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觀星地位于竹山山頂, 海拔800多米,四周群山起伏,盤山公路如一條長龍纏繞着山體。山頂有天池湖, 水質晶瑩, 湖水旁便是夜晚觀星的草坪, 夏秋過來露營的游人非常之多。
以上是指南書上的介紹。
寧翹坐進接駁車裏,手心攤着那本指南,假裝盯着介紹詞認真看起來。
剛剛為什麽答應梁斯言過來看星星呢?
主要她不想顯現得太過異常, 怕梁斯言看出什麽。
她還沒想好怎麽面對梁斯言可能喜歡她這件事。
況且現在還在度假, 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加上父母又在身邊,如果把喜歡這事戳穿了,對于雙方來說都會很尴尬。
與其這樣, 不如拖到國慶返校後再說。
寧翹看着指南書上的圖标, 為自己的深思熟慮點點頭。
接駁車還沒發車, 停在山腳下一塊不大的空地裏,外面日光強烈。
梁斯言坐在寧翹身旁, 手機托着耳邊講電話。等他挂了,寧翹迅速扭過頭, 裝作很平常地問他, “叔叔他們怎麽說?”
指南書上有提示,旅游接駁車在傍晚六點就停開了,夜晚下山需要自駕。
梁斯言打電話,是在和梁明澤溝通下山的事。
“他們九點來接我們。”陽光透過車窗曬進來,他說着話, 偏側過頭,想将寧翹位置旁的窗簾拉上一些。
“哦, 那……”梁斯言的手臂伸了過去,灰色衛衣布料輕蹭到了寧翹的鼻尖,讓她心內猛的一陣戰栗,乃至于話音靜止,端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那什麽?”梁斯言側着臉,高挺的鼻梁就落在寧翹眼前。
“哦那……”她咽了咽口水,含混其詞,“沒事了。”
“……”
窗簾拉上,梁斯言收回手臂。
寧翹靠在椅背,臉不自覺往窗戶那頭側,兩只耳朵尖也在隐隐發燙。
接駁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窗外的景色透過窗簾縫隙一閃而過。
上山頂需要走一段石木棧階,車子開不上去,在一塊平地慢慢停下,乘客紛紛下車。
平地上停滿私家車,寧翹跟在梁斯言身後,邁下地面。
出門前,她換了梁斯言買的黑色燈籠褲,手腕上也戴了那條熊貓頭手環。
只可惜褲子是均碼,寧翹人長得纖細,腳踝更細,略顯寬松的燈籠褲腳根本束不住。熊貓頭手環的驅蚊效果也明顯沒有在海島買的恐龍頭手環好,沒走一半路,她小腿已經被黑蚊子攻擊。
寧翹忍不住停下腳步,彎腰撓了撓小腿。梁斯言走她前面引路,他腿長步子邁得又快,不多會兒,等寧翹再起身時,就只能望見他背影了。
上山的人不少,手裏大都托着鼓鼓的帳篷袋,像是露營之類的東西。她邊咬牙忍着蚊子癢,邊加快腳步想往前過去,但人着實多,棧階距離又窄,根本使不上勁。
最後完全落在了後頭。
周圍是茂密的灌木叢,上山的行人擦肩而過,寧翹忍着蚊子咬的痛苦,悶頭往前邁步,腳步慢吞吞的。
這時身旁經過一個健碩的青年,懷裏抱着帳篷袋,步子邁得急,袋子裏突出的支架杆打到了寧翹肩膀,有點疼,她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
青年沒發覺自己的杆子打到人,邁步朝臺階上去,寧翹吃痛地揉揉肩膀,想停下休息時,看到梁斯言的身影過來了。
他眼睛是內雙,薄唇抿直不笑的時候,眉眼間總隐隐透着不耐感,寧翹知道自己走慢了,咬着唇站在原地,望過去時,總覺得他要不耐煩了。
“肩膀沒事吧?”
嗯?
梁斯言剛剛下來時,注意到寧翹肩膀被戳到了,他走近,目光掃着她肩膀。寧翹搖搖頭,不自覺思考起梁斯言是最近變溫和細心了嗎?
