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很快到了周六。
和梁斯言約好的時間是十一點半, 寧翹背個糖果色系的小包過來宿大時,梁斯言還在教授辦公室開組會。
宿江的秋日秋高氣爽,天氣舒适, 暖暖的陽光裏夾雜着一絲不驕不躁的秋風。
空氣裏還有綿綿的桂花香味。
寧翹從校門口進來, 習慣性跟梁斯言開了實時位置。
她低着頭, 照着圖标上的的小藍點,挪着步子慢慢往醫學院的方向拐。
之前走錯過一次,這次寧翹全程聚精會神。
方向辨別得還算順利, 拐過幾個岔口, 順利到達圖标顯示的教學樓。
寧翹心裏一陣竊喜。
退出界面,給梁斯言發了個兔子悠閑喝茶的表情包,顯現自己的得意。
消息發了梁斯言沒回,估計還在開會, 寧翹把手機放進包裏。
正準備找張長椅坐下時, 聽到身後有男生的聲音傳來。
“妹妹女友?”
“?”
寧翹扭過頭, 就見教學樓一側的樓梯旁下來二三男生。
男生們個子高,手裏托着籃球, 并肩往長廊走過來。
寧翹不認識他們,不确定是不是在跟自己講話, 圓圓的眼睛直盯着。
其中一個寸頭發型的男生開口, “找梁斯言?”
寧翹打量了他一眼,小幅度地點點頭。
“我叫葉钊,和斯言一個宿舍的,”寸頭男生食指轉着球,嘴角扯出一個笑, 跟寧翹解釋,”他剛被教授留住了, 得一會兒才下來。”
聽到是同學,寧翹因為陌生而警惕的眼神這才松了松,對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彎眼應了聲“好”。
葉钊手裏轉着球,似乎對狀元的小女友有點好奇,讓邊上兩位男生先走,自己留了下來。
“要帶你上去嗎?”他往樓上指指。
“不用,”寧翹搖搖頭,“我在這等就好了。”
葉钊之前沒見過寧翹,但知道梁斯言今天和她有約,剛剛下樓看到的第一眼,就猜她是那位“妹妹女友”。
女生長得很甜,長筒襪配短裙,梳着低低的雙馬尾,頭發上還戴着一個毛茸茸的兔耳朵發箍,和那位拒絕女生不眨眼的狀元莫名般配。
“你們一會兒是要去哪裏玩嗎?”葉钊一下一下轉着手裏的籃球。
“我們要去漫展。”寧翹老實回答。
“靜湖那邊?”
“嗯。”
“那邊展館很多,蠻有意思的。”
“你去過?”
“當然,”葉钊不怎麽謙虛地揚眉道,“我可是老動漫迷了,基本每年都會去。”
“那你今年怎麽不去?”寧翹無情地指出。
“今年啊……”葉钊拖着音調,手上把玩着籃球,聽到腳步聲,視線往斜後方一瞄,擡手指指,“那你得問他。”
寧翹一臉迷茫,順着葉钊手指的方向往後瞧了一眼。
樓梯旁梁斯言正好走過來。
他手上握着幾本教材式,黑色套頭衛衣穿在身上襯得寬肩腿長,有點街頭風,頭發剪短了一些,露出清爽的額頭,少年氣息濃郁。
待走近,他随意開口,話是對葉钊說的,但視線放在寧翹身上,“問我什麽。”
寧翹剛才隔着點距離還一直在看梁斯言,可這會兒離近了,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她故意不和他對視,只看葉钊,跟着問,“什麽啊。”
葉钊瞅着狀元都快黏女朋友身上的眼神,搖頭啧啧了兩聲。
然後言簡意赅地說了原因。
上周他們專業課布置了小組作業,任務量還挺多,院裏規定沒完成不能離開,葉钊也就沒理漫展這事。誰知道前幾天狀元突然發奮,一個人把好幾個人的量給完成了。
他做事效率高,有規劃,倒沒多拼命,但完成的質量讓帶隊的教授心服口服。
一組五六個人早上就提前回來交了差。
“我要知道狀元為了和女朋友約會能這麽牛逼,我就提前把漫展的票給買了啊。”葉钊捶胸頓足地嗷嗷叫。
寧翹小臉霎紅,梁斯言在旁輕瞥了一眼,拿教材拍葉钊肩膀,“你今天什麽話這麽多。”
“誇你呢狀元。”
“那誇夠了就趕緊走吧。”梁斯言把手裏教材塞給他。
“打球啊我。”
“帶着去不影響。”
“得,狀元吩咐什麽就是什麽,”葉钊一手托着球,一手捧着教材,吊兒郎當地揮揮手,“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往一側臺階下去。
周末的校園寂靜。
葉钊一走,走廊上的空氣瞬間變得稀薄凝固。
從民宿确認關系到現在,兩人還沒這麽正兒八經單獨待過。
平時電話聯系倒很正常,可這會兒,莫名就有種“網友見面忽然不知道說什麽”的尴尬感。
寧翹手指揪着糖果色小包的背帶,腦子裏迅速頭腦風暴,思考着得說點什麽。
不過還是梁斯言先開的口。
“你頭上戴的什麽?”他瞥了眼寧翹頭發上戴的毛茸茸粉色發箍,明顯在沒話找話。
“兔子耳朵,”寧翹很配合地接過話題,見他仍盯着,擡手指指,和往常一樣問,“好看嗎?”
