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子

“喬沉,這邊!”

喬沉擡頭,喊他的是KTV裏的老人了,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就喊他女鬼。

女鬼是個男的,但喬沉來這兒工作一年多了,沒見過女鬼穿過男裝,他只穿裙子,春秋穿連衣裙,夏天穿短裙,冬天穿毛絨裙。

聽說他剛來的時候,就是靠着一條白色及踝裙,爬上了金老板的床,賺了個盆滿缽滿,繼而扭頭又倒在了另一個金老板的枕頭裏。

一個金老板複一個金老板,女鬼衣櫃裏的裙子越來越多,喬沉還挺好奇,都賺了這麽多了,怎麽也不換個工作?

換個正經點的,不用賠笑臉的工作。

別的不說,喬沉來這兒一年多了,每次進包間推銷酒,總有男的想把手往自己身上放。

放就放呗,喬沉也不是什麽金貴的主,那些帶着繭的手、有倒刺兒的手、年輕白嫩的手、年老起褶的手,怎麽樣的手都行,喬沉都覺得還沒他阿爸一年多前往他身上招呼的那一頓鞭子難捱。

可喬沉不願跟人上床。

他潔身自好着呢,怕染病。

于是喬沉每天進包間的時候就提着口氣兒進去,靠賠笑臉打馬虎眼兒糊弄過去那幫上流社會的老色胚後,又松了口氣出來。

這氣兒提提出出的,喬沉的胸腔都快被磨壞了。

他就很想換個工作。

可惜他沒錢。

為着他那股子清高勁,熟客都不愛點他,他就只能賺生客的錢。

那些初來的客人沒有不對喬沉那張臉動心的,喬沉頭回的拒絕被他們當作是欲拒還迎,各個買酒挂喬沉頭上,讓人賺提成。

結果發現喬沉是真他媽不讓人碰,骨子裏跟插了根竹子似的,軟不了,跪不下,也不肯低頭。

一來二去,喬沉的收入少得可憐。

他要換了個工作,那就真活不下去了。

他就一剛二十歲沒手藝沒本事沒人脈的三無邊緣人,不幹這個真沒法兒過日子。

女鬼見喬沉沒動靜,以為他又犯病了,沖上來拽他,塗着牛血色的嘴大開大合:“快去啊!這是筆大單子!頭回的顧客!等着呢!我故意給你留着的!愣着幹嘛?!”

喬沉回過神,笑着跟女鬼道了句謝,推着酒車就往A36過去。

女鬼被喬沉那個笑唬了兩秒,面上的不愉漸漸散去,嘴裏卻還嘟嘟囔囔的:“長得真好看啊……呸,長得好看有什麽用,一股子清高味兒。”

喬沉從吧臺走到A36的門口,腳步一下也沒頓,臉上的表情已經自如地挂上了那副迎賓的笑,他微微咽了口口水,祈禱今天的顧客能是個正常點的,或者說,沒那麽急色的人。

A36的玻璃門被他緩緩推開,喬沉笑着說:“各位需要酒嗎?”

包間裏安靜了一瞬。

喬沉對這種場面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的笑幾乎是無往不利的,尤其是面對新顧客,沒人能波瀾不驚面色不改地躲過他的笑容攻擊。

包間裏果然重新熱鬧了起來,一胖子樂呵呵走過來,臉上的肉一下一下地颠着:“買酒啊?買酒成啊,哎——”

胖子扭頭,看向包間正中央一直坐着的人:“林子!紅的白的?”

被叫“林子”的人瞥了胖子一眼,又看了看喬沉。

喬沉臉上的笑還沒消,一直維持在那兒,也不僵,這點兒時間而已,喬沉早就練出來了。

他大大方方跟林子對上眼,笑着問:“先生,來點兒酒嗎?”

林子挑挑眉:“哪種貴?”

