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寧翹期待地等着蘇羽回答。
甚至都想好問她明天早上要定幾點的鬧鐘……
“我起得比較早, 不喜歡等來等去,你找別人一起去吧。”蘇羽不怎麽委婉地拒絕了。
寧翹的期待落了空。
晚上躺床鋪上,她側着身, 一想到接下來要一個人生活就有些酸鼻子。
她睡不着, 但不敢亂動, 床板咯吱咯吱的聲音太響了。
從床頭摸了手機,用被子擋着光,她又忍不住給梁斯言發了條消息。
寧翹:【明天你還來找我吃飯嗎?】
—
翌日, 寧翹是被自己的鬧鐘鬧醒的。
昨晚差不多一夜沒睡, 一直到窗戶外面黑漆漆的天泛出了青灰色,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關了鬧鐘,寧翹揉揉眼睛坐起來,看到昨晚發的消息, 梁斯言已經回了。
六點半。
梁斯言:【半夜不睡覺你幹嘛?】
寧翹回了個扁嘴的表情, 知道梁斯言是嫌她煩了, 也沒再多說。
她把手機放下,朝對面床鋪看了眼, 沒人,又探出腦袋往床下望去, 房間裏空蕩蕩的。
真的起得好早, 寧翹想着昨晚蘇羽拒絕她的話,點點頭,然後手握着扶手,慢慢爬下床。
領軍訓服的時間是早上八點至九點半,換完服裝後集合, 然後開始軍訓。
寧翹昨晚已經在指南冊上做好路線标記,但當她去宿舍區的奶吧吃了早餐出來時, 對着眼前的路就有些迷茫了。
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寧翹低頭研究指南,看了半晌,最後選了往右邊的岔道出去。
上高中時,寧翹對未來大學的期望就是面積一定要夠大,這樣就可以繞着校園騎單車,然而此時此刻,這份期望已經變質了,她覺得學校還是小點好,這樣她也不用光找教學樓就花掉大半小時。
到一號教學樓時,以班級為單位搭的帳篷前圍着一群學生。
“寧翹是吧,”輔導員把軍訓服和一張表格遞了過去,“領了衣服把名簽了,一會兒九點還是來這裏集合。”
寧翹點點頭,領了軍訓服也沒回宿舍了,走到教學樓裏找了洗手間進去把衣服換好。
再回到帳篷前時,差不多九點半了,她們這個專業女生多一些,放眼望去,女生們三五成群站着在聊天。
才剛入學,班裏同學多以寝室為單位,寧翹拎着換下來的衣服袋子,孤零零地站到一旁,有點不知所措。
周圍是窸窣的聊天聲,寧翹不想在人群裏幹巴巴站着,低頭從包裏找了手機出來。
林萌璇下午才軍訓,給寧翹發來一張她穿迷彩服的半身照,她比寧翹幸運多了,室友都挺聊得來,其中一個室友還是她們安栖人。
寧翹有些羨慕,跟萌璇小小抱怨了一下她早上都是一個人,字打着打着就有點想哭。
林萌璇答應寧翹等軍訓結束了就過來找她玩。
和萌璇聊完,寧翹退出界面,盯着梁斯言的聊天框。
早上發的消息他沒回,估計是沒什麽耐心理她了,一想到中午又要一個人吃飯,寧翹心情更為低落。
軍訓在十點整開始。
帶班的教官姓陳,長着一張鐵面無私的臉,寧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和她初中的科學老師神似,面相嚴肅,有點兇。
陳教官也沒辜負他這長相。排好隊伍已經十點多,他沒像其他班教官那樣,讓班裏同學坐着唱唱軍歌打發一下上午的時間,而是要求她們先站軍姿。
九月的日頭仍舊烈得很,寧翹穿着大一號的軍訓服,戴着一頂迷彩軍帽,在隊伍裏被曬得汗流浃背。
額間的汗珠順着劉海流下,眼睫一眨,就順勢滑進了眼睛裏,寧翹昨晚沒睡好,眼睛半睜半閉本來就難受,這下再被汗一刺激,下意識就擡手去揉眼睛。
“動什麽!打報告了嗎?”
