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柏擺手大方地說不客氣。
司純剛吃完手機就響了一下，是童妍清發來的消息，詢問她現在在什麽地方。
司純捏着手機一邊往家裏走，一邊回：【正要回去。】
童妍清：【你快點回來吧，天色都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童妍清：【司司，明天有空我們一起去拍張照片吧？算是跟叔叔第一次見面的合照，再給你一個人拍幾張寫真，以前很少給你拍照片，都沒什麽可回憶的了。】
司純不知道她想回憶什麽，下一秒瞧見她發過來一張司純十歲的照片，小女孩眉間點了一個紅痣，穿着一件小碎花裙子，樣子有些呆呆的稚嫩，眼睛圓鼓鼓的像葡萄，瞳仁很黑卻呆滞無神，又不愛說話的原因，顯得格外乖順。
童妍清經常說她小時候最是乖巧，別人小孩兒在撒潑打滾的時候，司純就已經學會背着書包力争上游了，中學時期同學在暧昧交好，司純則是連跟男生說話都要臉紅許久。
活到十七歲，連叛逆期都沒有，跟走程序一樣，按照流程圖往下順，沒有任何出軌的地方。
她仍舊還記得之前童妍清跟她要了一張照片說要發給當時遠在國外出差的淩則豫看看，争取她的同意後，收到淩則豫的微信回複，是毫不掩飾的誇贊。
【司司長得真乖巧，看着就讓人喜歡。】
随後又明白過來為什麽她想要去拍照片，估計是短暫說服了那個老奶奶，間接澄清司純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以給對方争個好印象。
司純腦子又閃過剛才那幾個離經叛道的少年，尤其旁邊那位，鼻息間似乎還殘留着坐在他旁邊驅之不散的煙草氣，渾身放縱浪蕩的氣質，冷淡又勾人。
她垂着長睫走進人海，手指緊緊蜷縮了幾下。
她一點都不乖的。
賀堯盯着人的背影掃了好幾眼，女孩低着頭，手指還勾着書包，背影纖細，不看正臉都知道長相不凡。
又扯着一絲笑捅着旁邊的人：“這女孩這一片的？怎麽沒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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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柏翻了個白眼：“能都讓你認識啊？”
賀堯啧了聲：“長這麽漂亮的妹妹，不認識就奇怪啊。”
說完就微微仰着下颚指：“看看人這腿，比淮爺懷裏那位還長。”
沈淮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搭腔。
司純的長相并不算驚豔，身高也不如那女生高，但勝在白淨漂亮，五官正正好湊在一起，十分耐看。
“你要追？臨夏路那邊弄堂好像新搬來一家，估計是她。”
“我可不追，太乖了，哭了哄不起。”
賀堯咧着唇厚顏無恥道：“我沒淮爺那能耐。”
司純回了家，只有淩則豫坐在客廳沙發上，她走到很慢，在路上跟遛彎似的，這邊胡同彎彎繞繞，繞遠了一圈才回來。
此時走到家門口，已經月亮高懸了，月光洋洋灑灑落在地面上，滿院敞亮。
淩則豫的長相是斯文那一類，在家裏很少戴眼鏡，但司純知道，他在大學給學生上法學課程時經常會戴着，有幸看過視頻，講臺上的男人是渾身散不去的儒雅氣質。
這種男人跟童妍清很搭，可惜遇不逢時。
司純轉頭想往房間裏走，就被淩則豫叫住。
“司司！叔叔……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司純看了他一眼，低着頭坐在沙發對面，又聽到淩則豫的聲音很是愧疚。
“今天很抱歉，我媽不是故意的，我不否認她不太喜歡你們，但跟誰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們以後也不會跟家裏住在一起。”
“其實從高中畢業之後我就很少跟家裏人來往了，所以我跟誰結婚也跟她以及我家沒有任何關系，我對今天她說的話跟你道歉。”
“叔叔是真的把你當成親生女兒的，以後我跟你媽媽也不會有別的小孩兒，你就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出現。”
