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紙醉金迷裏求真心
誰請的客誰定地兒,女鬼沒什麽異議,反倒揶揄地看了喬沉一眼:“你看看,跟了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吃飯的地兒都提高了個檔次,你啊!——早該這樣了!”
喬沉皺皺眉,盯着打車軟件上的的光标:“我跟阿......阿生!是正經戀愛。”
女鬼嗤笑一聲,沒說話,路邊不适合掏心掏肺,沒氣氛,那點兒心裏掏出來的熱乎勁兒,被風一吹,都成了石頭,顯得心腸多硬似的,女鬼不想做那個潑冷水的人。
喬沉握了握手機,垂着眼,腳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腦子都是空的。
“你跟他做過沒?”女鬼笑着問。
喬沉猛地擡起頭:“阿生不是這樣的人!”
女鬼被他吓了一跳,誇張地往後跳了一步,右手撫着胸口:“你幹嘛啊!吓死人了!什麽阿生阿死的,你他媽正經戀愛也上床啊!”
喬沉也清醒過來,察覺到自己的反應确實過激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迫切地想要證明林生跟別人都不一樣,食色性也,可林生都不要,他一顆心捧出來的都是愛!沒雜質的愛!
喬沉平複了兩下心情,輕聲說:“抱歉——”
女鬼不耐地擺擺手,下巴一擡:“車來了。”
兩人上了車,全往後座走,又偏偏都擠着車門,中間空得還能再塞下一個冰箱。
一直到了下車地,喬沉才嘆口氣:“你要不想吃這個......”
“我不挑。”女鬼很快說,“就吃這個。”
喬沉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吃日料,他其實沒吃過這些,牛排披薩、日料韓餐,他都沒碰過。
喬沉就是想去試試。
萬一林生那天想叫他去吃這些呢?
林生那樣熨帖周到的人,顧及着喬沉的自尊心,輕而易舉地就能看出喬沉的為難,可喬沉不想讓他一直遷就着自己,他總得找着個什麽點,慢慢向林生的生活和習慣靠攏。
奢侈品太難了,生意場上的事他也不懂,喬沉只能從飲食上開始。
跟女鬼來這兒,他反倒沒那麽怕露怯,女鬼又能比他多懂多少?
兩人落了座,喬沉正想招手叫服務員,女鬼手疾眼快地摁住了他:“手機掃碼點。”
喬沉迅速縮回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乖順地拿手機掃了碼。
女鬼見他這樣子,好笑又嘆氣:“你這樣軟的性子,遲早得被你那個什麽......阿生,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喬沉擺擺手:“我性格軟麽?”
“不軟。”女鬼漫不經心地說,“就是蠢。”
喬沉翻了個白眼,認認真真地說:“阿生對我好。”
他這麽反複強調,女鬼倒也好奇了,随便點了兩個壽司就放下了手機,疑惑地問:“他是什麽人?”
喬沉想也沒想:“好人。”
女鬼:“......”
他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沒見過這樣的,風月場裏摸爬滾打了一年多,出來還是個戀愛腦的傻白甜。
女鬼咬牙切齒:“我是問,他叫什麽、住哪裏、幹什麽的、幾歲了、家裏有幾口人——這些東西要是金主和情人,那是沒必要知道的,可你既然說是正兒八經戀愛,總不至于這些都不知道?”
喬沉張口結舌:“林生,三十......”
“沒了?”
喬沉茫然地擡起頭,然後點了點。
女鬼嗤笑了聲,沖他比了比大拇指,又低頭加了個章魚小丸子:“章魚聰明,給你補補腦。”
喬沉沒工夫跟他打嘴仗,女鬼這問題幾乎是正中靶心,他心情倏忽就低落了下去,連帶着看着那些鳗魚飯豚骨面都索然無味了起來。
這些東西他原本是要問的,也是該知道的,可他——
“不敢問?”女鬼慢慢悠悠地說,“要我說,你就不該動那戀愛的心,林生多體面一人啊?人家要真想耍你,能把你騙的天上地下都分不清——”
“不會的。”喬沉戳了兩下鳗魚飯,“我今晚就去問他。”
話是這麽說,但喬沉也是真的不敢問。
他就算再怎麽矢口否認,可腦子還是管用的,女鬼說的話不假,自己跟林生的身份就是天上地下、雲朵泥土,他攀了高枝,搭上林生的線,住了林生的房,爬了林生的床,可那又怎麽樣?他還不是要在這兒思考“鳗魚”究竟是個什麽魚?
就跟腳上那鞋一樣,進了那扇門,還是破着皮,磕碜。
他之前拖着不敢問林生,不是覺着沒身份,是怕逾了距,招林生煩,也擔心林生疑心自己是要圖財。
可女鬼說得對,正兒八經談戀愛,哪有不知道這個的?
林生自己也說,讓喬沉“使喚他”要心安理得些。
喬沉又捏了捏拳頭,重複了一遍:“我今晚就去問!”