這道聲音讓寧翹一激靈,擡起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放下,但陳教官已經走了過來。
“整個隊伍就你在動。”陳教官一點不講情面,殺雞儆猴地對着她數落了一番,寧翹臉皮薄,抿着嘴唇,眼淚差點湧出來。
好不容易才熬到解散,周邊熙攘的聲音瞬間化開,操場上的同學一齊往食堂方向湧去。
寧翹從人群裏出來,壓低帽檐,慢慢走去樹蔭底下拿衣服袋子。
身上的軍訓服貼着背濕膩膩的,她沒什麽心情去吃飯,加上心裏難受,這會兒只想哭一場。
其實高中軍訓時,她也被教官訓過,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那時候被訓了有梁斯言可以說話抱怨,沒一會兒就把這事翻篇了,不像此時此刻,她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寧翹越想越難過,眼眶都給熏熱了,走到樹蔭底下坐下來。
旁邊是她的紙袋子,裏面裝着衣服和手機,她邊抹眼淚,邊伸手把手機拿出來。
想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想請假回家,她有點受不了這裏的生活……
屏幕被點亮了,淚眼婆娑間,寧翹看到屏幕上是梁斯言回的消息。
一小時前。
梁斯言:【剛下課,現在過去找你?】
—
寧翹以前沒覺得梁斯言在身邊有多好,但二十分鐘後,看到梁斯言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操場的一角時,她內心瞬間被一種感動的情緒填滿了。
沒錯,就是感動,不然她怎麽會看到梁斯言過來,眼淚就跟寬面條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流。
“被人打了你,哭成這樣。”梁斯言走到她身前蹲下來,倒不訝異,伸手去幫她抹眼淚。
這種情形不是他第一次見了。
上一次還是在高一,只不過哭得沒這次這麽兇。
那會兒寧翹還沒适應寄宿生活,有時候課上着上着就想哭鼻子,但她不敢在大庭廣衆下哭,只會在放學後拉梁斯言去後操場,抽抽嗒嗒和他抱怨說不習慣,想回家,眼角還挂着淚花。
“我去給你買包紙,”梁斯言早上看到她三更半夜發的那條消息,就知道她肯定是不習慣了,現在看到她這樣,猜也能猜到一二,“你先坐着平複一下。”
說着便要站起身,寧翹好不容易才見到人,一點也不想他走,拉住他手臂直搖頭。
“鼻涕都挂下來了。”梁斯言嘴角輕扯,損話一點沒因寧翹哭收斂。
寧翹蔫了吧唧的,沒心思回嘴,只吸吸鼻子,放開了手。
梁斯言撐着膝蓋站起身,寧翹發絲貼着臉頰頭發都熱濕了,他看着才反應過來,往前伸出手,“起來,這裏太熱了,直接去店裏吧。”
吃飯的店還是選的昨晚那家面館。
下課的點店裏人依舊不多,梁斯言去櫃臺點吃的,寧翹找了個位置坐下。
門口角落架着一臺老式空調,冷風從後面吹來,寧翹剛流過汗的脖頸瞬間涼嗖嗖的。
她瑟縮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剛剛買的紙巾。
梁斯言在櫃臺點好單,手裏拿着飲料回來。
他拉開椅子,椅子腿發出咿呀一聲,寧翹邊擦着汗邊擡眼,看到桌上放下的是一瓶可樂和她喜歡的芒果汁。
梁斯言低着眼眸,修長的手指搭着拉環,茲啦一聲易拉罐開了。
寧翹眼神一瞬不瞬,等梁斯言把開了的芒果汁瓶放到她桌前,她才眨了下眼。
明明和平時沒兩樣,但今天看着卻有點暖心。
芒果汁瓶身還冒着冷氣,寧翹拿擦過汗的紙巾無意識往上擦了擦,然後擡眼看梁斯言。
梁斯言沒和她眼神對上,擰開可樂管自己喝。等喝完擰上瓶蓋,餘光瞥見她還盯着,才微轉過眼眸,“我臉上是沾了什麽嗎?這樣看我。”
“忽然覺得你有點好。”寧翹冷不丁說。
梁斯言反應平淡,無波無瀾地哦了一聲,垂下眼睑劃拉手機。
寧翹覺得奇怪,湊過腦袋和他強調:“我在誇你。”
“嗯。”
寧翹很少對梁斯言說這些的,照理來說梁斯言應該要驚訝才對,“你怎麽一點也不在意?”