“那走吧。”邊上人流來往不斷,走得急的還會撞到人,梁斯言和往常一樣拉過她手臂,把她護在身前,慢慢往臺階上去。
其實和平時沒兩樣,可這會兒寧翹只覺得心內異常慌亂,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步伐。
—
到達觀星地的草坪,已經下午四點。
山頂景觀如指南書上所言,周圍群山環繞,中央一池湖水,水質清澈倒映着藍天,美不勝收。
露營的人多,草坪上随處可見燒烤架和深藍色的帳篷。
寧翹找了偏角落的空地坐下,梁斯言去了不遠處的供給小店。
山頂空氣清新,拂面的微風讓人感到舒适。
寧翹無聊坐着,心情卻有些郁悶,翻出了微信,找林萌璇聊天。
寧翹真誠發問:【人在什麽情況下會心跳過快?】
從泡溫泉那天晚上開始,她就有類似症狀。
剛剛上山被梁斯言手掌扶了一路,寧翹覺得自己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
手機叮的一聲,林萌璇回了。
【心動的時候。】
【怎麽,有情況?】
【擠眉弄眼.jpg】
寧翹幽幽嘆了口氣:【沒情況。】
想了想,又問:【那除了心動以外呢?】
肯定不是心動,寧翹認定一見鐘情才是心動。
而她跟梁斯言都認識多久了。
可是心髒亂跳的感覺又着實讓她郁悶。
林萌璇:【那是緊張了?】
林萌璇:【心悸?】
林萌璇:【高考前一天,我心跳得也很快。】
心悸……寧翹若有所思,退出微信界面,點開百度搜索。她一邊浏覽詞條,一邊将自己這幾天的症狀對號入座,覺得确實是這樣。
可能真的是因為心裏憋着事,太緊張了。
正想着,界面彈出林萌璇的回複,寧翹邊輕觸點開。
林萌璇:【這幾天去哪玩了?都沒見你發朋友圈。】
寧翹:【來了民宿。】
林萌璇:【好玩嗎?】
寧翹:【蚊子好多。】
寧翹:【不過晚上可以看星星。】
林萌璇:【哇(⊙ω⊙)】
寧翹:【那你心悸是怎麽緩解的?】
林萌璇:【 ?诶 】
寧翹郁悶:【我這兩天心悸好嚴重啊T^T】
林萌璇本來以為寧翹在開玩笑,但問了兩句,還是說得一本正經,猜着事情不簡單:【具體說說,怎麽回事?】
寧翹臉帶愁容,托着手機把那天手繩的事和林萌璇講了一遍。
林萌璇聽完,不出所料有些激動,咿咿呀呀發了一堆諸如“我就說梁斯言喜歡你,你還不信”的話。
寧翹嘆着氣浏覽完,給她回:【別說這個啦,先告訴我怎麽緩解心悸!】
寧翹:【我現在只要一和他待一起我就心悸得嚴重?_?】
林萌璇故作深沉:【據我所知你這不是心悸,跟緊張也沒啥關系。】
寧翹:【嗯?】
林萌璇丢了個嘻笑的表情。
寧翹:【什麽啊。】
林萌璇:【咳咳,你這是……】
寧翹:【別賣關子!】
林萌璇:【春心萌動】
寧翹:……
還沒來得及反駁,手機界面落下一片陰影。
緊接着梁斯言低沉的聲音傳來,寧翹心內一震,下意識摁滅屏幕,擡起頭。
梁斯言站在她面前,長臂往下伸,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她,寧翹睫毛輕顫了兩下,抿唇接過。
梁斯言弓腰坐到她身旁。
明明四周熙攘,還有小朋友追逐嬉鬧的聲音,但梁斯言一坐下來,寧翹只覺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了。
她手指揪着袋子一動不動,腦中跟彈幕一般,閃過萌璇剛剛發的那四個字……絕對不是!
“不吃嗎?”梁斯言側頭問她。
寧翹回過神,長長的睫毛顫着,支吾着回了個哦。
草坪空曠,梁斯言手腕搭着膝蓋坐在一旁,汽水瓶子被他拿在手裏把玩。
目光放在不遠處正嬉鬧的小孩子身上,并不看寧翹,卻問:“這幾天幹嘛躲我?”
問話來得猝不及防,寧翹咬面包的動作一滞,扭過頭,眼睛睜得溜圓:“沒……沒啊。”
汽水瓶“茲啦”一聲被擰開。
梁斯言轉過頭,目光在寧翹臉上逗留一秒,沒吱聲,伸手把瓶子遞了過去。
那天泡完溫泉出來,梁斯言就隐約覺察到了寧翹的不對勁。
從小到大,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顯露過羞怯之類的情緒,但那天,梁斯言感受到了。
加之昨天爬山,寧翹整個人不自然到怪異,他不動聲色打量着,能猜到她心裏藏着事,但不确定是什麽。
直到剛剛在房間,遞給她手環和燈籠褲後,她刻意掠過手環,整個人站他身旁慌張又忐忑,梁斯言才隐隐斷定,寧翹心裏藏着事應該和他有關。
寧翹接過遞來的汽水,心裏虛得很,托着汽水瓶咕嚕咕嚕灌了半大瓶。身旁這人的氣場太過強大,尤其是冷不丁說了這麽一句後,就沒下文了,她餘光偷瞄着,心裏七上八下。
靜坐了一會兒,她把瓶蓋擰緊,瓶子放到地面。
梁斯言還是不說話,這樣挨邊上坐着怪尴尬的,她視線偷偷瞄着,半晌,出了個聲:
“哪裏看出來我躲着你了?”
聲音小小的,傳進梁斯言耳朵裏。
他把手裏的包裝紙攥攏,捏在手心,偏過頭,看着寧翹垂下的臉低聲問:“泡溫泉那天你是不是躲我了。”
這話其實是反問,帶着點試探,但梁斯言聲線低,語氣乍一聽起來就像是肯定句。
以至于讓寧翹的心更慌了。
她仔細回想自己那天的表現,一時拿不準梁斯言是單純覺得她的表現有點奇怪,還是覺察到了其他什麽。
“我那天躲你……”寧翹想了想,沒提手繩的事,而是一咬牙找了個借口,“是因為你沒穿衣服。”
一陣秋風從腳踝猛的灌入,吹起燈籠褲腳,她往下壓了壓。
似乎想讓剛剛的話更有可信度,她擡起頭,又強調一遍,“你沒穿衣服,我是女生,躲你不是很正常嗎?”
