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中午日頭正好, 又是難得放晴的一天,出校門的學生不少。幾個女生手挽手,開心地說笑, 餘光則不約而同落向同一方向。
梁斯言站在校門口的大榕樹下。
他穿着黑白相間的棒球服, 常規運動褲, 個高腿長地在冬日的陽光裏一站,少年感十足。
他手裏勾着輪滑鞋包和奶茶,往生活區的宿舍樓方向望去, 不多會兒寧翹的身影出現了, 身旁還跟着位男生。男生個子高,遠遠看着比寧翹高出一個頭,他微側着臉,兩人靠得近, 似乎在講話。
等快到西門時, 男生估計要拐彎了, 寧翹歪着頭沖他擺擺手,臉上露出上周對周亦博一樣的燦爛笑容。
梁斯言眉間微動了下。
半分鐘後, 寧翹迎着冷風呼哧呼哧跑來。一走近,她壓住雀躍的心情, 小步挪到他面前, 墊着腳尖仰起臉:“反省完啦?”
明明是想表現一副仍占上風的模樣,但好幾天沒見着人了,以至于軟糯的語調明顯帶着上揚。
梁斯言看她在陽光裏泛着粉的臉頰,因為得意而微微翹起的唇角,什麽也沒說, 只将拎在手裏的奶茶遞上來,沖她揚了揚下巴。
“示好啊?”寧翹見他不回嘴, 心裏愈發得意,手往上握住了還帶着溫度的奶茶,“我可是……”
很難說話的。
話沒說完,一側的臉頰就被捏住了。
“……”
寧翹擡眼,臉被扯着,剛還得意的眉眼瞬間垮下來,忍不住癟嘴道,“你居然用奶茶引誘我,然後趁人之危,你心計好深啊。”
梁斯言漫不經心地勾唇,又捏了把她臉才松開手。
“帶輪滑鞋幹嘛?”寧翹将手上笨重的鞋包塞過去,騰出手拆吸管。
梁斯言取過鞋包,另只手牽住了她,“帶你去個地方。”
—
筆直寬敞的柏油路被冬日的陽光包攬,從公交車內往窗外探,一排排梧桐樹掉完了葉子,零落的枝幹在萬裏晴空下稍顯寂寥。
從傳媒出發,坐四站公交,在靠近終點站的景山下車。
站點旁邊是一個公園。
公園背靠景山,層層疊疊的樹木即使在冬日也依舊綠意盎然,晴天出來寫生拍照的學生不少,石頭空地上,間隔支着木質畫板,顏料盒無規則地堆在旁邊。
寧翹喝了一路的奶茶,一只手被梁斯言牽着,陽光和煦,照在她穿着的奶白色面包服上暖烘烘的,連她步伐都帶上雀躍。
這麽适合約會的好天氣,寧翹一點都不想浪費,也沒心思佯裝小脾氣了,和梁斯言從公園大門拐入,往一側的小徑走時,她揚着小臉松口:“那你以後還耍我嗎?”
昨晚查的位置沒見着,梁斯言沿途專心找着路标,“不耍你。”
“那要是再耍我呢?”
“你說呢。”
“我說的話,那你就要接受我的懲罰!”
