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軍訓為期兩周, 期間一場雨也沒有。

每天在大日頭底下站軍姿時，寧翹都在心裏默默計劃要裝暈倒，然而每次這種心思一冒頭, 對上陳教官鷹一樣的眼神後, 就又退縮了。

和班裏同學談不上熟絡, 但幾天集體生活相處下來，寧翹自然也交到了幾個可以在休息期間一起去超市買水的夥伴。

只是大學和初高中終究不同，大學拘束少, 零碎時間多且自由, 軍訓期間結伴一起的夥伴，也只是暫時性的，其他時間，并不會像初高中一樣, 什麽都約好一起。

況且寧翹和班裏同學也不在一個寝室樓。

蘇羽依舊話很少, 起初寧翹覺得她是不适應環境有些腼腆, 然而接觸幾天後，才慢慢反應過來, 她可能只是喜歡獨來獨往而已。

不過在寝室裏，兩人也還是會簡單交流, 比如——

“牛軋糖吃嗎？”寧翹指着手裏一袋中午買的糖問蘇羽。

最開始幾天蘇羽對于這些詢問都是搖頭拒絕, 但寧翹每次買了什麽吃的，看到她還是會習慣性問一聲，以至于蘇羽冰一樣的态度就慢慢軟化了。

見人沒有搖頭，寧翹直接就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蔓越莓的好吃, 你吃這個。”

蘇羽接下了，雖然她依舊沉默寡言, 但寧翹知道她們的室友關系開始步入了正常化。

梁斯言周三傍晚有一節大課，上課的教授喜歡拖堂，每次等梁斯言下課來找她都将近六點半。所以這天下午，寧翹訓練結束後，便給他發了消息說一會兒過去找他。

下午太陽暴烈，身上的軍訓服被汗浸得都濕透了，寧翹先回宿舍洗了個澡。

等洗好從浴室出來時，蘇羽已經回來，正彎身站位置旁清點什麽。

“你吃了嗎？”寧翹踩着拖鞋，頭上裹着擦頭巾，把手裏的臉盆放去陽臺。

“還沒，”蘇羽打包了晚飯放在桌旁，清點完手裏的傳單，直起身，見寧翹正好從陽臺進來，拿了桌上的酥餅問寧翹，“吃嗎？”

自從前幾天蘇羽接了寧翹的牛軋糖後，現在買了東西也會偶爾問一句寧翹。

寧翹過去挑了塊酥餅，看到她桌上放着的傳單，随口問：“你這些是幹嘛的？”

“兼職的地方要弄宣傳。”蘇羽說。

“哦。”前天蘇羽回來得晚，寧翹和她聊了兩句，知道她和學校創業基地的學長認識，暑假就在那兼職，最近開學了，有時間還是會過去幫忙。

雖然對蘇羽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寧翹還是打心底裏佩服她，畢竟自己還在努力适應大學生活，而她已經早早開始兼職了。

回位置吹頭發時，寧翹還在心生感嘆。

梁斯言六點二十分左右下課，寧翹換了一身清爽的T恤搭配百褶短裙出門。

正是傍晚，初秋的晚風送走白天的熱氣，大學城這片的綠化帶上都是來往的學生，青春洋溢，寧翹邊走邊給梁斯言發消息。

寧翹：【你奶茶要喝什麽口味的？】

中午買水時，聽班裏女生說宿大附近新開的一家網紅奶茶店很不錯，她剛出門時就順便在app上截了奶茶口味的圖片發給梁斯言。

梁斯言還在上課：【你過來了？】

寧翹：【在路上了。】

梁斯言：【認得路？】

寧翹：【小看我。】

寧翹：【喝什麽口味的？】

梁斯言：【随便。】

寧翹：【随便的話，我就給你點芋泥了。】

梁斯言：【嗯。】

梁斯言：【我還有半小時下課，一會兒去校門口找你。】

寧翹回了個嗯嗯點頭的表情。

奶茶店開在宿大西門拐彎的街道裏，周邊商鋪生意紅火，正是晚餐時間，來往的學生絡繹不絕。寧翹跟着導航在一家裝修簡約的奶茶店停下，門口排着隊，她握着手機過去，排在隊伍最末尾。

