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崇文館雖在皇城內,但因離着內宮較遠,後宮的手尚且伸不過來,反倒距離每日朝會的太和殿十分近,再者,在崇文館任職的先生,皆是來自翰林院的官員,所以,蕭音打人的消息,就如長的翅膀一般,進了諸位公卿重臣之家的耳中。
這也是周帝如此震怒的原因,周帝是個好面子的帝王,蕭音這一巴掌,就像直接抽到了周帝的臉上,叫他在臣子面前顏面掃盡。
當然,這件事傳到各家當家人耳中,衆人的心思可就複雜多了,武将們心思簡單,對蕭音這位刁蠻又不講道理的公主自然是不喜的,也對周将軍遺珠十分憐憫同情,當然,在聽到皇帝陛下對王貴妃和七公主的最終處置時,心理的那股憋悶郁氣便都煙消雲散了,陛下還是那個憐惜臣子,英明無比的陛下,哪怕面對愛女七公主,都能秉公處理,給他們一個公道,叫他們何不感動?
對于心眼兒九曲十八彎的文臣來說,心裏想的就更多了,無論上次王貴妃被禁,還是此次七公i主被禁,不論其中經過如何曲折,只看最後結果便知,這個周瑛極不簡單,甚至有許多牆頭草們,都開始考慮自己家是否有适齡子弟,将這位周姑娘娶到自己家來了,單看這位周姑娘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就知道這門親事定然虧不了。
而長在後宅的夫人們,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同,許皇後除了略去有可能讓皇室蒙羞的部分外,并未過多遮掩此事,因此,京中的貴婦人們聽到的則是另一個版本:七公主蕭音激憤之下打人,乃是為了裴家郎君,這本是小女孩間的争風吃醋,但奇怪的是,七公主的胞兄四皇子竟因此和妹妹反目,當然,至于這裏到底有沒有這位周姑娘的手筆,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畢竟,皇後娘娘也不是當事人不是。
诶呦喂,要知道後宅夫人們,說話向來只留三分,而且最擅長的便是腦補,經過自宮裏打聽來的消息,加上相互間的試探分析,得出個驚人一致的看法來——這個周瑛,雖然小小年紀,但心思深沉,手腕高絕,而且最重要的是,十分會勾引哄騙男人!
于是乎,許文軒的母親許大太太聽聞這個消息後,就着急忙慌的跑來找婆母想辦法,自上次家裏發生那事,她便覺得周瑛是個禍頭子,而更讓許大太太心驚肉跳的是,自己的寶貝兒子竟也對周瑛隐隐有愛慕的心思,當初,許大太太在得知這個消息時,無異于平地驚雷,當即就要去找自己兒子分說分說,何老夫人人老成精,将兒媳婦給攔了下來。
何老夫人的話是:“軒哥兒還年輕,性子別扭,你越是反對,他越是來勁兒,倒不如先按兵不動,徐徐圖之,再者,那位周姑娘現住在宮裏,平日裏除了上學外,軒而很難和她有接觸,你吩咐軒哥兒小厮防着點也就是了,等到軒哥兒的心思慢慢淡了,也就會放下了。”
“母親——”許大太太恨恨道:“我就說這周瑛是個禍頭子!小小年紀就使得一手狐媚手段,原先四皇子和七公主兩人關系多好啊,就因為她這小賤人,硬生生給逼到反目,再想想軒哥兒,我、我這心裏真是害怕啊!”
何老夫人問道:“你先別急,軒哥兒如今怎麽樣了,還對那位周姑娘挂念着嗎?”
說起這,許大太太眼底便浮起一抹怨恨:“可不就是,我聽他小厮說,還上趕着給那小騷狐貍送東西,不過被太子知道給擋回來了,這個小騷狐貍,先前還跟太子不清楚的,這才多長時間,就又和四皇子勾搭上了,如今軒哥兒這也……”說到這,許大太太終于忍不住帶了哭腔:“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喲,軒哥兒好好一個孩子,怎麽就偏偏招惹上這等狐貍精,就憑這小騷狐貍勾引拿捏男人的手段,軒哥兒将來可怎麽辦啊!”
