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司純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怎麽被他帶到家門口的了, 只記得還下着雨,她捏着雨傘,身上披着一件寬大又厚重的黑色皮衣外套, 很重, 壓得肩膀疼。

鼻息間還殘留着少年熾烈溫熱的氣息, 帶着一股很淡的煙草味?蒊,在鼻尖散不掉似的萦繞着, 即便烏沉大雨也壓不下。

沈淮周站在她面前低着頭, 半個身子都站在雨水裏,肩膀濕了大半,顯得有些狼狽,借着燈光, 司純才瞧見他手上又出了血。

他右手上的疤痕有很多, 司純盯着那塊張牙舞爪的紋身看,忽然意識到那之前應該是一塊很嚴重的灼傷,而後才讓紋身師随便用紋身給掩蓋住的。

沈淮周盯着她看了幾秒,想說什麽, 又沒吭聲。

司純低着頭看着腳尖, 聽着耳畔噼裏啪啦的雨聲,過了接近一分鐘, 才開口說:“我回去了。”

沈淮周“嗯”了一聲。

司純微微擡眸看他,又很小幅度地抿了下唇:“沈淮周。”

沈淮周沒應聲, 只是擡眼跟她對視。

司純吸了下鼻子:“你不是說, 不抽煙嗎?”

沈淮周頓了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夾雜着雨的冷風太寒, 冰的嗓子疼, 嗓音也有些沙:“以後不了。”

司純點了下頭, 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紙巾在沈淮周手指上擦拭着,看着上面一直往外溢出的血,眼眶逐漸開始變紅,眼睛也有些酸疼,不知道是不是被刺的太深,怎麽也擦不幹淨,他總受傷。

司純沉了口氣把濕透沾滿血的紙巾放在手心裏,又把手裏的雨傘遞給沈淮周。

手指冷的要僵硬住,連同她細微的擦拭也顯得不起眼。

沈淮周接過雨傘,聽到司純抱緊了書包,聲音已經褪去了看到剛才那幕的恐懼,覆蓋而上的是此時異樣的平靜。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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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周沉默了片刻,腦海裏不自覺想到齊陽的話,眼底的情緒散去不少。

看意識到她要轉身那秒,他還是不自覺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語調低又平,帶着些從未有過的試探詢問:“生氣了?”

司純擡頭跟他對視:“什麽?”

沈淮周心口擦着難掩的燥意:“吻。”

估計還是初吻。

不知道為什麽,沈淮周總覺得司純這人看似進攻的意圖很明顯,但其實很保守,又或許是即便她很清醒,清晰的知道後果是什麽,也坦然的付出跟接受一切。

司純搖了搖頭:“沒。”

沈淮周微微擰了下眉:“你——”

司純搖了搖頭,偏過頭低聲說:“沈淮周,我高中,在三九城的時候,也經常會有人把我關進空教室裏,裏面很黑也很小,連窗戶都沒有。”

“你知道為什麽嗎?”

沈淮周還沒從她的話中反應過來:“為什麽。”

“可能她們知道,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所以欺負我不會有什麽代價吧。”

司純只是輕笑了聲,眼底卻很空洞:“不過也沒幹別的什麽,她們也不敢幹別的,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把我關在學校的空教室裏,看我害怕的表情引以為樂。”

司純:“不過……”

後來我遇到了你,像是太陽,只是靠近就能感覺到熾熱的溫度,她想到他,就不怎麽害怕了。

她想變得更好,跟他一樣優秀。

“別說了。”

沈淮周大手撈過人的肩膀,輕而易舉把人摁壓在自己懷抱中,嬌小的身子被他整個包裹住也還在微微發着冷顫,他又收緊了指骨,想把人的肩膀揉緊自己的溫度裏,蓋過她此時的眼神。麗嘉

有些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女孩濕潤的長發上,他低着眸,聲音低語似的:“故意讓我心疼。”

司純額頭抵着他的胸口,微閉着眼,聲音帶着一股濃郁哭腔:“沒人會心疼我的。”

她給童妍清打過電話,對方只說了一句最近很忙,司鳴去世之後,幾乎所有親戚都跟她斷了聯系,初中一年,高中一年,都是她一個人在生活。

“誰說的。”沈淮周心裏像被什麽繃住了似的,渾身都緊繃,“我會。”

司純微微搖了搖頭,又吸了吸鼻子。

沈淮周把人腦袋從懷裏扒拉出來,指腹很柔地揩過她的眼角,指尖區別于冰冷雨水的晶瑩讓他心裏忽然空了一塊似的。

“別哭。”