隊伍慢慢往前挪，終于輪到寧翹。

她望着點單屏幕，跟店員要了一杯青稞芋泥、一杯楊枝甘露和兩份甜甜圈，店員給了等號碼，寧翹拿着紙條找了旁邊的兩人位坐下。

拿手機看着時間時，聽到前面傳來一聲“寧翹”。

聲音熟悉溫和，寧翹擡起頭，周亦博正在隊伍裏沖她擡手打招呼，他後面還站着人，一男兩女，其中一位女生是林靜微。

有點意外，寧翹眨眨眼，但也就是半秒的功夫，她很快擡起手回應了一下。

本來以為見到周亦博肯定會尴尬，但這會兒見到人，倒沒什麽感覺。

周亦博和身後的兩人說了句什麽，然後從隊伍裏出來，坐到寧翹對面：“過來找斯言？”

“嗯，”寧翹對他笑了一下，“你們都在宿大嗎？”

寧翹以前關注周亦博，時常會拿梁斯言手機看他朋友圈動态。但從海島回來後，她覺得心動的事翻篇了，也就不再關注，而梁斯言向來沒有和她聊他班裏人的習慣。

“嗯，我和斯言一個學校，”海邊那晚之後，周亦博就沒同寧翹講過話了，這會兒見她還算自如，他也微微松了口氣，笑着介紹，“靜微讀的師範，不在大學城這片，晚上過來是找她男朋友，還有一位……”

周亦博頓了一下，随後也介紹道，“是靜微表姐，在宿大讀博。”

寧翹此時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男朋友”這三個字上，快速閃了閃眼睫，視線下意識往他身後那三人望去。

林靜微依舊和海島那會兒一樣，姿态優雅，她站在男生身邊，在寧翹往她這邊望過來時，也回望了一眼，只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寧翹沖她笑了一下，林靜微簡單颔首。

在兩人對視的一兩秒時間裏，寧翹心裏不由地冒出一個疑問：嗯？她怎麽和別人在一起了？

櫃臺的店員叫了幾聲號碼，沒人應，周亦博看了一眼寧翹手裏的紙條，跟她提醒：“好像是你的奶茶好了。”

寧翹回過神，點點頭，拿着紙條小跑去櫃臺。等取好奶茶，周亦博也已經起身回到隊伍裏，寧翹朝他揮手示意了一下，往門口出去了。

—

宿大醫學院二號教學樓內，講系統解剖的林教授已經拖了二十多分鐘的課。

階梯教室後排，座無虛席，長課桌前擺着教材。

梁斯言鼻梁上架着一副細框眼鏡，略低着頭，視線落在手機上，寧翹在校門口等着無聊，跟他發起了位置共享，進來找他。

“林老頭也太能拖了吧，”坐梁斯言身旁的男生叫葉钊，單眼皮寸頭，手撐在額頭作掩護，低聲抱怨，“以後上他的課，中午不多吃點真的不行。”

身旁這人只盯着手機，沒應聲。

“你看什麽呢，”見人不理，葉钊湊過去瞥了眼，“和誰共享位置啊。”

“沒誰。”

葉钊和梁斯言一個宿舍，對他的情況多少了解一點。

再者安栖狀元在他們醫學院可謂是熱議不斷，尤其是軍訓那會兒拒絕各系女生，招來了不少對他感情生活的讨論，葉钊雖不八卦，但也略知一二。

“妹妹女友？”他大膽猜測。

這節是大課，幾個班一起上，他們座位周邊不動聲色坐着隔壁班女生，都是沖着梁斯言來的。

聽到這聲，都默默豎起耳朵。

梁斯言從屏幕裏擡起頭，看了眼葉钊，葉钊則了然地笑笑，“是吧？”

梁斯言聳聳肩，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這時，臺上的教授終于舍得做結束語了，拍拍手對臺下學生說：“那這節課先到這裏。”