“随你。”
見梁斯言配合得如此幹脆,寧翹嘴角滿意一翹,不過被某人耍多了,經驗告訴她,此人可沒這麽聽話。
她故作鎮定地低下頭,邊從口袋裏掏手機邊交待,“那你再完整保證一遍吧,我要錄下來,以免你下次翻臉不認人。”
頭頂沒傳來拒絕的聲音,寧翹當他默許了。
她興致勃勃地掏出手機,手指摁亮屏幕,準備點開錄音機的圖标時,界面彈出條微信消息。
還沒來得及點開,就聽頭頂傳來聲音:“到了。”
與此同時,兩人走出小樹林。
沒了遮天蔽日的樹木,視野一下開闊起來,寧翹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握着手機擡起眼。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條金黃色的大道。
大道延綿百裏,兩側載着成排的銀杏樹,落葉鋪滿地面,冬日的陽光照射下來,金黃的葉子閃爍着碎光,樹下二三行人牽着手在漫步,場景浪漫而美好。
剛剛過來的路上,梁斯言沒刻意提去哪,寧翹以為就是在公園找一片空曠的場地滑,然而此刻出現在眼前卻是這般景色。
寧翹站原地呆看了兩秒,才松開梁斯言牽她的手,興奮地跑了出去。
梁斯言在身後拎着兩人的鞋包,走去大道一側的休息椅,鞋包擱上面。
寧翹在樹下蹦蹦跳跳地踩落葉,奶白色的身影遠遠看去,就像落在銀杏堆裏的一團白雪,他環臂看了一會兒,才喊她過來換鞋。
梁斯言平時看着大直男一個,沒想到出來滑輪滑還挺懂氛圍,寧翹一蹦一跳地小跑到他身旁站定,梁斯言已經換好鞋,弓着身在關包鏈,寧翹一把抱住他手臂,腦袋側歪下來,“沒想到你還挺有少女心的。”
梁斯言手臂被她抱着,手上動作沒停,拉上包鏈後,才側過臉,“還不是為了讓某人消氣。”
他話應得散漫,但寧翹知道他是真把這事放心上了。
她心裏開心,笑眼彎彎地調侃,“那我以前塞你抽屜裏的那些雜志,你是不是偷偷看了呀?不然你怎麽會想到帶我來這滑,這完全就是小說才有的場景。”
梁斯言身子直起,臉上表情閑散,“一見鐘情的場景?”
“對啊。”
他看她,“那你心動了?”
“那還差點。”
梁斯言淡淡扯唇,手伸去輕掐了把她臉。
初冬的銀杏林美輪美奂,扇形黃葉鋪了一路,換好鞋,梁斯言帶寧翹去前面的大道。
大道上行人來往,寧翹技藝不佳,有些放不開,讓梁斯言先示範,自己踩着輪滑鞋顫顫巍巍站在樹旁,微貓着身。
梁斯言輪滑滑得熟練,個高腿長的身影在空闊的銀杏道上尤為吸睛,他自如地滑行,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寧翹聽着樹下不時傳來幾句讨論聲,漫無邊際地想着是不是腿長的人,輪滑都滑得比較好?
“手給我。”過了會兒,梁斯言朝她這裏滑來,到寧翹跟前時,長臂一伸牽住了她。
冬日陽光裏的風不疾不徐,拂過臉畔時溫和舒适,寧翹手被他牽着,步伐随着他慢慢往前。陽光金燦燦地灑在兩人身上,梁斯言的側臉被光影切出好看的棱角,寧翹在身後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
等到快拐彎時,梁斯言忽然轉過頭來,和寧翹直直的視線對上,寧翹眼睫飛速顫了下。
“抓牢點。”他聲音慵懶,眼眸垂下,沖她另只手擡擡下巴。
寧翹抿着唇,很快伸出手牢牢握住了他手腕。
—
兩人在銀杏道上滑了半個下午。
等寧翹兩邊臉頰染上一層熱出來的薄粉時,梁斯言停下,帶她去銀杏樹下休息。
冬日白晝短,淡薄的夕陽漸漸暈染了遠處的天際,一陣微風吹過,枝頭的銀杏葉輕輕晃動,落在樹下站着的兩人肩頭。
梁斯言站寧翹身後,看她舉着手機拍遠處的夕陽。她臉頰邊漾出一個酒窩,随着笑意忽深忽淺,他隔着夕陽光看着,食指按在了那顆酒窩上。
寧翹正專心點着屏幕,想将光亮聚焦成一點,臉上傳來觸感,她也沒躲開,随他按着。
等她終于拍下一張滿意的夕陽照,準備轉過眼分享時,聽到他叫了聲“寧翹”。
