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班了,沒空

吃完飯,林浮生就把喬沉送了回去。

喬沉還是沒說住址,就讓人把自己送到KTV門口。

下車的時候,喬沉從副駕走到了駕駛座的車窗那邊,站在地上,沖車裏的林浮生笑了笑。

“謝謝林老板。”喬沉說,“我知道您去春天百貨是為了照顧我的見識和情緒,真挺感謝您的,您——”

喬沉說不下去了。

“您開車注意安全。”喬沉笑着說,“天黑了。”

林浮生“嗯”了聲,頓了頓:“有事給我發消息。”

喬沉應了聲,朝車裏揮了揮手。

林浮生走了。

汽車尾氣一陣一陣地往喬沉鼻子裏鑽。

他嘆了口氣,嗅了嗅身上一股子濃郁的火鍋味兒,突然想起來,自己熱水器沒買。

昨天喬沉覺着心暖,眼下卻倏忽冷了起來,他縮了縮身子,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了家,他脫了一身衣服,鑽進紅盆子裏,卻忽而瞥見旁邊一長柱狀的東西。

喬沉胃裏突然翻江倒海了起來,幹嘔了幾聲,皺皺眉,伸手把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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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之後,林浮生再沒來過,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喬沉沒多失落,可每次上班的時候總還是要往門口張望,不看一眼難受。

這麽多酒呢,喬沉想,總得來喝吧?

那幾瓶紅酒成了喬沉的精神寄托,酒還在,就總還有一絲希望,他這人沒什麽好叫林浮生留戀的,可錢總能吧?

可他沒想到,就這樣一點希冀,上天也總要磨滅了它。

第三天,喬沉剛從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手底下倉皇逃出來,推着酒車往更衣室走,經過大廳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往門口瞥了一眼,繼而整個人都僵住了。

來的不是林浮生,是胖子。

喬沉心裏打鼓似的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胖子,看見他吆五喝六地帶着幫人往前臺走的時候,喬沉的手一瞬就握緊了車把手。

“之前林浮生林老板來你們這兒定過十瓶紅酒?”胖子朝前臺擡擡下巴。

這兒沒有誰不記得這事的,前臺忙不疊就點了點頭。

“送三瓶來包間。”胖子說完這話,有意無意地朝喬沉瞥了一眼,大手一揮,領着朋友往慣用的包間走。

“先生——”前臺急急忙忙地攔住他,“不是不信您,但我們這兒總得對個賬,您等我給林先生打個電話。”

胖子一挑眉,也好說話,停下腳步:“打呗。”

前臺倏然松了口氣,照着臺賬上的號碼給林浮生撥了個電話——

空號。

林浮生留的是他媽的假號碼!

前臺的心又懸了上去,兩相為難:“這林先生的電話打不通......”

胖子雙手環胸,一幅地痞無賴的樣子:“我也沒他號碼。”

前臺:“......”那你一上來就要喝人家幾十萬的酒???

大白天的,KTV人來人往鬧哄哄,可喬沉的注意力一直釘在胖子身上,他聽得不真切,卻能憑本能就捕捉到“林先生”“紅酒”“送三瓶”這種字眼。

喬沉攥了攥拳頭,深吸兩口氣,走過去問:“怎麽了?”

前臺見着喬沉就跟見着救星一般,誰不知道這十瓶酒是為了喬沉定的?

他連忙把事情跟喬沉說了一遍,又匆忙問:“木木你有林先生的聯系方式嗎?”

有倒是有。

可喬沉不願去翻那個對話框。

林浮生走之前跟他說“有事兒聯系”是一回事,他真去聯系那就是另一回事。

客人來提酒,這事兒怎麽也輪不到他一推銷酒的人身上,眼下為了這事就去給林浮生發消息,怎麽看怎麽想是後悔了,扭頭回來勾/引林浮生了。

喬沉皺皺眉,他就不該沒事找事走過來。

“沒——”喬沉的話剛冒了個頭,胖子突然開了口。

“我記得你有他微信是吧?上次在他手機的聯系人裏見過你,備注是‘木木’,是麽?”

喬沉心陡然往下一沉。

“我——”

前臺一跺腳:“你到底有沒有啊!好幾十萬的酒呢!”

喬沉被這一左一右兩雙眼睛照着,一咬牙:“我問問他。”

說不定是真沒有呢?林浮生可能早把自己給删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喬沉忽然就很急切地想要給林浮生發條消息——多難得的機會啊!他上哪再去找這麽正當的理由去試探林浮生究竟删沒删自己?