“又不一起吃飯？”最近一到飯點梁斯言就沒影，葉钊側頭問他。

“啊。”梁斯言随手夠了桌上的教材，起身順着人流朝教室出去。

寧翹跟着導航還是毫無意外地走錯了道，微信上的小藍點一會兒從一條道進去一會兒又原路返回，梁斯言都能想象她拍着腦袋跳腳的模樣。

他長腿邁下臺階，手指觸着屏幕退出共享界面，直接給寧翹撥去電話。

另一頭，走錯路的寧翹站在岔道口，神情懊惱，手機舉在眼前，跟着箭頭半天找不着方向，連梁斯言退出去了都不知道。

界面進來一個電話，是梁斯言的，她忙點下接聽。

還沒開口，那頭慵懶的聲音已經傳過來，“站那別動，我過去。”

—

要問寧翹什麽時候覺得梁斯言最有哥哥的感覺？

大概就是這種找不到路的時候。

小時候兩家人去游樂園玩，梁斯言雖然平時只顧打游戲，對她愛搭不理的，但只要人一多，就會主動牽她手。

小學班裏組織秋游，寧翹老落隊，有時候在一棵樹下休息久了，起來東張西望找不到路，最後都是梁斯言最先找到她。

這會兒，她手上拎着奶茶袋子，手機插在挎包裏，仰着腦袋在路燈下張望，等梁斯言的身影一出現在岔道的拐角時，她立馬跳了起來，聲音透着雀躍。

“梁斯言——”

梁斯言往她方向望了過來。

寧翹白瓷小臉上笑靥如花，身上是一條百褶短裙勾勒腰身，露出兩條細長筆直的腿，估計等不及，拎着手裏的東西就興沖沖地往他這裏小跑過來。

梁斯言在一盞路燈下停了腳步。

他身姿高挺，擋住了身後大半的路燈光，手裏拎着兩本教材，剛剛走得急，鼻梁上的眼鏡都忘了摘，就這麽站着，看寧翹笑着沖他跑來的身影，嘴角忍不住揚了一下。

寧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跟前，把手裏的一份奶茶和甜甜圈遞了過去，嘴裏念道，“奶茶都不冰了，你快喝，早知道讓店員多加……诶？你今天戴眼鏡了？”

高二分班後寧翹就沒見過梁斯言戴眼鏡的模樣了，這會兒乍一看覺得新奇，兩只眼睛只管盯着他瞧。

梁斯言長指拎過奶茶袋子，壓下心內波瀾，和她對着目光，問，“晚上吃什麽？”

“吃……”寧翹收回注意力，她記得剛剛買奶茶時，看到店的斜對面有家生煎店，詢問，“吃生煎怎麽樣？”

梁斯言點頭說可以。

二十分鐘後，兩人進了宿大附近的一家生煎小店。

正是晚間生意紅火的時候，店裏熱氣騰騰，嘈雜的交談聲一片，寧翹把梁斯言手裏的教材和奶茶一齊抱走去占座。

靠窗的地方有個空位，她抱着東西走到那，把東西放下。

櫃臺點單的位置排着長隊，寧翹也沒過去硬擠了，在位置坐下拿起剛剛沒喝完的奶茶。可惜冰化了不好喝，她抿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到一旁。

店鋪正對着的就是傍晚那家奶茶店，寧翹望着玻璃窗倒映的影子，忍不住回想了下周亦博剛剛的話。

“靜微是來找她男朋友……”

林靜微都有男朋友了，那梁斯言知道嗎？

寧翹托着下腮，胡思亂想着。

梁斯言在櫃臺點完餐，取了等號牌，朝店裏望了兩眼，找到了寧翹坐窗邊的身影，他邁步過去。

到位置旁，把等號牌放下，寧翹擡起眼，他拉開椅子落座。

“點好了？”寧翹盯着梁斯言的臉瞧着。

“嗯。”梁斯言把她面前的教材移開，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後随手取了奶茶。

“不冰了不好喝，你別喝了。”寧翹說。

梁斯言低嗯了聲，仍舊握着瓶身喝着。

寧翹手托在下巴上，兩只眼睛圓溜溜的，盯着人的視線一瞬不瞬。

梁斯言輕瞥了她一眼，問，“怎麽了？”

寧翹不是個能藏事的人，她看着梁斯言，試探着開口：

“你最近……心情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