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這身份不合适吧?

後半程的大巴上,喬沉一直腫着眼睛沒說話,直到臨了要下車了,他起身給葉秋成讓行,又忽的轉頭問他:“那你呢?你後悔嗎?”

葉秋成沉默了一瞬,沒說話,只給他看自己的手機屏保。

純黑色的底色上只有一行潦草的鋼筆字——

“荷葉生時春恨生,

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

悵望江頭江水聲。”

“這是……他寫的?”喬沉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葉秋成點點頭:“他前段時間走的時候,給我留的字條——他叫何春生。”

喬沉沒再問下去,他彎下腰,在狹窄的座位裏,給了葉秋成一個擁抱。

葉秋成回抱了他一下,輕聲說:“希望你能幸福。”

喬沉下車的時候,腦袋還有點發蒙,心髒像是被堵着了似的,哽在那兒。

他在擁擠逼仄的大巴上,見證了一場凄美扼腕的愛情,而如今,他也要去面對他自己命途未蔔的愛。

喬沉打了輛車,直奔着別墅而去。

當那棟漂亮的、籠罩在陽光下的房子慢慢出現在視野裏時,喬沉驀地想起他剛進這棟房子的那天——

他當時覺得這房子就是個童話,裝在泡沫裏的,美好易碎,林浮生那句“只要喬沉想,他可以一直住在這兒”的耳語低喃,還萦繞在他腦袋裏。

可事到如今,喬沉才知道,是的,只要他想,這棟房子永遠是個童話般的王國,可惜今時今日,喬沉看着這棟房子都覺得惡心,所有的泥土磚瓦都往他脊梁上壓,逼得他喘不過氣。

他輕車熟路地開了門,地毯依舊機械化地發出了一聲“歡迎回家”,裏面卻一個人都沒有。

喬沉深吸一口氣,給林浮生打了個電話。

林浮生沒接。

他也沒再繼續打,上了樓,去書房翻出了那本《孽子》,回到一樓,坐在沙發上趴着看了起來。

葉秋成的筆記很細致,幾乎每頁都有字跡,可當喬沉再一次看見那張字條時,上面的“無望”“絕望”,還是深深紮進了喬沉的心底。

他如今也在茍延殘喘。喬沉不是傻子,他知道這件事有誤會的可能性有多小,可他還是想要得到一個親口的答案。

他赤條條地來到這兒,除了那根充電線,什麽也沒帶,也什麽都不必帶走,只要林浮生點頭,他可以拔腿就走。

孑然一身,身無一物,喬沉就是這樣泥垢裏的邊緣人。

他坐在沙發上,從早上一直到晚上,坐着、趴着,甚至最後直接翻滾到了地上,整本書被他囫囵看完了,手機卻突然響了幾聲。

喬沉原以為是推銷短信,随意地瞥了兩眼,全身都僵住了。

那是幾條條彩信。

彩信上是一對鑽戒,被全方位立體地展示的鑽戒。

鑽戒很好看,很奪目,尤其是女戒,上面的鑽石一個賽一個的大,大鑽圍着大大鑽,大大鑽又圍着一個超大鑽。

每個鑽戒的內部都刻着英文字母——一個是“LFS”,一個是“JY”。

JY是誰,喬沉不知道,但LFS——

林浮生。

喬沉默念了兩遍。對面仿佛是知道喬沉已經看完了一樣,又“叮咚”一聲傳了條彩信。

這張照片喬沉見過,女鬼昨天發給他看過,只不過彩信上的照片換了個視角。

在這個視角上,喬沉看見了林浮生明亮、碩大、晃眼的笑臉。

喬沉盯着那幾張照片出神,房門突然就開了。

喬沉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和林浮生四目相對時,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要質問什麽,而是——

林浮生好像瘦了。

怎麽才兩天,就瘦了一圈呢?

林浮生看見喬沉的時候顯然也很驚訝,眨了兩下眼睛,才驀地問:“你怎麽回來了?”

喬沉正準備走上前的動作僵在原地:“我......不能回來嗎?”

林浮生胡亂地抓了兩下頭發:“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生。”喬沉打斷他,“我很想你。”

他壓下心裏的情緒,飛速地跑過去,像個炮仗似的躍進了林浮生的懷裏。

林浮生穩穩當當接住他,沉默了半秒,還是扯出一個笑,低頭親了親喬沉的發梢:“我也想你。”

喬沉沒說話,像個倦鳥一般安靜地所在林浮生的懷裏,卻又猛吸了幾口林浮生身上的味道,他描述不來這種氣味,卻覺得比世界上所有的香水都要好聞。

喬沉像個瘾君子,汲取着林浮生身上的氣味當做茍活的養料,可只有喬沉自己知道——

他只不過是在貪戀最後的溫存。

林浮生一直沒動作,就是不停地摩挲着喬沉的發梢,那裏依舊硬/挺,手感好的不行。

兩人像一對久別重逢的熱戀期情侶,互相依偎,溫馨又美好。

過了很久,喬沉才慢慢直起身,笑着問:“阿生,我們聊聊。”

林浮生挑挑眉,他昨天沒見着女鬼,下意識以為是喬福說了什麽:“叔叔——”

“不幹他的事。”喬沉還是笑着,“就我們倆,就我們倆聊聊。”

林浮生皺皺眉,他挺累的,今早忙活到現在,沒歇過:“非得現在聊嗎?我很累。”

喬沉的笑撐不下去了。

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一雙眼漸漸暗淡下去,沉默了很久:“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們聊聊。”

林浮生不知道喬沉想聊什麽,只覺得莫名其妙,要擱平時,他肯定能察覺到喬沉的情緒,可今天不行,他太累了,眼皮都要耷拉下來。

林浮生“嗯”了一聲:“我去洗澡。”

喬沉拽住了他。

“一起洗。”喬沉笑着說,“一起洗,成嗎?”

