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畫中仙(五)
◎故事講得不錯,別再講了◎
整個世俗界被稱作中土十三州,清水鎮在十三州最東邊的徐州,屬于肅國境內。
因為靈氣從有到少,直到一絲也無,三人都有些不适。
但也都默契的沒說什麽。
确定了清水鎮的方向之後,葉熾和陸宴舟習慣性的等着玄度放出飯砵。修士雖然不能掀風弄雨,随意幹預世俗界,但坐個飛行法器還是可以的。
玄度摸了摸自己圓溜溜的腦袋:“為什麽你們都喜歡我的飯砵呀。”
陸宴舟:“這不是習慣了麽?好兄弟!”
葉熾:“擋風啊!”
主要是懶,窩在飯砵裏面睡一覺就到達了目的地,好司機玄度開的又快又穩,幹嘛不坐?至于她的大摩托雖然酷炫狂拽,但也就偶爾裝X用用,平時用的話,她自己都嫌浮誇。
“哦。那你們坐穩了。”
飯砵變大,從底部看上去像個古樸渾厚的飛碟一般,再而後,就變成了一道流光。
這種速度,到達清水鎮外的時候,天剛擦黑。
“現在就進去麽?還是等明天?”
“感覺不太簡單,天剛黑,裏面就有些雲山霧罩的,還真有鬼,也太嚣張了。”
“可是裏面還有活人,我們早點進去,說不定能多救幾個人。”
“那就現在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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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叽叽喳喳總算商量好了,走着走着,玄度忽然回頭:“你們是不是害怕鬼?”
葉熾和陸宴舟異口同聲:“我沒有!”
而後又一起道:“是她/他怕!”
玄度:“……那你們兩個走前面。”
葉熾和陸宴舟:“……”
鎮子外圍竟用高牆攔住了,高牆之外還有一些士兵在看守,陸宴舟喃喃道:“這是防止裏面的人出來?”這個樣子,很顯然是把鎮子裏的人都當成了沾染“瘟疫”一般,防止他們四散出去。
玄度:“情況确實不太樂觀。”
一個翻身,三人直接上了圍牆,葉熾拉住兩人:“別着急,我們先商量商量。”
陸宴舟:“你說。”
葉熾:“咱們初來乍到,今晚只做兩件事。”
玄度:“哪兩件?”
葉熾:“第一,不要單獨行動,不分開是第一準則;第二,探明情況,量力救人。至于說徹底把這群鬼魅收拾了,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今晚先找幾個裏面的活人,了解下情況。”
這麽大的動靜,整個鎮子都被陰氣覆蓋住了,要麽就是一群鬼,要麽就是有一個特別厲害的。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适合貿然的硬碰。
玄度兩人答應下來。
三人悄無聲息的跳下圍牆。
他們都沒發現,有人也跟着他們下了圍牆。
霧氣濃稠如墨,幾只燈籠橫七豎八的挂在主街兩側的門樓上,透出微微的昏黃。但這昏黃不帶有半點兒暖意,反而有一股陰煞之氣從腳底竄上來,直教人脊背發寒。
葉熾:“先去左手邊看看,那邊亮着一盞燈。”
沒人應,葉熾又道:“喂!聽到了吱一聲啊,你們不說話我會想要打人的。”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陣冷飒入骨的風。
猛回頭,身後是空蕩蕩的老街,哪裏還有陸師兄和玄度的影子?
好家夥,說好的兩個目标,說好的不單獨行動,結果一下來人就分散了?
葉熾咽了咽口水,告訴自己別慌。
腳下站的應該也是個陣法,幾重疊加的迷蹤陣?
她把“老奶奶的繡花針”拿出來,試圖破陣,然而九品大陣面前都無往不利的繡花針,這會兒卻掉在了地上。
葉熾低頭去撿。
一個影子從她身後飄過。
她渾身汗毛倒豎,卻假裝沒看見一般,直到那影子再度逼近,她忽迅速丢出一個烈焰符,随着她的一聲:“爆!”,火苗在她身後炸開,同時竟然還有陸宴舟的一聲:“啊!着火了!”
真的是障眼法?聲音很近,說明他們就在附近!
葉熾回頭,卻又是什麽都沒有。
她喊了一聲:“老陸?陸師兄?小度?”
還是什麽回應都沒有。
故弄玄虛的東西,葉熾就有些煩了,煩了就火大,她随便踹開一扇門走了進去,裏面有人縮瑟着喊道:“救命啊,鬼啊!”
“鬼在哪裏?”葉熾直接揪住喊話那人的衣襟:“你就是吧?還在這裏裝神弄鬼!真當老子怕你呢?”
“啊,我不是!我在這鎮上生活了四十多年了!”
葉熾松手,擡手點亮燭臺:“怎麽不開燈?”