“需要在意嗎?”
“當然啊。”
梁斯言眼也沒擡,臉上表情閑散,似乎見怪不怪,“等你和人熟了,就把我忘了。”
“嗯?”寧翹迷茫地發出個單音節。
這時,老板把面端上來了。
“昨天讓你們等久了,今天特意先做你們的。”老板笑呵呵地招呼道。
寧翹擡起頭,笑着對老板說了聲謝謝。
待老板走後,隔着面條冒出的熱氣寧翹看着梁斯言,繼續剛剛沒聊完的話題,“我有這樣?”
梁斯言手上拆着筷子,輕輕掃了寧翹一眼,就在寧翹以為他要開始盤點她以往“忘恩負義”的事例時,卻只他說了一句,“沒,随口說的,吃面吧。”
“……”
話題被挑起來,又被莫名帶過,這讓寧翹心裏有種被吊着事的感覺,以至于這頓午餐,她邊低頭吃面邊反思着自己過往的行為。
似乎從小到大,去到一個新環境,她确實都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會黏着梁斯言,等到後面适應了交到了朋友,就不怎麽找他了。
而梁斯言從來一副對什麽事都不在意的模樣,性子冷冷的,嘴巴又毒,她一直以為他煩她,根本不想她黏着呢,沒想到還挺在意這些事。
午餐過後,梁斯言送寧翹回學校。
離軍訓開始還有十分鐘,梁斯言手裏拎着寧翹的衣服袋子,和她并排走在校園裏,随口問了句,“下午幾點結束?”
“好像四點半。”
“那我五點左右來找你。”梁斯言下午還有課,說可能會晚一點。
寧翹點點頭。
快要進操場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哨響,梁斯言把袋子遞給她,說了聲走了。
寧翹抿着唇,梁斯言居高臨下看着她,以為她還在擔心沒人一起的事,擡手按了下脖頸,試着安慰,“沒事的,才剛來一天,不熟很正常,你……”
“梁斯言。”寧翹忽然開口叫了他一聲。
寧翹聲音軟糯清甜,認真叫人時會拖着點長音,梁斯言停下了話音,目光放到她身上。
寧翹擡起頭,表情鄭重其事,“我這次要是和別人熟了,肯定不會把你忘了。”
她聲音小小的,微皺着眉,眼神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認真,梁斯言定睛看着她。
“你在我心裏是很重要的,”不想梁斯言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她強調,“比萌璇還要重要,你別在意以前那些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忘了。”
他中午确實只是随口一提,沒想到寧翹會當真。
但聽着這話,那天在樓梯間的苦澀倒是化開了些。
他視線別開,望向操場的方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去集合吧,晚上過來找你。”
“我說的是真的,”寧翹看他好像不太信的樣子,立馬上手扯扯他衣擺,更加誠懇道,“沒騙你!”
這會兒午休剛結束,校園裏來來往往的都是穿軍訓服的學生,聽到聲音都往他們這片投來目光。
梁斯言面不改色,垂下眼眸對寧翹說,“都在看你呢。”
“真的,”操場又傳來了一聲哨響,寧翹只好抿着唇放開,原地停了兩秒,才有些不舍地沖梁斯言擺擺手,“那我真走啦。”
“嗯。”
梁斯言站在原地,看着寧翹往前小跑。
等眼前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他嘴角的弧度才沒有遮掩地一點一點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