想到這兒,喬沉敲鍵盤的手忽的就有些發抖,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用盡量清醒的腦子發了不算太讓人誤會的消息——

【。】:林老板,您朋友說要喝您寄存在這兒的紅酒,我們本着負責的态度,來詢問下您。

消息順利發過去了。

喬沉松了口氣,卻又無端地有些難過。

難過自己在林浮生那兒恐怕就是這些酒,說不要就不要,林浮生不喝,總有人趕着來喝,就跟人行道中間的那個汽水瓶蓋似的,興致來了踢一腳,興致消了把他放馬路中間置之不理也沒事——

不删喬沉的微信可能也是因為這個。

純粹就是林浮生懶。

別的什麽也說明不了。

出乎喬沉意料的是,林浮生的消息回得很快。

【林】:喝。

卻也很簡短。

喬沉看着那個字,沉默了半晌,直到前臺催着問他,喬沉才平靜地擡起頭:“給他送過去。”

說完,再也沒看胖子和前臺一眼,自顧自重新推起酒車,掉了頭,沒去更衣間,撐着一個有些僵硬的笑臉,推門走進了另一個包間。

胖子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三次,每次都要三瓶酒,前臺的人也臉熟他了,不用再問,來了就拿酒。

喬沉卻是看也不看胖子一眼,每次隔着老遠見着胖子,就推着車子去另條走廊。

讓他意外的是,女鬼從沒問過他跟林浮生怎麽樣了,好像那天沒見着林浮生和他呆一塊兒似的,喬沉覺得納悶,但也沒多嘴去問,兩人心照不宣似的繼續之前的日子。

第九瓶酒送去包間的時候,喬沉去看了眼臺賬。

真的就還剩一瓶了。

他嘆口氣,手指覆上去,摸了摸那個“1”。

不知是林浮生的警惕性太強還是怎麽,連臺賬上的姓名都是“林先生”,號碼也是假的,喬沉看着黑色字跡笑了笑,世界上有多少個林先生呢?

哪分得清。

他轉身要走,兜裏的手機卻響了一聲。

上班時間不許玩手機,喬沉也不急着去看,左右不過是些推銷短信罷了。

一直到了下班,喬沉脫了制服,掏出手機一看,整個人的呼吸都倏然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林”字,狠狠往自己手臂上揪了一把。

痛。不是做夢。

林浮生給他發消息了。

喬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點開了對話框——

【林】:酒還有麽?

喬沉想也沒想:“還有一瓶!”

手指堪堪按下發送鍵,又“唰”地撤回,删了感嘆號,才把消息發出去。

他有點懊惱,自己怎麽就這麽勤快,怎麽就沒手機瘾呢?

喬沉盯着林浮生的那條消息,重重嘆了口氣,上邊的“14:23”明晃晃地往人眼睛裏紮。

他揣了東西往家走,一路上都攥着手機,生怕再錯過林浮生的消息,可直到鑰匙繞鎖芯轉了兩圈,手機還是紋絲不動,一響不響。

喬沉檢查了下信號和話費,又給女鬼發了一堆“。”,讓人回自己一下。

女鬼被他煩得夠嗆,刷了一堆表情包回來。

喬沉捏着手機,兩眼放空——信號沒斷,林浮生還沒回。

喬沉這幾天天天洗澡,身上一條紅一條紫,今天原本也要洗,可他被這還沒得到回應的消息鬧得夠嗆,犯了懶骨頭,仰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

他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熾燈,兩眼放空,出神發呆,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叮咚”一聲,提示音在整個出租屋內炸開,把白熾燈都炸得晃了兩下,喬沉跟靈魂歸位似的,倏然坐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就去看手機。

推銷短信。

他用力閉了閉眼,一陣酸澀的淚意湧上來——他睜眼太久了。

喬沉沒伸手去拭淚,閉着眼,任由白熾燈的燈光照在眼皮上。明明眼前一片黑,卻還是有一種光亮的假象。

他靜坐了許久,等到眼角滲出的淚都幹涸了,才緩緩站了起來,進到紅盆子裏洗了個澡。

他自上往下傾瀉水桶的時候,水還是濺到了地上,一股股水流又要往床底下走,喬沉看着它們,沒管。

該潮的還是得潮,喬沉累了。

他慢吞吞地穿了衣服,裹進被窩,又了無生氣地拿起手機——

【林】:我現在想喝,你方便送過來嗎?

喬沉瞥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半。

他緩慢打下六個字——

“下班了,不方便。”

發完,喬沉把手機一扔,連人帶腦袋地縮進了被窩裏,一點兒縫也沒留。

半夢半醒間,喬沉覺着那股流進床底的水流好像在自己的四指游走奔騰,他被罩在了一張柔情似水的大網裏,窒息,僵硬,動彈不得。

喬沉扭動了兩下身子,“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張大網,網上有一張字符,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句話——

“我曾怯懦而無望地愛過你。”

喬沉認出來了,那是他自己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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