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亦博有喜歡的人這件事, 梁斯言在高三上學期末第一次注意到。

那會兒正值十二月初,省裏組織生物競賽,學校安排了校車把競賽生送到宿江, 當天下榻的酒店就在宿大附近。

隔天就要比賽, 帶隊老師在晚間用完餐後, 交待他們回房早點休息,養精蓄銳。

梁斯言和周亦博一個房間。

以往出來比賽,周亦博沒辦法安心休息, 賽前一晚都要刷題找題感, 和只顧放松睡覺的梁斯言形成鮮明對比。

但那晚他一反常态。

回到房間,他把背包擱下,競賽書都沒翻出來,只握着手機站在窗前踟蹰, 像在等待什麽。梁斯言放完行李, 在沙發這頭找換洗衣物, 起身時看到,覺得奇怪。

正準備開口詢問, 茶幾上的手機震了下。

梁斯言低眸,界面顯示兩條消息。

寧翹:【小貓探頭.jpg】

寧翹:【到酒店了?】

平時出來, 寧翹對他從來不聞不問, 這次突然殷勤,梁斯言想想也知道是為什麽。他微眯了下眼,也沒理會周亦博的怪異,拿過手機挨着沙發邊沿坐下。

自打上個月籃球賽結束後,寧翹就對周亦博充滿興趣, 隔三差五就在梁斯言身旁叽叽咕咕,和他旁敲側擊周亦博的消息, 昨晚出發前,寧翹就從他口中打聽到了今天來宿江比賽的成員裏也有周亦博。

她乖巧無比地跟梁斯言噓寒問暖,問他幾點到的,晚上吃了沒,以及明天緊不緊張之類的。梁斯言也不戳穿,手指觸着屏幕一一回複,就等她什麽時候引入主題。

在和寧翹聊天的間隙,站窗口的周亦博終于等到了電話,等寧翹東拉西扯完,小心翼翼問到周亦博時,當事人正好聊完。

他走來沙發,拿了放茶幾上的背包,往裏取出個紙袋,轉頭和梁斯言支會有事,要出門一趟。

寧翹正在消息框裏問周亦博在幹嘛,聽到他的聲音,梁斯言随意擡眸掃了一眼。

也是在這時,他注意到了周亦博手裏的紙袋。

紙袋四四方方,外包裝精巧別致,粉色的櫻花點綴其間,看着像是送女生。許是感受到了梁斯言的視線,周亦博又多解釋了句,有朋友生日,打算去送個禮物。

那天是梁斯言第一次注意到。

後來在海島,周亦博對一見鐘情的态度讓梁斯言隐隐斷定他應該有喜歡的人。

……

從甜品店出來,往傳媒走的路上,寧翹就不理人了。

剛剛在店裏,梁斯言坦白了周亦博的事。盡管寧翹覺得那會兒即使知道周易博有喜歡的人,她也還是會表白。但是,梁斯言明明都知道了,居然不提醒她,虧得她下午從周亦博口中聽到那句斯言很喜歡你,還小有動容。

然而梁斯言就是欠的。

她故意裝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想趁此機會,治治梁斯言老耍她玩的臭毛病。

冬天的傍晚空氣裏掃着北風,吹在臉上冰涼刺骨,梁斯言邁下店前的臺階,看寧翹氣鼓鼓的臉頰泛着薄紅,伸手要去捏她,被她扭頭躲開了。

他頭略側着,半晌,手臂伸過去,隔着外套布料,他指着一塊剛在店裏被寧翹用力擰過的地方博同情,“肯定烏青了。”

寧翹不為所動地別過臉,兩手插進牛角扣的大衣兜裏,迎着呼呼的北風還是不理人。

已經接近五點,遠處的天色漸漸暗下,道路兩旁的路燈悉數亮起,照着大學城這片。

傳媒西門附近有個小攤販在烤紅薯,暖呼呼的甜香味彌散在空氣裏,寧翹裝生氣裝了一路,臉都有點僵了,從林蔭道拐入大門時,被紅薯的香味吸引,忍不住側頭瞄了眼。

小攤的杆子上亮着一盞小燈,黃色的燈光籠罩着一片,那裏圍着一群學生。

寧翹肚子有點餓了。

“要吃嗎?”在後頭慢悠悠跟了一路的梁斯言,在寧翹步伐慢下時,走到她身旁,側眸問她。

寧翹立馬收回視線。

“不吃?”