本來以為會得到一聲欠扁的“醜”。
然而話落,寧翹看到他眼眸垂下,似乎又瞥了一眼,然後給了三個字還可以。
寧翹掩飾不住驚訝,“我以為你要說醜。”
“你想聽嗎?”
“當然不。”
寧翹揚起她的小下巴,以示警告,梁斯言輕扯了一下嘴角,然後對她說,“走吧。”
“哦。”
兩人一前一後往臺階下去。
從宿大走去地鐵站還有一段距離,正值周末,大學城的綠化帶上來往的學生不少,其中不乏情侶,互相牽着手,一派親密無間。
只有寧翹和梁斯言之間像隔了條銀河。
“我們要做幾號線過去?”寧翹記得漫展的地點離大學城有點距離。
“一號轉四號。”梁斯言手抄在口袋裏,盯着前面一對濃情蜜意的情侶,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那我們到那邊要多久?”
“一個小時。”
這時,一輛共享單車從遠處騎了過來。
梁斯言稍偏過頭,對寧翹說:“過來點,車。”
寧翹還在心裏計算下午能在展館待的時間,聽到聲音,乖乖往他身旁挪。
手背不小心擦到身旁這人的袖口,正準備縮回,手心忽的傳來一道溫度,緊接着她的手就被寬大的掌心握住了。
寧翹心裏一怔,擡起頭,正對上梁斯言平靜無波的臉,她快眨了幾下眼睛。
“不能牽?”他嗓音低,聽着是詢問,但語氣卻理所當然得過分。
自從小學四年級寧翹拒絕娃娃親開始,兩人就沒牽過手了,小時候經常牽。
後來出去基本換成梁斯言拎她胳膊。
停滞半秒,寧翹覺得不能慫,畢竟牽個手确實沒什麽。
“沒有。”她也學他淡定的樣子,屏住呼吸搖搖頭,撇開視線,被梁斯言牽着往前走。
漫展活動下午四點半閉館,寧翹和梁斯言出地鐵口時,差不多一點左右。
展館和地鐵站挨得近,從地鐵口出來,随處可見各類裝扮造型的coser,寧翹本來以為下午人流量會少一些,可到了後才發現,展館外的空地人滿為患。
展館一共分四個口,每個口都有長隊,寧翹和梁斯言找了e口進入。
刷身份證,過安檢。
入口和驗票區又相隔至少十來分鐘距離。
沿着鐵質栅欄,拐拐繞繞,等順利進入展廳,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我之前和萌璇去的漫展,人比這個還多,我們一大早就在場館外面排隊了……”寧翹被梁斯言牽着手往裏走,一張小嘴叽裏咕嚕。她拿高二暑假和林萌璇去外地看漫展的經歷做類比,主要怕梁斯言會煩躁沒耐心。
見人沒太大反應,她覺得梁斯言的狀态還可以,于是插縫打了個預防針,“一會兒進去可能要拍照什麽的,你別不耐煩。”
梁斯言一米八幾的高個走前面一點,掌心牽着寧翹,聽到不耐煩三個字,他往後偏過頭,眉間微蹙,似乎覺得寧翹對自己有很深的誤解。
“我,”他一字一句,強調得很是較真,“什麽時候不耐煩了?”