“你媽媽這些年很不容易，她以前身子就不太好，但她心裏是有你的，剛才還說非要等着你回來，我拉着她讓她先去睡覺了。”
“以後我們會住在這裏很久，如果你有什麽不喜歡的，希望你跟叔叔直說。”
客廳燈光晃的人眼疼，暖色調的光線落在男人寬闊的脊背上，顯得說話聲像是父女間的貼心閑談。
司純低着頭不置一詞，之後有些困，才“嗯”了一聲轉頭回了房間。
淩則豫脾氣好，怎麽都不會要求她。
倒是童妍清第二天還是拉着她去拍了照片，她是個思想很傳統的人，在跟淩則豫結婚之前，她內心總想着能夠得到對方家裏人的支持。
步行回來的路上司純感覺有些好笑，但也沒說出什麽。
“實驗中學學校氛圍怎麽樣啊？我昨天去超市還從實驗中學門口路過，看上去還挺大的。”童妍清跟在淩則豫旁邊，惴惴不安地詢問。
淩則豫拍了拍她的肩膀，面帶笑意：“挺好的，實驗中學跟附中算是西城最好的兩所高中了，不相上下。”
童妍清放心不下，看了一眼司純又說：“我昨天看到有幾個染着頭發的小孩從那邊路過，穿的亂七八糟的，看上去都不像什麽好學生。”
司純低着頭戴着耳機跟在後面，聽到童妍清的話，擡頭往四周掃了一圈。
地上濕漉漉的，梧桐葉落了大片，枯黃的樹木蕭瑟，站在路口等紅綠燈的過程中，司純偏過頭往遠處看。
對面就是昨天去的那個網吧。
跳成綠燈，顧着別處的司純落下一步，又快步跟上去。
對面路邊站着一個染了白毛的男生，是昨天門口不小心擦肩相撞的人。
男生大概看到了司純，誤以為她一個人出來玩，嘴角帶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老遠就沖着人吹口哨。
幾個男生帶着壞笑盯着她看，活生生幾個調戲小女孩的不良少年。
越過寬長馬路，司純盯着路對面那幾個人看了幾秒。
一旁童妍清注意到是沖着司純的，面色鐵青，拉着司純往身邊護着。
“你認識他們？”淩則豫皺緊眉。
司純微微偏頭，手被童妍清握得生疼，搖了搖頭：“不認識。”
淩則豫沉了口氣，表情陰下來：“等我一會非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孩兒。”
童妍清揉了揉司純的手，仔細叮囑着：“司司你可別跟這種人玩，避而遠之最好，別把你帶壞了，看那一副樣子，也不知道爸媽怎麽教育的。”
司純低着頭，下巴埋進棒球服的衣領中。
我不也沒人教育麽。
一直到了家，中午淩則豫還做了茭白炒肉絲跟東坡肉，還有西城糖藕，色香味俱全，完全符合童妍清的口味。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淩則豫算是一個堪稱完美的結婚對象。
童妍清這麽委曲求全，這麽想讓她的女兒出人頭地入這家人的眼，也有因可尋。
西城似乎更偏愛甜食，連普通的一份青椒炒土豆絲都附着一股甜味兒，司純實在吃不慣，搪塞地塞了幾口便站起身說想出去遛彎消食。
“媽媽跟你一起去吧？剛好去這邊的人民廣場轉轉，聽說晚上可熱鬧了。”
司純轉頭要往卧室走：“你們去吧，我不想去了。”
童妍清沒吭聲，淩則豫出來當好人。
“好了好了，讓司司自己一個人出去吧。”
等到司純走了之後，淩則豫才輕笑着哄童妍清：“司司性格比別人要獨立些，你越這樣越會适得其反的。”
……
夜幕中的西城熱鬧祥和，清冷的空氣中裹挾着一群飯後散步的人，路邊行人說話聲斷斷續續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網吧一如既往的熱鬧。
旁邊的人大多都在打游戲，她不太喜歡玩，便開了一個滑稽的卡通動漫看，最開始忘了戴耳機，電腦裏一陣清脆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惹來好幾個人旁觀。
她低下頭迅速着急忙慌地關掉聲音，但摁了半天，也沒個反應。
明明昨天是默認關閉的，可能是晚上包夜的人走之前沒關上。
卡通動漫的聲音在四周環繞，好幾個人都擡了一眼頭，随後繼續幹自己的事情，還有幾個一直盯着她笑的。
司純臉更臊了，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關，耳機的線插上也沒用，她急的不行，剛想要站起身去找張樾，旁邊一只手伸了過來。
沈淮周俯身過來，司純下一秒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草味，準備起身的動作被強拉回來，僵直地靠着椅子。