女鬼看了他一眼。
他見過的人太多了,風月場上的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喬沉這顆小白楊不被人拿電鋸連根留樁地砍了就不錯了,更別說林生大了他十歲,還樹樁呢,根都得被這個什麽林生鏟禿了。
紙醉金迷裏求一個真心,這太蠢了,也就喬沉能幹得出來。
女鬼有着幾乎十成十的把握,喬沉今晚要能從林生嘴裏落的一句真話,他“女鬼”倒着寫。
章魚小丸子剛好上上來,女鬼夾了一個放到喬沉的盤子裏,點了點:“我上次的那個金主好像跟你的林生挺熟,我去幫你問問。”
這是篤定了喬沉自己問不出什麽。
喬沉垂眼看了看那個小丸子,沒說話,也沒點頭。
他記得那個人,王老板,說要去林生家拜訪林生的誰——
喬沉倏然反應過來,自己其實不蠢也不傻,他能第一時間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可每次當他想問的時候,林生總會恰到好處地打斷他的思路,堵住他喉嚨裏的話,用溫情和關心,把喬沉糊弄到別的地方上。
比如王老板被打斷的話,比如林生為什麽要重新買棟房子同居,比如林生當時縮回手的激動真的是因為合同嗎?
林生說王老板想拜訪的是他自己,說房子是給喬沉遲來的生日賀禮,說是,自己真的有緊急的合同。
所以喬沉都信了,或者說,他不得不信,因為他沒辦法去驗證林生的話,他只能信。
一頓飯食不知味地落了肚,喬沉到最後也沒琢磨出鳗魚究竟是什麽魚,咖喱為什麽這麽濃稠,手握裏為什麽要包個紫蘇,林生為什麽會喜歡他。
他一邊絞盡腦汁地思考自己除了張臉還有什麽別的優點,一邊跟着女鬼往外面走。
四月底的天暗得要更晚一些,外面零星還有點光亮。
女鬼的金主司機在店門外等他,先走了。喬沉翻開通話界面,猶豫了兩下,還是沒打電話給李叔,路邊随便招了輛出租車上去。
合上車門的那一瞬間,好像天光倏忽就暗了,最後一點光亮也沒了,整片天空黑黝黝的,沒有星星。
喬沉開了點窗,夜晚清涼的風“呼呼”地吹進來,把喬沉前邊兒的頭發都撫到了後邊,喬沉在反光鏡裏瞅見自己,像一個假扮成熟的小孩兒,被風梳成了大背頭,挺滑稽。
前面的車載廣播還在吱哇吱哇地亂叫:“今日晚七點半,南方天空将出現百年難得一遇的超級月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了,喬沉思緒繁雜地下了車,打開車門的一剎那,車載屏上的數字輕輕一躍,跳了兩位——
7:30。
喬沉雙腳踩上了別墅門口的地面,那一刻,他仰頭看見了一輪碩大的、猩紅的月亮,沉沉地在他頭上踩踏,往他脊梁骨上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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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沉輕輕打開了門,一樓燈火通明,他踩上地毯時,地毯驀地發出了聲音:“歡迎回家。”
喬沉愣了愣,這聲音他今天下午出去的時候還沒有,那就只能是林生剛弄的。
林浮生也聽着了聲,從二樓的書房慢悠悠的踱步出來,倚靠着欄杆:“喬喬,回家了。”
林浮生的笑容溫吞而謙和,帶着十足的沉穩和寵溺,喬沉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動了起來,在那一瞬間,喬沉忽然什麽都不想問了,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也很好,只要林生在身邊,就足夠了。
“喬喬,上來。”林浮生沖他招手。
喬沉擠出個笑,乘着電梯上去了,電梯門重新打開的那一瞬,喬沉就被擁進了林浮生的懷抱。
“想我了麽?”林浮生咬着他耳朵,“晚上吃的什麽?”
喬沉慢慢把雙手環了上去,下巴順勢搭在了林浮生的肩上:“日料。”
喬沉的語氣實在是平淡,甚至沒說“想”,林浮生看了看他:“不開心?”
喬沉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他退縮了,他不敢問了。
喬沉重新把手臂環上了林浮生的腰,兩人的胸膛緊緊貼着,他聽着兩顆心的心跳逐漸趨于同一頻率,嗅着林浮生頸邊沐浴露的香氣,手上家居服的觸感又柔軟又溫馨,喬沉用力閉了閉眼。
“阿生。”喬沉輕聲說,“我能問你些事嗎?”
林浮生什麽人?商場上的老狐貍,名利場上最毒最辣的那雙眼都在他眼眶裏裝着,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了喬沉心情低落的來源。
林浮生想了想,把那句“你同事跟你說了什麽”噎了回去,重新吐出來的是充斥着理直氣壯的兩個字——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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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跟着我說:“喬喬只是暫時性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