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黑亮亮
折騰了一天,一家人草草吃過晚飯,黃園檢查好門窗,交代蕾蕾在奶奶房間裏看書,自己下樓倒垃圾,很快就上來。
他知道,送他們回來的浦江一直都在樓下,但是換了一輛車。從爸爸的療養院出來先去醫院再去警察局最後回家,一路都是浦江接送他們狼狽的一家三口,也許是怕刺激到黃母,浦江在黃園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準備了一輛寬敞舒适的普通轎車。
而且要不是浦江托人打招呼并墊付款項,身無分文而且證件都不在身上的他們,不可能直接接受醫院檢查,并快速結案先回家休息。
黃園喂好藥,幫黃母蓋好被子,黃母拉着他的手問:“你大哥真的能早點出來嗎?那……小江,江先生真的會借我們錢吧?”
“真的,會的。”黃園沒有一絲猶豫地回答,黃母呼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黃園在一樓樓道裏踟蹰了兩分鐘,才走到已經完全融入樹影裏的黑色車旁,敲了敲車窗,浦江開門從車裏下來。
“小區門口只有……馄饨店,吃嗎?”
對救了自己和媽媽兩條命,又忙前忙後的恩人,他現在只能請吃離得最近的馄饨,口袋裏捏着手機,怕蕾蕾随時給他電話。
“走。”浦江笑了笑,帶頭邁開步。
兩個穿了一身白的年輕男性,腰間都還飄着兩條熒光抽繩,深夜走在小區裏,引起歸家的居民頻頻回顧。
黃園也覺得別扭,但是剛才經過兩個女孩用壓抑的尖叫聲說他們這是“情侶裝”是什麽鬼!?難道不是應該看到兩個飄移的幽魂被吓死嗎?只是一天下來竟連換套衣服的機會都沒有,之前也根本沒想起這回事。反觀走在身邊的浦江,一派出門吃宵夜的悠閑狀态,讓黃園羨慕不已。
“老板,一碗大馄饨,一份炸豬排。您還需要什麽嗎?”黃園轉頭問浦江,其實這小店裏這個時間只供應這兩種主食,其他無非是幫忙煎個蛋。
“老板,兩份大馄饨,兩份炸豬排。”浦江對老板說完,毫不在意小店四處都是油膩徑自坐下了。
“我吃過……”話還沒說完,聞到食物香味的腸胃咕嚕一聲發出抗議,黃園難堪地扭開頭。剛才在家裏只顧着照顧一老一小,自己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
“坐吧,你在我家的東西和藥我明天送過來。”
“謝謝。”
Advertisement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黃園疲憊得不想說話,但還是開口再次道謝:“今天,謝謝你。”
浦江所做的事,已經不是着這一句輕飄飄的“謝謝你”能報答的。
現在黃園面對浦江已經坦然得多,自己和黃家最不堪的一面已經在對方眼中被剝的一幹二淨,而且他剛知道,媽媽還曾資助過浦江,這讓他對浦江之前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管這因果聯系是否屬實,他都這麽認了。
浦江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句沒有實際意義的道謝。
氣氛有些尴尬,黃園想了一圈,找了個話題:“那個……你買了,我的車?”
“嗯,不是你的生日禮物嗎?一般都舍不得把生日禮物出讓吧,我的生日禮物都藏在床底下,不管搬家幾次都不會丢的。”
黃家大哥送車的那天,正好是周日,黃園樂得馬上不上課了,拉着他哥開車出去瘋了一圈,浦江那天只上了20分鐘的課,白得了800塊錢。
——你的生日禮物能藏床底下,問題那車是我的生日禮物……
“我先幫你藏着。”某土壕真的特別闊氣。
——幫我藏……我這輩子估計是贖不回來了。不過老夥計放在他那,被照顧得很好,自己也放心。
黃園嘆口氣,覺得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沒有話語權了,本來想問浦江為什麽要買下自己的車,這輛老車性價比并不高,而且他完全有能力買更好更酷炫的新款跑車,但是發現自己的思路和浦大老板對不上。
老板把炸豬排端了上來,浦江等老板離開,開口道:“你大哥的事,我去問了下……”
黃園拿了兩個碟子,正在倒辣醬油,聽到浦江的話,手一抖,打翻了一碟,桌上一灘黑亮亮的辣醬油。
浦江抽了兩張紙,蓋在桌上,很快把辣醬油吸拭幹淨,拿過醬油瓶重新倒了一碟,繼續說:“上面有人壓着,要弄出來不是很容易。”
