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覺得，真的好看嗎？”
一家裝扮粉嫩的甜品店裏，寧翹側坐着，旁邊是一扇落地窗，室內暖光打下來，襯得窗戶半透明。她盯着上面新發型輪廓的虛影，忍不住又擡手摸了摸。
坐對面的林萌璇吸着奶昔，給了第三次肯定，“嗯，好看的。”
昨天安栖市的高考剛落下帷幕，寧翹早上就迫不及待拉着前桌來市中心，她打算弄個吸睛亮眼的發型。
發色幾個月前就已經定好，是一個很夏天的青藍色，店裏的發型師還熱情地推薦了少女卷，只可惜寧翹頭發太短了，這會兒弄起來有點包租婆的意思。
“那你覺得周亦博會喜歡嗎？”她握着椅子把手轉過身，細眉微擰，白皙的小臉上表情認真。
林萌璇端詳着眼前這人。
寧翹是小家碧玉的長相，圓眼俏鼻，清澈的瞳仁透亮，這會兒再配上青藍的少女卷，更顯她嬌俏可愛。
“會喜歡的，”林萌璇再一次給了肯定，“你不說周亦博喜歡這個顏色嗎？”
周亦博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常年霸榜理科榜第二，人長得端正秀氣，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像春日裏的一道暖陽，寧翹高中偷偷暗戀了他一年，不過兩人不同班，一文一理，寧翹讀文。
昨晚寧翹已經打聽到後天是他們理科重點班的畢業海島旅行，所以打算那天過去，在周亦博面前眼前一亮，順便告個白。
“那你覺得我後天告白要說什麽話？”她捧起手邊的奶茶吸了一口，小聲問林萌璇。
“這個不是你在行的嗎？”林萌璇托着下巴給建議，“随便往你平時寫的小說裏摘抄兩句，背誦一下，不就得了？”
寧翹是資深小說迷，深受小說荼毒七八年之久，尤其愛看男女主一見鐘情的那種，她平時沒事也會自己瞎寫寫，寫完全班女生傳閱，林萌璇就是她的忠實讀者之一。
“對哦，那我一會兒回去找找感覺。”
寧翹覺得林萌璇這個建議不錯，她之前因為對周亦博初見的場景心動了許久，還自己瞎寫過幾段，只是一會兒回家得再找找本子。昨天高考完，她從寝室搬回一堆書，那些小說筆記本不知道被壓哪去了。
正思索着，對面又冷不丁傳來聲音：“那你和周亦博告白，梁斯言知道嗎？”
問話來得突然，不過寧翹倒沒什麽波瀾，小口吸着西米，“知道啊。”
“他沒阻止？”
“他阻止什麽？”
林萌璇微眯雙眼，用一種寧翹很熟悉的眼神打量她。
“幹嘛又這樣看我？”寧翹用的又，因為每次提到梁斯言，林萌璇都是這種眼神。
“其實我覺得，”林萌璇拖長重音，音調裏帶了滿滿的真摯，“梁斯言比周亦博帥多了，我覺得你眼光不太行。”
梁斯言和周亦博同屬理科班，都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只不過他是霸榜第一的那位。
和周亦博陽光溫和的氣質不同，梁斯言身上散發的更多是冷冽。簡單點理解，就是自帶一種讓少女心動的高冷buff。
加上他眉眼張揚，氣質出衆，再有這少年高冷buff加成，每次安栖中學各年級段草名單更新時，梁斯言永遠是top1。
高一還沒分班時，林萌璇和寧翹、梁斯言都在一個班。
梁斯言有點微近視，度數不高，只在課上偶爾戴眼鏡，有時候下課沒摘，寧翹找他講話，以林萌璇的角度看過去——
男生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細框眼鏡，膚色冷白，乍一看還有幾分斯文敗類的調調，同寧翹講話，他倒不冷，甚至總在不經意間，對她顯現出一點逗人的壞勁……
寧翹和梁斯言是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
“我覺得梁斯言一般，”寧翹昧着良心打壓，“周亦博絕美。”
“說你眼光一般還不信。”
寧翹長長地嘁一聲。
“為什麽不喜歡梁斯言啊？”
寧翹聽這問題都快八百遍了，“你要喜歡的話，我幫你去問問啊。”
“算了，”林萌璇手一托腮，帶着點惆悵，“肯定會被拒絕。”
“不試試怎麽知道？”
“你見過咱們班哪個遞情書的有回複？”
“那就別遞情書。”
“當面被拒絕會更慘吧。”
“……”
寧翹沒什麽建議想給了，用吸管攪了攪紙杯，專心吸着底下不多的西米，順便想想自己後天告白要準備什麽禮物。
“你還沒回答我呢？”林萌璇瞧着她半低下的臉問。
“回答什麽。”
“為什麽不喜歡啊？”
寧翹兩側的腮幫微微鼓動，也沒擡眼，只問，“你會喜歡你哥嗎？”
林萌璇有個大她七歲的哥哥，她随口答，“不會。”
“那就是了，”寧翹把最後一小口西米吸完，空杯子擱回到鋁制托盤裏，看着林萌璇嚴肅道，“對于我來說，梁斯言就是我哥。”
—
寧翹比梁斯言小半歲，她八月生日，梁斯言的生日在冬天。他們兩家住對門，父母是摯友，交情深厚，都在政府單位工作。
和父母相比，寧翹和梁斯言從小到大在一起的時間明顯多得多，兩家父母因為關系近，覺得這緣分難得，在倆孩子出生後就給訂了娃娃親。
寧翹小時候沒什麽感覺，但在十一歲那年，這件事遭到了她的嚴肅反對。
怎麽可以訂娃娃親！
她還要一見鐘情呢。