“怕被鬼注意道,你看其他人家也沒掌燈。”那人試探着問:“你也不是鬼,對不對?兩個人的話我就敢點燈了,你等一會兒。”說完就真的去點燈了。
燈光亮起來之後,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然後就是雙方的互相打量,或者說确認對方是不是鬼。
再然後是差不多同時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确認大家都是人之後,那中年男人道:“你也是來捉鬼的仙師麽?”
葉熾:“你還見過別的我這樣的人?”
那中年男人骨瘦如柴,周身陰氣環繞,似乎很喜歡能遇到個活人,滿身的分享欲都要藏不住了:“那可太多了,男男女女的,可惜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葉熾配合的“哦?”了一聲。
男人邊說邊嘆氣:“我看你年紀輕輕,能走還是走吧,你打不過她們的。”
葉熾摸摸下巴:“他們是?”
男人一拍大腿:“當然是那些東西了!”
微小的燭火忽然跳了一下,葉熾似乎并未在意,繼續道:“你見過?跟我講講。”
燈光照得男人的臉忽明忽暗,男人左右張望,思索一會兒才道:“都是一個鎮上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說沒見過,那原來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還真見過?那你倒是說呀。
男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沉吟好半天連着嘆了好幾口氣才道:“那就從頭說起吧。”
“之前,我們鎮子也算富裕,很是有幾家富有戶,就是窮一些的天生天養也餓不死,那些有條件有志氣的還送孩子去讀書,想要考取功名。鎮子口的劉寡婦就是個有志氣的,賣豆腐供着兒子讀書,就盼着兒子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葉熾點頭,嗯,故事背景說得很清楚。
男人繼續道:“劉家小子日夜苦讀,可功名哪是那麽好考的,蹉跎幾年都二十多了,也還只是個秀才罷了。可他有個喜歡的姑娘,兩人青梅竹馬,原想着高中之後跟女家提親,誰知又落榜了。女方便沒有同意再等。最後,那姑娘嫁給了鎮上的胡員外家的獨子胡大海。誰知沒幾年,那劉家小子竟然高中了!”
“啧啧,騎大馬系紅花,打馬游街,一時間風光無倆,他還惦記着那位嚴姑娘,但此時的嚴姑娘早就嫁作人婦。再說那胡郎君死了祖父和父親之後,失了約束,本性逐漸暴露,吃喝嫖賭有沒有經營的本事,很快就把家底弄敗落了,不光如此,還把嚴娘子賣了。”
“賣了?賣到了哪裏?”
中年男人立即道:“還能哪裏,男人的銷金窟寶春樓啊,啧啧,那可是十裏八村都知道的好地方。”似乎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太合适,他咳嗽兩聲略作掩飾後,才道:“對男人來說是個好地方,不過那嚴娘子在裏頭可是受盡了苦楚,慘不忍睹啊。”
葉熾不解:“所以這女鬼是那位嚴娘子?”
目前聽起來,還沒有變鬼的可能啊。
鬼也不是誰想當就想當的,各種因素都湊齊,也挺不容易的。
中年男人點頭:“八九不離十了。”
葉熾:“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中年男人有些尴尬:“因為……我姓胡啊。”
“你是胡家什麽人?”
“胡大海的三叔。”
葉熾點頭,只虛虛應付着,并不去戳他話中的漏洞,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聯系另外兩人。想了想,她又問道:“你可知道這鎮上還有多少活人?出去的路都被封死了,你們如何維持生計?”
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再天生天養,連郊外的田莊都去不成,吃什麽喝什麽?再者,都是人,人的第一本能就是活着,但整個鎮子上的人都被關着不能出去,任其自生自滅,焉能沒有怨言?
男人算了算:“估摸着,總還有個幾百戶人家吧,那女鬼一晚只殺一個人,還能殺個一兩年。”
葉熾眼睛一眯,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興奮,笑道:“我看你倒是不怎麽害怕的樣子?”
“嘿,這你就說錯了。”男人不贊同的道:“誰能不害怕,但是我聽說,越害怕越招那東西的喜歡呢。”所以能壯膽兒的時候千萬別膽怯。
“還挺懂,那您跟我說說,那寶春樓的位置吧。”
“你還真去?”男人極其不贊同:“好死不如賴活着,何必去送死?那寶春樓可是那東西的根基所在。”
一方面不讓她去,一臉為她好的樣子,一方面又在指引她必須去。
一燈如豆,他的半張臉都隐匿在陰影裏,亮得那一面幹燥布滿紋路,像是幹涸的沙地,粗粝不堪,一雙眼睛卻陰郁的令人心驚,像是沉寂了數百年的古井。
葉熾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故事講得不錯,以後別再講了。”
男人問:“什麽意思?”
葉熾直接捏碎了手裏的烈焰符:“開門見山的意思,你就是那位嚴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