司純知道他不喜歡人在他面前這個樣子,肩膀掙紮了一下從他懷裏掙脫開,正想努力扯一下嘴角說,我騙你玩的。

嗓子卻跟堵住了一樣疼,像是卡了千斤重的石子在裏面。

可沒等她說話,耳畔的嗓音被刻意壓低,帶着他生澀的輕哄意味開口:“以後阿淮疼你。”

司純微微別過頭,她才不信。

“我回家了沈淮周。”

她又小聲說:“我沒有害怕你,就是看到剛才,有點沒反應過來。”

沈淮周手指捏了下她的手腕,“嗯”了一聲,又說:“家裏有人嗎?”

司純眼神忽閃,還是點了點頭:“嗯。”

沈淮周:“回去給我發個信息。”

司純又點了點頭。

她沒再說別了,抱着書包沖進了雨裏,弱小的背影一溜煙消失在空氣中。

沈淮周站在原地,人憑着雨水砸向雨傘,聽着耳畔寂靜的雨聲。

過了幾分鐘,他盯着自己正在留血的手腕看,捏緊的拳頭發出骨頭咔啪的聲響,眼底冷意加重,他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唇齒生寒:“幫我查個事兒,嗯,價錢你開。”

司純回去之後又給童妍清打了個視頻,被拒絕之後對方打了電話過來。

等聽到對面有些過于虛弱的聲音,司純才有些驚訝:“你生病了嗎?怎麽聲音這麽不對勁兒?”

童妍清低聲:“嗯對,有點小感冒。”

司純哦了一聲,坐在床邊開着燈,盯着窗戶邊的盆栽看:“我不想補習了,你能不能跟李先闊說一下讓他明天不用來了。”

童妍清聽到這話,似乎坐起了身,又被一旁淩則豫緊張地喊:“你躺着打不就行了。”

童妍清沒理會她,擡高語調問:“是他昨天教的不好嗎?”

司純躊躇了一秒,說:“也沒,我不想補課了。”

“那你覺得你期末數學成績可以跟上嗎?”

“不知道。”

“司純。”童妍清的聲音帶着厲色,“你明年就要高考了,你不好好考試你以後怎麽辦?等你高考完什麽都是要靠自己的。”

司純聽到這句話忽然愣了一秒,随後是一段很長的寂靜,良久,她才很平靜地說:“我也沒想要過你們什麽。”

她本來也沒想過跟她來這裏的。

淩則豫在一旁聽到這話有些急了:“你跟她說什麽呢?司司,你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她是想讓你考的更好以後選擇的機會更多而已。”

童妍清坐在床上沒吭聲,淩則豫就自顧自跟司純說了幾句話:“你在家還好嗎?別忘記吃飯,過兩天叔叔跟媽媽就回去了。”

司純低着眸想,估計童妍清這次跟奶奶的關系變得很好了吧,所以才會在那裏那麽久,又或許是他們可以有自己自己的孩子了,她也就顯得無足輕重。

“嗯。”

挂掉電話之後,司純又點開了跟李先闊的微信,斟酌了下語句,一字一句地給對方回複。

【你好,因為最近學校課程比較重,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課外補習了,昨天麻煩你了。】

【哦哦可以的,學校的課程自然要放在第一位,那我明天把一些資料給你送去的?買都買了放在我這兒也沒用。】

司純不知道怎麽拒絕,想了想,或許她明天可以直接裝做不在家,讓他放在家門口。

也就回了句:【好。】

回複完,松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腦袋有些沉,卻不怎麽能睡着,手指很輕地擦過唇,不自覺來回揉了幾下,似乎還能回憶起剛才被人擡高下巴時唇上炙熱的溫度。

她剛拿起手機想給人發信息,微信裏的消息也随之而來。

沈淮周:【還沒到?】

司純:【早就到了,忘記了。】

她還不太習慣到家給人報平安這個舉動,似乎有人在牽挂她。

沈淮周:【好學生記性也不怎麽好。】

司純:【好學生需要學的還很多。】

沈淮周跟故意似的:【是嗎?需要學什麽?】

司純:【不知道,我睡了。】

她還以為沈淮周會說些別的,可等她掏出手機去看,對方只發了兩個字——晚安。

司純不自覺笑了下,腦袋也有些困倦意了。

【晚安。】

高三七班的體育課在上午第三節 ,剛好連着第二節大課間,有不少人在室外體育場打球。

司純被餘甜拉着去看,一路上瞧見她滿臉的興奮勁兒還有些不理解。

“你什麽時候喜歡看人打球了?”

