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溫泉池霧氣袅袅, 蒸得人臉頰發燙,周圍是原木色的竹子,隐匿性很好。
寧翹泡進池子裏, 水沒過胸前, 泉水溫度高, 不一會兒,臉頰泛起了微微的坨紅。
手繩的事卿卿阿姨根本不知道,那梁斯言為什麽要說謊呢?
她手臂搭在旁邊光滑的岩石上, 思考着剛剛在更衣室的事。
或許是梁斯言不好意思承認手繩是他選的, 所以才拿卿卿阿姨當擋箭牌?
可是如果不好意思,那他幹嘛要買手繩啊!
而且還是情侶手繩?!
這樣一反問,寧翹腦中又閃過那天晚上在校門口時的念頭,莫名就有些尴尬了起來。
池內溫度高, 她臉枕在手臂上, 身子彎曲成一個弧度, 整個人被泉水浸得熱乎乎的,連帶着腦袋都有些暈了。
溫雅和許卿在更衣室吹完頭, 才過來池子。
推開木門,看到寧翹趴在岩石上, 聽到動靜也沒轉頭, 溫雅怕她睡着,過去搭搭她肩膀,小聲道:“翹翹,別泡睡着了。”
寧翹暈暈乎乎答應着。
也沒泡多久,室內太悶, 她和許卿溫雅說了一聲,起來擦了身體, 然後拿上放在石椅的罩衫開門出去。
從溫泉池到更衣室要走過一道用大理石鋪就的小道,四周是密不透風的木板牆,寧翹身上暖烘烘的,有些熱,罩衫拿在手裏也沒穿,腳上踩着拖鞋往更衣室過去。
梁斯言的浴池就在隔壁,他也剛泡好出來,上身光着,下身是一條平角泳褲,浴巾随意搭在脖頸,擡起一側在擦。
他個子高,上半身一點贅肉也沒有,昏黃的照明燈下,依稀可見漂亮的腰際線,站在過道極具壓迫性。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眸,額前是半濕的碎發,和迎面過來的人對上視線,不待他開口,寧翹立刻像見了鬼似的別開眼,腳步沒停,快步往前邁去。
地面被水汽氤氲得濕滑,人字形拖鞋踩在上面啪嗒啪嗒響,寧翹心裏亂,步子邁得又急,一不留神,腳底打了個滑。
她下意識去抓旁邊的木板,但距離不夠,抓了個空,身子往後趔趄,腰側就在這時被人扶住了。
梁斯言在她身後,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落在她一側的腰上穩住她,眉頭微擰,低沉的聲音落下來,“走這麽急幹嘛?”
剛泡完溫泉,兩人身體都還在發燙,手臂挨着,前胸貼後背。
寧翹此刻的心跳聲咚咚咚——
她搭着梁斯言手肘直起身,臉頰發熱,似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也沒看他,丢下一句“關你什麽事”,就往前走了。
梁斯言搭着浴巾站在原地,看了眼她背影。
剛剛差點摔跤,這會兒寧翹沒敢走太快,虛扶着牆壁,踩着拖鞋小心翼翼。她骨架細,膚色白,那件束腰吊帶裙穿在身上,其實很好看。
梁斯言多看了兩眼,随後移了目光。
—
隔天是個大晴天,秋高氣爽。
民宿老板為了盡老朋友之誼,特地當起向導,帶領兩家人去了周邊的森林公園景區。
景區背靠一座竹山,山腳下是一條小溪,放眼望去,紅葉黃葉點綴在青山綠樹間,秋日山景一覽無遺。
雖是國慶,景區游人卻并不多,深山裏空氣清新,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幾人漫步而行,一路上說說笑笑,十分惬意。
但此時和梁斯言并排走着的寧翹,卻沒享受到這份惬意的心情。
昨晚回到房間,她心裏亂,想捋一捋思緒,結果躺床上思來想去,一晚上沒睡好。
早上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
