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瑛今日着一襲淡紫色衣衫,松松挽着一個堕馬髻,發間只斜插了一支白玉簪,并一朵茉莉花點綴,除此之外,全身再沒一樣首飾,可就這樣堪稱簡陋的裝扮,卻将她襯的清新脫俗,猶如林間仙子一般。

直到臉頰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她用一種驚恐的目光看着蕭音,先是不敢置信,繼而雙手捂臉,細碎的啜泣聲自掌下傳來,整個身子也開始顫抖,她就像一只狂風中努力振翅的蝴蝶,在暴力的摧殘下,美麗纖弱的身影搖搖欲墜,這樣的周瑛給人一種錯覺,好似下一刻,這抹美麗便會消散在天地間,足以激起人內心最為原始的保護欲。

果然,還沒等蕭音第二個巴掌落下,蕭承就一臉豬肝色的沖過來,上前一把攥住蕭音的手腕,大聲呵斥道:“蕭音,你鬧夠了沒有,這裏是崇文館,周姑娘又礙着你什麽了,你在發什麽瘋?簡直不可理喻!”

正在氣頭上的蕭音,就像只炸毛的貓,一聽蕭承的話,當即就跳起來怼到他臉上:“你教訓我,你竟然為了這小賤人教訓我?!我就揍她怎麽了,這水性楊花的賤人她欠揍!整天裝的一副無辜純潔的模樣,其實內裏肮髒下賤的很!”

蕭承臉色陰沉的要滴水:“蕭音,給我閉嘴!”

此時的周瑛,就如一支被暴雨沖打的新荷,那雙清澈漂亮的眸子裏盛滿了委屈與倔強:“七公主,你不喜歡我,打便打了,你是君,我是臣,我不能說半句話,可公主為何污我淸譽?第一次我可以不予計較,可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羞辱臣女,那臣女怕是萬死也要到陛下面前分辨一二了。”

蕭音給這話氣的眼睛噴火,當即一口啐到她臉上:“我呸!你個不要臉的賤人,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下賤的勾當你做了,還想要好名聲,像你這種賤人,就合該——”

蕭音的話還未說完,啪的一聲巴掌脆響,徹底截斷了她即将出口的話,待看清是誰打了她後,眼淚當即便洶湧而出:“蕭承,你個王八蛋,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母妃不在你就欺負我!你個王八蛋,我要跟你拼了!!”說完,亮起爪子就朝蕭承撲了上去。

…………

今日這場鬧劇的結果,蕭音被禁足三月,罰抄女戒一百篇,而蕭承英俊的臉蛋上,則多了三條血紅色抓痕。

今日在崇文館鬧這一場,可算是将周帝老臉給丢盡了,為此,周帝震怒,直接将王貴妃的禁足期從半年長到一年,而周瑛這個受盡委屈的忠良之後,不但得到了堪稱豐厚的賞賜,而且還得到了皇後娘娘的親自探望,一時間,從前像是隐形人一般的周姑娘,竟然成了後宮中的紅人。

能在後宮生存下來,而且還能活的滋潤的,皆是聞一知十的聰明人,連七公主與之對上都敗的凄慘,這位周姑娘的能量可想而知,自此之後,後宮明面上到也無人敢惹這位周姑娘。

蕭儀正在練大字,許如穎端來一盞溫茶,然後有些遲疑的問道:“阿昭,如今宮裏的人都去探望了周姑娘,你說咱們要不要也去?”

聞言,蕭儀眸中泛起一絲冷笑,直接拒絕道:“不去,母後都親自登門看望,周瑛的臉面賺的盡夠了。 ”

知道她心裏不痛快,許如穎只輕嘆一聲,也不再勸,說實話,她也舍不得阿昭去給那賤人擡轎子,這次周瑛挨打,其實傷的是陛下臉面,當初讓周瑛進宮收為義女,除了對周将軍幾分惋惜外,更多的是想要施恩于天下武将,而七公主不分青紅皂白将人揍了,這不明擺着的小辮子給人抓?