這開場白可太熟悉了,每個想泡喬沉的人都會借此來彰顯自己的財力和誠意。

喬沉輕車熟路地拿出一瓶酒:“先生,如果您愛喝紅的,這瓶酒是最好的,雖然價格貴,但是口感好。”

喬沉沒玩那套靠推薦中間價位的酒表衷心顯老實的套路,他賺的就是頭客的錢,甭管推薦什麽酒,只要客人睡不着他,後面基本就不能再要他。

所以喬沉不在乎這種第一印象。

他要的就是來錢快。

林子還沒說話,那個胖子笑了,嗤笑的笑。

“口感好?”胖子戲谑着說,“你喝過?”

喬沉被噎了一下,換了個笑容,顯得更低眉順眼一些:“老板您別拿我打趣兒了,我哪有機會喝這個,都是靠耳朵喝的麽這不是,再說了,六位數的酒,能不好喝?”

喬沉話音剛落,坐在那兒一直看熱鬧的林子笑了聲:“拿兩瓶。”

喬沉連忙從車底下拿了兩瓶酒遞過去。

“開了。”林子擡擡下巴。

喬沉從口袋裏掏出個開瓶器,腰往下一彎,弓在桌面上,手裏的開瓶器一圈一圈地打着轉。

KTV的制服大多束身,喬沉這麽一彎腰,一伸手,制服下擺直接往上擡了好幾厘米,正正好勒着腰身。

特細。

胖子動了心思,正想走過去摸兩把,林子突然出聲:“你叫什麽名字?”

喬沉頓了頓,把手上剛拔出來的瓶塞随手一擲,瓶塞和垃圾桶桶底親密接觸,發出一聲沉悶的——“砰”。

喬沉這才笑着擡頭,跟林子對上眼:“木木,我叫木木。”

幹他們這一行的,不說真名,只說花名,喬沉當初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不過是想到了“喬木”。他家門口有一顆很大的喬木。

可對着個林姓客人說自己的名字是“木木”,這太奇怪了,原本正常的名字都變得別有用心起來,不幹淨了。

雖然本來也沒多少幹淨。

他家門口的那棵喬木,在喬沉同性戀被他阿爸發現的那一天,就沾上了喬沉的血。

樹也好,人也好,都沒多少幹淨。

果不其然,胖子又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笑,“嗤”了聲:“林子,沖你來的呢。”

喬沉懶得解釋,笑容還挂在那兒。

他想說一聲“有緣”來緩解尴尬,可來這兒的都是金貴人,跟喬沉有緣,那是晦氣,是明珠挨了塵。

林子斜眼看了胖子一眼,把喬沉醒好的酒拿來,往自己面前的杯子裏一倒,又把杯子放到了喬沉面前。

喬沉不想喝。

他笑着看了一眼那個杯子,故作誇張地“呦”了聲:“這麽一口得四位數了,我哪配喝?一年工資呢,老板您別折煞我。”

胖子慢悠悠走過來:“一年工資才一口酒?沒眼力見!磕碜!哥哥給你指個明路,你喝了,就是跟了林老板,懂麽?能讓你一天一口酒!”

喬沉幾不可察地皺皺眉。

這他就更不能喝了。

喝了就是默認了他要跟這個林子走,可他賣酒不賣身。

喬沉剛打算開口,林子把酒杯又撤了回去。

“再拿兩瓶,醒了酒你就可以走了。”林子說完,拿起酒杯,一口悶了,雙手往沙發背上一搭,重新懶洋洋地靠了回去,只一雙眼還跟鷹隼似的,眼神盯在了喬沉身上。

喬沉不是沒注意到那束探照燈一般目光,可他不敢再跟林子對上眼,沉默地拿酒、開酒、醒酒,一直沉默到合上門出去

見喬沉出來,女鬼迅速飄了過來,給了個眼神。

喬沉比劃了個“4”。

“那挺好!”女鬼沖喬沉肩上一拍,“提成得有幾千了!”

