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給卡——還卡
林浮生他們鬧騰到了半夜,喬沉就一直坐林浮生旁邊陪着。
呆這兒比去外邊輕松,去了外邊,喬沉就會被叫去另個包間,包間裏五光十色的,藏得都不知道是什麽牛鬼蛇神,哪有在林浮生身邊自在。
林浮生沒叫喬沉走,喬沉也厚着臉陪着,一個喝水,一個喝酒,就坐在中間看着那群人鬧,左邊在賭點,右邊在國王牌,兩人跟砌了道結界似的,喧嚣與他們無關。
一直玩到三四點,胖子喝高了,迷瞪瞪問林浮生:“要不在這兒湊合一晚?”
這怎麽湊合,得感冒了,都三十多歲的人,不比小年輕身體硬朗。
林浮生皺皺眉,問喬沉:“附近有酒店嗎?”
喬沉說:“有,隔壁就有一家,兩步路。”
林浮生點點頭:“那勞煩你幫個忙,按人頭數點,一人一間,大床房。”
說完,林浮生從袋裏拿了張卡出來:“密碼是900413。”
900413,喬沉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林浮生的生日。
他點了人頭,攥着卡出去,心裏算着年齡,真的正正好十歲。
喬沉是00年的4月13日。
也是今天。
90和00,也就差了十歲,可說起來卻是90後和00後,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
喬沉覺得這世界上的事怎麽能巧成這樣,從名字,到頭像,再到生日,如果不是手上這張卡的棱角硌着喬沉的手心,他幾乎要覺得自己和林先生就是天生一對了。
喬沉心裏想着事,一下沒看路,拐彎的時候差點撞上了推着酒車的女鬼。
“看路!”女鬼大喊,“發什麽楞啊!”
喬沉被女鬼這一吼吓了一跳,手一瞬間握緊,銀行卡的一角鈍鈍地往肉裏紮,把喬沉的掌心摳出了一塊月牙。
女鬼這才看清了喬沉手裏的東西,戲谑:“呦,這都給卡了?被包了?”
喬沉搖搖頭:“他朋友喝高了,我去幫他開間房。”
喬沉擡腳要往外面走,結果沒成想女鬼一聽這話,猛地拍了下額頭:“你剛剛是不是推着酒車進去的!”
喬沉愣愣地點點頭。
女鬼問:“客人沒說什麽?”
喬沉又搖搖頭。
女鬼長吐一口氣:“那就好。”
喬沉不解地看着他。
女鬼拿食指點點他:“你啊!——好福氣!碰上個這麽財大氣粗的客人!上回他定的幾百萬的酒,說是今天要來喝的!”
喬沉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在門口林浮生問他的那一句“你同事沒跟你說麽”。
“那他——”那他今天怎麽不說呢?
女鬼嘆氣:“還好這客人心善,沒跟你計較,估計是他們那些人看你一下賺了幾萬,眼紅了,故意不告訴你,等着你被客人罵貪心!”
女鬼今天也是來得晚了點,不然不能讓喬沉鬧這出烏龍。
他這邊放下了心,喬沉的心卻懸了起來。
女鬼那一句“貪心”戳他肺管子上了。
喬沉怔在原地。林子那時候看他的那一眼是什麽意思呢?林子為什麽要替他喊那一句“白的還是紅的”?林子當時那個笑到底是譏諷還是寵溺?
去你媽的寵溺。
喬沉瘋了才能想到這個詞。
喬沉确實快瘋了。他都沒顧得上跟女鬼說聲再見揮個手,腳步一輕一重地走了出去,好像剛剛喝的那瓶礦泉水摻了酒似的。
他剛在前臺開好了房間,後腳林浮生他們就鬧哄哄地走了進來。
喬沉一人一張卡地塞過去,配上他那身制服,活脫脫像個推銷。喬沉邊發邊想,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可這同樣的西裝,穿林浮生身上就正兒八經的,特商務,特精英,怎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酒保、推銷了呢?