這會兒和梁斯言待一起,昏沉的感覺倒是立馬沒了,但那股因為手繩而産生的不自在,瞬間襲滿全身。
她餘光瞄着梁斯言,怎麽看怎麽都不覺得,他像是那種會默默暗戀的人。
寧翹心裏琢磨着事,步伐不自覺慢了下來,梁斯言走她身旁,配合着她的速度。雖說已入秋,但白天氣溫不低,太陽高聳,深山密林被金燦燦的陽光包裹,地面落滿斑駁細碎的光。
寧翹步子越走越慢,猶如蝸牛挪動,梁斯言腿長,跟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偏過頭,“你腿是注鉛了嗎?走這麽慢。”
他居高臨下,狹長的眼尾往下睨,寧翹正好在偷瞄他,視線對上時,一陣心虛,迅速別過眼。
餘光仍能注意到梁斯言在看她,寧翹心裏慌得要死,又怕他真看出什麽,囫囵回嘴,“你管自己走就好了呀。”
“我也想管自己走,”梁斯言手抄在褲兜裏,視線慢慢收回來,語調懶散,“但就怕某人一會兒找不到路了,又在那哭。”
“我現在才不會哭了呢。”
竹林起了一陣風,招來不少黑蚊子,寧翹早上出門穿的短裙,小腿立馬被黑蚊子攻擊,她邊回嘴邊彎腰拍了幾下小腿。
梁斯言注意到她的動作,側過臉,目光往她手腕上掃了一眼,不經意問:“手環怎麽不戴?”
“忘記帶回來了。”不知道是躲蚊子,還是躲其他什麽,寧翹說我就快步往家長方向小跑了過去。
梁斯言在身後定定看了兩眼,沒說話,也往前跟上去。
—
被蚊子咬了一天後,接下來的行程寧翹就不大樂意去了。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怕自己憋不住話。
和梁斯言待一起她總感覺不自在,想把話說開,可隐隐又有些不安,怕萬一說了,梁斯言真說喜歡怎麽辦?
她完全沒想好怎麽應對這個事,只能暫時先裝啞巴。
第二天要去游覽茶園,臨出門前,溫雅來敲她房門。
寧翹剛起床,身上還穿着睡裙,在門邊把頭搖成波浪鼓,一步房門都不肯踏出去。溫雅勸了兩句見她不肯,也沒強求,只交待她洗漱完,早餐記得下樓吃,寧翹乖乖答應。
外面天氣晴朗,陽光透過落地窗輕盈地灑進來,寧翹回屋換了身衣服,帶上門卡和手機往一樓過去。
已經接近十點半,房客基本已經外出,民宿內空曠寂靜。自助餐廳已經過了早餐供應時間,寧翹看了兩眼,然後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店面迷你,不大的零食貨架列在中央,一眼就能望到頭,寧翹過去選了份面包和一瓶盒裝鮮奶,走去收銀臺付錢。
“沒出去玩啊?”便利店老板是位中年阿姨,手機托在手裏在刷視頻,見寧翹過來,站起身自來熟地打招呼。
“嗯,”寧翹把面包牛奶遞過去,順着話風答,“山裏蚊子太多,昨天出去被咬怕了。”
老板似乎見怪不怪,臉上笑眯眯的,一邊拿零食往機器上掃,一邊對寧翹說:“我們這片就是黑蚊子多,小小的一點,咬人最厲害了,你們平日裏住在市區養得細皮嫩肉的,剛來這裏就招這種蚊子喜歡。”
寧翹深受其害地點點頭。
“你要不坐接駁車去山腳下的超市看看?那裏有賣驅蚊的和燈籠褲,防蚊效果應該還不錯,”老板熱心腸地建議,取了袋子裝上零食和鮮奶遞給寧翹,“早上也有一位帥哥來問,你可以過去看看。”
寧翹拎過塑料袋,笑着對老板點頭應了聲好。
山腳下的超市寧翹自然不打算去,她對青山綠水沒什麽熱衷的情結,反正可看可不看,還是待在民宿裏舒服。
她拎着塑料袋上樓,回到房間,吃了面包和牛奶,有點困意,就在沙發上窩着了。
落地窗半敞開,寧翹躺着小眯了一會兒,被送入的秋風吹得打了個寒戰,她撐着墊子起來,跑去窗邊把窗戶關上。
再回到沙發時,困意差不多被搗鼓沒了,她夠了茶幾上的手機,盤腿坐着刷起動态。
