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香
在蕭儀銳意的進攻下,許文軒毫無招架之力,最後只得搖頭苦笑:“阿昭啊阿昭,我竟不知你口齒如此厲害,只是——”他看着蕭儀,包容的笑笑:“阿昭,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男子世界的規矩并不能套用到女子身上,再者,法理無外乎人情,周瑛畢竟是周将軍獨女,周将軍為國捐軀,朝廷若不能善待他的遺孤,怕是會叫邊關将士寒心,阿昭,我知你一向有容人之量,這件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當做過去了,行不行?”
蕭儀本想反唇相譏,可許文軒話都說道這個份上,她也不能再揪着不放,想了想,有些不情不願的點點頭,反正來日方長。
許文軒見狀,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伸出爪子揉向她的頭發;“阿昭真好。”
蕭儀‘啪’一聲打掉他的爪子,氣鼓鼓的瞪他:“不準揉我頭發!”
許文軒哈哈一笑,然後飛快的跑回自己座位,可惜樂極生悲,就在這時許如穎默默伸出一只腳,接下來就是一陣人仰馬翻,若非有裴煜搭了一把手,許公子就要當衆出醜了,見表姐替自己報了仇,蕭儀心底這才徹底痛快起來,沖着許文軒的方向哼了聲,這時,先生進了教室,她便不再看許文軒,而是專心聽起先生講課來。
因為蕭儀對先生尊重,且為人聰慧,功課又好,這才讓先生能容忍學堂裏她的存在。
周瑛正被關着學規矩,學堂裏并沒有她,這讓蕭儀由內而外的神清氣爽,聽課效率極高,就連黎大人臉上的褶子都舒展許多。
下學後,蕭儀和許如穎步行回坤寧宮,因打算去許家參加文會,她正問許如穎一些關于文會的事,擡頭,正見李順小跑過來,李順是蕭钺的貼心內侍,李順走進後恭敬道:“八公主,太子殿下在前面小花園等您,還請八公主移步。”
蕭儀沒說話,一直等不到回應的李順有些着急,道:“公主,殿下這幾日一直吃的很少,休息也不好,公主,奴才求求您,您就去瞧瞧殿下吧。”
蕭儀看向許如穎道:“阿姐,你先回去吧,告訴母後,就說我去找阿兄了,叫她不要擔心,”說罷,對着李順微擡下巴道:“去吧,前面帶路。”
許如穎看着蕭儀離去的背影,心中嘆了一口氣,又無奈的搖搖頭。
李順将将蕭儀引至小花園,便恭敬退下,蕭儀踱步而入,就見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背手立在梧桐屬下,就像最優秀的畫師勾勒的一筆,和諧又養眼。
再次見到哥哥,蕭儀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只覺眼前之人既熟悉又陌生,多年的兄妹之情,并非說割舍便能割舍的,可那些關于未來的劇情,就像命運的枷鎖,不斷纏繞着她,叫她無法呼吸,因為太過痛苦和酸楚,所以這些日子,她都會下意識拒絕去想關于未來,關于周瑛的事,直至今日,蕭钺站在她面前,才發覺自己遠沒有她認為的那樣豁達潇灑。
蕭儀緩步走近,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蕭钺若有所覺的回頭,蒼白如雪的肌膚略顯病态,卻将眼角的朱砂痣襯的愈發胭紅,整個人俊美中透着一股邪魅之氣,他安靜時,猶如雪峰孤鶴,冰冷中透着疏離,可他一笑,卻又硬生生叫人心馳搖曳,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阿兄——”一句阿兄出口後,下一刻,蕭儀便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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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钺怔住,繼而微不可為的嘆了口氣,然後掏出帕子,傾身,慢慢的将她臉頰的淚拭去,之後,蕭钺再無動作,就這樣靜靜等着她哭完,良久,直到蕭儀的心情慢慢恢複平靜,才開口道:“你這刁蠻丫頭,就等着我先來低頭服軟對吧?”
淚水洗過的眸子,越發清澈透亮,蕭儀眼底像是燃燒着一團烈焰,她逼視蕭钺:“說,你今日為何要見我,是想讓我替周瑛求情,還是來道歉的?”
蕭钺簡直無奈極了:“你這下丫頭,對周瑛怎麽就那麽大的敵意,我這還什麽都沒說,你就先将我的軍,”說着,他放緩聲音:“那日的事,全都是阿兄的錯,如今,我這不是前來認錯,随你處置了嗎。”
“可說到底,你那日是為了周瑛傷我的!”