“沒有,”寧翹笑嘻嘻地把他指節分明的手掌握緊,就驢下坡地拍了句馬屁,“你最有耐心了,反正一會兒你來幫我拍照,我想蓋章抽個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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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斯言本來沒太在意寧翹說的拍照,想着這有什麽好不耐煩的。
然而,等他幾分鐘後舉着手機,跟在寧翹身後滿展廳逛時,他終于懂了。
展廳分上下兩層,從門口進來,一位穿玩偶裝的工作人員塞給寧翹一份抽獎打卡的冊子。
冊子上有任務要求,做一個任務蓋一枚章,等印章達到相應數量,就可以去二樓服務臺領取獎品。
寧翹對這種花裏胡哨的場合完全沒有免疫力,一拿到冊子就迫不及待要去做任務。
她拉着梁斯言手,邊往前走邊熟練地跟他交待一會兒她跟展臺裏的coser互動時,他要多個角度拍攝。
展廳裏随處可見角色造型,大廳的中心舞臺在放一首可可愛愛的動漫歌曲。
寧翹發現了她鐘愛的換裝游戲裏的角色,和梁斯言支會了一聲說要去詢問。
梁斯言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看她攥着冊子,嘴邊嵌着兩顆酒窩進到一個公主風裝扮的主題棚裏,和裏面的coser禮貌地打招呼。
幾秒後,她興奮地跑出來,對梁斯言小聲喊道,“可以!裏面姐姐說可以合照!”
然後過來拉梁斯言的手。
棚裏的色調是夢幻的公主風,花邊蕾絲和小碎花布滿全景,梁斯言一個大男生站裏面多少有點違和,他掃視兩眼,用眼神警示寧翹快一點。
寧翹在有求于人時最為乖巧,她用一個撒嬌乞求的眼神回視,提醒梁斯言要有耐心。
在“公主棚”裏待了能有二十分鐘。
等出來時,寧翹拎着coser姐姐送的周邊,知道待得有點久了,不忘讨好梁斯言,“這個粉兔子的小扇子真可愛,我忍痛送你啦。“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梁斯言眼尾瞥一眼,應得高貴冷豔,“這有什麽用?”
寧翹見他不要,也不勉強,“嗯……好像沒什麽用,那我留着吧。”
她作勢要縮回手,但梁斯言還是伸了長臂,把她手裏的扇子往上一抽,握自己手裏。
寧翹:“不是說沒用嗎?”
“有、點、熱。”他拖着長音,拿着扇子随意放面前扇了兩下。
剛剛過來一路牽着手沒注意,這會兒梁斯言手臂往上擡,衛衣袖口落了下來,寧翹看到他勁瘦的手腕處戴着一條手繩,黑色的,中間還鑲嵌一顆和她的一樣的星星吊墜。
是情侶款的另一條手繩。
寧翹眼睫顫了顫。
梁斯言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臉上倒沒什麽反應,只拿扇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走了嗎?”
“你戴手繩了。”寧翹直白地指出,眼神裏透露着狡黠,以為這樣能讓某人不好意思一下,畢竟他之前都在騙人。
可梁斯言臉皮的厚度不是寧翹可以想象的。
他依舊那副無波無瀾的模樣,語氣應得自然又欠扁,“不能戴噢。”
“……”
寧翹有點無言。
她盯着梁斯言,腦內思索回嘴的話,可梁斯言只管若無其事地點了下手機,放她面前提醒,“三點半了。”
漫展五點閉館。
無言的寧翹靜止了一秒,随即爆發出一聲“啊”,“這麽快!”
她着急得原地跺腳,說自己還要去2號館買格裙,這樣時間完全不夠了。
順利轉移人注意力,梁斯言淡定地去牽她手,順便把她手裏的冊子取過來,幫她排憂解難,“還有幾個沒弄?”