餘甜賣着關子搖了搖頭,等到了操場附近,抱着一杯奶茶低聲指着遠處的一個男生:“那個,認識嗎?”

司純偏過頭看過去,眼神落在遠處一個個子挺高的男生上,又把視線放回餘甜身上:“不認識,我們班的人我都認不全。”

餘甜輕啧了一聲,大膽開麥:“我準備追他。”

司純又順着眼神看過去,忽然就回想起來了這人是誰。

一班的,上次考試全年級第一,看起來不茍言笑沉默寡言,身邊朋友卻很多。

“人家是,好學生吧?”

困難度A加了又加級別的。

餘甜張揚地挑了挑眉:“你不也是?而且我學習也不差的好吧!!”

司純還沒吭聲,就被餘甜用胳膊捅了捅手臂,她一臉莫名地看過去,順着她的視線瞧見了剛從教學樓下來的沈淮周跟謝唯一幾個人。

他身上換了一件白色的棉襖,印象中沈淮周似乎很少穿白色系的衣服,似乎是一件雙面的,領口處的黑色彰顯的有些冷冽感,倒像是褪去了些許浪蕩子的特質,彰顯的整個人不易靠近。

司純擡眼看過去那一秒,也正正好跟他往這邊看的動作給對上了。

本來眼底沒什麽情緒的人,似乎很輕地動了動眉骨,眼尾微微上挑,彌漫出些許笑意出來。

即便這個時間下課人很多,并不會有人在意這樣的隐秘對視,司純也覺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便轉移了視線。

掩蓋着眼裏不正常的神色,低着頭繼續喝奶茶,餘光卻看了一直注意着沈淮周的動向,幾個人大概也是要去體育館的。

也不知道他手上的傷口處理了沒有。

餘甜貼着她的耳朵提議:“去打個招呼。”

司純擡眸,還沒回神,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啊?”

餘甜環着胸,滿臉不信:“談戀愛又不是要不認識了,男生女生在一起玩也不行嗎?只要不承認誰也說不了什麽嘛,不是,沈淮周就忍得住?”

奶茶是草莓味的,還放了很多布丁,口腔裏溢滿了甜味兒。

司純很認真地喝着,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餘光又掃了沈淮周一眼,幾個人好像沒走遠,賀堯一直眉飛色舞地在說着什麽,沈淮周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一句。

大概是那張臉過于出名,旁邊就有幾個低年級的妹妹在激動議論。

“唔……好像有道理。”司純說。

餘甜很輕地啧了一聲,眉眼帶着笑看司純。

司純身子微微往一旁靠,眼神狐疑看她:“幹什麽?”

“四十度角。”

司純順着視線繼續看過去,剛還在往她相反方向走的沈淮周停了下腳步,旁邊過去了一個個子不高的女孩,散着長發,一件粉色小熊的棉襖看起來格外稚嫩可愛。

司純盯着那邊看了幾眼,跟人距離有些遠,也聽不清在說什麽。

但也不難猜測。

“啧,膽子真大啊,第二節 下課教導處主任經常巡查的。”

在這個時間段表白的人也是很勇。

餘甜故意激司純:“去啊,宣布主權去。”

司純盯着那邊看了幾眼,不留痕跡轉移開視線,把手裏的奶茶扔進一旁垃圾桶裏。

“不去。”

餘甜微微癟唇,湊到她耳畔低聲:“沒想到司司還挺自信哦。”

司純不解:“什麽?”

“你就不怕沈淮周……那什麽嗎?”

沒說清楚,司純也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她低着頭搖了搖頭,“不陪你去了,自己去吧。”

餘甜立馬拽住了她的衣袖,哭巴着臉哀求着:“喂別啊!我錯了我錯了。”

最後還是被拉着跟她一起去了操場看人打球,一整個大課間,司純都心不在焉的。

下午體育隊的人要訓練,司純跟齊耀一同去了趟體育館,給每個人簽到之後就捏着本子往外走,剛巧碰上從外面走進來的沈淮周幾個人。

賀堯微微挑了挑眉,拍了下沈淮周的肩膀從旁邊走過去,旁邊幾個籃球隊的成員瞧見這架勢也默契地跟着往裏面走,只剩下沈淮周自己站在原地堵着人。

司純偏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看向沈淮周。

“你們沒課嗎?”