黃園擰着眉,點點頭,這個事實不止陳子骥,還有其他所有兩年前他曾上門拜托過的人,都或暗示或明說過。
今天在勸說黃母的時候,黃園信口給了媽媽一個希望。如果讓媽媽知道真相,恐怕她的精神接受不了;如果繼續這麽拖下去,父母因為心情郁結每況愈下的身體也很難撐到大哥刑滿。
而蕾蕾,以最殘忍的方式暫時失去了媽媽和爸爸,黃園不知道該怎麽幫助她調整心理狀态,熬過青春期,讓她以後能繼續樂觀積極地好好過。
黃園沉默着,盯着那一小碟辣醬油,眼前一片茫然,他聽到浦江繼續說:
“雖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你父親有‘遺傳性’肺部疾病,你母親有‘遺傳性’精神疾病,你大哥這幾年也一直表現良好,但是這些與減刑條件無關,所以需要再有幾次立功表現……”
震驚地擡起頭,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浦江竟說得這樣直白,白得讓他覺得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些遺傳病根本就是鬼扯,表現良好是真,大哥在裏面只看書不惹事,但是立功根本算不上。
“立功……他不能做到。”黃園艱難地說出來,哪怕他以前再不關心政治,也知道大哥現在無論在裏面在外面都不能“亂說話”,否則“立功”之後,全家人只會有更大的災難。
“損人不利己的事當然不能做,所以,需要一些‘小事故’。”浦江仍笑得一臉真誠。
“……”黃園無語了,他不明白浦江的“小事故”指的是什麽,但一定是見不得光、上不了臺面、不能明擺出來讨論的。
“能減多少我不能跟你保證,但一定會減一點,至少讓你母親略微安心地養病。”
“……”拒絕的話含在嘴裏,黃園說不出口,這也許是這兩年來最接近希望的一次,但一定會給浦江帶來麻煩,這需要多大的人脈和人情,得花費多少費用打點,這些黃園都不敢想象。
“我能做的就是這些,接下去你想怎麽安頓你母親和侄女?”浦江沒有給黃園接受太多壓力的時間,随即換了一個話題。
“我想,先請假一個月照顧我媽媽,所以,您的院子開工後,我可能沒辦法執行監理工作,非常抱歉。”
關于這點,黃園是真心感到歉疚,這是自己第一個獨立負責的項目,卻沒辦法跟蹤到底,但是和家人比起來,這點犧牲确實算不上什麽,自己不會後悔。
“據我所知,你與你母親之間的溝通并不太好。”浦江說。
黃園臉色變了變,不說話,埋頭攪拌自己的馄饨,又沒胃口了。
“你的陪伴只能起到看護作用,對她的病情幫助并不是很大。而醫生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參加帶心理診療的娛樂活動,同時能交到朋友,這樣才能做到對她的心理疏導。當然,如果患者自己排斥,硬要将她留院,反而會有反效果。”
胃部的抽搐感和束手無策的壓力催促黃園用勺子舀起一個馄饨。
“如果有一個地方有療養院的條件,同時有患者熟悉又信任的人做陪伴和看護,你願意試一試嗎?”
黃園舉着勺子張着嘴愣住了,然後苦笑道:“您的意思是讓我陪着我媽住療養院嗎?我們沒有預算……”
“你能陪你媽一個月,你能守她一輩子一刻也不離開嗎?你陪着你媽,誰賺錢養家,誰養你父母養你侄女養活你自己?”
“……”浦江說的都對,他們的現狀就是如此,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做到這樣,這些別人也當着他面說過,他自己也想過,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難受。
浦江看着他氣餒懊悔的樣子嘆口氣,語氣也軟下來:“不是你,難道就沒有別人了嗎?”
“蕾蕾還小,我大哥……”黃園開始懷疑浦江是在明知故問地羞辱他。
“還有張媽,你信得過她和她的家人,讓他們來照顧你媽媽嗎?”
馄饨滑落碗裏,濺了黃園一身馄饨湯。
浦江遞過紙巾壓在他胸前擦了擦,黃園一驚身體一震接過紙巾往後退。
“我剛才說了,有一個不錯的地方有療養院的條件,同時有你母親熟悉又信任的人做陪伴和看護。具體的我們等下回你家再談,你現在先安心吃東西,然後早點回去看看家裏的情況。”
——連自己牽挂着家裏一老一小,在這裏坐立難安,他都看出來了。
黃園心中有暖意和忐忑同時泛延開來,自己的直覺告訴他,浦江可以信任,浦江能幫他解決一切。只是自己何德何能接受他那麽多?
兩人快速解決自己的那份馄饨和炸豬排,折騰了一天滴水未進的身體,終于得到些許安撫。
作者有話要說: -
前兩章有些沉重,以後慢慢都會好起來的。