“這幾個都沒弄,”寧翹歪側過頭,皺着眉指給他看,語氣着急,“感覺要來不及了,早知道剛剛應該要快一點才對。”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待在公主棚裏不舍得出來。
梁斯言對她點點頭,邊牽着她手往展臺過去,邊安撫:“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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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館內展臺五花八門,寧翹容易亂花漸欲迷人眼,所以後半場的拍照,梁斯言掌握了主動權。他給寧翹規劃了時間,跟她講好拍完就撤,寧翹想要獎品,就乖乖聽他話,不再到處瞎逗留。
最後在五點閉館前,她不僅順利完成任務拿到獎品,還趕在格裙小攤收攤前,買到了兩條心儀的小裙子。
收獲頗多,寧翹整個人像一朵綻放的小花,開心得不得了。
在展館附近的拉面店解決完晚餐,外面夜幕降下。
正是晚高峰,地鐵裏人流川流不息,随着扶梯下二層,一輛大學城方向的列車剛行駛而過。
下一趟要五分鐘之後。
地鐵的黃線外間隔站着人,梁斯言在講電話,剛剛進地鐵時教授打了電話來,像是在聊小組的事,寧翹手裏提着裝格裙的紙袋,兩只小腳并攏規規矩矩地站在黃線外,頭略略低着,專心浏覽下午拍的照片。
照片拍了很多,每一張都很好看,梁斯言還根據她的要求,把她喜歡的場景角度都拍上了,寧翹一張張劃過來,心裏被一種莫名的喜悅填滿了。
她把照片劃到頭,手指又在屏幕上往回劃了兩下,忽然覺得有點遺憾。
其實也不是遺憾,只是覺得今天算是他們确認關系以來的第一次約會,居然沒有一起拍張合照?
要是寧遠同志在的話,肯定會這樣提議。
畢竟以往每次遇到個節點或者稍稍有點不一樣的日子,寧遠都要給她和梁斯言拍照,說存起來以後可以做紀念。
寧翹平時都老大不樂意,覺得這有什麽好拍的。
可今天自己居然也突然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奇奇怪怪的。
她摁滅手機,最後把原因歸結于可能是梁斯言今天的表現太好了,以至于讓她忍不住想記錄下這樣的時刻。
她對自己點點頭,正要把手機往小包裏塞時,身旁傳來聲音:“點頭幹嘛?”
寧翹側過臉,發現梁斯言已經打完電話,正垂着眼眸跟她說話。
“哦,沒什麽。”看梁斯言剛剛講了有一會兒,她随口問,“你老師找你什麽事?”
“下周得回老校區。”
“又要回啊。”寧翹下意識接道。
“怎麽,”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梁斯言沒低頭,仍舊看着寧翹,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舍不得我啊。”
“那倒不是,”寧翹搖搖腦袋,發箍上的兔子耳朵一晃一晃的,“就是你不在,我都不能去宿大吃飯,我們學校的菜有點吃膩了。”
梁斯言眼尾瞥她,伸手在她腦袋上的兔耳朵扯了一下。
車子還沒到站,顯示屏上顯示還有兩分鐘。
梁斯言低下頭,消息是小組群發來的,他長指往上劃拉。
寧翹站在黃線前,列車門的透明窗上映出兩人的倒影,一高一矮,她出神地盯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列車還有四十秒進站。
耳邊傳來志願者對着擴音器,提醒旁邊行人不要越線的聲音。
寧翹長長的睫毛一顫,手鬼使神差地往小包裏格伸。
等拿出來,她假裝若無其事地點開相機,踩着小白皮鞋的細腿往後退了一小步。
梁斯言低頭專心打字,寧翹餘光瞄着他,做賊似的把手機慢慢往上舉。
與此同時軌道傳來行駛的聲音,列車呼嘯而過。
旁邊的行人往前面湧來。
列車到站,周圍聲音開始嘈雜,寧翹對着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迅速點下拍攝鍵。
也沒來得及看拍攝效果,她心虛地把屏幕一摁滅,擡起頭。
車門打開,身旁陸續經過行人,寧翹擡頭的一瞬,正好看到梁斯言從身後朝她伸出的手。
他的視線還留在屏幕上,往後伸手只是下意識舉動。
這動作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可這會兒看着,不知怎的就戳中了寧翹的心。
她眼睛眨眨,抿着唇把手遞了過去,手心被他寬大的手掌握緊的那一霎那,她莫名感受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