微微擡眸，窺見人漆黑的瞳仁跟側臉，讓人忍不住心跳漏一拍。
司純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只是一晃，也看清了。
男人的手掌很大，骨節分明，指骨修長白皙，中指跟無名指上帶了兩枚素環，萦繞着無名指而上的，有一小塊看不清是什麽的紋身。
像是饕餮，又或者是蝴蝶。灰青色顯得有些張牙舞爪的模樣，戾氣橫生。
她偏過頭往旁邊看去。
他摁了一下紅色按鈕，聲音很快關閉，爽朗的卡通聲響從耳機中傳入耳畔，雙聲道包圍，安撫了剛才一切羞赧情緒。
司純順着手看向人，才注意到他坐在旁邊。
沈淮周正閉着眼靠在椅子上，手背蓋着眼，只能看到下颚線明顯的下巴，薄唇，微微往後仰的原因，喉線弧度流暢。
他睜開眼跟司純對視上，漆黑的眸壓着幾分散漫的薄涼，只是輕輕一掃，便轉移開視線撈過桌子上的打火機。
司純很輕微地點了下頭，小聲道謝：“謝謝。”
他沒擡頭，只是點了根煙，懶散地抽起來，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樣子。
耳畔的卡通聲音攪亂了神經，跟他靠的太近，大約只有一臂的距離，司純視線虛無地放在電腦上，又忍不住想要偷偷打量沈淮周。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摁着打火機，發出“咔啪”的聲響，抽完整根煙，單手開了一罐可樂，瞬間傳來氣泡被不停炸開的“滋滋”響聲。
不太敢直白地盯着別人看，司純只能把目光放在電腦上，減低了耳機的音量，耳畔他的動作更加清晰，仿佛一舉一動都在不動聲色吸引人。
少年單手敲着鍵盤，喝了一口可樂放在一旁，另一只手時不時捏着手機回着什麽，低垂着眸，姿态散漫又放松。
司純移開眼剛好一擡頭，跟對面那個白毛驟然對視上，是剛才那個對着她吹口哨的白毛男生。
猝不及防的一秒對視，他沒移開視線，司純也有些呆，過了兩秒，才緩緩把視線放在其他人身上。
白毛似乎挑了下眉，這類似暗示的默契對視，讓他心尖更癢了，忍不住站起身往司純的方向走。
等他站在司純旁邊，司純還有些愣。
白毛壓低聲音，手掌壓着她的桌面，語氣痞痞：“你是實驗中學的嗎？”
司純滿臉茫然：“嗯。”
“我叫林遲青。”
白毛痞笑：“加個微信吧。”
司純心髒忽然緊了一下，目光落在男生滿手背的紋身上，手指下意識緊緊扣着電腦桌，最後還是慢吞吞拿出了手機讓他掃。
添加成功之後他才走。
沒過兩分鐘，有朋友叫他出去吃飯，他站起身還問了一句司純。
“去吃飯嗎？一起呗。”
連同他那幾個朋友都笑眼着往司純身上看，讓她緊張的耳廓都泛紅。
司純磕巴了一聲，連忙擺手：“不了，我剛吃過了。”
等人走了之後，司純才盯着微信號裏的微信。
随後盯着微信裏的消息，點了幾下不知道要回複什麽，想解釋她沒有那個意思，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最後盯着手機皺着眉糾結了好幾秒，很小幅度地沉了口氣，把手機揣進兜裏當做看不見就可以逃避這個問題。
大概是盯着電腦看太久，眼睛有些疼，她沒看兩分鐘身子就往後倚，微微眯着眼，感覺有些困。
但時間還早，她并不想那麽早回去。
鼻尖又是熟悉的煙味，刺激着大腦，司純驟然醒神。
微微偏過頭，是沈淮周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支咬着，煙頭處一抹猩紅十分滾燙，絲絲縷縷的白煙往上浮，隔着這層，是少年輕縱散漫的神态。
煙盒上的名字，黃鶴樓。
司純不知道多少錢，但她口袋似乎還有零錢，還是從之前的地方帶過來的。
她看着沈淮周，把人當成老師一樣，想學習他抽煙的姿态。
又不敢太明顯。但還是被他發現了，司純便低着頭害怕地收回了所有餘光。
過了兩秒，耳畔擦過一道低啞的笑。
“看什麽？”
司純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沈淮周手肘屈起，嗓音摻着一點吸煙過後的嘶啞：“想學啊？”
嗓音震在耳畔，司純心尖跟着顫了一下，大腦還有一瞬間的空白。
“我能買你一根嗎？我兜裏只有一個硬幣。”
沈淮周笑得肩膀發顫。
真挺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