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唇下萬物生

頭頂,是宛若荔枝紅的燈光,隐隐綿延開,打在臺上中間,又徒然一轉,白黃交加,不停轉變,猶如沉靜湖面泛開的絲絲縷縷的漣漪。

宗文成翹着個二郎腿,坐姿也別扭。

偏首看過去,是尉和玉那張端肅冷厲的臉,好似不爽利。

他懶洋洋笑着開了口:“你這閻王到風月場上來,怎麽還是這般的冷?”

随即,手掌心猛然扣上黃花梨的椅手上,他坐正了身姿,語态戲谑:“還是說,沒見到想見的人——”

漫不經心裏,尉和玉無端聽出幾分試探。

只是太輕描淡寫,險些就認為自己???聽岔了。

剝着松子的手微微一頓,他側過來,瞧向宗文成,“怎麽着,你對她有興趣?”

宗文成揶揄:“好歹是個美人,至少除了前些年被瓜分的宋家外,我都沒見過這等美人。”

尉和玉不置置否。

只是過了半晌,他道:“玩歸玩,別忘記了正事。”

宗文成:“我明白,耽誤不了幾分正事的。”

臺上的戲還在唱,家道中落,識人不清,一方愛恨盡投了湖。

興許是見多了肅殺,宗文成看到一半,便覺得乏味,灌了幾杯茶,兀然起了身,說去外頭透透風。

尉和玉眼風一掃而過。

很快,有心人發現,第一排的兩位貴上賓僅僅只剩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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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間,場下的風聲動了,都在躊躇着,仿佛要試探地靠近他,打聽局面下的暗潮洶湧。好在,海上月很快注意到這份動靜,紅姨比其餘人先到,邀請尉和玉前去二樓坐。

站在游廊外的宗文成遠遠瞭了一眼,手指摩挲過花生皮,忽而笑了一聲。

緊跟着,腳步聲匆匆,從遠到近。

他背靠游廊欄上,斜斜睨過一眼,認出了來者。

是逢蕭玉那個小娘子身邊的丫頭。

宗文成單腳一伸,攔在她面前,問:“找誰呢,這麽急急忙忙的。”

逢蕭玉原先本想着,最不濟的,頂多是芝芝把尉和玉和宗文成同時帶來後臺。

下臺後,她才發現——

芝芝不僅沒把尉和玉帶來,還讓宗文成一人留在後臺。

指尖摁了摁眉心,逢蕭玉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了兩步,小洋鞋抵着實木門檻,給予了她幾分安全感。

逢蕭玉掀眼看過去,男人手上抓着一個鴛鴦戲水的鵝黃香囊,收束的袋口微微敞開着。

不難看出人已經拆開過。

她唇邊笑意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宗都督,這裏是海上月的後臺,外人通常是不能進的。”

宗文成目光坦蕩,開口詢問:“逢小姐在等誰,尉和玉嗎?”

這個稱呼…

逢蕭玉沒多想,僅僅是垂下眼簾,道:“尉提督說,只要我哄他開心——”

宗文成緊跟着接上:“就帶你走。”

逢蕭玉悚然一驚,可宗文成仍舊那副模樣,嘲笑之意都無,只是平平淡淡地問:“這話,你信嗎?”

她不信,可又能怎麽辦?

能夠對抗沈嘉實的,在如今這個租界裏,只有尉和玉……和宗文成。

逢蕭玉低下頭,沉默不語。

宗文成眉眼嬉笑,調侃道:“都說男人薄情寡義,花言巧語,逢小姐在海上月待了這麽久,怎麽就輕易信了男人的鬼話?”

話到這個份上,逢蕭玉像是回過味來了。

可是,細細琢磨間,仍有幾分不可思議,她擡起眼,兀然看過去:“你願意幫我?”

宗文成上前一步,擡掌搭在她的肩頭。

力道不重,卻很穩健。

他在她的耳畔落下一句話,帶着男人野蠻的血性:“你幫我查一查你老東家的洋貨是從哪收購的,我就幫你脫離這個苦海,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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