林浮生挑挑眉,嘴角微微彎起一點弧度:“來。”

兩人談了這麽久的戀愛,沒做過幾次,喬沉怕疼,林浮生又舍不得他疼,每次做的時候都憋得慌,好話都得說一大堆,才能把人的眼淚哄下去。

可這次不一樣。喬沉太主動了。

林浮生很快就感覺到了喬沉的不對勁,在喬沉跪下去的那一刻,林浮生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把人拉起來站直了。

“我不需要你做這個。”林浮生皺着眉,“你今晚怎麽了?”

浴室裏彌漫着蒸騰的水汽,無香的沐浴露在狹小的空間裏擴散開來,喬沉看不見也聞不到,只覺得熏人眼睛,他眼底都紅了一片。

林浮生聽見喬沉在自己耳邊低語——

“阿生,你愛我嗎?”

林浮生頭一回覺得小孩兒這麽黏人,他耐着性子:“愛。”

“那你......”喬沉滾燙的眼淚和着花灑的水柱一塊兒湧到林浮生的肩上,他說不下去了。

喬沉用力地閉上眼,深呼吸了兩口,慢慢站直了,趴在牆面上,輕聲叫了他一聲:“阿生。”

林浮生也确實是憋着難受,他捱下心頭那些紛繁蕪雜的思緒,沒多問,啞着應了聲。

林浮生一雙手從後面緩緩覆上喬沉的眼睛,又輕輕抹去了喬沉眼角的淚——

......

趴在浴缸裏的時候,喬沉趁着林浮生洗漱的工夫,手慢慢地摩挲過浴缸的邊緣,裝似無意地開口:“阿生,你之前住哪兒?就我們談戀愛之前。”

林浮生的手微微一頓:“公司附近還有套房子。”

“那為什麽要重新買下這棟房子同居?”喬沉摩挲浴缸的手指漸漸使勁,他沒敢回頭去看林浮生,指尖發白了兩道,卻還是笑着。

林浮生沒說話。

喬沉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好糊弄,強調:“這兒離你公司挺遠。”

“你喜歡安靜。”林浮生開口,“市區太吵了。”

喬沉笑了一聲。這話他聽過,耳熟的很,進這房子的第一天,林浮生就是這麽說的——

“這棟別墅偏,平時不會有人經過——我猜你喜歡清靜,越熱鬧的地方才越覺得孤獨,所以才選在這兒。”

當時的喬沉欣喜壞了,以為林浮生當真是妥帖周全的人,不過認識數日,連他喜靜的習慣都摸得一清二楚。

可如今的喬沉——

“我能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麽?”

林浮生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他有些煩悶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覺得今天自己就不該折騰着回這棟房子。

為着奪權的事,他在公司折騰了一天,本以為自己的準備足夠周全,可林老爺子在商場上浸潤了這麽多年,心思手段哪裏會比林浮生差?這事兒辦的着急,推進的也不順利,不過是對弈,一招過來一招過去,他在公司忙的焦頭爛額,臨了想回家歇息歇息,卻鬼使神差地到了這兒。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公司附近的那套房子裏囫囵睡一覺,也好過在這兒被喬沉笑面虎似的逼問。

喬沉扭頭看他,靜靜地等着林浮生的回複。

“好。”林浮生說,“過段時間,帶你去看看。”

“會撞見什麽人嗎?”喬沉問他。

林浮生沒聽懂:“什麽?”

“會撞見什麽人嗎?”喬沉又重複了一遍,“我這個身份,堂而皇之地登門入室,不合适吧?”

“你什麽身份?”林浮生被問得一頭霧水。

“小三啊。”喬沉語氣輕巧,可指尖圓頓的指甲死死地扣着浴缸的邊緣,外翻成了透明色的斷甲。

林浮生的呼吸驟然一滞,他和喬沉平靜的目光對視了三秒,随後移開眼:“什麽小三?”

喬沉垂下眼,從浴缸裏站起身,手一夠,把手機從邊上拿下來,調出了那張照片。

林浮生徹底沉默了。

“我會撞見她嗎?”喬沉問,“阿生,我嘴笨,你告訴我,我要怎麽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林浮生的合夥人,還是......對不起,我是你未婚夫的小三?”

“林浮生”這三個字從喬沉嘴裏說出的時候,林浮生的頭猛然擡起,他聲音有些發澀:“你都知道了。”

“所以都是真的對嗎?”喬沉苦笑了一下,“沒有誤會,也沒有狗血,你馬上要訂婚了,而我小三,對嗎?”

林浮生不說話了。

喬沉繼續說:“你選在這兒,不是因為我喜靜,是因為我見不得人;你把我支開,是因為你要跟你的未婚妻恩愛挽手地去參加聚會——林浮生,你把我當什麽?”

林浮生擰着眉:“你沒有見不得人——”

他選這兒真是因為靜!況且公司旁邊的房子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喬沉太容易被林老爺子盯上了。

“我沒有見不得人?”喬沉問,“小三這個身份難道值得我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炫耀?”

林浮生深吸一口氣:“你別這麽激動,我能解釋——”

喬沉點點頭:“我聽,你說。”

林浮生看着喬沉,那雙漂亮的臉蛋上充斥着脆弱的平和、狼狽的哀恸,和隐忍的憤怒,他有些不忍:“你不該懷疑我的愛。”

喬沉嗤笑一聲:“什麽愛?肮髒的愛麽?躲躲藏藏像個陰溝裏的老鼠一般?”

林浮生深吸一口氣,沒再說話,過去給喬沉套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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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被審核鎖了,雖然只是删了一小段……痛心……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是李商隐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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