喬沉笑笑點點頭,能安然無恙地出來,也沒被動手動腳,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他笑着沖女鬼說:“這次多虧了你,晚上請你吃夜宵。”

“成!”女鬼應了。

喬沉把酒車放到了一邊,重重吐了口氣。

他不用看着客人——

熟客不要他,有新客女鬼會叫他。

他靠着牆,微微仰起頭,點了支煙。

都說人抽煙的時候喜歡想東想西的,想人生想哲理,什麽都想,吞雲吐霧裏他就是世界上最牛哄哄的人,随手一擲就是一把紅票子的那種,就跟喬沉今天扔那個酒瓶蓋兒一樣随意。

可喬沉什麽也沒想。

他沒學歷,想不了那麽遠的東西,他只有一張臉。

火星子慢慢燒到了煙屁股,喬沉把煙頭往牆上摁了摁,泛黃的牆上瞬間多了個黑點。

他出去脫了那身锢着人的制服,剛拐出更衣間,女鬼就笑嘻嘻地過來了。

“我幫你去領事那兒報過賬了,咱們走?”

女鬼還穿着那身長袖的連衣裙,四月的風從KTV大門的玻璃縫隙下絲絲縷縷地鑽進來,繞着喬沉的腳脖子轉了兩圈。

喬沉點點頭,打了個寒顫:“你真不冷?”

女鬼嘻嘻哈哈地笑着:“冷啊,要不待會一塊兒喝點酒?”

喬沉笑着搖搖頭:“你知道我不喝酒。”

賣酒的不喝酒,聽着是半點說服力也沒有,但喬沉确實不喝酒。

也不是說後悔一年多前那幾滴酒讓他成了個無家可歸的邊緣人,出櫃這事兒喬沉不覺得有什麽可悔的,可他就是打那以後都碰不得酒了,一碰,渾身的骨頭都疼。

像被鞭子抽打似的疼。

女鬼也知道喬沉這人的破脾氣,什麽都跟他們這兒的人不一樣,像個半道被迫擄來賣酒的。他笑嘻嘻也不氣:“那我喝。”

喬沉笑着應了。

兩人一塊兒往門口那兒走,剛走出大門,一輛黑色的車就停在那兒,喬沉瞥了一眼,車窗卻正正好搖下,他措不及防就跟後座的林子打了個照面。

林子顯然也看見了他,但以他的身份,總不可能主動跟喬沉打招呼。

喬沉沒什麽猶豫,沖林子笑了笑,算做禮貌問了好,而後又撇過眼神,領着女鬼往另一邊走了。

--------------------

新書《相親相到1圈天菜》求收藏~

———《相親相到1圈天菜》文案———

表面禁欲實則悶騷醫生攻X表面明騷嘴強王者實則實操垃圾調酒師受

譚宿,魅臺酒吧的無冕之王,1圈天菜,卻長着張禁欲臉,來了gay吧也只喝酒,不約不釣不玩兒,好像這個酒吧除了酒,就沒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來搭讪的統統吃了閉門羹。

直到有天酒吧裏新來了個調酒師。

調酒師一雙麒麟臂上還紋着杯牛奶,手指上兩個創口貼三個戒指,跟個貨品陳列櫃似的,在那兒眼花缭亂地shake。

他邊shake還邊勾着唇笑,笑都沒及眼底,多少帶着點漫不經心。

譚宿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肯定長了顆智齒,不出三天,準進醫院。

卻沒想到他沒去醫院,跑來了自己的小診所。

譚宿平靜地說:“給個微信,方便後續治療。”

這話有多平淡,多随性,譚宿往人手臂紋身上瞥的就有多起勁。

梁桉挑眉,一只手拿出手機調出二維碼,另一只手去撥了撥譚宿身上的白大褂,猛地湊近他,輕笑着說:“譚醫生,露出來了。”

譚宿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見着了自己胸前凸起的乳釘。

三天後的相親角,梁桉往譚宿身前打量:“催婚?”

兩個被催婚的大齡男青年一拍即合——

閃婚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