聲音很低,寧翹擡起眼。
夕陽光此刻正照在梁斯言的臉龐上,他似乎往下湊近了一點,寧翹感覺到他的手正從臉頰慢慢往下,然後托住了她下巴。
氣氛忽然變得微妙,風帶起地面的落葉傳出一陣輕輕的窸窣聲。
梁斯言俯下了臉,好看的眉眼在寧翹眼前逐漸放大,她不自覺攥緊衣角,像是預感到什麽,正緊張間,餘光瞥見梁斯言身後不遠處拿着畫板的學生正朝這個方向走來。
兩人的鼻尖輕觸在了一起。
寧翹眼睫飛速顫着,聽着漸近的腳步聲,驀地伸手推他。
力氣不大,但梁斯言觸碰的動作停住了。
學生結伴從樹旁走過,目光好奇地飄向樹下一高一矮的身影。
寧翹心髒砰砰亂顫,不清楚剛剛梁斯言的唇是否真的有覆過來,等她回過神時,梁斯言已經往後淡然地直起身。
兩人距離拉遠,寧翹忙低頭假裝看手機。
夕陽的光亮完全籠罩了下來。
寧翹耳朵尖泛着緋紅,等學生的腳步漸漸遠去,她糾結着該不該擡頭。
“走吧。”梁斯言率先打破寂靜。
寧翹立馬就勢點頭,握住他伸過來的掌心,小步跟上。
在休息椅換了鞋,兩人往回校地公交站走。
寧翹盯着遠處正在一點點下墜的夕陽,後知後覺地想着剛剛推開梁斯言的舉動,會不會有點傷到他。
但突然解釋又好奇怪。
她一手被他牽着,一手無意識地上下拉着面包服的拉鏈扣,有些懊惱地思考着。
一直等走到公交站牌,寧翹也沒能找到适合切入的話題。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
寧翹回了神,伸手掏出,手機界面顯示鄭安琦兩個字。
寧翹很快想起來,下午過來時鄭安琦好像也發了語音給她。她急急忙松開梁斯言的手,低下頭解鎖屏幕。
“怎麽了。”梁斯言側頭問。
“沒事,就是輪滑社的朋友下午發了消息,我忘記回了。”
寧翹邊說邊點進微信,鄭安琦發的是兩條語音,她輕觸界面點開。
鄭安琦:“哇!好棒哦,那我們周二一起去吧。”
鄭安琦:“學長有說幾點嗎?剛剛施楊說周二下午我們要調一節課,總不會重合吧嗚嗚嗚嗚嗚。”
中午和學長分開後,寧翹想着鄭安琦對花式表演感興趣,便把林嘉的邀約告訴了她,這會兒語音播完,寧翹退出界面,想問下學長時間,前幾天在基地時,林嘉加過她微信。
她低着臉,在鍵盤上打字,梁斯言在一旁冷不丁出聲,“學長是誰?”
“哦,輪滑社的學長。”
她邊打字邊和梁斯言随口解釋中午學長邀約的事。
“中午和你一起的男生?“梁斯言想到下午在校門口,寧翹對人笑得十分愉悅的畫面。
“嗯,”學長回複了時間,寧翹摁下截圖鍵,準備發給鄭安琦,“你看到了?”
梁斯言沒什麽起伏地嗯了聲,目光直直地落在寧翹界面“林嘉學長”四個字的備注上。
“你們很熟?”半晌,他又問。
“不算熟,”寧翹點開對話框,“只是學長輪滑滑得特別好,我朋友喜歡去看,平時也會拉我去。他周二下午有表演,就是那種花式。”寧翹覺得梁斯言肯定也在行,就順勢誇誇他,“你肯定也會滑對吧?”
身旁的人停頓半晌,目光沒移,半天才故意說,“我不怎麽會。”
“你不怎麽會?”寧翹沒覺察出什麽,發完消息才接茬,“可我覺得你滑得超好啊!”
“那沒有學長好。”梁斯言臉上又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寧翹瞅着,這下倒是聽出了他話裏的酸意。
“哪有,”畢竟剛剛才傷了某人,寧翹這會兒倒是很上道,立馬往旁摟住他手臂,笑意盈盈地誇他,“在我心裏你滑得最好!”
梁斯言似乎不以為意,視線別開淡淡嗤了聲。
寧翹本來還想再哄兩句,但手裏的消息又震了下。
她低頭,看到學長在問她明天去不去基地,注意力瞬間被轉移,立馬點着屏幕回消息。
梁斯言別着臉,幹巴巴等了一會兒,身旁這人就沒聲了,他視線不得不又轉回來。
等他居高臨下看到寧翹低着小臉,又旁若無他地跟備注框上寫着學長的男生聊天時,梁斯言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