是的，十一歲這年，寧翹在同桌的引薦下，第一次接觸到了小說這一奇妙新世界，以此開啓了她對“一見鐘情式愛情”的迷之執念。
而娃娃親的另一位主人公，梁斯言同學，被寧翹單方面退親後，則是表現出一種“你以為我願意”以及“退了正好”的高貴姿态。
至此，兩人的娃娃親算是吹了。
……
從市中心回來，寧翹被六月毒辣的太陽熱出一身汗，汗珠順着她臉頰滑下，她兩手挂滿手提袋沒空去擦，只手臂一擡，就着娃娃領的袖邊輕蹭了一下。
手上提回的是從甜品店打包的海鹽麻薯和兩杯青稞芋泥牛奶，都是某人喜歡的口味。
正是正午時分，住宅區環境幽靜，路上來往的行人稀少，只有槐樹上的夏蟬不知疲倦地高喊着。
繞過樓幢，擡腳進了單元門，再坐電梯上八樓。
寧翹沒回自己家，先去對門“铿铿”敲了兩下。
屋裏沒傳來動靜。
寧翹快要熱死了，又瘋狂在門鈴上按動。
終于，房門開了。
出來的人純白短袖灰色長褲，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應該才剛睡醒，一側的頭發還微翹着，眉眼低垂，看到寧翹也不訝異，目光落在她蓬松的頭發上，微皺眉。
“不好看嗎？”寧翹率先開口，由于對方個子高她一截，她微仰起臉，先顯現出一點氣勢來，意思他好好說話。
梁斯言惺忪的睡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掠過寧翹綠不綠藍不藍的卷發，對上她眼睛，嘴角輕扯：“像花椰菜。”
“……”
“沒眼光，”寧翹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強求，把一只手裏的奶茶和麻薯塞他懷裏，“虧我還給你帶了你最愛的麻薯呢。”
寧翹滿身是汗，着急進屋吹空調，梁斯言踩着拖鞋往後退一步，觑着她彎下的背影說，“你有這麽好心？”
“怎麽沒有，”寧翹從鞋櫃裏翻出她放這的備用拖鞋，兩腳丫子塞進去，噠噠地飛奔去沙發，“不然你手上那些是什麽？”
梁斯言把房門扣上，單手拎着吃的走過來，沙發上的寧翹已經癱着了，他微眯起眼，“有詐吧。”
他用的肯定句。
“沒什麽詐，”寧翹輕飄飄地應話，“就一會兒幫我搬下書。”
“還有呢。”
“還有……”寧翹迅速起了個身，腳丫子規矩放下，姿态端莊地坐好，眼睛巴巴地望着梁斯言，“後天你們班的畢業旅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梁斯言踩着拖鞋過來，吃的随手擱茶幾上，奶茶底部和玻璃面擦出清脆的聲響。
“不要。”他說。
“小氣鬼。”
梁斯言弓腰坐到寧翹身旁，剛剛在沙發上睡，落地窗兩邊的簾子全都拉上了，客廳此時并不亮堂，他側過臉，在略顯幽暗的環境裏，盯着寧翹的發色又看了一眼。
寧翹直覺這眼神不善，沒到一秒——
“周亦博不喜歡這種顏色。”
“……”
就知道。
梁斯言和周亦博同班，平時經常一起參加競賽，偶爾也一起打籃球，兩人關系還不錯。
寧翹和周亦博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因為梁斯言。
“騙人。”寧翹立馬叉腰，較真地跟他辯駁，“他頭像就是青藍色！我在你微信列表裏都看見了。”
相較于寧翹跳腳，梁斯言倒是不緊不慢，長指拆了吸管，往瓶蓋上一戳，故意吊着她，“他現在頭像換成其他顏色了。”
“什麽顏色？”
梁斯言手肘擱在膝蓋上，微弓着身，手裏握着奶茶喝着，不答話。
“……”
寧翹最煩梁斯言這樣了，每次話說一半，有事沒事就老吊着人。
但因為後天就要告白了，寧翹覺得不能在發色上出意外，所以明知是坑，還是要去翻他手機确認一遍。
她的視線從梁斯言側臉挪開，往茶幾上瞄一眼，手機就在那，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摸，可惜沒摸着，梁斯言快她一步把手機抽走了。
“不給我看就別喝我奶茶！”寧翹圓圓的眼睛用力瞪他。
梁斯言慢條斯理地靠回沙發，兩條大長腿随意敞着，在寧翹憤怒的眼神下，又欠扁地喝了一口奶茶，“這是一會兒搬書的。”
“……”
寧翹眼睛瞪累了，還有點渴，中場休息了一下，她轉過身去拿茶幾上的另一杯。
“吸管呢？”
“我怎麽知道。”
“好像在路上掉了，你幫我去廚房拿一下，我渴死了。”
“自己去拿。”
寧翹扭頭瞪他，兩人對視兩秒，梁斯言神色懶懶的，倒是把奶茶擱下了，撐着膝蓋站起身。腳步剛一邁出去，他握手機的那只手臂就被緊緊拽住了。
他側過臉，眼皮垂下，就見瓷磚地板上，寧翹頂着那顆花椰菜腦袋，手用力拽着他胳膊不放。
“給—我—手—機—”她軟下嗓子，小臉微仰起，好脾氣地和他商量。
“你這樣……”
梁斯言薄唇輕啓，長眸居高臨下俯視，寧翹雙眼很乖順地彎下來，沖眼前這人友好地眨了眨，緊接着聽到一句，“很像哈巴狗。”
“……”
“哼，你見過這麽可愛的哈巴狗嗎！”寧翹都懶得損回去了，一手用力握住他手腕，一手專心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再不給我，我就要咬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