“阿昭,”蕭钺神色忽的收斂起來:“別任性,她已被父皇收為義女,已經是你的姐姐,你這樣直呼其名,實在太沒有教養。”
此時此刻,就像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她的心尖來回攪動,這世上,只有你在意的人,才能傷你至深,淚珠在眼中來回打轉,卻怎麽也不肯落下來,蕭儀很想反口相譏,可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誡自己,周瑛這個人太過邪性,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只求一個痛快,否則,就會将自己身邊的人盡數推到她那邊去,想到這,她壓下心中酸澀,什麽也不說,就站在蕭钺面前,倔強的與他對視,可眼淚卻像掉線的珠子一樣,噼裏啪啦砸下來。
“阿兄,你兇我,要知道,你從來都不會兇我的,可現在,為了周瑛,你不但傷了我,你還兇我,我讨厭你,再也不要理你了!”說完,蕭儀扭頭就跑了出去,她也不敢再待下去,她怕她會用這世上最刻薄無情的話來譏諷蕭钺,她更害怕,有朝一日,她和阿兄真的會落得像書裏的劇情一樣。
親人反目成仇。
盡管蕭儀在回宮之前,已經回偏殿收拾過儀容,可許皇後的眼睛是何等毒辣,一眼就瞧出女兒哭過的痕跡,許如穎不動聲色揮退宮人,許皇後将女兒攬至近前,柔聲道:“阿昭乖,告訴阿娘,是不是蕭钺那個混賬又欺負你了?”
蕭儀搖頭,将自己整個埋進阿娘的懷中,一句話也不說,許皇後輕輕撫摸女兒的後背心,等到懷裏的人終于平靜下來,這才重新試探着問道:“阿昭,是不是還是因為那個周瑛?”
蕭儀從來不知阿娘這樣敏銳,她只得輕輕嗯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聞言,許皇後的眼底卻凝起一層冰霜,起初,她并未将區區周瑛放在心上,周将軍為國捐軀,于情于理,将他的遺珠照顧好,都是朝廷該做的事,甚至,當初決定将周瑛接入宮中收為養女,乃是她的提議,一則是憑借此舉施恩天下武将,二則,她自己也有女兒,當初的确是動了幾分恻隐之心。
只是,她再想不到,一個孤女而已,竟有如此大的能量,不但引得諸多男子為她傾心,甚至連兩個兒女的關系,都攪動的出了裂痕,阿昭對阿钺的感情,沒人比她這個當母親的更清楚,小時候,阿昭手中便是有一只果子,都要先分給哥哥一半才行,如今,阿钺為了一個外人,幾次三番都毫不顧忌阿昭的心情,女兒心裏又該有多難受?
這小丫頭,小小年紀就一副老成模樣,若不是真的受了委屈,是再不會像今日這般撲倒自己懷裏求安慰的。
許皇後能在周帝有白月光初戀的情況下,不但穩坐皇後寶座,還能硬生生從王貴妃那奪得盛寵,在宮裏叱咤風雲多年,這樣城府深沉的人物,所思所想自然要比蕭儀深遠,她生兒子時大出血,險些去了半條命,便對兒子有些不喜,再加上,彼時與王貴妃鬥的正烈,她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争寵上面,等到她地位穩固下來,再想關心兒子時,才發現蕭钺的性情已經被乳母養歪,她當時氣極,一怒之下将兒子身邊侍候的宮人全部杖斃,可她卻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兒子的想法,那時她年輕,總覺得她們是血緣母子,小孩子又不記事,感情可以慢慢修複,可蕭钺早慧,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自負,越是偏執,母子間的裂痕也就此留下。
再後來,她再次有了身孕,懷女兒這一胎懷的艱難,耗去她泰半心血,好不容易等女兒出生,誰知卻弱的像只小貓崽一樣,為了留住女兒,她連争寵的心思都淡了大半,等後來,女兒成為皇覺寺長老的俗家弟子後,不再動不動生病,她的心思才再度轉回兒子身上,可此時已經太晚了,母子之間罅隙已成,再無修複可能。
阿昭後來察覺到了她的心思,便每日都念着哥哥,追在阿钺身後跑,自己生的自己了解,自己這一雙兒女皆是高傲的性子,若不是心疼自己,阿昭怎麽可能不管不顧的跟在阿钺屁股後面跑呢,只不過,後來,阿昭卻真是将阿钺放到了心上,護她哥哥也護的厲害,看着自己這一雙兒女感情愈發深厚,許皇後因與兒子感情不睦的那些遺憾也去了大半。
可,誰又能想到,憑空冒出一個周瑛,就将自己兒女間的感情攪的四分五裂,這叫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容得?
上次女兒受傷,她因顧忌兒子,只是小小的出手,想着讓周瑛長長記性而已,如今看來,倒是她錯了,錯估了這個周瑛對兒子的影響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