想到這,許如穎不禁嘆道:“七公主也太沖動了些,好不好的就直接動手,殊不知這宮裏多的是不動聲色整治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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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儀心道,王貴妃被禁足,蕭音就少了禁锢她的那條繩子,行事再無顧忌,不過,即便蕭音有那份耐心,怕也不容易成事,畢竟,周瑛在宮中的護花使者可是一堆呢,個個都争着搶着願意去獻殷勤。

想到這,蕭儀開口道:“阿姐,若是方便,你去看看蕭音吧,父皇生了這麽大的氣,王貴妃又被她連累,我怕她在宮裏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許如穎想說,七公主不是和你自小不對眼嗎,可她看到蕭儀那雙隐有悲色的雙眸時,所有的話便都盡數咽了下去,只道:“好,我記下了。”

蕭音最初被禁足時,心中的怒火簡直要将她炸掉,她又哭又鬧,甚至顧不得公主體面,直接撒起潑來,她實在太委屈了,自小,母親是地位直逼皇後的一宮貴妃,受盡父皇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驕傲恣意如一抹驕陽,哪怕是蕭音這個嫡公主,都無法真正的壓住她的風采。

可就是這樣驕傲的蕭音,只因為一個周瑛,一個表裏不一的賤人,不但母妃被禁足,哥哥對她巴掌相向,就連一向最寵愛他的父皇都厭惡了她,那一瞬間層層疊疊壓來的委屈與無助,險要将她整人擊垮。

對此,她選擇了反抗,她大喊大叫,将室內所有的擺設器具全都砸個稀巴爛,将宮人送來的食盒,直接扣到他們的臉上,但,沒用就是沒用,直到宮人對她的态度開始敷衍,送來的飯菜從開始的公主份例,到後來涼透的剩飯剩菜,一股莫名的恐慌開始在她的心底蔓延,心上像是破了個大洞,冷風不留情面的灌進來,整個人都漸漸被深淵吞沒。

蕭音脾氣嬌蠻火爆,卻并非愚蠢,宮裏的人皆是聞風而動,跟紅頂白的個中好手,她心裏非常清楚,自己落到如今這個境地的唯一原因,便是漪瀾殿失勢了,而且沒人願意照拂她。

蕭音雙手覆面,大顆大顆的淚珠子自白嫩纖細的指尖溢出,落到胭脂紅的衣裙上,洇出片片暗痕,她整個人痛苦的劇烈顫抖,可從頭到尾,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曾經驕傲的以為,哪怕她再任性,闖了再大的禍事,阿兄就算被氣的跳腳,也不會真正的丢開她,他們可是親兄妹啊,一母同胞,血脈相連,這是永遠都無法抹掉的,阿兄曾經那麽的寵她,愛她,不厭其煩的教導她,她也設想過,等阿兄長大娶妃後,慢慢的,兩人也許不會再像幼時那般親密無間,可她卻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源于血脈的兄妹之情,會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從她生命中抽離。

而更為可笑的是,還是因為一個毫不相幹的賤人,她身為公主,或許刁蠻任性,卻從不屑去說謊,可悲的是,她最信任依賴的阿兄卻不肯信她。

漸漸的,七公主蕭音變得安靜起來,她不再随意摔打器物,亦不會無故斥罵宮人,她不是一個人靜靜的坐着,就是低頭抄着女戒,很多時候,就算聽到有人開門,也都會直接忽視,徑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哪怕宮人送來油膩生冷的剩飯剩菜,她都會不眨眼的吃進去。

蕭音默默承受着這一切,忽然有一日,送到她面前的飯菜,不再是生冷油膩的剩飯,而是恢複到了從前的公主份例,看着眼前的飯菜,她手指微頓,眼中恢複了一抹淡淡的光亮,她擡頭直直看向宮人,問道:“是誰?”

那宮人只覺這樣冷靜的七公主分外瘆人,也不敢有所隐瞞,道:“回七公主,是八公主吩咐奴婢們要小心侍候七公主。”

于是,星星的火光熄滅,她的世界再次變得死寂。

“哦,我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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