何老夫人聽了後,面色也沉了下來,沉吟半晌才道:“你先別急慌慌的去找他,這事兒,我來想辦法。”
作為許皇後的親娘,何老夫人一出手,便知其水平。
她先是開始頻繁交際,而且重點是家中有适齡女孩的人家,同時,還隐隐放出風聲,想要給三孫子找合适的人家,許文軒的優秀衆人都看在眼裏,只是,許皇後一直打着親上加親的主意,才沒人敢打他的主意,衆人雖不知出了何種變故,但,何老夫人都親自出面,就知這事假不了,于是,京中有适齡女孩的人家,都紛紛行動起來。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而然傳到了許文軒的耳中,于是祖孫倆就展開了一次對話。
許文軒低着頭:“祖母,我現在功名未成,還不想成親。”
Advertisement
何老夫人目露鋒芒,逼問道:“你是不想娶妻,還是因為娶不到你想娶的那個?”
少年愕然,繼而臉頰漲的通紅,喃喃道:“祖母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再逼我了。”
良久,何老夫人嘆了口氣:“軒哥兒,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哪怕不提那姑娘的家世,只上次那件事發生,你母親就絕不會讓她進咱們許家大門的。”
少年眼底的光有些暗淡,卻仍是倔強道:“她很好,上次的事情非她所願,她一個弱女子,也是身不由己的受害者,我相信,只要母親和她真正相處過後,就一定會喜歡上她的。”說着心上人時,他的眼底有種對未來的美好希冀。
何老夫人卻沒那麽容易被說服:“軒哥兒,你這樣喜歡她,可她也同樣喜歡你嗎?你願意為了娶她克服所有阻礙,可你問沒問過,她是否願意同你一起攜手共進退?”
這樣尖銳的話,就如一柄鋒利的巨劍,深深刺入少年柔軟的心中,但他仍不是願在祖母面前低頭,忍不住為心愛的姑娘辯護道:“周姑娘她是冰清玉潔的姑娘,我只要對她好,她一定會願意的。”
何老夫人內心浮起一抹痛惜,為防止被女色分了心神影響讀書,這個孫子于男女一事上,純潔的就像一張白紙,也正因此,才會被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子迷了心神,她心中冷笑,冰清玉潔,好一個冰清玉潔!哪個冰清玉潔之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鬼混,是的,周瑛這種釣男人的小伎倆,能騙過許文軒這種一腔赤子心的純情少年,卻絕瞞不過何老夫人一雙利眼。
那個周瑛,分明就是以被男人追逐為樂,看似反抗,實則半推半拒!
看孫子仍舊執迷不悟,何老夫人不再顧忌,直接下了一劑猛藥。
“軒哥兒,你可知你祖父當年為何會拒了承恩候的爵位?”何老夫人頭發花白,唯獨一雙眼睛明亮至極。
許文軒想了想道:“祖父說過,我許家乃官宦世家,以科舉晉身方為正途,而作為皇後母族,或許可一時興盛,可這條路同樣風高浪急,一着不慎,便會致使家族傾覆,許家已經過了需要豪賭的時候,如今,當以穩妥為主。”
何老夫人看着孫子,目露驕傲之色:“說的不錯,不過,你可能還不知,你姑母與太子母子關系并不和睦。”
許文軒愕然:“怎麽會?”
何老夫人遂和他說起當年恩怨,然後才道:“太子聰慧非凡,卻也偏執陰郁,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就不會再有改變,你看,只是杖斃一個背主的奴才而已,且,你姑母還是他的生身之母,如此他都無法釋懷,這些年,若非有阿昭從中斡旋,他們母子間怕是連如今的局面都沒有,”說着,何老夫人看着孫子,終于拔劍出鞘;“軒哥兒,太子喜歡周姑娘,不提她心中死何想法,只太子這一關,你有何應對之法?你難道要為你的一廂情願,将許家,将周姑娘皆至于萬劫不複之地嗎!”
何老夫人突然變色,厲聲道:“難道,你的父親叔父的仕途,許家未來的家族前途,在你險種,都敵不過一個女人來的重要!”
在何老夫人的強勢進攻之下,少年再無任何招架之力,在家族的重壓下,慢慢的彎下了脊梁。
……
許文軒離開了,何老夫人緩緩閉上眼睛,面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憊之色,這時,一位老嬷嬷走出,心疼的道:“老夫人,三少爺是個懂事的孩子,好好說便是了,您這又是何苦拿這麽大的膽子來壓他呢。”
何老夫人擺手道:“軒哥兒這孩子我了解,表面看似溫吞随和,實則有主意的很,少年人啊,一旦遇上情愛,總是會變得愚蠢又不可理喻起來,我若跟他實話實說,那個周瑛乃不知廉恥賤人,他非但不會相信,反倒會将他推到那賤人一邊去,如今,他雖難受了些,不過依他的性子,必然會死了娶那賤人的心思,至于其他,我想,等他長大後自會明白我的苦心,哪怕他将來不理解,真的因此怨上我,我也算是對不得許家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