“我不理耍人的人,”寧翹捂住嘴巴,“你別跟我講話。”

梁斯言看了她一眼,也沒多說,擡腿朝紅薯攤過去。

寧翹伸着脖子嘴硬,”我不吃。“

“我吃。”

五分鐘後,梁斯言拎了一紙袋轉身從小攤過來,寧翹站在校門前的一棵大榕樹下。冷風裏她略低着臉,眼睛盯着腳下的短靴,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地面蹭着。

餘光瞥着梁斯言的身影。

等人一走近,她在擡眼理他和繼續低頭裝生氣間舉棋不定,然後聽身旁的人開口了。

“給。”

紙袋裏濃郁的紅薯香瞬間撲鼻而來,寧翹努力屏住呼吸,想扛住誘惑,但梁斯言直接把紙袋抵到她鼻尖。

寧翹:“……”

沒耐住紅薯的香氣。

寧翹選擇擡眼理他。

但好容易逮住個能好好治理梁斯言的機會,她不舍得放掉,翹着嘴角嘴硬,“我還在生氣!”

梁斯言一手插在兜裏,臉上還是那副無波瀾的模樣,把手裏的紙袋塞過去,寧翹攥着拳頭不接,他低聲,“吃完再氣。”

“……”

僵持一秒,寧翹還是扭捏地将紙袋接下了。

冬日的天色暗得快,一眨眼功夫,漸暗的天已經被濃重的夜色覆蓋,兩人往校門進去。

寧翹晚上有晚修,教學樓在東區,要拐過一條長長的大道,寧翹走在梁斯言身旁,手裏捧着烤紅薯小口小口抿着。

怪不得紅薯攤生意好,在冬天吃烤紅薯确實有種讓人感到幸福的魔力。

寧翹被甜滋滋的紅薯轉移了注意力,心情雀躍地品嘗着,一直等身旁這位開口,她才又板起小臉來。

“不給我吃口嗎?”快到教學樓下時,梁斯言偏頭問了句。

語氣自然得仿佛在說寧翹就是個小氣鬼。

寧翹眨眨眼,護着手裏的烤紅薯,“誰叫你剛剛不給自己買。”

“就剩一個了。”

“怎麽可能,”寧翹在他的注視下又咬了口紅薯,“那麽多人在買呢,怎麽可能只……”

“那給我抱一下。”

寧翹纖細的睫毛飛快扇動兩下。

教學樓前空曠,冷風掃過耳邊呼呼咋響,她不确定是不是幻聽了。

但事實證明不是幻聽。

身旁這人停下了腳步,高大的身影在稀薄的夜色裏慢慢俯下,他往前籠着她,“抱一下。”

是詢問,但又是肯定的語氣。

周圍沒什麽光亮,樹影落下影影綽綽,往前幾步就是教學樓,樓前的臺階上有不少學生走動,應該也是趕着上晚修。

如果放以往,他要抱寧翹就給他抱了,但今天不行。

她還要治治梁斯言的臭毛病呢!

她手臂輕推他,“不給你抱。”

“為什麽。“

推不開人,寧翹仰起臉,努力弄出一副兇狠的模樣,梁斯言平靜地看着她。

見他仍舊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寧翹一字一句地強調,“我!還!在!生!氣!”

氣勢逼人。

梁斯言看着她皺起的眉間,氣鼓鼓的臉,半晌,伸出冰手去冰她臉,寧翹沒防備被冰得猝不及防,忙縮起脖子往後躲。

“你再冰我,我就真的生氣了!”

“剛剛沒生氣?”

寧翹換了口風:“我就更生氣了!”

梁斯言看着眼前這位半晌,然後慢條斯理地直起身。

“怎麽才能不生氣。”他問。

終于聽見某人松口,寧翹瞬間趾高氣昂起來,學着梁斯言平時欠扁的語氣,反問他,“你動不動就耍我玩,猜到周亦博有喜歡的人也不和我講,怎麽才能不生氣你問我?”