在海島看見他游泳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梁斯言眉毛微微擡了下,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倒沒再說什麽,伸手夠了手邊的汽水喝了一口。
見他沒再追問,寧翹慌張的心可算放下了一些,她拿起一旁的面包邊啃邊暗下決心,得再表現得自如一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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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隐入山頭後,夜幕落下,草坪上的露營燈亮了起來。
山裏晚間的溫度比白天要低得多,風一掃過,茂密的樹叢飒飒作響。
寧翹身上就着一件薄衫,站在空地裏凍得直縮肩,梁斯言注意到了,擡手指了不遠處的擋風帳篷讓她過去待着,他轉身折回小店。
店老板在櫃臺端着碗剛泡好的泡面,周圍有一對家長帶一小孩在挑玩具,梁斯言過去詢問,老板遞給他一種老式的暖水袋,需要往裏灌熱水。
梁斯言掃碼付了錢,拿上袋子,走到門口的熱水機器接水。
剛剛買玩具的小孩出來了,手裏把玩着按鈕,亮起的光束轉到梁斯言臉上,他眉間微動,側過頭。
是一盞星空燈。
梁斯言記得寧翹也有一盞。
他多看了兩眼,轉回頭。等把水接好,擰緊瓶口的橡皮塞直起身。
往門口出去時,聽到小孩家長在一旁抱怨,說今晚雲層太厚,大概率看不到星空了。
擺滿帳篷的空地上小孩子們在追逐嬉鬧,露營燈一片,照得四周亮堂堂的。
寧翹雙手環住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坐在一塊擋風的帳篷前,茶色的發絲被風微微吹起,頭略低着,似乎在發呆。
梁斯言遠遠看着她,待他走近,寧翹也擡起了眼。
“冷嗎?”梁斯言彎腰把手裏的暖水袋塞到她懷裏。
寧翹對着他搖頭,抱着熱水袋,指了指漆黑的夜空,神情有些失望,“晚上好像沒有星星。”
她剛坐這裏聽到好幾個人說今晚雲層厚,可能看不着星空了。
梁斯言低嗯了一聲,朝四周環顧兩眼,然後說:“我帶你去湖那片看看。”
空地亮堂,全是露營燈照射,梁斯言想着暗處的星空,可見度或許會高一些。
他帶着寧翹從空地繞出去,沿着湖邊繞了一圈。
只可惜今晚的夜空并不作美。
湖周圍漆黑一片,風裹挾着樹叢沙沙作響,快八點時,別說星空了,零星的幾顆星星都見不着。
山裏的溫度比想象中還要冷一些,時間越往後涼意越濃,梁斯言瞥見寧翹凍得鼻子都紅了,雙手緊緊抱着暖水袋,挨他身旁硬撐着,也就打消了再繼續等的想法,提前給梁明澤打了電話。
從民宿過來需要半個多小時,梁斯言帶寧翹先去下午上山的路口。
小店在路口旁,寧翹手裏的暖水袋已經沒了溫度,梁斯言讓她在樹蔭旁的長椅坐着,他拿了暖水袋去店裏換水。
周圍漆黑,角落旁亮着低矮的照明燈,寧翹擡頭看着夜空,黑漆漆一片,果然指南書上拍的圖片不可信。
她雙手環着手臂,望着空曠的夜色發呆。
不一會兒,梁斯言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他個子高,身影修長挺拔,在漆黑的夜色裏行走,還是能瞬間吸引人視線。寧翹的眼睛随着他身影移動,等他走近了,她才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梁斯言繞過草叢,在她身旁的長椅坐下,把手裏的暖水袋塞過去,寧翹手心很快起了一陣暖意。
周遭寂靜無聲,寧翹想着要和往常一樣自如,轉過頭正準備問他叔叔到哪了時,就見梁斯言手裏還托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她眼睛瞅着,話風下意識就轉了,“這是什麽?”
梁斯言微躬着身,修長的手指在盒蓋上擺弄,一陣風吹過,拂起額前的碎發,他瞥了寧翹一眼沒回答。
寧翹覺得他神秘兮兮的,頓時起了好奇心,腦袋往旁湊過去,還沒待她出聲,就見梁斯言把盒子裏裝的一盞圓柱形的物件取了出來。
雖然款式不同,但還是一眼能認出這是星空燈。
寧翹不知意識到了什麽,随即一愣。
此時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輕微的風聲傳入耳中。
寧翹睜着圓圓的眼睛,腦袋還挨在梁斯言臂彎上,她咽了下口水,打算不動聲色把頭縮回去時,梁斯言低沉的聲音忽然随風傳了來:
“寧翹,你知道我喜歡你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