他手裏的卡發完了,回到林浮生面前,雙手伸出去,把那張銀行卡還給了林浮生。
林浮生挑眉:“給你的,拿着吧。”
喬沉搖搖頭:“我只拿我該拿的錢。”
身後那些人三三兩兩拿着房卡順着房號就上樓了,大廳一時之間又空蕩了下來,只有前臺還半耷着眼皮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安靜得不行,可喬沉卻不用再緊壓着心跳。
他現在心如止水:“您拿回去吧。”
林浮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笑了,把卡接了回來。
他擡腳也要上樓,喬沉突然喊住了他:“林先生。”
林浮生扭頭看他。
喬沉頓了頓:“我不知道您上次點的酒是為了今天,我不是......不是不知足。”
他很知足的。
林浮生似乎是沒想到他會解釋這個,略有點驚訝地“嗯”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走了兩步,還是停下來補充:“我知道。”
喬沉松了口氣。
“那林先生,我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林浮生消失在了電梯裏。
喬沉站在大廳正中間,聽着電梯門合上的聲音,那聲音很鈍,很悶,消失的那一刻,喬沉卻在空蕩的大廳裏,感覺到了充沛的、要漲滿整個胸腔的失落。
他想跟着林浮生一塊兒上去。
可他低不下那個頭,也爬不上那把梯。
他要接下那張卡,林浮生就徹徹底底成了他的金主,今晚甭管喬沉想不想,林浮生都得把他帶上去,可喬沉不願意。
他不願被包/養,哪怕是林浮生也不行。包/養,那林浮生給喬沉的只能是寵,喬沉也只能是他的情人。可寵不夠,情不夠,喬沉要的是愛。
但這太癡心妄想了,身份的鴻溝擺在那兒,喬沉是踏下去的泥,林浮生是飄起來的雲。
雲泥之別。
喬沉攀不上那把登雲梯。
喬沉嘆口氣,像是要把那些失落都嘆出來。他轉了個身,緩緩往外面走。
感應門在他身後合上的那一刻,喬沉的手機響了一聲。
喬沉拿起手機看了看,愣住了。
屏幕上白茫茫一片,只有兩條對話框,一白一綠。
一條是喬沉的——“我是。”
那是加好友時候的自動發送,喬沉的微信名就是一個句號。
一條是林浮生剛剛發給他的——
【林】:明天下午有空麽?
不知道是喬沉自作多情還是怎麽着,他總覺得林浮生問的不是“明天”,而是“明天下午”,是細心顧及到了自己白天補覺的需求。
喬沉剛剛那股失落迅速被半明不暗的月光給沖刷開了,他手指都在抖,什麽身份地位,一瞬間全忘了,迫不及待打了幾個字發過去。
【。】:有空的,林先生找我有事?
發完以後,喬沉在路邊攥着手機等了好一會兒。
上班的時候是不允許拿着手機溜達的,喬沉不舍得回去,他怕待會手機揣兜裏看不了消息。
但好在林浮生沒讓他等太久,就回了條消息過來。
【林】:明天下午陪我去買件衣服?
買衣服?
喬沉眨眨眼,林先生買衣服應該都是去那種很高檔的店裏吧?
喬沉沒去過,怕露怯,可林浮生主動邀約,喬沉又舍不得拒絕。
他在原地踱步踱了一分鐘,才咬着牙,發了一個字:“好。”
回去的時候,女鬼拽着他,瞪大了眼睛:“你真給人家開房去了啊?”
喬沉反問:“不然呢?”
“然後他留在那,你回來了?”
喬沉“啊”了聲,重複:“不然呢?”
女鬼跟見了鬼似的:“他也肯放你回來?”
喬沉繼續:“不然呢?”
女鬼瞠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半晌,緩緩豎了個大拇指。
林先生才不是那樣的人呢,喬沉腹诽,林先生是個好人。
女鬼又問:“那卡......?”
“還了。”喬沉說這話的時候站得都挺了點,聲調往上揚,高興着呢。
他總覺着自己還卡這事兒,做的太對了,自己和女鬼這類人的界限就這麽明明白白地劃分開了,他不是那樣見錢眼開的人,林先生肯定也能感覺到。
自己答應他出去逛街,才不是為了錢,更不是為了趁機哄着林先生給他也買點,喬沉是确确實實實打實地為着林先生這個人。
但很可惜,女鬼顯然只覺得喬沉瘋了,脊柱裏那根骨頭又跟錢杠上了,懶得搭理他,斜眼冷笑一聲,推着酒車跑角落去躲懶了。
喬沉也偷摸溜去了更衣間,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看了看,不負他所望,林浮生三分鐘前給他發了個消息,讓喬沉給他個地址,他明天來接喬沉。
喬沉哪好意思讓林浮生的車開進那種破破爛爛連個小區都算不上的筒子樓裏,想了想,回道:“KTV門口見行嗎?”
喬沉以為林浮生該睡了,得明早回他,沒想到手機都還沒丢進口袋,林浮生的消息就來了。
【林】:好。三點,我來接你。
喬沉樂呵呵地回了個好,步子一邁,推着酒車就出去了。
交班的時候,喬沉也還是精神得很,他剛脫了制服,領事就把工資條拿給了他。
這個月賺的挺多,但大部分都是來自于林浮生的單子,喬沉看着手機裏的進賬,思忖着下午出去的時候,自己或許能給林浮生買件衣服。
至于什麽熱水器,喬沉哪需要這個,他現在心裏熱得很,幾盆冷水都澆不滅。
他還要問問林先生,剩下的那些酒怎麽辦,下次來喝嗎?那得來挺多趟呢。
喬沉美滋滋地掰着指頭算,林先生如果一次一瓶,至少能來個十多趟。
他不奢求能要更多,能見着林浮生就是好的,就是開心的,就是有個盼頭的。
他也有人能讓他惦念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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