這話落完,清脆的鈴聲剛好響起。

過完嘴瘾,寧翹板起臉,又裝腔作勢地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随後憋着舒爽的心情,往樓裏過去了。

梁斯言手插兜站在原地,冷風裏他看着寧翹往前走了一段路後,才一蹦一跳起來的背影,嘴角莫名彎了下。

寧翹覺得這回可算是狠狠壓了某人一頭。

當晚回去後,她躺床上,忍不住閉眼設想,梁斯言反省完,好聲好氣地跟她保證以後不再耍她的場景。

寧翹心情美麗地拉過被子,腦袋埋進被窩裏,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到時候可不能那麽好說話。

距離聖誕節還有三周。

接連幾天,宿江都在下雨。

寧翹要給梁斯言準備生日禮物,沒課的時候就跑基地找蘇羽學戳羊毛氈。

學校鼓勵大學生創業,西區的基地樓建得不小,裏面各個創業部門五髒俱全,俨然一副小公司作派。寧翹第一次過來時,繞了好一圈也沒找着蘇羽的工位,最後還是一位學長好心帶路。

學長叫林嘉,和蘇羽高中同校,蘇羽暑假來基地就是給他打下手。

“你和蘇羽一個宿舍的?”帶寧翹往樓上上去時,林嘉像是為了緩解沉默的氣氛,随口找了話題。

“嗯。”寧翹點點頭,因為第一次來基地,她兩只眼睛好奇地往四周張望。

林嘉側頭看了她一眼。

女生穿着件鵝黃色的羽絨服,腦後紮了個松松的丸子頭,下巴埋進奶白色的圍巾裏,整個人可愛又精致。

“你是不是輪滑社的?”他忽然問了句。

寧翹把視線轉回來,“嗯?”

“好像在廣場看過你。”林嘉說。

剛剛沒多注意,這會兒聽到學長提起廣場,寧翹忽然覺得他也有點眼熟。

“我是輪滑的,你也是嗎?”

“嗯。”

寧翹又對着他端詳兩眼。

學長個頭很高,看着和梁斯言差不多,五官清秀,有一股溫潤的氣質。她盯着,像是想起什麽,笑起來,“你是不是在廣場滑花式的學長?”

每周二鄭安琦都會拉着她跑去廣場給各個學長鼓掌捧場,寧翹似乎在那見過他。

林嘉沒有否認,看着寧翹淡笑了一下,“有時候周二下午會在那邊滑。”

“那就對了,”沒想到在基地會碰到社友,寧翹有些欣喜,“我和我朋友之前去廣場,好像看過你。”

“是嗎,”林嘉臉上的笑意似乎更濃了些,“好巧。”

那天下午,寧翹待在基地裏,蘇羽坐她旁邊,一邊充當線上客服,一邊給寧翹當老師。寧翹低着臉,虎口團着一圈羊毛,拿短針一下一下戳着。

偶爾蘇羽忙着處理線上的事,寧翹有問題便問邊上的林嘉,林嘉溫和友善,教人有耐心,以至于寧翹對這位學長印象非常好。

十二月的宿江被陰雨天氣包攬,淅淅瀝瀝的雨從月初開始就下個不停。

周五這天可算放晴,梁斯言在微信裏和寧翹約了見面,叫她帶上輪滑鞋。

一下課,寧翹回寝室取了鞋包下樓,一手提着鞋包,一手取出手機給蘇羽發消息。

正點着屏幕時,前面有人喊了她一聲。

寧翹擡起頭,看到林嘉手裏抱着一疊資料,從寝室樓的拐口走過來。

一走近,寧翹先開口詢問他,“你要去基地嗎?“

“嗯。”林嘉看着她,示意了一下手裏剛打印的紙張,”基地那邊需要,剛過來打的。”

“那你能幫我和蘇羽講一聲嗎,我今天有事不過去了。”蘇羽做事投入,一時半會可能不會關注手機,寧翹想讓學長跟她再說一聲。

“好。”林嘉應下,西門口和基地一個方向,兩人并排從宿舍樓出去。

下午兩點的陽光溫和宜人,周邊的樹影随風輕輕晃動。

走了幾步路後,林嘉問,“你要去社團?”

“沒。”

林嘉側過頭,視線落在寧翹手裏的輪滑鞋包上,寧翹看了他一眼,迅速反應過來,“哦,不是去社裏,和我朋友約了。”

她眼睛彎下,臉頰邊露出兩顆深深的酒窩,林嘉多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他把寧翹口裏提到的朋友當做是前幾天在基地寧翹提的那位,于是又問,“你周二都會和你朋友去廣場嗎?”

“差不多,”手裏的鞋包有點重,把寧翹細白的手指勒出印來,她拎起來換了只手提,“我朋友喜歡看你們滑花式,有時候會拉我過去。“

林嘉餘光注意到她低着臉,手裏拎着笨重的鞋包,想伸手幫忙。但西門口就在前面不遠了,他只好垂過眼眸,盯着她陽光下的發梢,想了想說:

“下周二廣場有花式表演,你可以和你朋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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