背後打黑槍的威脅。而且，亡靈占據空中優勢，讓蕭止扔起火球來感覺更快樂了。

他順便看了一眼李大烨的位置，發現那裏已經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李大烨已經被送回了阿薩納西之界。

今天的老師，發揮也依舊很穩定。

随着骨牌距離下方越來越近，争奪也越發激烈起來。

一個骨牌接近了蕭止，周圍的不死族們紛紛朝着他撲過來，大有要将他撕碎的架勢。

蕭止看上去很冷靜，手裏依舊穩穩當當地施法。

下一瞬，泛着青綠色的火龍卷從他的周圍驟然升起，所有撲過來的不死族面對這樣的火勢不敢硬抗，只能集體後退。甚至他們退了一步還不夠，火焰在追魂者的加持之下變得更加猛烈了，硬生生将蕭止周圍清掃出一片空地。

趁着這個短暫的機會，蕭止在火焰的中心伸出手來，輕而易舉地拿到了骨牌。

周圍的不死族依舊不放棄，他們等待着，等待火焰消失之後，好抓住機會将這個可惡的競争者踢出局。

幾個眨眼的瞬間過去，保護着蕭止的火焰終于消失，不死族們不約而同地一擁而上，魔法、刀劍、利爪……紛紛朝着蕭止招呼過去。

蕭止的身體卻在被攻擊到的一瞬化為一點青綠的火焰，就這樣在他們震驚的眼神中消失了。

留下來的只是火焰幻象而已，蕭止的本體早就離開原地，去支援師兄們那邊了。

另一邊。

只見蕭止如同高空炮臺一樣向周圍不斷發射亡靈之火，艾因斯坦則在衆多争奪者裏不停閃現、穿梭，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刀。

而韋迪，艾因斯坦讓他別動手，先茍着，暗中尋找傳送門的位置。

兩個骨牌同時落到了距離艾因斯坦不遠的地方，除了他之外，另外幾雙眼睛也盯住了這邊。

艾因斯坦看向蕭止，蕭止對着他微微點頭。

艾因斯坦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個瞬間已經出現在了骨牌面前，伸手抓向骨牌。

周圍的不死族們哪能放任他就這樣得手，幾乎全部都朝着這邊沖了過來，但還不等他們接近，一連串的亡靈之火已經迎面而來。

蕭止的手裏火球不斷連發，交織成了一道火線死死攔在艾因斯坦面前。

見艾因斯坦得手，蕭止立即後撤，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戰局之中。

韋迪正在角落裏當蘑菇，就見自己的師兄師弟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艾因斯坦将一個骨牌丢到韋迪懷裏，一把将他拉起來：“走。”

蕭止問：“十六師兄，找到傳送門的位置了嗎？”

韋迪一邊飄一邊點點頭，他指了個方向：“那邊。我觀察過，搶到骨牌之後的那些人，只要是去那個方向的，都沒有再返回，傳送門肯定在那邊。”

兩人也不懷疑他的判斷，借助亡靈的速度朝着那邊飛快過去。

這時候，空中的骨牌大多有主了，只有少數的還在争奪中，身後有不死族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其中有缺德的為了分散自己的壓力大喊了起來：“他們身上都有骨牌！抓住他們！”

這一句話，簡直就像是超市開始半價大甩賣了一樣，無數雙死氣沉沉的眼睛就這樣盯上了蕭止三人。

韋迪感覺不妙：“完、完蛋了……”

艾因斯坦看了一眼身後緊緊跟随的不死族們：“繼續，我們跑得比較快。”

不多時，前方就已經可以看見一個淺藍色的傳送門安靜矗立。

“他們要跑了！”

“抓住啊！！為了骨牌！！”

“領主是我的！！！”

身後的不死族們瘋狂尖叫起來，速度也越來越快，甚至有激動的直接将武器投擲了過來，絲毫不心疼的樣子。

蕭止躲過朝他丢過來的鐵錘，打量了一下自己這邊和後面的距離。有點不妙啊，按照這樣下去，他們會在距離傳送門不遠的時候被追上，到時候混戰起來就麻煩了。

他思考了一下，打開了自己背包。

下一瞬，身後窮追不舍的不死族們就見前方一個人忽然轉過身，将一個東西扔向了後方追趕的骷髅弓箭手，并且大喊：“給你了，想要去下一關就跟我們一起跑！”

那聲音非常清晰，在場的不死族們都聽的明明白白。

隔着一段距離，加上那東西有些小，一時間也看不清是什麽，不過顏色倒是真的很像骨牌的樣子。

接住那東西的骷髅弓箭手有點懵，他其實也沒看清那是什麽，但還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東西，還往裏藏了藏。

他這一下，讓周圍的氣氛瞬間不對勁了。

骷髅弓箭手是距離這東西最近的，也是唯一一個有機會看清這是什麽東西的人，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就等于默認了他手裏的就是骨牌。

“骨牌！”一個腦子被開過瓢的怨魂大喊一聲，手足并用地猛然撲了上去，管他的呢，先搶了再說。

被他的舉動刺激到，他身邊的人也忍不住加入了争奪，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不是骨牌，但大家都搶了，萬一自己錯過了呢？那多虧。