沈淮周倒也很坦然:“逃了。”

司純哦了一聲,擡步要出去,又被沈淮周擋了一下,半側的身子被堵在門內出不去。

身後碩大的體育館內驟然響起幾個男生高低起伏的口哨聲。

司純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回頭看他們,幾個男生就用拳頭抵着唇劇烈地咳嗦了幾聲,滿臉是笑地歪着頭玩球去了。

等司純回過頭,才瞧見沈淮周正煞有其事地盯着幾個男生看,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大概在警告他們別太過。

她就忍不住想笑。

“體育館有茶水間嗎?”司純問。

“有。”沈淮周偏了下頭,想到剛才她手裏還拿着奶茶,壓着眼底的情緒問,“渴了?”

司純點了點頭。

體育館的茶水間有熱水跟一次性杯子,沈淮周很少來過來,推開門從上面捏了一個杯子,又微微低下頭給她接溫水。

司純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奶糖在嘴裏嚼着,又很随意地問:“剛剛……有人跟你表白嗎?”

沈淮周捏着水杯遞給她,仿佛沒多在意的樣子“嗯”了一聲,下一秒就反應過來她抱着水杯又沒想喝是為什麽了。

“興師問罪來的啊?”沈淮周微抵着門,眉眼捎帶着笑意。

司純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眼神卻飄着沒敢直白盯着他:“嗯。”

沈淮周躬着肩,眼神明晃晃地笑着看她,語調顯得混不吝:“我哪敢啊,女朋友看着呢。”

司純小臉倒有些認真神色:“要沒看呢?”

沈淮周摸了摸鼻尖:“在你眼裏我就這麽爛的嗎?”

司純別過頭:“也沒。”

別人說的對,她駕馭不住沈淮周。

沈淮周眼神掃過她的唇,又不留痕跡把目光落在她低顫着的眼睫上。

“生氣了?我還不至于混成那樣。”

司純搖了搖頭。

沒有生氣的理由。

沈淮周沉了口氣,尋思着她是不是因為被昨天那個忽然的吻給吓到了,在他面前也別別扭扭的。

或許在她眼裏接吻也是需要點形式主義的。

“下次——”

司純忽然踮起腳尖在沈淮周下巴處親了一下,主要沈淮周直直站着,她夠不着。

輕飄飄的吻跟風吹過似的,都還殘留下任何溫熱,就消散在空氣裏。

“我,甜嗎?”

司純努力平複不自然的心跳,有些緊張的迫使自己跟他對視着。

“我吃了糖。”

沈淮周愣了一下,屈起指骨磨了一下被她親過的下巴,盯着人,喉結滾了好幾下。

“想學嗎?”沈淮周表情毫無波動,嗓音卻被像是浸潤了水一般濕又磁,“這可不是接吻。”

司純只是看着他,餘光忍不住看向茶水間的門外。

細密的吻很輕柔,像是一種循循誘導似的襲來,司純緊閉着眼之後,又在下一秒睜開,她想知道沈淮周接吻時的樣子。

可渡過來的呼吸粗重又滾燙,引起臉頰泛紅到喘不過氣,她不太受得住別人相貼的舉動,平常也很少跟人手拉着手走路,此時寬大的手掌摁壓着她的腰部,敏感忍不住要縮身子,可挺起腰時卻更往他身上陷了。

身後的門被關上,狹小的茶水間一旁開着一扇正對着夕陽的窗。

光灑進來,穿着白色棉襖的女孩被擡高着下巴跟人接吻,身高颀長的少年看似掌握全局,姿态懶散又輕漫,像是誘引般教着她怎麽吻的更深。

司純學着他的動作努力回應,感覺唇齒間的奶糖味都消散了些,整個人要被他入侵了似的,逐漸承受不住疾風驟雨般的吻。

一直感覺到她有些喘不過氣,沈淮周才微微松開了人,目光落在已經有些深的唇色上定住,像是被摧殘狠了的小花似的。

“很甜。”

沈淮周指腹擦了下她的嘴角,音質磁性又沉啞:“甜死了。”

司純眼底醞出一層很淺的笑,又抱着他的腰踮起腳尖要去吻他。

“別親了。”沈淮周把下巴擱置在她肩膀處,忍不住悶聲失笑,“再親走不了了啊。”

司純站着任由他抱着。

“沈淮周,你會喜歡我多久?”

沈淮周笑了笑,聽到她語氣裏少有的霸道與占有欲,心情都放晴起來。

他回的很輕松:“我們之間,讓你說分手。”

等說完這句,沈淮周自己都愣了一秒。

随即定了定心神,手掌捏着她後頸的軟肉,像是在逗貓似的,從容開口:

“行麽。”

像是在保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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