假期的朋友圈十分熱鬧,林萌璇昨天去了宿江的主題市集,發了滿滿的九宮格,寧翹一張張浏覽過來,給她點了贊。
再往下刷,是幾個高中同學以及溫雅分享的動态。
昨天在竹山,民宿老板充當攝影師,給他們兩家人拍了合照。
合照的背景是一片墨綠的竹海,寧翹點進去。
昨天她被蚊子咬得心情不佳,拍照的時候有點不情願,導致臉上的表情有點臭。她拇指和食指并用,将圖片放大,看到自己果然不帶一絲笑容的臉,嘆了聲氣。
輕觸圖片,退出去。
正想繼續往後刷時,指尖頓了一下。
她眼睫顫顫,停滞半秒,鬼使神差的又往回點開那張圖片,目光掃了一眼站她邊上的梁斯言。
嗯,一如既往沒有表情。
也不知道幹嘛要看,寧翹對自己無語。
內心腹诽了一句,退出來。
她把手機丢到一旁,想找點事情給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恰好沙發旁放着那位置指南,她伸手夠過來。
前天看了一面的內容,她攤在手裏往後翻,指南的後一面是周邊游介紹。
民宿附近除了青山綠水外,山頂還有一片觀星地,指南上拍的星空圖片很美,寧翹完全被吸引了,正想再仔細浏覽一下時,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她側頭望了一眼,盤着的腿順勢點地。
以為是服務員過來做清潔,她沒問是誰,穿上拖鞋就跑去開門。
可當開了門,看到門口站着的是梁斯言時,寧翹愣了一愣。
走廊幽長封閉,頂上開着成排的暖燈,梁斯言今天穿了件灰色連帽衛衣,襯得他身形利落,少年感十足。他輕掃了一眼寧翹微張着嘴,明顯帶了點吃驚的模樣,問,“幹嘛這麽訝異?”
寧翹用力眨了下眼睛,回過神,“沒……沒什麽,诶,你不是出去了嗎?”
“嗯,覺得無聊就回來了,”他含混解釋一句,随手将拎着的袋子推給寧翹,“給你的。”
寧翹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梁斯言沒和她目光交彙,徑直往她房間裏進去。
“門卡忘記拿了,在你這待一會兒。”
梁斯言進到屋裏,寧翹轉身把門關上,低頭去翻袋子。
袋子上方裝的是一條黑色的薄款褲子,雪紡材質,她瞄了一眼,一頭霧水。正準備開口詢問時,注意到底下還有東西,她伸出手,把被褲子遮住一角的硬紙殼拿出來。
而當她發現紙殼裝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一個熊貓頭樣式的驅蚊手環時,整個人又是一愣。
“不進來嗎?”身後傳來聲音。
寧翹眼睫一顫,屏住呼吸轉過身,梁斯言已經坐到沙發上,弓着身在浏覽那份指南。
房間關了窗戶,深山裏的鳥鳴聲傳不進來,房間裏異常安靜。她提着袋子慢慢走到沙發旁,刻意略過手環,從袋子裏拿出黑色褲子,抿唇問他,“買這個幹嘛?”
梁斯言眼皮輕擡,目光在她手上的手環逗留一秒,才去看褲子,“燈籠褲,防蚊的。”
燈籠褲三個字,讓寧翹瞬間聯想到了上午便利店老板口中的那位帥哥……所以是梁斯言?
要依照平時,她肯定會聒噪着問——
你早上是不是去便利店啦?
特意下山是給我買驅蚊的嗎?
梁斯言你越來越有哥哥的感覺咯。
……
但此刻,兩兩對視着,寧翹只下意識捏緊手環,聲音怎麽也發不出來。根本不是會主動做暖心事的人,卻會三番兩次,不動聲色地想着她。
寧翹就算再遲鈍,也有點猜到梁斯言的心意了。
房間氣氛詭異。
梁斯言目光沉沉,視線落在寧翹臉上,似是在打量,又像是篤定了什麽。
就在寧翹覺得再不說點什麽,就要露怯的時候,聽到他開口:
“要去看星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