一旦 有了這種心思，參與到争奪中的人就越來越多。

也有一直對此保持懷疑的，但是争奪的人群阻攔了他們前進的腳步，讓他們必須先繞過這群蠢貨才能繼續前進，這樣一來就耽誤了他們追擊的時間。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內，蕭止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傳送門裏。

門口的争奪還在繼續，衆人你一拳我一腳打得火花四濺。

這時，被他們争奪的東西從人群裏滾落出去，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才終于停下。失去了目标，衆人不得不暫停動作朝着那邊看去。

掉在地上的東西雖然也顏色偏白，但是亮閃閃、硬邦邦、圓溜溜的，明顯不是骨質。

這哪裏是骨牌，分明是一個面額一萬的金貝。仔細看的話這白色其實是金屬的顏色，為了和其他面值的金貝區分開。

衆人怒瞪第一個沖上去的怨魂，都怪這個家夥瞎帶節奏，腦子被開了瓢果然死後都不會聰明。

腦子被開瓢的怨魂：“……”

怪他咯。

·

通過傳送門之後，蕭止首先感覺到的是腳下柔軟的觸感。

下一刻，眼前出現了一個哥特風的華麗大廳，高高的穹頂，精致的彩繪玻璃，偏暗調的色澤，透出一種奢靡又冰冷的感覺。

大廳正中是一個深藍色絲絨質地的沙發，上面坐着一個容貌精致，漂亮得不似人的白發少女。少女身着一套黑色的洛麗塔裙裝，渾身的裝飾精美，她雙眼緊閉，似乎是睡着了。

蕭止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少女确實不是人，而是一個工藝精湛的人偶。

他環顧四周，大廳裏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身影了，也不知道其他通過第一關的人都去了哪裏。

忽然，少女的雙眼睜開了，露出一雙緋紅如血的眸子，加上她蒼白的皮膚和白發，倒是和整個建築的風格非常搭配。

少女看着蕭止三人，站起身鞠了個躬：“尊貴的客人們，歡迎光臨灰霧館，我是妮塔，很榮幸為您服務。”

她的聲音刻板，就像是合成出來的語音，聽着沒有絲毫活氣。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是很明白第二關是要考驗他們什麽。

妮塔走向三人：“主人暫時不在家，但是他交代妮塔，一定要好好款待諸位貴客，妮塔為各位準備了宴會，請問要現在前去嗎？”

蕭止沒有立刻回答，他問了別的問題：“你的主人是誰？”

妮塔：“妮塔暫時不能告訴您。”

韋迪也試探着問：“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

妮塔：“妮塔暫時不能告訴您。”

見狀，幾人感覺情況不對，這個人偶好像很機械的樣子，只能回答範圍內的問題。

艾因斯坦沒有說話，他掏出了通訊簿示意兩人，蕭止和韋迪會意，也打開了通訊簿。三人仗着NPC看不到他們的通訊內容，就這樣明目張膽地站在這裏聊起天來。

妮塔依舊保持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得到下一步的指令她就不會繼續行動。

十五：你們覺得她說的宴會怎麽樣？

十六：按照傳統鬼故事的套路，這個宴會肯定暗藏着危機，比如發現自己吃下去的食物早就腐爛了，或者美食其實是蟲子、老鼠之類的。

十七：也可能是選擇劇情的分支，吃了這裏的東西後會有詭異的展開，又或者當時沒事，但到最後通關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無法離開這裏也是有可能的。

十五：那還是算了吧，其實我還有點好奇她要給我們吃什麽。

十六：別浪，要是我們三個都挂在這裏，你們猜老師會怎麽樣？

十七：肩負使命的少年們堕落了，人類的未來一片黑暗！

十五：可惡！難道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嗎？終究還是錯付了……

三個人吐槽起自己的老師來倒是不遺餘力。

騷話說過，蕭止收起通訊簿，對妮塔說：“我們今天感覺很疲憊了，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先去休息？”

他想試試能不能開啓宴會之外的發展方向。

這次，妮塔終于有了不一樣的反應：“客人，想休息……妮塔帶你們去房間。”

艾因斯坦和韋迪暗中給蕭止比了個大拇指，意思很明确——小師弟厲害啊。

·

黑森，白骨殿。

蘭斯捧着一大摞文書在走廊裏前進。

他本就是騎士長裏面最高大的一個，比起尋常人更是高出去一大截，但他手裏捧着的這些文書卻是更高，加上蘭斯的身高幾乎要蹭到走廊的天花板。

“叩叩叩”

蘭斯敲響了領主的房門。

“什麽事？”平靜淡漠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領主，我拿了最近積攢的文書給您，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處理了。”蘭斯說。

“放在政務廳那邊，我有空會去處理的。”

“可是……那邊已經……”蘭斯試圖勸自己的老板不要消極怠工。

“放着。”

蘭斯又等待了片刻，門後依然沒有傳來別的聲音，顯示出黑森領主不想幹活的決心非常堅定。

撓了撓頭，他才終于調轉了方向，捧着文書朝着走廊另一邊而去。

蘭斯擡頭望了一眼幾乎看不到頂的文書，也不知道政務廳剩下的空間還塞不塞的下這些啊？

他在心裏默默地為即将到來的書記官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